章节字数:4880 更新时间:19-10-21 12:21
【楔子前缘】
万年前,神界,兽暝宫。白玉石阶被鲜血染红,曾经美轮美奂的宫殿已变成一片废墟。
浑身浴血的神人横刀架于身前。对面是乌泱泱数不清人数的群神,一个个有心上前再战却又面露怯意。
“将暝,若你此刻束手就擒,我等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群神一方,为首的人开口劝道。
那被称作将暝的神人对劝降的话置若罔闻,一言不发,长身而立。在他身后,有一个人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那人有着一副雌雄难辨的绝世容颜,幽紫的双眸不带一丝杂质的纯粹、如瀑的长发随风飞扬。
少顷,那人竟幻化为兽形,变成一头满身伤痕的巨狐。伤势沉重的巨狐无力言语,只望着那高大挺拔的背影,笑得凄美而决然。那双紫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好像只凝于一句话:“榆木脑袋死冰块,老子喜欢了你千万年,临死了,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让我也死得瞑目呀!”
……
那将暝似有所感,回首低眸。冰冷坚毅的唇微微翕合。
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冰山脸,毫无感情起伏的九个字,却令巨狐勾起唇线,紫眸中闪烁了莹光。
“咳咳——”
一口鲜血自尖齿间溢出,巨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作狠道:“将暝,这可是你说的。若敢反悔,老子断不会饶你!”
话音未落,硕大狐身顿时爆散,亮如白昼的光芒散尽,唯留点点星光,终也渐渐消失于无形。
将暝眸底闪过一道暗芒,伸手托住最后一点星光,轻轻收拢于掌中。
“噗——”
将暝口角流下一道暗红血液。冷眼低头,只见他的丹田处已被剑锋刺穿。
“将暝,休要怪我。要怪就怪你执迷不悟,不肯正道求真,偏要与妖狐为伍。”出手之人正是群神首领,口中说得是义正言辞,背后行的却是乘人之危的下流招数。
谁知将暝竟没有露出半点惊讶或是怨怼之意,反倒缓缓转身,对那人点点头,凉凉说道:“文景,多谢成全。”
在文景既惊且疑的目光中,将暝口中黑血越溢越多,丹田内神婴也慢慢变得萎靡黯然。最后,神形俱散,穹宇中再也找不到半点痕迹。
“……”
文景沉默地盯着面前废墟与两摊血迹,面上没有丝毫得胜的喜悦,“往生鉴、浮世轮、混元诀,你等分头去找!动作要快,过不了多久敖瀚等人就该闻讯赶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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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历1955年,香港。
“母亲,父亲走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从阳台走进客厅,对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妇人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老妇人点了点头,问道,“你父可说了些什么?”
“他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傻瓜。说谢谢的该是我,说对不起的也该是我。他这人,到底还是这样生分——”老妇人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去发个电报通知一下你的姨母同姨丈,看他们要不要过来。”老妇人收回心绪,淡淡地说道。
“他们会来么?我们在香港,他们在美国,离得这么远,况且这些年来局势也一直不好。”
“说的也是,不过电报还是不能免的。再怎么说,姨母也算你父亲在这世上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了。”老妇人想了想,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女子答应一声便出门去邮局发电报,心中却暗想:虽说如此,但父亲同姨母似乎已多年不曾联系了吧……
老妇人见女儿走出去,方才从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阳台,看到太师椅里,一位中年男子安详地闭着眼睛,乍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小桥,他们,大概不会过来看你了。如此也好,你,大概也不想再见他们吧……好好睡吧,但愿来世你可以活得简单快乐一些。”
星光柔和的投射在男子脸上,脸上残留的湿意,和嘴角剩下的一抹笑意,看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却又那么的和谐。就像此时这座房子里面萦绕着的氛围——没有太多悲伤,没有太多感念,一切都只是浅浅的,淡淡的,却又好像挥之不去。
老妇人两眼余光扫过脚下,只见地面上零星散落着一些碎片。她缓缓低下身捡起地上的碎片,走回客厅,在茶几上将碎片拼好,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呈现在眼前。
照片上一派喜气洋洋,一群年轻人正环绕着一对新人站在一间教堂外面。朝气蓬勃的脸上尽是肆意的活力。一对新人当中站着一个穿着浅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男子手捧一束鲜花,脸上挂着温柔笑容,唇色脸色却略显苍白。他眼帘低垂,头偏向一侧,仿佛有意同左侧那个带着慵懒笑容、身穿白色礼服的年轻男人拉开一段距离。然而被一群人簇拥着,根本避无可避。浅色中山装的男子右侧站着身穿婚纱的可人女子,女子亲密的挽着他的手臂。可那甜美的笑容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透着一抹扎眼的洋洋得意和一丝极浅淡的,鄙夷。
窗外一阵风吹过,茶几上刚刚拼好的照片再一次散落一地。老妇人缓缓抬头,口中喃喃念叨着,“小桥,这样一张照片,你何苦留到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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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岸边,忘川河旁,成群结队的幽魂飘飘荡荡。鬼兵冥将手持各式兵器,面无表情,伫立在黄泉路两旁,护卫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魂灵队伍。
酆都城内,阎君殿上——
“下站何人?”——钟鸣般的声音嗡嗡作响,上方面沉如水,缓缓开声之人正是阎君。
“夜禹桥。”平静的声音,没有太多的波澜起伏,似乎结束生命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多影响。
“嗯……”阎君微微挑挑眉,此人看着倒是与旁人不同些。
阎君拿起生死簿,缓声念道:“夜禹桥,男,出生不详……”阎君略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夜禹桥。后者似乎早已知晓自己身世,并无多少反应。
收回探究目光,阎君继续念道:“43岁天命终,阳寿尽……”
阎君念至此不禁皱眉,这生死簿上的记录也太少了吧?教他如何判定此人一生功过?
思及此,阎君暗自运用阴阳目力,打量起夜禹桥来,脑中却是闪过四句话——
“一生衷肠寻幻影,梦中真情总不及。
半魂乱世渡浮缘,流尘些微还薄命。”
嘶——阎君一阵头痛。这命盘,怎得好似偈语,暗藏玄机?
阎君下意识地看向夜禹桥,却见夜禹桥竟对他千百年来积淀下来的威严无动于衷,反将他当做了空气。但见他眸清目明……倒不像是奸恶之人。
阎君一时拿捏不准这人的下一道轮回该如何评断,便试探地开口问道,“夜禹桥,你来世想选在怎样人家,愿过何种人生?”
听此一问,夜禹桥那纯净的双眼中似闪过一瞬黯然,尔后淡淡地看向阎君,干净的音色中透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出身怎样我并不在意,只是来世不想与情爱之事再有半点瓜葛。”
阎君一愣,似是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下意识问道:“七情六欲乃是天生,亦是人之本性,怎能割舍?”
夜禹桥闻言,唇角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清澈的目光好似直望入阎君的灵魂深处,便是连堂堂酆都之主也禁不住感到头皮发麻。
不过片刻,夜禹桥复又低垂眼帘,看似低眉顺目,说出的话,却有如挑衅。
“原来……这世上也有阎王老爷办不到的事情——”
轻若鸿毛的一句话,令阎君眉峰深蹙,尚佳的心情被眼前人的放肆言行消磨一空。他虽是掌管阴曹地府的小仙,可阎君手握世间众生的生杀大权,莫说是在六道轮回中的芸芸众生,便是那些得道飞升的神仙,谁又愿意轻易得罪这位仅凭朱笔一支便能判定他人生生世世富贵贫贱的大人,更遑论胆敢露出半点不敬!
可就是这样一位阎君,今日偏被一个平头小老百姓挑战了尊严!
冷哼一声,阎君执笔落字,判案上,一句朱批。
写罢,阎君自上而下掷出一枚令符,沉声道:“夜禹桥,转世为杀手——无爱!”
说罢,阎君抬手一挥,不给夜禹桥任何申辩机会,“牛头马面!”
“在!”
“将此人带去轮回道!”
“是!”
“杀手?”与这颇有气势的问答迥然相异,夜禹桥口中低声呢喃着:“杀手,无爱。”
四个字,辨不出情绪,也不知对阎君的判言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阎君见夜禹桥的反应,略沉吟片刻,似是有话要说,却终是令牛头马面将夜禹桥带离。只是随即,他又招手令身边一随侍小鬼附耳上前。阎君对小鬼吩咐几句后,便令小鬼跟着去了轮回道。
夜禹桥随着牛头马面走到奈何桥边,看桥下彼岸花开得红艳异常。
他喃喃道:“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一旁孟婆叹气,“可怜见的那花和叶。”
夜禹桥侧首浅笑,驻足在那火一般的艳红旁边。一瞬间,时光仿佛停止了流转。
……
“好了,”半晌,孟婆打破沉寂,一手递上忘魂汤,一手朝着桥的另一头点了点,对夜禹桥说,“时辰不早了。喝了这汤,忘却前尘,投胎去吧。”
夜禹桥接过碗,与想象中略有不同的清澈茶汤,轻泛波纹,映出夜禹桥与年纪不符的面容。
孟婆汤,能教人忘却前尘么?淡然一笑,夜禹桥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躬身对孟婆做了一揖,便举步朝桥上行去。
孟婆继续为下一缕亡魂准备忘魂汤,而原本奉命暗中观察夜禹桥的小鬼,突然惊讶万分的睁大了眼睛——只因夜禹桥在踏上奈何桥的那一刻,身上的一袭白色长衫瞬间变为火红,与无边无际的彼岸花似是连成了一片。
不待使役小鬼反应,那谜一般的身影业已消失在轮回道中。三途岸边如火如荼的彼岸花,艳红的颜色依旧,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被眼前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小鬼不曾发现,在花海尽头,一个万年前便该消失在世间的身影,竟是再次现身。
不过即便小鬼发现了那道身影,也无从分辨其身份,皆因那面容仿佛蒙了一层面纱一般,看不真切,只是好像勾勒出一抹若有似无、深不可测的笑意。影影绰绰的身形,似是真实,又似仅为一抹幻影,令本就成谜的存在,更平添了几分难解……
待小鬼回过神来,连忙狂奔回阎君殿,将方才夜禹桥重入轮回道时不同寻常的一幕禀报于阎君。阎君得了消息,甚觉纳罕,匆匆赶至奈何桥一探究竟。
“哎哟哟,不是说地府阎君最是公道、铁面无私么?他说不想为爱所困,阎君老儿便叫他来世做个杀手?不就是出言顶撞了一二么,至于这般睚眦必报么?”阎君刚刚离去,虚空中便有一个带着三分慵懒、七分戏谑的声音突兀响起。
“哼,三界生灵皆难逃七情六欲,便是神祗又当如何?”同样在虚空中,一个尽显王者贵气、透着狂傲不羁的声音响起。言语之间,竟是对凌驾于六道轮回之上的神祗,带了几分不屑。
“那只臭狐狸若真的成了无爱杀手,哪里还能和他主子再续前缘?”戏谑声音颇为不认同地说道。随后,奇异的事情发生,阎君案上,本已写好的朱批,改了内容——
夜禹桥,转世为皇子,身世曲折,真爱难得。
“顽皮。”狂傲声音虽是如此说,话音中却带着丝丝笑意。
“我哪里是顽皮?好不容易找到他的魂魄。哪能让他这辈子再浪费掉?!”戏谑声音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那你还要他‘身世曲折,真爱难得’?他这‘身世’,还不够曲折么?”狂傲声音中有着揶揄之意,一下子便戳穿对方的小手段。
“你也说了,他的身世,本就够曲折了,我改与不改,又有什么分别?再说,你忘记当初他是怎么欺负我的了?这会儿不让我讨回来,更待何时?”
“你啊,何必再难为他——”一声轻叹,道不尽的宠溺,说不清的怀念。
“没关系。他家主子答应过他的,这一次他会是被爱的那一个。”
“呵,还说要报仇,结果你还不是站在他那一边。”
“谁,谁说我站在他那边的!……”
两道神秘声音渐渐消失。而生死簿中朱批却再次诡异地变幻——
浮世轮,轮浮世;五行玉,玉半魂;
乾坤灭,混元分;往生鉴,寄相逢。
一切归于平静后,阎君方才满脸不解地返回。
挥退左右,阎君神色凝重地低头查探方才自己写下的朱批,一看之下,虎目圆睁,本就满是不解的面容,这一下更是难以形容的震惊与不信。
这这这!生死簿竟不知被何人篡改,且以他的能为,竟是无法再将朱批恢复原样?!
“嘶……”
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执掌生死印数千年来,还从未遇到过这般诡谲之事。莫非那夜禹桥的前世有什么了不得的牵扯?
这一推想,阎君便觉出了几分蹊跷。万年前曾经发生过一场震动三界的大战。那时也有不少神人自上界被重新打入六道轮回。
这些神人一入轮回,虽是忘却前尘,但灵魂中蕴藏着的气度却难以磨灭。今日这位,莫不也是当年……
想到此处,阎君自丹田祭出自己的法宝生死印,运起阴阳神力,以夜禹桥的生辰八字凝神推算起来。这一推算,却是让他看出些许端倪,继而心中“咯噔”一声!阎君险些自宝座上跌落。
此人宿命竟是……
“万世天煞孤星之命——”
这厮方才对他确是无礼,可这等歹毒的咒言……如此厉害的咒言绝非凡人可及,这夜禹桥到底是何等来历,竟背负着如此命运?
更让阎君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掌管酆都千百年,怎不察有这样一位天煞孤星往来于六道轮回?
由于这位阎君也是自万年前那场大战后才得以晋升,因而对当初之事不甚了解。稳妥起见,阎君又仔细查阅手中的轮回册,结果却是越看越心惊——这……这生死簿怎得没头没尾,好像硬生生被捏造出来的一般?
阎君眉头深锁,举目望向不知名远方,不知此番异象,到底福兮祸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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