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040 更新时间:21-06-04 12:37
夜晚的山林,尤其是即将下雨之前的天空,总是阴暗地吓人。观止走在竹林里,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跟着她,不免脊背一阵发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她来到了一处竹屋,料想此处便是承恩在外头另搭的屋子,便停下来,打算先在这里睡上一晚。
竹屋内陈设较为简单,除了一张床,便是一个篦子大小的竹桌,上面还放着一节烧了小半的烛台。此处无灶台不能生火做饭,看来只能小住。
她绕着屋子里里外外转了几圈,也没发现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屋外院子里那口井,这里可以说家徒四壁。
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铺了铺床,便疲乏地睡下了。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在房檐上,也落入了她的梦里。
在那个朦胧而又昏暗的梦境里,她又回到了十岁那年,回到了曾经门庭若市的颜府门前,眼睁睁地看着朝廷的侍卫在抄她的家。府内鸡飞狗跳,无数值钱的花瓶古董被打烂,下人们哭天抢地地被抓走。
她的哥哥,因为反抗抓捕,被当场打断了一条腿。爹爹和娘亲则被官兵蛮横地押上了刑车,戴上了镣铐,被推推搡搡地押去了刑部大牢,这一去便是永远的阴阳两隔。
她听见,那个来宣旨的太监说,颜府因参与谋反而被诛九族。她永远都忘不了,他宣旨时脸上带着的那丝佞笑。
“不要!”她看见一个官兵拿着长戟去戳他们颜府的匾额,顿时大声阻止道。
天空中炸响了一道惊雷,而那道匾额也被长戟捅了下来,掉在地上,被他们踩碎了断成好几截。
三日后,一场离奇的大火烧毁了整座府邸,席卷了所有旧日里生活在这里的人的痕迹。曾经红极一时可与太师争锋的颜府,就这么没落了。
梦境戛然而止,而她也在又一道惊雷中醒了过来,身上吓出了一身冷汗。
冷风把窗户吹开了,也令她打了个寒颤。她从床上起身,走下去将窗户关好闩上,坐到桌旁去倒了杯茶水压压惊。
虽然是摸黑,没有点蜡,但她还是摸到了茶壶边缘处的水渍,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睡前并没有喝过水,这茶壶外沿照理来讲应该是干的,哪儿来的水呢。难道承恩回来了,是他用的?
不可能,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睡前明明记得把门闩好,此刻门还好好地关着呢,承恩根本没有回来。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出现了一片阴影没用被她察觉到。她没有转头,而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手里的杯子顿时掉在了桌上,冰冷的水顺着桌檐儿洒到了地上。她起身迅速想要往门外跑,但整个人却笨拙地被桌腿绊倒了,直愣愣地摔在了桌子下面。
关键时刻逃命都做不好,这么笨不如死了算了,观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角落里坐着的那个阴影发觉她看到了自己,立即起身拽住了她的脖领子,一双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低声威胁道:“你跑什么?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外面下那么大的雨,你能跑去那儿?”
“好汉,这屋子里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我一身骨头也没半两肉,实在不牢你惦记。你再往北走半个时辰,有个农户,那里面的人才有钱呢。”观止连忙求饶道。
这双手几乎将她钳制地无法动弹,此人绝对不是个寻常的男子,该是个练家子。这深更半夜的,有谁会出现在这荒郊野地,只怕来者不善啊。
“想骗我去找你同伙儿,让他们收拾我,真当我是傻子啊!”男人喘着气把她拖拽到了桌旁,摁住她的肩膀,强行逼她坐下,让她背对着自己。
虽然他的一双胳膊很有力气,可是这寸步之间还是让观止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血腥味儿。这不是屠夫身上带着的那种,而是十分新鲜来自他伤口撕裂的气味儿。她猜想他方才过来擒住自己肯定不小心扯到伤口了,这个人一定是带伤的,所以才会如此先发制人,自己倒是可以想想办法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
“好汉,你看咱俩无冤无仇,我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不如就饶我一命吧?杀了我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是吗?”
他不肯放她走,明显是怕她跑了去惊动承恩和鲁大师。观止坐在桌旁,脚边触碰到那个滚到地上的杯子的碎茬儿。她不动声色地把它踩到了脚底下,继续与他周旋。
男子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了,这也让观止确定了他绝对是有伤的。
“你没有喉结,你不是男人?”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观止被问蒙了,急忙下意识否认道:“怎么会,我是男人,没有喉结是因为我是……阉人。”
“居然是个死太监。”男子低声咕哝了一句。
观止顿时很无语,这人素质真是堪忧,自己也没怎么他,怎么随口就带人身攻击呢。太监也是有人格的,随意就能被人侮辱吗?
她还想说点什么,鼻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一滩液体,吓得她赶忙捂住了鼻子。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男子见状问道。
“我没。”观止不满地抗议道:“我刚刚摔在地上,鼻子出血了。你要是不想我把鼻血摸你身上,就快点放开我。”
这种威胁显然一点威力也没有,她也不指望能对他好使。但她现下的确是狼狈极了,已经无力反抗了。
“砰砰砰,”敲门声适时响了起来,她的救星来了。
“开门,师妹!”承恩站在门外,喊道。
还未来得及开口,身后的男人就一把掐在了她的喉管处,在她耳边威胁道:“让他走,否则别怪我现在就掐断你的喉咙。”
观止不敢含糊,赶忙点了点头。她照他的吩咐,对门外喊道:“师兄,天色已晚,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承恩可不是这么三言两语就能被骗到的。他来时,见地里有一连串脚印,便猜有人来了这里。观止来时并无下雨,这串脚印显然是别人的。
“师妹,外头这么大的雨,师兄来时可没带伞。你屋里正好有一把,借我一用如何?”他说道。
观止正要答应下来,掐在她嗓子上那只手又下了几分力,她只好又憋了回去,道:“师兄,你且等等,我找找看有没有伞。”
“想死?”男人不耐烦地问道。
“好汉,我师兄这人精明地很,肯定他察觉到什么了才追了过来。你不让他进来,他待会儿指不定破窗而入呢。你先去床下躲躲,我以我的人格保证绝不透露你半个字,否则我不得好死!”观止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道。
男人半信半疑,不过他的伤势的确应付不了两个人,也由不得他多思考了。他当即松开了手,整个人顺势滚到了床下。
观止则顺势捡起了地上的碎杯片,在自己的手心狠狠来了一下。她又将桌上茶壶里剩余的水倾数倒在了头上,做完了这一切以后才开始到处装模作样地找伞。
趴在床下的男人看着她这一切,十分不解,搞不清楚他在玩什么把戏。
等到屋内烛火再度点燃了,观止也在墙角处找到了那把积灰已久的油纸伞。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把伞递了过去,恭恭敬敬道:“师兄,这是你的伞。”
一开门,承恩就看见她浑身湿淋淋地跟个鬼似的,一只猪鼻子红的醒目,两行鼻血哗啦啦地流着,下巴、手上到处都是血,简直惨不忍睹。他瞟了一眼屋内,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日子太苦了不想活下去了么?”
观止也瞥见了他背后拿着的那把伞,知他不过是故意找借口让她开门罢了。其实,她一开始是想主动坦白的,可转念一想,承恩为什么会突然冒着大雨半夜来找她呢?他是不是也一直不信任她,找机会各种试探呢。今日把床下那贼人供出去了,也不见得能赢得他信任,反而会令他以为那人跟自己是一伙儿的也说不准。所以她临时改了主意,划伤了手,才好演这出戏给他看。
“我见月色那么美,本来是想在外面逛逛的。但是突然下雨了,我就赶紧往这边跑,这不,全淋湿了。”她傻笑道,“我想给自己倒杯水喝,结果手一抖,茶杯掉地上摔碎了,我想去捡,又不小心被桌子绊倒了,鼻子也磕破了,这手又被碎片扎了。我今儿个可真是太倒霉了,先是差点从房梁上掉下去,现在又变成这样。我都已经这么惨了,你能不能跟师父说说,准我几天假?我得好好休养一下。”
“呵,你想的倒美。”承恩嗤笑道,“我来找你就是告诉你,师父让你抓几条山蛭回去,那几个人有人伤口感染了需要这玩意救命。”
他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伞,那伞把上还沾着她的血手印儿呢。他嫌恶地要命,没有接过来,往旁边推了推。反正任务已经传达到了,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索性,他便走了。
“师兄,你就这么走了?这伞不要了?”观止明知故问道。
雨势的确越来越大了,她也看见了地上两串截然不同的脚印,这才意识到他刚刚为什么一直要求她开门。屋内这家伙的脚印已经暴露了一切。
直到他走远了,她才重新又合上了房门。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
床下趴着的男人身形笨拙地爬了出来,见她坐在桌旁不紧不慢地在包扎手掌,似乎已经不怕他了,便问道:“你没有揭发我,不怕我伤害你?”
“好汉,”观止抬起头,认真地说道:“走江湖的人最重要的是讲义气。我与你无冤无仇,刚刚又救了你一命,你起码不该恩将仇报啊。你看这手,这鼻子,我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吗?”
男人被她的话逗笑了,也坐到桌旁去,道:“没想到你一个太监居然也知道什么是义气。”
很好,总算不叫她“死太监”了。观止随便找了两个棉团塞进了鼻孔里,止住了血。继续交代道:“刚刚那人你也看见了,他疑心很重的,雨停以后你还是赶紧离开吧,这里不是久待的。”
“你们是什么人?看起来可不像普通农户。”男人问道。
“你只需要知道大理寺和锦衣卫的人动不动就会到我们这里巡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你问我也没用,我也不知道。”观止诚实地答道。
“小兄弟,”男人对她的称呼又变了,语气也更和善了:“我看你还没有完全泯灭良心,也够义气,何必跟着这帮朝廷的走狗助纣为虐呢。何不考虑加入红莲,四海为家?”
居然又是红莲的人,观止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没好气地看了男人一眼,嫌弃道:“好汉,你们整天过着刀尖儿舔血的日子,这是普通老百姓能过的吗?我就一普通百姓,不求富贵,但求平安度过这一生。你们那营生,我干不来,绝对不行。”
红莲这几年急于扩张,收了不少弟子,所以这个人不认识她也是正常的。红莲内部也不是人人都互相认识的,大家遇上了要对暗号才会识别出这是自己人。她虽然暗地里在为赵磊做事,但还不想这层身份被更多人知道。所以眼下,她一点也不想跟这男人相认。
“好吧,可惜了。”男人见她兴趣不是很大,也就不再强迫。
观止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半瓶止血的药。承恩这个临时的住处,实在是简陋得很,什么物资也没有。末了,她又想起之前承恩交代的那个任务,便对男人道:“好汉,等这雨停了,我可是得出门找山蛭了。你若是不放心怕我去举报你可以随我一同出门。”
“不用了。”男人摆了摆手,道:“你看起来模样端正倒也不像会两面三刀的人,等雨停了我也要离开此处了。”
“那就后会无期。”观止拱了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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