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九、静静地做个闪客

章节字数:4194  更新时间:20-10-02 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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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静静地做个闪客

    姜申病的那些天,我就在他那住。白天,他不出通告,而我要去上班。在公司,我不时接到他的“骚扰”电话。小男生挺磨人的。有时则是我打给他,问他在干什么?仅此而已。办公室里还能说什么?即便拿着手机去门外“调情”,也只能偶尔为之,多了,招人疑心。

    下了班,我急急往“家”赶,能不去的应酬一概婉拒,也不像以往那样老去酒吧消磨时间,简直就像个宅男。那几天我觉得自己生活特别有规律,上班时精神也挺好,那大概就是一种“过日子”的状态。

    回到姜申的小白屋,小保姆小霞通常还没走,但已经把两个人的晚饭做好,小小的厨房里热气腾腾的,飘散着饭菜的香味。阳台上则挂满了小霞替姜申洗的衣服,呼啦啦的热闹。

    小霞随我干妈叫我“弟弟”,上海人凡男孩都叫弟弟,不分辈分,听惯了倒也怪亲切的。小霞对我说:“弟弟,其实你没必要每天下班就往这里赶,这里的事有我呢。”

    我说:“这几天空,过来和他作个伴,闲着也是闲着。”

    小霞继而又笑着说:“你对姜先生真好,比自家兄弟还好。”

    我说:“不就是自家兄弟嘛。”

    小霞笑而不答。

    小霞走后,姜申告诉我,小霞其实挺鬼的。说今天小霞收拾屋子时问,床垫就那么大,你们那么大两个男人睡得挤不挤啊?

    我惊讶,说:“是吗?这乡下丫头倒蛮有心的。你怎么回答?”

    “我说,挤了就摞起来啊——”

    “你有病啊!”我嚷道,继而又说,“随她去。她懂什么。”其实我知道,现在的乡下妹子什么都懂。

    吃过晚饭,晚上的时间就都是我和姜申的了,有时我和他一起去附近的绿地散步,说点公司里的琐碎事儿,要不就说社会上流传的新闻,比如哪哪又失火了,哪哪又矿难了……回家后,看会儿电视或者大片影碟,接着就早早上床了。

    看电视时,姜申看着看着就懒了,靠上我,毛茸茸的脑袋抵住我的脸,让我分神。凡这时我就借故离开一会儿,喝茶或者上厕所。我记着张大夫的话——什么事玩过火了就要给你颜色看。因此很收敛,能避开身体接触就尽量避开。

    晚上睡觉要分开就有点难,就像小保姆说的那样,床垫就那么大,而且姜申喜欢偎着我睡,把头枕在我肩上,我喜欢这种小女孩般的温顺感觉,被一色纯白的寝具围裹着,闭上眼细细地去体味是一种享受。

    姜申哪儿都像个东北小子,可微笑起来特别像个女孩,这点非常打动我。还有就是那些两个人相处的安静时刻——姜申偎着我时,小动作特别多,先是拨弄我手背上那根最粗的静脉,接着就把手伸到我胸口,他经常拨着捻着就在我怀里睡着了。我觉得他就和婴儿喜欢嘬奶嘴一样,是一种下意识的习惯,已然成瘾,以至有一阵,都影响我了。

    有次,Sally突然对我说:“Tony你现在有许多奇怪的小动作!特别不好——”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也在拨弄手背上的脉管,似乎已经很久,不由一惊。

    什么事都会成瘾。什么事都不能成瘾。你要是在什么事上成了瘾,那么,你就等着煎熬吧!

    那天早上我醒来,发现自己搂着姜申睡,一条腿整个跨在他身上——我的睡相很坏,我睡相坏是Sally告诉我的。Sally说,你这么大的个子睡相那么差,谁和你一起都会累死。我担心压着姜申,赶紧要挪开,却被他抱住了,原来他早就醒了,不愿意吵醒我,由着我。

    “你顶到我了……这么有劲。”姜申抱住我,笑着羞我。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顶住了他的小腹,而他居然也顶我了。

    他自打病后有好些天没有晨博了,我已经注意到,还为此暗暗担心,打电话向张大夫咨询,张大夫说没问题,炎症消除后会好的,现在还是少一点兴奋好。看来,姜申的病是好彻底了。我为他高兴,把他搂得更紧。

    温存了一小会儿,我说:“病刚好,什么也别想,去上个厕所,放松一下。”

    姜申没听我的,在被子地下摸摸索索褪我的睡裤。为了少和他肌肤有接触,这些天我都是穿着长睡裤睡的。我不习惯穿长的睡裤睡觉,特别扭,但是这一阵子但没办法。见姜申这样不节制,我赶紧说:“你别这样,我可不是邱涵,对你不管不顾的,没那么”野兽”啊。”

    姜申说:“不会啦,我不会伤到自己的。可我也不能让我哥过得像个和尚似的。”

    我笑着由他。

    姜申看住我的眼睛,温存地问:“有什么想法……你说,没事的哥……”

    我说:“不用,就喜欢你抱着我……”

    于是,姜申把我搂得更紧,整个人就象要钻进我的胸膛似的。我边哼哼着边说:“我快不行了,你别跟着我的节奏……”

    大概就是在这一刻我吻了他,对这事儿我没记忆,完全是下意识。

    下午我在公司的时候,姜申电话我,说:“早上你吻我了,你说你从不接吻的,撒谎吧?”完全是阴谋得逞的口气。

    当时我正在开例会,什么也不敢说,一个劲地“嗯、嗯”,挂了电话,我问自己,是吗?有这样的事?

    ……记得早上上班前,我洗了个舒爽的澡。姜申在收拾床铺,看见我从浴室出来,他亲了我一下,那仅仅是脸,我不记得在那个情意绵绵的早上,我深吻过。

    晚上,姜申还想重温一次吻。我没答应,我说,什么叫“一发不可收拾”懂吗?你现在主要是修身养性,不适合动真格的。

    说真的,在小白屋住的这些天,我真的体会到,其实人的真情交往可以不建筑在身体上,它同样可以存活在空气里,看似无物,却丝丝缕缕漂浮在两个人之间,那种气场那种气味都弥漫着友爱的信息,还怪有冲击力的。

    …………

    姜申白色小屋里的日子不可能是长久的生活状态,很快,姜申就有通告了。

    我下班回到小白屋,灯是黑的,空气里漂浮着清冷的气息。小霞似乎也没来,水槽里还留着没洗的杯子和碗。于是,我只能出去找晚饭吃,并泡吧到深夜。

    我意识到,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一下班就往小白屋赶了。

    姜申每天都回得很晚,有时我应酬回来,都过午夜了,他还没回。有时则是一整夜不归,到第二天我下班回到小白屋,感觉他曾经回过,兴许是睡了一整天,但临傍晚又走了。偶尔姜申回得早,我很想和他一起坐一会,说说话,但看见他神情疲倦,哈欠不断,只好说,我替你把热水打开了,你去洗澡吧。等他洗完,不是我睡着了,就是他倒头就睡。而且,自打某天他凌晨回来,就开始睡沙发。那天早上,我醒来,发现姜申睡在沙发上,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完全不知道……这期间我们很少交流,还尤其忌讳说那句话——“这些天你都在干嘛?”从不问。

    姜申醒来,看见我跪在沙发前端详着他,莞尔一笑。

    “我怕吵了你,就睡沙发了。”他温柔地说。

    “那多难受啊。”我轻轻抚摸着他日见消瘦的脸。

    “挺好,一夜连梦也没有,睡得挺死的。”

    我说:“以后不管多晚回,都叫醒我,听见吗?”我们轻轻地抱了一下。

    我让他继续睡,趁上班前赶去买了些吃的回来,放进冰箱。怕他睡觉醒来渴着,我还在他身边放了瓶装水。

    我在考虑,我还该住这儿吗?鸠占鹊巢似的。但我不忍心就这么离开小白屋,我明白,一旦离开,就是真正的离开。

    真正促使我离开的是一件意外的事。

    那天,马丁来电话,说上海一家拍卖行举行年庆活动,向他发出了邀请,要他过来出席。他说他来不了了,让我代他去出席。还特地关照:“别穿着牛仔裤就去了。宝贝,你给我挣点面子。”

    当时,我开着公司的车正从城市的东面往公司赶,接到马丁的安排,我临时决定回公寓去换衣服。我开车转道时,突然感到心脏一阵莫名的狂跳,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完全没有来由,也肯定不是心脏出了毛病,就是一种不知来由的心慌……我这个人从不相信预感,那一刹那,蓦地就相信了这是一种不好的兆头。

    回到公寓,我情绪仍然不安,拉开橱柜,心想,今天是不是该穿一件吉利一点的衣服?

    Sally曾说,我的运程里红色是我这一年的幸运色,可以逢凶化吉给我带来好运,为此,她给我买了几件红色系的衣服,我不信这些,也不喜欢红色,所以一件也没穿过。那天,由于心情怪怪的,就特意选了件粉色的衬衣穿上。虽说不是纯红,可怎么说也是一个色系的,沾点边。那件衬衣非常漂亮,穿着让整个人都显得光鲜,但自从那天以后,我再没穿过这件衬衣,因为,事实上这件衬衣并没有给我带来好运,相反,增添了我无穷的烦恼。

    我穿着胸口分布着同色刺绣的粉色衬衣到了庆典的现场,立刻招来众多目光。

    整个庆典一直挺好,主办方很把我当回事,一会儿让我开奖,一会儿又把我介绍给媒体记者——当然都是代表马丁画廊的。女宾们团团围着我,使我的兴奋神经又活跃起来,我幽默地谈笑,不动声色地恭维她们,逗得那些款婆款姐有如小女生般咯咯笑得脆响……

    眼看庆典要结束了,这时,有个中年男人向我走来,我根本没意识到当时正有一片乌云向我漫过来,我微笑着迎向他——

    中年男人递给我一张名片,对我说,我认识你。

    对于主动示好的人,我照例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看名片他是某报的专版记者。

    本来,应付这样的记者有话就寒暄几句,没话也就找个借口说“再联系”,可中年男人却把我招到人比较少的一角,说了句让我深感疑惑的话,他说:“我有你的一些材料——”

    “什么?”我不太明白。

    中年男人说:“您不是经常去×××花园吗?进出的时候习惯戴着墨镜?近来你几乎每天都去那里,而且……待很久,甚至通宵。”

    “通宵”什么意思,不就是含蓄说我在那里过夜嘛。晕!×××花园就是姜申住的那片公寓,我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明白他所说的“材料”是怎么回事儿,心里不由咯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冷静了,我问:“你所说的材料是些什么东西?”

    “照片。”中年男人回答得很干脆。

    我又问:“什么样的照片?如果不是正当拍摄的照片,在我看来都是垃圾。”

    他阴笑了一下,反问我:“你很在乎有照片在我手里?”

    我哈哈笑起来:“我可不在乎,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的照片谁爱要谁要去——偷拍也无所谓,就是上热搜也拉动不了流量。×××花园有我的朋友,我去了,还经常去,那又怎么样?你跟我玩这个?”说完,我就想甩开他。

    中年男人说:“你不在乎?你真不在乎?!你说我要是把照片送到银光去,银光会在乎吗?邱涵会在乎吗?!”

    我当时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碰到的棘手的事,这个中年男人是个知情人,是“银光”的线人也未可知。他手里很可能掌握着很多有关我和姜申的材料,说明我们很早就被注意。我倒没所谓,但这件事儿肯定对姜申不利。说实话,我当初很无措,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又会对姜申造成什么危害什么影响,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心里慌慌的,汗从额头和脊背上渗出来。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再也不能回小白屋去了,一定不可以!

    从拍卖行庆典现场出来,我在街口站了很久,我甚至在24小时店买了包烟抽起来——我一直在考虑,我该从哪条路走?

    ……我还是忍不住回到×××花园,但我没进去,更没上楼,我只是在姜申住处的楼下徘徊。

    直到保安过来,警惕地看了我两眼……又过来,又看我。

    我决定回自己的公寓。临走前,我再次看了看小白屋的窗户——

    没有灯光。死一般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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