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880 更新时间:08-06-30 21:39
待我再次醒来,已经趴在一个木床上。阳光透过小窗棂照在地上,若不是身上的疼提醒我这是在君家,我一下子居然差点觉得自己在方广寺。方广寺,我更想念萧靖江,想念那自由的生活,甚至想念前世里我那所有的生活,一时间,我不能自控,失声痛哭。
我最恨别人冤枉我,这种你根本无法辩白的冤枉,这种冤枉,直接触发了我上一世受的伤害。在上一世,在那不堪回首的年代,我的老师曾经用冤枉的手段逼我退学。那伤害,从来没真正好过,每当冤枉来临,我的反应总比别人更激烈些。我开始恨君家,恨君如海、君夫人,也恨君闻书。如果说君如海只是听了眠芍的一面之词而将我痛打,那我实在无法理解君闻书,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个下人,他就觉得可说可不说?我是一个下人,我就那么没地位?我开始后悔,前世傲了一辈子,怎么选择了这条路?——在中学时,大凡不那么傲,只顺着老师的意思东指挥西指挥便也不至于那样了。现在,这世,给人做下人我也认了,如今,别说生死,就连名誉清白都是人家说了算,我,算什么?
有人在慢慢的拍我的背,抬起泪眼,是李二娘,她正满脸怜悯的望着我,旁边放着一个小托盘,里面放了几个小药瓶。
“哭吧哭吧,挨了打,是疼吧?”
她这么一说,我更觉得自己冤了,“二娘,我不想再在府里了,我想出去。”
“傻丫头,都卖给人家了,哪那么轻易的说走就走?人呐,有贵命贱命,越是像咱这种贱命啊,越死不了,老天让咱活着呢。”
“二娘,任人栽赃,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没害人,也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却要受这冤枉?我,我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昨天传晚饭时我都不在内厨房,我明明没有下毒,我哪儿知道青木香是什么?”
李二娘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叹口气道:“怨谁?怨咱是下人,人家不拿咱作法拿谁作法?你快莫要想了,我给你换换药?”
“我不换,这次挨打好了,下次还得挨,我宁愿死了,也不再在这府里呆。这个地方,破地方,鬼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君家都不是人!”我放声大哭。
李二娘大惊失色,赶快捂了我的嘴,四处看了看,一边压低声音严厉的说“你不想活了?今天若不是少爷救了你,你哪里还能躺在这里胡说?”
“少爷救我?”我冷笑了一声“他哪里救我?昨天传夜饭的时候,我明明遇见了他,他明明知道我不可能下毒,他还看着他那个爹打我,他救我?他想看着我,指望能从我身上钓指使我下毒的大鱼呢!”
“别瞎说,我说少爷救了你就是少爷救了你,往后你自会明白。少爷心里明白着呢,你快起来,我给你换了药,好回内厨房造饭。”二娘催促着,我不情愿的住了嘴,二娘是好意,朝着她使脸色我未免不知好歹。她给我往下褪衣服,我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二娘咬着嘴唇说:“天,打的这狠!你忍忍,这么热的天,可是要上药,否则会烂的,好的更慢。”她轻轻给我上了药,包上纱布,把我的衣服全褪下来,“索性全褪下来吧,省得粘到腿上下次换药更麻烦。你反正也不能下床,也别翻身,先这么趴着,被单要记得盖严,不要忘了,姑娘家的,虽然包了纱布,也不能让人看见腿脚。我先回去做饭,晚饭我让侍槐给你带来。别忘了我说的,盖好被单。”
二娘絮絮叨叨的说完便走了,又只剩下我一人。我哭了一阵儿,有些累,抬头打量一下这小房间。小、暗,只有一个小窗棂,刚才二娘说她要回去做晚饭,看这太阳,想必这是西厢房了,这小,这暗,不知这是君闻书本来造来想养什么动物的,我居然落到如此地步,心里又气又悲怆,索性在心里大骂一阵。君家都是什么人啊,一个老糊涂的爹,一个死阴森的娘,二个小姐争一个男人,一个儿子阴险卑鄙,坏蛋,都是坏蛋!胖子刘还这好那好的,全是假的,真是驴粪蛋儿表面儿光。我怎么就到这户人家来了?我想走,一刻也不想呆。我辗转了一下,被单滑落在地,正要去拣,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杨骋风?!他?他来做什么?我一时愣在那里,他皱着眉头,“一个姑娘家,真不知羞耻,还不快顾点斯文?”,
被单!我挪动着,伸长胳膊想去拉被单,可它掉的太远,我一使劲,牵动了身上的伤,“哎哟”,我禁不住叫了起来。
“扑哧”,杨骋风竟然笑了!这个幸灾乐祸的东西!我也不去拣那被单了,冷冷的说,“私闯民宅,又擅闯女室,我失了斯文,只怕你连法令廉耻都没有了吧?”
“哂,一个丫头,这时候了,还顾得上编排本少爷。”他轻轻走过来,捡起被单,轻薄的望着我,“你若是求求我,我便将这单子给你盖上,否则嘛……,嘿嘿。”
我不理他,和这种人说话,怎么都不会讨到好。
“说话呀。”
“你愿盖就盖,不愿盖就放下,这是君家的地方,又是女室,请你出去。”
他愣了一下,立刻又笑了,“小丫头真厉害。看你挨这打,估计是因为没干好事吧?”。他笑嘻嘻的凑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君府。”我有点害怕,君闻书说让我住畜栏,这到底在什么地方,半天没点儿动静,这杨骋风真要对我不利,我可是呼救无门。
“君府?君府怎么了?哪里有人顾你这丫环?”他说着,更近了。
我开始往床里缩,天哪,这到底在哪里啊?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扯着嗓子喊道“救……”
“喊什么?”杨骋风手如疾电的捂着我的嘴,却紧张的四处看,我一边唔唔的叫,一边挣扎着,他的力气真大,我本来就趴着,都快上不来气了,“不准喊,听见了吗?再喊我直接要了你的命!”他在我耳边恶狠狠的叫到,手却放了下来,把被单扔在我身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这下可没办法再硬了吧?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在府里不挨打才怪。”
我正在气头上,眼睛一瞪,“无事请出去,这里是女室,不该少爷来。”
“这君府我是想逛哪里就逛哪里,你要怎地?”他拖长语气,似极无聊,又似极自负,好像这君府只是他的一个什么去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我突然想起来了,莫非昨日下毒的是他?我不禁转过头去看他,没想到他正也看向我,“你看我作甚?”
我心虚的转过来,暗想,不能说,万一真是他,他岂不要杀了我灭口?或者,他今天来即是想灭口?我想着,吓出一身冷汗,我一动也不敢动,大气也不敢喘的等着他的行动,一边脑子里如一团乱麻的想着对策。
“喂,你怎么那么讨厌我?”他俯下身来看着我。
“你不招人喜欢,不是君家的人,我也犯不着装作喜欢你。”
“嗯?脾气不小嘛,君家的丫环如果都像你这样的,我可不敢要了陪房。”杨骋风的语气极为狂妄。
“杨少爷尽管放心,君家陪嫁一百个,我也不会去的。”我毫不示弱。
“哟,多少丫环都盼着陪房好混个身份,你怎么不想去?”
我不理他,话不投机一句多,我只愿和把我当人的人说话。他见我没了回音,似乎也很无趣,想了想,问“哎,你怎么了挨打?”
正问在痛处,我更懒得理他。只听他在喋喋不休,“偷了东西?弄坏了东西?做坏了事?顶撞了主人?……”他猜来猜去的没个完,最后居然问,“是不是勾引了那个君老头子,挨了人家的打?”
呸!君家那些货色,我稀罕勾引他们?我气的脸都要青了,刚要破口大骂,只听他脸色一变,“有人来了。”闪出门倏然不见。
妈妈的,这口气硬生生的憋在肚子里,我觉得肚子都要撑破了。好半天,才听进脚步声到了门口,我不禁佩服杨骋风的听力,却又好奇,是谁呢?怎么不进来?脚步这么轻,不像李二娘啊。我正犹豫着,脚步声竟然又悄悄的远去了,奇怪,谁啊。
一直到晚饭时都没有人再来,饭是李二娘亲自给我拿过来的,居然有一碗上面没浮一点油花的鸡汤,二娘说是胖子刘专门炖给我的。我觉得荣幸不已,又想到内厨房出的荤菜一向都是要记账的,不知这碗鸡汤怎么下账,二娘说不要紧,她已经料理好了,让我赶紧喝。我让她也喝,她却笑着说“傻丫头,我又没病,我喝它做什么?快喝吧,凉了就腥了。”
一天没吃饭了,真是饿,我狼吞虎咽的吃着,二娘忽然问我,今天有没有什么人来过?我警觉起来,难道是杨骋风被人发现了?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他,只是担心又牵连到我头上,我这条命就保不住了,于是我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说没有,反过来问李二娘为什么这么问,李二娘也只说随便问问,就转了话题,和我闲聊起来,问我小时候的事,又问我的家里,我以为她是在摸我的底,反正除了和萧靖江的相识,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也不怕她再问,于是便她问什么我答什么,说着说着便说起入府来了。
我问她怎么到府里的,她说她家男人原来也在扬州给人当差,她嫁了之后也跟着来了,本来想着两个人一块儿辛苦几年将来回家也能置点儿产业,没想到,男人突然得急病死了,也没留下个骨血,她一个女人,再嫁也怵,不嫁回去也过不成,索性就在君府做起了老妈子,府里对她倒也好,一群下人多数也和她命运差不多,也不唧唧,她虽然孤身一人,但觉得在府里的日子也过得去。
我挺同情她,一个女人,目不识丁,没个家撑着,在那样的社会,确实也不容易,我把自己的感想说给她,她却笑了,“一个丫头片子,还可怜我,你还是先可怜可怜自个儿吧,这么点子年纪就入了府,将来怎么出去、怎么嫁人?”说罢,又轻轻的叹了口气,我也默然了。命运,什么是命运?命运把我推入这个据说是当时世界上最强盛的国家——宋,但给我的是什么?在二十一世纪,我能够凭借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而现在,我又怎么样才能不让他人主宰我的命运呢?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恰恰正说明着我为人鱼肉吗?李二娘见我不说话,也便收拾了东西,给我换了药,悄悄的走了。
屋里又剩了我一个人,李二娘带来一盏豆灯,照着这屋子,显得有点鬼影幢幢。后背的伤疼的我睡不着,又不敢翻身,趴得腰都要断了,四肢僵硬,胸口发闷,越发的睡不着了,苦不堪言。三更天刚过,突然起风了,接着雷鸣电闪,大雨铺天盖地,砸得屋外的地劈叭作响,又跟着一阵风,那弱弱的小豆灯闪了两下,终于灭了,我有点害怕起来。
我很想镇静下来,但身上的伤痛和白天受的惊吓使我无论如何都放松不了,我一遍一遍的念阿弥陀佛,一遍一遍的想着前世我那些亲爱的朋友们、兄弟们,想着他们对我的鼓励,他们温暖的微笑,告诉自己这个世界并没有鬼,但他们都离我太远了,太远了,“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都隔了一世了,他们早就忘了我吧?我又努力的想萧靖江,是呢,萧靖江,这个世间还唯一曾经关心过我的活人,他如今也早忘了我吧?我又想前世我学的那些知识,想康德的大作,想《金刚经》,甚至想着我学的唯物主义哲学,想我曾经写过的光彩的文章……然而,一切的信念在那时都崩溃了,天地间,仿佛就剩了我自己。门外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可能或者已经闯了进来,逼近我的床头,我一动也不敢动,可是,我又多么希望自己能动动啊,哪怕跑出去这间可怕的屋子在雨里站着,我不想呆在这儿,我不想呆在这儿!我想着,精神就越发的觉得紧张。又是一个闪电,照着我这间破屋子,我隐约的见着外面似乎站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我的意志崩溃了,大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司杏,司杏”,耳边似乎不断的有人叫我,还有哭声,还似乎有人在摇我,我这是在哪儿?我忽忽悠悠的醒来,发现自己在一间收拾的很干净的内室,床帘上还垂着流苏,太阳暖暖的照进来,我恍如隔世。
“司杏,司杏”,还是那个声音,有些熟,我又努力的睁了睁眼,哦,是侍槐呢,再看旁边,原来是引兰满面泪痕的在摇我,听荷在旁边哭。
“司杏你醒了?”侍槐大喜道,“可是醒了,吓死人了。”
我没有回答他,缓缓的看了看周围。侍槐像是看懂了我的疑问,连忙回答说,“这是琅声苑,少爷拨了间房给你养伤的。”
少爷?君闻书?那个恶人,他拨我给养伤?怕是有什么阴谋吧?我对君闻书全无好印象,想说话,却张不开嘴,只翕动了两下,仿佛嘴唇有千斤之重,我怎么了?
“姐姐,你快别说话了,大夫说你伤了元气,可是要养着。”引兰眼睛红红的,俯着腰说。
“姐姐,千不好万不好都是听荷不好,让她寻着了你的柈子,害你成这样。”听荷小声啜泣着。
侍槐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还说那些干什么?幸好司杏醒了,否则……,唉。司杏,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吃什么东西?”
吃东西?我摇了摇头,真是一点儿也不想吃,也吃不动。引兰急了,“滴水不进,不吃东西怎么行?我去内厨房给你寻点儿吃的来。”
侍槐拦了她,“你别去了,如今不比以往,还是我去,省得你们又惹乱子,你们在这儿好好看着,我去去就来。”
侍槐说完便走了,听荷也便凑了上来,看着我,依旧是哭。我很想安慰她几句,可我却说不出话来,泪倒先一个劲儿的流。引兰过来擦,无奈越擦我的泪涌的越凶,引兰也禁不住哭了起来,一时三人哭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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