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血族篇  第21章(5)-苏语杉的求救

章节字数:4155  更新时间:21-07-03 2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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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码本里,是苏语杉的“日记”。打个引号是因为,说是“日记”不太准确。有些篇目内容过于简短,只有一句或几句话;日期也并不连续,有的隔了几天,有的隔了几个月。

    前半本都是小朋友的心情随想,

    “妈妈今天又烧可乐鸡翅啦,超级无敌好吃!”

    “我好想小狐狸啊,小狐狸肯定也想我了。”

    “下周六又可以去动物园啦!耶!”

    “考试好难好难好难…感觉没考好…爸爸到时候又要不开心了。”

    “新来的数学老师长得好好看!我现在开始认真学数学还来得及吗!”

    “妈妈熬的排骨汤也太太太太鲜太好喝了!”

    “今天爸爸下班回来给我带了我最喜欢吃的奶油小方,妈妈老是说要长蛀牙的、不给我吃,我俩就趁妈妈不在,偷偷把它吃掉啦。”

    “我写的作文获奖啦!还上了报刊,我超厉害的!”

    “今天本来打算和爸爸妈妈一起做蛋糕,但爸爸笨笨的,把它烤焦了,我们就临时改成出去下馆子。我是很开心啦,但妈妈又念叨了好久不健康。最后还不是去啦!还穿着新裙子呢!妈妈还帮我梳了公主头,打扮得漂漂亮亮,服务员姐姐直夸我们好看!”

    “今天老师问我们,未来想做什么,其他小朋友都说要当歌手啊、工程师啊、企业家啊……好像大家都有明确的梦想,好厉害哦。我还没决定好呢。我小时候想当作家,写童话书的那种作家,让别的小朋友都读我写的书;上学之后呢,我又想当老师,布置作业最少、和小朋友玩得最好的老师!但现在我又忽然觉得在动物园工作也很不错。可是不知道自己能在动物园做什么呢。我回家问了妈妈,妈妈说我可以出国去读”动物医学”,以后去救治受伤生病的动物宝宝们!”

    ……

    诸如此类。

    直到某一页:

    ——2。9——

    爸爸最近每天都好晚回家哦,身上还总是带着酒气,臭臭的。

    他老冲我发脾气,我都不敢问他题目了。以前讲题目的时候他也很严肃,但从来没这么不讲道理的凶。

    妈妈说,爸爸是工作上受到一些挫折,压力太大了,我们要体谅他。

    嗯……那就原谅他啦!

    希望他能快快好起来。

    ——2。17——

    呜呜呜我不该因为爸爸没时间管我功课就玩乐高的,玩太久了!现在都晚上11点了我还没写完作业好困好困好困……

    ——2。20——

    爸爸这几天都在家里,没去单位了。

    他总说这里不舒服、那里难受,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既不肯去医院看,又说我们不够关心他。

    吃晚饭的时候,只是给他盛的那碗饭里有点锅巴,他就扔下筷子不肯吃,唠叨我”这么大个人了连饭都不会盛”。

    唉,我好委屈哦。

    ——3。2——

    我偷听到爸爸妈妈吵架了。

    也不能说是吵架,是爸爸单方面在凶妈妈。

    他说妈妈不懂他。

    可妈妈已经是世界上最懂爸爸的人了啊!每次爸爸说“帮我把那个那个拿过来”,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妈妈却总是知道,马上就能给他拿过去,超有默契的。

    ——3。17——

    赌博是很不好的事情!我也劝爸爸了,可他转眼又和妈妈吵了起来,还怪妈妈多嘴。

    唉,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呢?

    我总觉得爸爸最近越来越暴躁了。前两天嫌我唱歌难听吵到他;昨天骂我吃饭不好好吃(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今天又凶我”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

    他以前真的不是这样的。

    ——3。23——

    他们又吵架了。这次吵得好凶,大吼大叫。

    我捂着耳朵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上次他们吵架的时候我冲出去劝,还被迁怒了,两边都把我臭骂一顿。

    可是今天我不去劝的话,他们能和好吗?

    我到底该怎么办……

    ——3。28——

    爸爸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管过我的功课了,可我完全开心不起来。

    我总觉得在他眼里,我和妈妈变成了很大很大的负担,他都不愿意和我们多说话了。要么就是骂我、和妈妈吵架。

    ——4。1——

    难得一起出去吃个饭,又泡汤了。

    所有人都盯着我们这桌看。

    像看耍猴子。

    ——4。2——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

    这几天晚上睡觉我耳朵里都嗡嗡嗡,都是他们吵架的声音。

    ——4。5——

    他就是个炸药桶。

    ——4。9——

    下午的时候,妈妈对我说,她跟爸爸和好了,让我帮她一起烧晚饭,等爸爸回来吃。

    我那时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可是爸爸很晚才到家。

    我们等了好久,饭菜重新热过好几回,我都已经饿过头、快感觉不到饿了,他才终于进了家门。

    最开始,气氛平静温馨,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爸爸还带了一束花给妈妈。

    后来我才知道,这正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不过是去厨房拿双筷子,忽然、外面一声怒吼,而后,轰——噼里啪啦。

    我急匆匆地跑出来,就见碗和盘子被爸爸打翻在地,肉丸滚到了凳子下面,油渍沾在他们的鞋子上,汤、菜、米饭,无一幸免。

    满地狼藉。

    爸爸像只发怒的狮子,眼睛瞪得很大。

    妈妈不甘示弱,拿起鲜花砸在他脸上。

    美好的假象破碎,藏在里头的怪兽变本加厉,尖叫的、谩骂的,都是我听不懂的污言秽语。

    那个瞬间,我忽然好想从这个世界消失。

    ——4。11——

    爸爸跟我们道歉,态度很诚恳。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但我还是原谅了他。

    可是妈妈没有。

    ——4。19——

    我只是问他,能不能不要通过这种方式赚钱,他又发火了。

    他大吼着说,“我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养你们?有本事你来赚啊?”,又骂,“小子还管老子”“没大没小”“跟你妈一副德行”,最后,摔门出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那么渴望自己能赚钱。

    如果钱能换回从前的生活的话。

    ——4。22——

    我觉得他疯了。

    简直不可理喻。

    ——4。29——

    这两天,他赌赢了不少钱吧,心情不错,没有再乱发火了。

    他给我买了新衣服和洋娃娃、带我去了我从前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

    可是我好像没以前那么喜欢了。

    甚至,蛋糕入口的那一刹那,我觉得反胃。

    ——5。6——

    他们上次吵完架后,妈妈就不常呆在家里,总是往外跑。今天,她忽然和我说,她换了一家单位,可能会很忙、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了,希望我能理解她。

    因为此事,她又和爸爸大吵一架。

    这次,是她摔门而去。

    ——6。27——

    他又出去了。我已经不想劝他了,劝不动。

    这些天妈妈不用再刻意避着他,双休日能多陪陪我,也算好事。

    ——6。29——

    我问妈妈,【你还爱他吗?】

    她迟疑了很久,蹲下身,摸摸我的头,不语。

    ——7。2——

    奶奶生病了,病得很突然。

    我和妈妈去医院陪她,她拉着我的手,说想她儿子了,说她错了、把他教成这个样子,说自己的身体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很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说着说着落下眼泪。

    我抱着她的胳膊,哭得比她还伤心。

    我知道我们谁都联系不上他。

    ——7。7——

    这些日子,妈妈给单位请了假,一直在医院陪奶奶。

    我在帮她捶背时才忽然发现,她长了好多白头发,人也消瘦许多,看上去憔悴不堪。

    她太累了。

    我尽我所能地帮忙,却终究分担不了多少。

    他还是没有回来。

    听他曾经的同事说,他好像在船上、漂在公海上,要回来至少还得半个月。

    奶奶知道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拉过妈妈的手,说“对不住”。

    ——7。16——

    奶奶去世了。

    会在口袋里藏很多糖给我吃、会叫我囡囡、会牵着我的手去买菜、夏夜里会坐在床边给我打扇的奶奶,突然就不在了。

    我是在陪妈妈收拾病房里的东西、看到奶奶常用的搪瓷杯时,才意识到,什么叫作“不在了”。

    搪瓷杯失去主人了,我失去亲人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7。19——

    他回来的时候,妈妈正在单位加班。

    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他急得直接冲去她的单位找她。我能理解他的焦急与后悔,因为他没来得及见上奶奶最后一面;可是,我不知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他竟然差点和妈妈打起来。

    妈妈的同事报了警。

    回到家,没有了外人,他们更是吵得天翻地覆。

    我被拉到两人中间。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她自私,怪她没有照顾好他的母亲。

    她拽着我的胳膊,朝他吼,“你一个月没回来,都没见着你妈最后一面,到底是谁没有良心?!”然后,她把一桌子的病例甩在他脸上。也砸在了我身上。

    他们越吵越凶。

    我仿佛是个透明人。

    我哭得再大声,他们也听不见。

    ——7。20——

    爸爸没有回家。

    妈妈也没有回家。

    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好安静。

    ——8。4——

    我不想让他们继续吵架,却更不想让他们离婚。我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从前那样完完整整的,让我很开心、很温暖的家。

    不可以吗?

    我问出口。

    那瞬间,妈妈转头看向我,噙着泪,一声不吭。

    我后知后觉地读懂了她的回答——“不爱了”。

    只是,不知是对他,还是对我。

    ——8。7——

    最终,妈妈还是提着行李走了。

    ——8。30——

    开学前一天,他突然跟我说,让我申请住校,别回家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不要我了。

    ——10。3——

    越来越难以入睡,越来越吃不下东西。

    好难受。

    ——11。7——

    今天开家长会,没有人来。

    我坐在台阶上,目送其他爸爸妈妈们来来往往,好羡慕。

    ——11。10——

    他们为家长会的事和我道了歉,理由如出一辙:太忙了。结论同样:下次不会了。

    却没有问我,过得怎么样。

    却没有说,想我。

    ——12。29——

    果然,他们已经把我忘记了。

    我早该明白的。

    对他们来说,我是点燃炸药的引线,是他们新生活里不愿提及的累赘。

    可为什么他们能那样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要一起陪我去动物园看小狐狸呢?

    没必要骗我的。

    不要再让我空欢喜了。

    ——1。2——

    我今天没有见到小狐狸,甚至连饲养员叔叔也不在。

    看来运气不太好,我明天再去一趟。

    ——1。3——

    小狐狸死了。

    饲养员叔叔说,它几天前就病死了。【很遗憾,如果你早一个星期来,是能见它最后一面的。】

    他知道我很喜欢它,所以给我爸爸发了消息,却没有收到回音。

    如今它的尸体已经火化掩埋,我再也见不到它了。

    ——1。5——

    什么都不剩了。

    ——1。17——

    我翻开日记,想找回活着的感觉。可是,越看越难过。就好像,以前的一切都是一场过分美好的梦;现在的我终于回到现实。

    这样的现实,我不想要。

    ——1。27——

    失眠失眠失眠失眠……

    ——2。8——

    我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有没有谁可以救救我

    救救我

    —————

    “……唉。”

    这本日记从头到尾,是从天堂落到地狱的过程,最后一笔,停在向这个世界呼救。好在,从苏鸣写的信来看,苏语杉还活着。有人将她从泥泞里捞了出来。

    秋璃合上日记本,递了回去。

    兰依双手接过,表情怅然,“好可怜哦……”也不知道苏爷爷看到了这本日记没有。如果看到了,肯定很愧疚、很心疼吧。

    她正要把日记本放回木箱子里,却不知怎的没放好,本子高出来一截,盖不上盖子。

    “唔?”兰依伸手在本子下面掏了掏,竟掏出来一盒药。

    秋璃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英文说明,“是治疗抑郁的药。”她拆开盒子,对比了一下天洛捡到的小药盒里头的白色药片,“一样的……咦?”

    “怎么啦?”

    秋璃目光微凝,“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她看了那小药盒好半天也没想出问题所在,只当是自己多心了,便轻轻把它连同日记本一道放回原处。

    “咔嚓”,木箱重新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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