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6267 更新时间：10-07-26 14:00
这天，柳浪正在自己家门口擦洗摩托车，他的表哥江锦华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封请贴和一包喜糖，说：“这个星期六我请你们全家去喝喜酒，我和严安娜要结婚了。”
“噢，好啊，屋里坐。”
“不了，我得将这些请贴送完，我走了。”
“那好，下次见！”
江锦华是柳浪的姨表哥，从小一块长大，且又是同学。他深知这个表哥的生活也够坎坷的，表哥家近几年发生的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
这次娶的是他的第三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因病过早地离开了他；第二任妻子由于时间仓促，相互了解不够透彻，性格脾气不合，没有正式住在一起就离婚了。
江锦华的家住在江家村，地处金衢盆地，地势平坦，一眼望去，见不到小山，更不要说高山了。一条小溪缓缓从他家的村子南边流过，溪边有一片柳树林，茂茂的；村子的东面有一大片桃林，到了每年的三月，桃花盛开时，美丽极了；村子北面是一片竹林，春天，走进竹林，到处都可以看见竹笋，它们静静地依偎在竹子妈妈身边，竹笋的头尖尖的，有的身子还躲在泥土里，仅仅露出一点点尖尖的头，稍不注意还真的很难发现它呢。春天雨水多，竹笋长得特别快，昨天还找不到它，今天却一簇簇都从肥土下钻了出来，不久，就成了人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人们尽情地享受这大自然的馈赠。
江锦华，家里人都叫他“小华”。他的家在村子的东南边，小华家三间木结构的楼房还是民国初期造的，外墙的石灰已变成青色的了，挨着房子有一个很大院子，围有约有二米来高的围墙，靠南的地方开有一扇大车门，出了门就是一条宽阔的大路，大路北侧靠小华家围墙处有一棵村子里十几棵大樟树中最大最老的一棵大樟树，据说已有一百多年了，过年过节还有人去朝拜它。小华的一位堂兄叫江锦荣，小时候多灾多难，他父母根据算命先生的指点，认这棵老樟树为娘，并改名叫“樟树奶”，而江锦荣这个名字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小华小时候常和小伙伴们在大樟树底下玩耍，搭锅台啦，滚玻璃弹子啦，看蚂蚁搬家啦，花样多着呢！
小华还曾听妈妈讲过老樟树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老樟树里住着一条蛇娘娘，它足有大的碗口那么粗，两米多长，全身五彩斑斓，晶莹透亮，非常漂亮。到了夏天的晚上，夜深人静，蛇娘娘就出来纳凉。一天，她在纳凉时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晨还没有回到洞里去。大樟树对面的屋子里有一个叫小婉的姑娘，是全村及方圆十里最漂亮的姑娘。这时，小婉的父亲正背着锄头出畈去，看到一条大蛇躺在樟树底下一动也不动，他抡起锄头正要打将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刹那间，小婉突然拦在父亲的前面大声说：“爸爸，不能打！”转过脸对蛇娘娘喊：“蛇娘娘，快醒醒，该回家了。”蛇娘娘听到后迅速地逃走了，回到了樟树洞里。
后来，小婉得了一种怪病，全身长了像疥疮一样小肿块，红红的，又疼又痒。她妈妈带着她去了很多医院，连杭州、上海的大医院也去过了，看了很多医师，吃了不少药，西药，中药，内服外敷，就是不管用，害得她一天到晚躲在家中，连二门不敢迈，大门不敢出。
一天后半夜，蛇娘娘来到小婉的房间，来到她的身边，见她睡得正香，于是它不动声势地张开嘴，伸出舌头，用她的唾液在小婉身上轻轻地舔着，直到舔遍全身，奇怪的是小婉不仅没有惊醒，相反睡得更香了。蛇娘娘给她舔完之后，就不声不响地离开了。说也奇怪，小婉醒来之后，全身感到特别舒服，跟原来相比，也不那么疼、那么痒了。第二天，几乎是同一时间，蛇娘娘按时前来给小婉治病，经过蛇娘娘连续七天治疗，奇迹出现了，小婉的怪病突然好了，一时这成了街头巷尾的神话。小华直到现在还牢牢记着妈妈说的故事。
小华的第一任妻子名叫范雅妮，比他小一二岁，家里人都叫她小雅，和小华同一个村子，又是和小华一起长大的，是名符其实的青梅竹马。再说，她的家和小华的家相隔又不是很远，小时候常常跟小华一起玩耍，并亲热地叫他“小华哥哥”。上学前，她和小华以及村子里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打猪草，一起剪马兰头，一起割野葱。每次见到小雅采得不多时，小华总要从自己竹篮中拿出一部分给小雅。小雅回到家里，妈妈见她每次采的猪草、野菜都不少，夸她说：“我的小雅真能干！”小雅笑而不语，谁也不愿意道破这其中的秘密。后来，这个秘密终于让她妈妈知道了，她从心底里感激小华对她女儿的照顾。
小雅六岁时，见小华他们都上学去了，她也闹着也要上学。她妈妈只好领着小雅来到小华家，对小华说：“我知道你对小雅好，你就带着她一块去读书好吗？”
“好啊，我去跟老师说说。”
“那我就把小雅交给你了，你们要小心一点。”说完她就走了。
小学校就设在江家村对面的村子里，从村里到学校要过村南的小溪，小溪上有座独木桥，小雅这丫头胆子小，过桥时有点怕，每次过桥时小华就搀着她过，下雨天小怕她滑倒，干脆背她过桥，有的小伙伴见了就取笑她是小华的小媳妇，她听了红着脸说：“什么小媳妇，我是他的妹妹！”当有人再取笑她时，她瞪着小眼睛对那人说：“是又怎么样？你还没有人做你的小媳妇呢！”说得那人挺不好意思的，从此，再也没人敢取笑她了。后来，有人将小雅说的话学给她妈妈听，她妈妈把她叫到跟前，笑着说：“如果有一天，妈真的把你给小华做媳妇，你愿意吗？”
“愿意。小华哥对我可好了。”她妈听后笑眯眯地看着她。
小华所在的学校只有一到四年级，到了五年级，得到古镇阜城中心小学去读。小雅跟着小华，还有村里五六个小伙伴早上结伴一起去上学，放了学一起回村，倒是十分快乐。
读完小学升入初中时，柳浪也刚到初中读一年级，更巧的是小华、小雅和柳浪还被编为同一个班级。原来的表兄弟，现在又成了同学，这样一来，关系更密切了。柳浪家离初中远，而小华家离初中近，一个星期六放学后，柳浪捎了个信回去，自己就跟表哥一起到他家去玩了。柳浪平时只在正月才来给姨妈拜年，平时很少来。这次来了，做姨妈的当然高兴了。
这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第二天，他就跟着表哥小华到小溪里捉鱼，去水碓里去看舂米，去孵房去看孵小鸡……他来到这里又结识了很多新朋友。柳浪看到表哥身后面总跟着一个小姑娘，还一口一个“哥”亲热地叫着，羡慕死了。柳浪笑着对小雅说：“你对我哥老是‘哥呀，哥呀’一个劲地叫，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哥呀！”
“你又不是我哥。”
“那……”
第二年，他的同桌班花林晓玟成了他最要好的朋友，他的心理才得到了平衡。后来这事被小雅知道了，说：“柳浪，现在有人叫你哥了，这下你不会眼红了吧？！”
“你呀……那让我叫你一声嫂嫂吧！”
“你坏，你欺侮人。”说着要跑过去打柳浪。这时，小华刚走过来，说：“好了，好了，别闹了，要是给同学看见了多不好啊。”
元旦，学校里举行游园活动，这可把同学们乐坏了。游园活动项目繁多，有海狮顶球、吹爆气球、掌上明珠、巧搬气球、边学边舞、小李飞“刀”、乒乓球接力等。内容丰富多彩，整个校园都成了游园活动的场馆。活动开始，一些平时比较要好的同学自然凑在一起，一起玩耍，相互鼓励。小华和小雅，柳浪和林晓玟，有说有笑地一起参加游园。但男孩和女孩的兴趣不同，爱好不同，玩的项目自然也就不同了。比如：吹爆气球、掌上明珠、小李飞“刀”等一般都是男孩玩的项目。而边学边舞、乒乓球接力、巧搬气球则比较适宜女孩子玩，成语接龙、猜谜逗乐等那是男女皆宜的项目。林晓玟的舞跳得好，她特别喜爱边学边舞这一项目，她跳舞时熟练的动作，优美的舞姿，博得了同学们一阵阵掌声，她拿走了许多奖卷。同时，她舞跳得好，手也很巧，她在乒乓球接力时和柳浪配合，也获得了许多奖卷。
初中毕业后，小华和小雅双双考取了阜城中学，两人还是跟原来那么亲密，但是她当着众人的面不再叫小华哥哥了，她怕同学们取笑她。然而，只有他们两人时，小雅还是一个劲地叫他哥哥，而且叫得更甜了。这时，他们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有了一定的了解，小雅对小华真的产生了感情，而小华也十分喜欢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小雅。他们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到了高三，他们正式谈起了恋爱。
每天放了学，在回家的路上，他俩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最后，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不断地说着悄悄话。傍晚，他俩一起来到村东的桃林，一边欣赏着盛开的桃花，一边轻轻地说着话儿，他俩仿佛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春天，他俩又来到小溪边的柳树林，折几根柳条儿扎成头饰，扎完了就往对方头上戴去，然后看着对方，傻笑着……
小雅的母亲早就看出了他俩的事儿，心想，反正女儿大了总要给别人做媳妇的。她是看着小华从小长大的，对他比较了解，他人好，品貌也可以，家境中偏上。再说，近一点好，家中有个大事小事的，也有个照应。
高中毕业后，两人都没有考上大学，根据家里的条件和自己的意愿，都不再想去读高复班了。第二年，他俩原来就读的小学扩了班，两人双双成了该校的民办教师。这样一来，一天到晚都在一起，真正做到了工作、恋爱两不误。除了给学生上课外，他们俩就坐在一起，要么说说话儿，要么一起钻研教材，一起备课，一起批改学生的作业，一起探讨教材教法，一起琢磨如何培优扶差，几乎整天沉浸在教学中。
正月里，柳浪来到姨妈家拜年，看见小华和小雅在一起，十分亲密，笑着说：“现在我可以叫你嫂嫂了吧？”
小雅被他一说，红着脸说：“现在还早着呢，到时再叫也不迟。”
“好，好。”
“真的，我问你，你的林妹妹呢？”
“早就被她爸妈逼着嫁人了。”
“真的？”
“我还会骗你。”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谢谢了。”
“莫非你又有新人了。”
“我爸正在逼我呢，别提了。”
“噢……”
小华和小雅民办教师一当就是四、五年，很快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小华对小雅说：“我们今年下半年结婚吧！”
“行啊，但要依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请讲。”
“那就是你要像现在这样待我好，直到永远、永远，你做得到吗？”
“保证做到！”
“拉勾上吊，一万年……”
到了这年下半年，双方家长按照当地农村的习俗，给小华他们完了婚。
在他俩的婚礼上，柳浪对小雅“嫂嫂”可没少叫，当新郎、新娘双双来到柳浪桌上敬酒时，柳浪手捧酒杯立刻大声说道：“哥，嫂，我祝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小雅呡嘴一笑：“谢谢！”
“嫂嫂，三天之内无大小，你可别骂我。”
“柳浪，你要干什么？”
“等一下闹新房逗你快乐，让你高兴。”
“那请你手下留情。”
这边宴席刚散，那边闹新房早开始了，当然这里少不了柳浪。只见他一会儿叫新娘给新郎点香烟；一会儿又叫新娘、新郎咬苹果；一会儿又叫他们俩抱着接吻。完了只见他拿出一张大红纸，大声念道：“玉山坡下一小泉，两岸杨柳软绵绵，风吹草动泉水漾，更喜小燕叫喃喃。”说完大声说：“新娘子，快给喜糖。”
“小华小雅，恩爱有加，今日完婚，添个娃娃。”站在旁边的一位男子大声念了起来。他身旁的人立刻说：“新娘，快给喜糖。”伴娘给了一大把喜糖。
“小雅小华，青梅竹马，白头偕老，幸福快乐！”伴娘又给他一把喜糖。洞房一直闹到深夜，方才散去不表。
小华结婚第二年，小雅给他生了个千金，起名叫江曼玉。小华还是像以前那样呵护她，照顾她。他俩早上一起去学校上班，傍晚，放学一起回家。有一天，当走到那座独木桥边时小华笑着说：“还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小雅看了他一眼，说：“去你的，但我要你扶着我一起过。”说完拽着他的胳膊一起向独木桥走去。第二年，村里将独木桥拆了，新造了钢筋水泥桥，自行车、摩托车都可以顺畅地过去了。
小华夫妻俩在这所学校教了一年，到了第二学年，另一位老师调往古镇阜城中心小学去了，学校里仅剩下他们夫妻两人，成了名符其实的“夫妻学校”。
再过了几年，全公社相继有很多民办教师考取了师范学校，两年师范出来，就成了公办教师。这年，小华也前去参加考试，由于准备不够充分，离开分数线尚有不少距离。小雅说：“不要灰心，准备准备明年再考过。”从此，家里的活儿小雅抢着做，还帮助小华批改作业，以便小华有更多的时间看书。第二年中考成绩出来，小华仅差5分未上分数线，主要是政治考得不够理想。而他的表弟柳浪超过分数线30多分，被师范学校录取了。小雅鼓励他说：“再加把劲，明年一定能成功。”她停了一下，补充说：“对了，你去一趟姨妈家，将柳浪表弟的很多资料借来一用，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过了几天，小华从表弟柳浪那里拿来不少有用的资料。同时，他吸取了政治失分的教训，他订来了《时事手册》，即使再忙，每天也不忘收看国际、国内新闻。老天不负有心人，这年小华以超过分数线20多分的好成绩被一所师范学校录取了。夫妻俩十分高兴，还在家中摆了酒席招待亲朋好友。
也不知怎的，这几天小雅总是失眠，小华想，也许她太辛苦了。于是对小雅说：“为了我能考上师范，太委曲你了。从现在开始，家里的活由我承包，你好好休息休息，慢慢会好起来的。”过了些天，小雅又感到胸闷，有时气很急，喘气仿佛有点堵。小华连忙带她到县人民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结果是患了心脏病。
听说表嫂小雅得了心脏病，柳浪特地从家里赶来看她。这时，小华刚好汗淋淋地从田畈里回来，看到表弟柳浪正在安慰妻子，心中有些感动。柳浪见表哥一身是汗，连忙说：“表哥，田里的农活还多嘛？”
“收割差不多了，只是还有很多双季稻未种下。”
“这样好了，明天我叫我的几个兄弟来帮帮你，一天准能完成。”
“那就谢谢你了。”
“都是自己弟兄，有什么好谢的。”
第二天一早，柳浪带着他的兄弟水猴子、百一听、抽筋鬼、小驼背来到小华家。打稻的打稻，插秧的插秧，干得可起劲了。小雅见这么多人来帮忙，她也抱病来到晒场帮着晒稻谷，小华见了，说：“他们来帮忙为的是让你好好休息，你懂吗？”硬是把她叫了回去，让她在家好好休息。
由于柳浪他们人多，加上又年轻，干劲大，小华家的打稻、插秧的任务一天就完成了。傍晚，他们又帮着小华将晒场上的稻谷运回家中。小华娘见了，高兴得嘴巴都快笑到耳朵后了，她连忙烧好晚饭，让他们吃了好回去。临走前，柳浪对小华说：“表哥，大的农活基本上干完了，你也不必太操劳，那些零碎活嘛，你慢慢做。”
为了让小雅能得到更好的休息，暑假里，小华又将女儿曼玉带到岳母家，委托岳母照顾，以减轻小雅的负担。
九月中旬，小华要到师范读书去了，可是对小雅有些不放心。临走前的一天，他看着小雅说：“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曼玉就让她在妈那里，也省去你一些精力，我会抽空回来看你的，明天你就不要去送我了，啊。”小雅听了小华的话，心里有些酸，眼眶里充满了泪水，一下子扑到了小华怀里。
十月下旬，学校放农忙假，柳浪又一次来到小华家帮忙，这使小华十分感动。他再看看老婆小雅比原先更瘦了，脸色也不太好看，嘴唇有点发紫，心痛极了。晚上，他一把将小雅拥入怀中，仔细地看着自己离家一个多月，她有哪些变化，看着，看着，他的眼睛都湿润了。晚上睡觉时，小华发现小雅的手脚特别冰冷。他感到有些奇怪，问：“你手脚怎么这样冰冷？”
“我也不知道，我一个人睡时也感到自己的手脚很冰冷，还时常有些麻木。”
第二天，小华又陪她到医院检查，结果，她的心脏病不但没有好转，相反，比原来还严重了，医院配了一些药让她回家养着。她怎么养得住啊，小华在外读书，她总不能在家两手不动吧，学校的课她得去上，如果她不去工作，家里的开支到哪里去拿？总不能全赖公婆来照应吧！
等到小华寒假放假回家，小雅的身体更不如从前了，脸色灰白，稍许动一下，就感到胸涨，呼吸短促，身体特别的虚弱。第二天，小华听说某地有个民间郎中，对医治心脏病有祖传秘方。他立即用独轮车将妻子推到郎中那里去看病，那位民间郎中瞧了之后，给她配了一些中药，让她回家熬着吃，并吩咐说，如果稍有好转再去瞧一趟。
春节一过，民间郎中那里抓来的中药吃完了，但病情未见有所好转。一次，小华和小雅刚从亲戚家拜年回来，只见小雅脸色灰白且有点紫，表情淡漠，心脏病突发，急送县人民医院抢救无效，不幸离开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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