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901 更新时间:21-07-14 09:37
如瀑般的垂柳树上,一只鸣蝉突然飞到了少女的胸口处,差点顺着她的衣领游走到里面。她没有睁眼,随手一摸便抓住了那只蝉,刺耳的啼叫声顿时响彻耳膜。随后,那蝉便被她丢到树下荷塘里,无声无息掉进了水里。
世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她翻了个身,打算再睡一把回笼觉。
荷塘中,一丛鱼群聚集了过来,纷纷开始争抢那只猎物。它们挤在一起,你争我赶,就像看到了什么稀罕的宝贝似的。一条颜色明显异于其他锦鲤的鱼越出了水面,准确无误地吞下了那枚被丢下去的鸣蝉。它打了个饱嗝儿,游回到假山附近,尾巴一甩,借力攀上了石面,对着树上的少女喊道:“喂,你还打算睡到什么时候?我看那个凡人快不行了,这几天慕容府一连请了好几个郎中都不顶用。咱们赶紧别等他了,收拾收拾上路吧。”
谢晋睁开一只眼,斜睨着它:“着急离开这里啊?可以啊,除非你告诉我怎么救那个凡人。”
“切。”鲶鱼故意吊她胃口:“我只知道他应该是中了毒,可中了什么毒我就不知道了,毕竟下毒的又不是我。”
“下毒的不是你,那是谁?”谢晋枕着胳膊,睁开了眼睛,看到头顶的枝杈间一只蜘蛛正在结网。
它用足从腹部勾出网丝,沿着某种既定的顺序,一圈又一圈地织着,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八卦的雏形。那一圈圈蛛网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亮晶晶的光,带着新鲜而又生命力十足的能量。她想起了师父桃李仙人曾经说过修仙者跟蜘蛛差不多,每天要进行的工作枯燥乏味又重复,将妖魔变成自己的猎物收入囊中,写满了功德簿以后,便有机会羽化登仙。那个时候,她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重新来这凡界走一遭,重新经历这种前途未卜的日子。
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她决不能容许自己的历练出什么差池。
“是婠婠啊,那个卷发女。她来投奔我的时候,才只有两百年的修为,转眼间,五十年过去了,帮了我不少忙。映月楼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在操持,她打理地井井有条,我从不过问的。”鲶鱼的话将她的思绪又扯了回来。
“她是什么妖?”谢晋也想起了当晚那个红衣女子。事情结束以后,由于船爆炸了整个沉进了江底,他们默认所有女妖都死了。不过,既然也没真正见到这些妖的尸骨,或许有幸存者也说不准。
“蜘蛛精喽。”鲶鱼在假山上趴得难受,又跳回了水中,大嘴一张一合吐了几个泡泡。妖丹被取出以后,他的修为尽毁,跟一条普通的鱼没什么两样,离开水面才一会儿就缺氧的难受。
谢晋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头顶那只马上结完整张网的蜘蛛发愣。如果那个叫婠婠的女子是蜘蛛精的话,那她下的毒会不会是妖毒呢。凡人一旦感染上妖毒,绝对是致命的,普通的大夫肯定救不了。
想到这里,她发现了问题所在,猛地坐了起来,戴好了头上那个柳枝编成的花环,一跃,从树上跳了下去。
荷塘边,围在水面那群争着抢知了的鱼群顿时都散开了,
“还有那个老头儿!告诉我,他又是什么来路?”她走到岸边,对着鲶鱼问道。
鲶鱼游到了岸边,从水面上露出一张大嘴和仅剩的两根须子,道:“那个丑家伙连妖都算不上,他只是一只魑,一个白天就需要躲起来只敢在夜晚出现的家伙。他是跟着婠婠一起来的,我只听婠婠叫过他老六,其余一概不知。”
“那你觉得婠婠跟老六死没死?”
“这可不好说啊。”鲶鱼卖起了关子:“大火是能烧死普通树妖,蛛女狡猾多端应该不会坐以待毙,至于老六,实在是不好说呀。”
听了他的话,谢晋拔腿就要走。
“喂,你又去哪儿?”鲶鱼忙喊住了她:“不会是要回临西江去找蛛女和老六的尸体吧?这都过去好几天了,就算人没死也早跑了。”
“我没那么闲。”谢晋从袖子里掏出先前收走的那枚妖丹,故意在它眼前晃了晃,道:“只是,你这种千年的妖肯定不怕蛛女的妖毒吧?如果我把你的妖丹给沉帆吃了,说不定能救他一命呢。”
鲶鱼冷嗤了一声,没好气道:“妖丹喂给凡人,你可真是暴殄天物!”
谢晋不理会它的抗议,反而越跑越快了。
她知道,妖丹当然不能直接喂给凡人,不然内中强大的妖血会直接将其妖化成新的妖。所以在喂给沉帆之前,必须要处理一下,将内中妖血除去,方可进行下一步。
处理妖血可得避开凡人的耳目,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偷偷做,她回去带上了自己的包袱,悄悄出了慕容府。
要说如今的蜀郡,哪里最偏僻少人,那肯定还得是他们之前去过的荒山坟堆那边。虽然树妖和鲶鱼妖已除,但是百姓们还是处于恐慌之中,他们集体向官府请辞关闭了镇上另一家风月场所。而荒山坟地那边,也成了大家都不敢再逗留的禁地,除了白日还有几户人家在那边下葬以外,到了晚上那边简直连野猫也瞧不见。
她背着包袱,独自上了荒山。这次她没有逗留在坟地那边,而是直接爬到了山顶。正午时分,这里阳气最足,也能给她壮壮胆。
鲶鱼的妖丹是红色的,像个鸡蛋那么大,通体浑圆,色泽晶莹,里面还游着几股血丝,看着跟个水晶球差不多。这颗水晶球摸起来滚烫无比,温度显示着它在脱离本体以后正急于寻找下一个宿主。这些血丝是鲶鱼以心头血每日供养所成,也是妖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故而许多妖被取走妖丹便如釜底抽薪,再不能作恶了。
她只是想把里面那几滴妖血逼出来,而非要毁掉整颗妖丹,因而不能动用诛妖符。它的威力太大,可能会直接把珠子融了。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正压邪,将自己的血冲入妖丹内,与内中妖血互溶,从而实现相抵。仙与妖难以共存,仙人的血遇到妖血也会发生反应,如此一来便可以净化妖丹。
这一步没什么难度,只不过……
要是寻常的血倒也罢了,壮士割腕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这次要用的偏偏是心头血,谢晋感觉自己还没割就开始头晕了。她拿着匕首在胸前反复比量了几下,始终下不去那个狠手。心头血啊,一刀子扎到胸口,肯定很痛,要是不小心扎深了,直接血溅当场,这荒郊野岭地她不就横尸于此了吗?这可不太妙啊。
她有些后悔了,想着要不还是算了吧。自私一点想,为了一个还不认识的凡人就赌上性命有点不太值当。这世上要死的人可太多了,如果人人都需要她救,她的血全部流干,也救不了那么多人。
即使不救沉帆,应该也不会影响她跟沉畔他们之间的关系吧?她胡思乱想起来。
这个时候,有没有谁能告诉她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眼前这个人救与不救到底会不会影响大局,会不会影响她积累功德,会不会影响她接下来的……
她懊恼地发现,在变成肉体凡胎以后,自己竟然开始贪生怕死了。
就在此时,山顶突然刮起了一阵莫名地邪风,一时之间飞沙走石乍起,迷得人眼睛睁不开。风把她放在地上的包袱给吹开了,符纸都卷上了天,与狂风卷在一起将她层层包围住。天书从里面滚了出来,被风连连吹起了几页,停在了一处本来是空白页的地方,上面金光闪闪的大字晃得她眼疼。
那上面清楚地写着:见死不救,枉为仙人。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愣在了那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道这可真是天意啊。这书还真是邪门,知道她在为什么事苦恼,给的指点也恰到好处。救人,这么简单的两个字,分量却犹如千钧。
她虽然还是有点担忧,但既然是天书要她做的事,为了积累功德,她也忍了。
被包围在符纸组成的阵中,她握紧了拿匕首的刀刃,扒开了自己的衣领,锋利地刀尖儿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闭上了眼。颤抖的手握着刀柄,一丝一丝刺入肌肤的同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感。那种感觉就好像以前吃桃子的时候,用刀削掉桃子的核一样,汁水四溅的场景太残忍了。
她也真是心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想着吃桃子。疼痛逼得她眼角开始疯狂飙泪,胸前被刀刺的地方,伴随着一股酥麻的剧痛,开始淌血,她赶忙将符纸贴在了伤处,待血浸满整张符纸以后,迅速用符纸包裹住了妖丹。一张,两张,三张……足足包了五张,整颗珠子都被包的密不透风。那妖丹霎时显出妖异的红光来,随后开始剧烈地冒起了浓烟,符纸燃烧了起来。
她没想好要带什么药物来,翻遍了整整一个包袱,也只有一堆符纸而已。胸口这处不处理一下又不行,她不得不现画了一道止血符贴在自己胸前,又将领口收好,草草地处理了一下。
待她完成这一切时,狂风已经不见了,只剩掉落一地的符纸散在她四周。她再度捡起妖丹查看,那层包在外面染着血的符纸已经烧没了。她将妖丹举起来,对着夕阳的余晖望过去,在阳光的照射下,果然见内里那几缕血丝不见了。她成功了。
她舔了舔失了血色的嘴唇,擦了擦额上冒出来的汗,收拾好东西,又以极快地速度下山,返回了慕容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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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狂风骤起,大雨倾盆而落。对于蜀郡来说,这种天气早就见怪不怪了,反倒是上午那阵艳阳高照的样子挺具有迷惑性的,让人差点忘了身处何地。大雨落在荷塘里,惊起蛙声一片,鲶鱼反而兴奋了起来,它在水里到处捣乱,一会儿去骚扰一下蹲在荷叶上的青蛙,一会儿又去跟其他鱼打架抢食物,搅得池塘不得安宁。
沉畔撑着纸伞,从东厢房一路趟在院中鹅卵石上的积水,走过来,下摆已是湿了大半。透过院落中半开的纸窗,他看见了伏在床前的姑娘疲惫地趴在那里。沉苏已经在这里守了两个晚上了,沉帆一日未醒她便一日不能放下心来。
他轻轻推开门进去,不巧还是吵醒了她。
“师兄,你怎么来了?可是师父那边有什么新的指示?”沉苏抬起头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又多增了一分。
“我没有跟师父说沉帆的事。我之前用传音术说了我们在客栈遇到的那个星移宫弟子的事,师父要我们去余杭把那柄剑交到星移宫,再回去。”沉畔走了过去,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药,道:“师妹,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把药给师弟热一下。”
“我不累。”沉苏迟钝地摇了摇头,起身从他手里接过药碗:“还是我去吧。外头的雨下得这么大,今天大夫可能不会来了。还要劳烦你给师弟多输一些真气,护着他的心脉。”
沉畔点了点头。
她走到了门前,不知想起来什么,又停在了那里,望着如帘一般的大雨,喃喃道:“师兄,如果师弟一直不醒,我们该怎么办?”
“不会的。”沉畔摇了摇头,在看到了沉帆那张已经有些发黑的脸时还是心中猛地震颤了一下,语气不那么坚定了:“沉帆一定会醒的,他一定会没事的。”
他将右手食指和无名指抵在他额间,聚精会神地给他体内灌输真气。也唯有这样,才能保下他的命。
天空中炸响数道惊雷,更大的雨势来了。雨水如散掉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淅淅沥沥地掩盖了蝉鸣及周遭鸟雀的啾鸣声。府上的下人们全都小步跑了起来,赶紧躲避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围廊。一些来不及躲开的倒霉鬼,已经被淋了个透心凉,这里面就包括刚从山上回来的谢晋。
她虽是一路快走赶回来了,但还是没有雨的速度快,半路上就被淋了个满头。待进府以后,又赶上了一波大的,整个人顿时想掉进了池子里捞出来的一样。她被淋不要紧,这包袱里的天书可不能湿,这一路上她都把包袱护在怀里,用自己来给它挡雨。
靴子里全都灌满了水,走起路来就像在踩水坑,她索性把靴子全都脱了,赤脚在地上走。一路上虽是被许多下人围观,见他们都露出诧异的神情,但她全都无视,还是先忙正事去了,直奔沉帆房间。
“沉大哥,你师弟有救了!”她兴冲冲地跑到了房门前,推开了门。
“这是?”沉畔见她推门而进,还淋地像鬼似的,鞋也没穿,顿时有片刻的失神:“谢姑娘,你没有伞吗?”
谢晋站在门外抹了把脸,把散落的头发上的水拧了个干净,将靴子扔在了门口,赤足走了进去,从包袱里掏出那枚得来不易的妖丹,递了过去:“沉大哥,我想你的师弟可能是中了妖毒也说不准。这颗妖丹是当时收服鲶鱼妖的时候我私藏的,本来没以为能派上什么用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你师弟服下,他应该就会转危为安了。”
沉畔半信半疑地看着她,眼神里的疑惑大过猜疑。他现在对她简直有一万个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自从她跟着他们离开云来镇以后,她表现出来的种种都异于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她会画符、见了妖物也不惧怕,跟普通的凡人实在不一样。尤其是她如今拿出了鲶鱼的妖丹,他更感到不可思议了。他原本以为这妖丹应该是在师弟沉焱那里,不想却是在她手里。他接过那枚妖丹,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谢姑娘,你说这个可以救我师弟,有什么依据吗?”
“我,我也说不上来。”她不小心跟他对视了,顿时又浑身不自在起来,抓耳挠腮地小动作不断。“总之,你若是肯信我,便试试,不信我,那就算了。”
说实话,谢晋心里也是犯嘀咕的。妖丹能救人,她只听师父提过这么一句,但是真正能不能救人她也没试过。沉帆现在就剩最后一口气吊着了,死马当活马医也该试试。
“我愿意一试。”沉畔看着她,下定了决心。
他用手指拨开了沉帆的嘴唇,将妖丹给他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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