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86 更新时间:20-05-29 14:05
黑夜从几点换成白昼,
大抵是没有区别的。
在听到你声音那一瞬间,
太阳在我心中冉冉升起。
——弗鲁格·法洛赫扎德
听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五天;
听说出动了很多安保人员;
听说连当地的官员都亲临现场了……
我想象在那栋的房屋里,隔着腐朽破败的木头门,那个比我高出一个头还多的少年,正与我眼光相对。
那双原本戾气十足的眼神,在看到我的那一刻,瞬间消散。
我们有着同样的亚洲面孔,漆黑如同夜的眼珠,有着对自由的期盼,对未来的憧憬……
被父母带走后,我就不再记得那张脸。
似乎只是一场梦,模糊得令我不敢确信,到底有没有这样一个少年,曾经和我在同样糟糕的环境中,相互对望过?
从我记事开始,家里每天会来四五个穿着奇怪服制的人,带着令我汗毛竖立的注射器、针头。
奶奶说我曾经生过一场重病,要不是这些人,可能我早就死了。
现在的我依然身体羸弱,需要接受医生每天的定时治疗。
我生病了吗?
或许这也是我不被允许出门的原因。
那天,我记得自己只是悄悄隔门看了外面一眼,后面发生了什么,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我因为擅自动了家里的门,让奶奶误以为我试图偷溜出去。
然后,我被奶奶打得几乎站不起来。
奄奄一息。
那时,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幽微的光亮从破旧的窗户里透进来,提醒我现在是白天。
很快,那束光亮越来越淡,越来越暗……
我以为天黑了,其实是我的眼皮已经困到无力撑开。
晚上,那群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又来了,我听不清他们在交谈什么,语气听起来像是责备。
交谈声小了,紧接着手臂传来针头扎入的刺痛。
是在给我治病吗?
奶奶坐在灶前,跟我说着今天外面发生的故事,语气又心疼,又惋惜。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她总是在动手打了我之后,又表现出一副很心疼的样子?
如果是为了纠正我的错误,可我又犯了什么错呢?
可能是针剂的作用,我感觉自己痊愈得很快。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敢再踏出门半步,毕竟那种被揍得起不来床的感觉,是很痛苦的。
想象一下,浑身疼痛难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如同深陷沼泽,除了眼睁睁忍受窒息带来的痛苦,别无办法。
荒芜人烟的沼泽,别痴妄会有人救你。
唯有死,才能解脱。
因为不被允许踏出家门半步,听到外面的孩子在说着“学校”、“老师”之类的词语时,我总没由来地艳羡。
“为什么我不能像别的小孩一样去学校?”
“你的身体不好,”她的声音很苍老,让我想起厨房那个沾满铁锈的锅铲,已经没有生铁的清脆刚毅,“等你好了,就能去学校了。”
她总喜欢以相同的理由,搪塞我不同的问题。
久而久之,我不再问她任何问题——因为我一定会得到相同的答案。
那天,家里破天荒来了一男一女,奶奶告诉我:“他们是你的父母。”
父母?
从我记事开始,我的生活里只有奶奶、穿塑服的人,以及后来的神父。
“父母是什么?”
“是带你到世上来的人。”
“给我生命?”
“对。”
“创造我的人?”
“没错。”
“那为什么不把我创造得健康一些呢?”
三个成年人,没有一个能回答我提的问题。
“你不是一直很想离开这里吗?”那个男人,应该是我的父亲,他告诉我,“我们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
之后的四五天里,我的父母和奶奶在那间仅用一张白窗帘隔开的屋子里,低声商量着什么。
白色的床单上,还残留着被我溅上去的饭渍痕迹。
灯火稀廖,人声寂杳。
在那个灰蒙蒙的早上,一群戴着口罩、穿着蓝色塑服的人冲进来,野蛮地要把我带走。
一个瘦弱无力的小孩,是无法同强有力的成年人抗衡的。
尤其还是在被注入某种不知名的针剂之后。
这让我想起神父被带走的那天。
穿制服的人也是像这样,一脚踹开木门,将他粗鲁地架出来。
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或许因为我咬了那个男子的手腕,愤怒的他照着我的脸,狠狠打下一个耳光。
等我醒来时,身边围满了四五个穿着同样服制的人,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地板、墙壁、天花板,白得刺眼。
可我还是看见,那盏被擦得锃亮的不锈钢桌台,还有上面陈列着的大小不一的匕首。
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匕首还有另一个名字——手术刀。
所谓的蓝色塑服,也有另一个名字——实验服。
“这孩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总部或许选错了。”
“会不会老太婆下手太重,伤到他的脑子了?”
“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他没什么可值得研究的。”
我费力地把头转过去,看到那个说话的人,手里正握着一柄锋利的手术刀。
白色的橡胶手套,紧紧缠住每个手指,不留一丝空隙。
“不过,身上的器官,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柄闪着寒光的刀落在皮肤上时,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疼痛,可冰冷和恐惧,让我忍不住疯狂挣扎。
“等一下!”
是奶奶的声音!
“不是答应把他留给我的吗?先生承诺过,会把这孩子留给我。”
“当然会留给你,”刀刃暂时离开我的皮肤,“可实验室把他养到这么大,总得从他身上取点什么吧?”
“他会死的!”
奶奶说着,推开身边那些人,想要解开束缚着我的绑带。
这个平常打我一点都不含糊的老人,此刻的动作依然利索。
“你想跟先生作对吗?!”那人愤怒地用手里的刀指着奶奶,“老东西,你别忘了,这些年是谁替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赡养你!是谁给你机会抚养这个孩子!”
“求求你们,把他留给我吧!”她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难过,“你们有那么多个孩子,我只有一个……”
然后,我看见那柄手术刀,没入了奶奶的身体。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满眼的血红。
我像是疯了一样,从那些束缚身体的绑带中挣扎出来后,抽出奶奶身体里那柄手术刀,学着样子,将它捅进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浑身的血液就像被放到炙热的太阳下,烧得沸腾滚烫。
“药剂……是药剂起作用了吗?!”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句话,我听不懂,手里的刀也完全不听使唤。
我只记得,沾满鲜血的双手,正扶着奶奶,往家的方向走。
父母找到我时,奶奶的身子已经僵硬了,他们把奶奶搬进屋里后,开始慌乱收拾起来。
天没亮,我再次被带出家门。
“我们会离开这里,去到国外,你会接受最好的教育。”
这是他们第一天到时,对奶奶承诺的,现在奶奶听不见了,他们又转来对我承诺。
“奶奶怎么办?”
我的脑子中浮现出一个“死”字。
周围的生活,隔三差五就死人。
那个据说被丈夫打死的妻子;
那个据说被警员打死的丈夫;
那个据说流落街头,可能已经饿死的孩子……
死,就像缠着手指的橡胶手套,缠着我。
“她死了,”男人拍着我的肩膀,是的,我其实并不想以“父亲”来称呼他,“你知道,人总要死的。”
“葬礼呢?”
“恐怕我无能为力。”
码头边的船还没开,我重新跑回家,学着那些葬礼的样子——我曾在门缝中见过。
几十个人组成的队伍,吹吹打打的,从家门前经过。
曲调一点也不入耳,总会令我没由来地生出一种不悦感,甚至影响到吃饭的心情。
他们会将死去的人交到殡仪馆,从前叫火葬场的地方。
我虽然没亲眼见过什么是火葬,想来应该跟火有关;
我用灶台里尚未熄灭的木材,点燃整个房子,也点燃奶奶的尸身。
通红的火光,把天都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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