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十五

章节字数:8035  更新时间:20-07-11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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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方鹏飞和钟会计进了大公仓房,周队长已经说了一阵,看见他们两个进来没给好脸色,说:“就你们两个啰嗦球得很呢,搞啥子特殊!”钟会计笑着给周队长举了举手,表示对不起,扯着方鹏飞衣裳往后面旮旮里去,坐在最后的拌桶上听周队长说:“今年的塘秧把式还是严二叔,钟会计管账和支出,这个……这个方娃,跟生产队哪家哪户都没有啥子亲亲戚戚的瓜葛,这个我就不多解释了,安排他到塘口打个总杂,帮到三婶给塘口做饭,招待好人家东山上来的客人。虽然我们年年塘秧生意都好,但是人情世故我们还是要做好,到我们这里来的大多数都是回头客,接待好服务好他们我们才年年有个好生意,人家毕竟是来给我们送现钱的,我们绝不能干那些店大欺客的事情。方娃还有另外一个任务,就是空了的时候要帮到钟会计做点事情,这个也都是王幺伯的意思,也是我今天为啥子不同意你娃请假回去的原因。方娃你现在晓得是咋个一回事了嘛……”

    方鹏飞在想说周队长说的“干那些店大欺客的事”,这不明摆一副很自信的狂妄自大。周队长见方鹏飞没有搭理他,又大声地说:“方娃,你听到没有?”钟会计使劲地靠了方鹏飞一下,说:“说你呢……”方鹏飞这才反应过来,故意做出一副很勉强的样子,小声应到说:“只有这样了噻。”

    方鹏飞以为他这样顺水推舟很合适,叫一旁的钟会计看了很不舒服,杵在他耳边说:“你干脆说你不干噻!”方鹏飞转脸冲钟会计一笑,说:“都懂得起的,我得罪得起你们得罪不起王幺伯。”方鹏飞感到意外,周队长说到对三婶的安排,整个大公仓房里的人竟然鸦雀无声,没有他想象的那样会有人好事蠢蠢欲动,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以为然,竟然没有哪个再把三婶看成异类,好像今天三婶和大家没有啥子区别一样,都是普通社员。方鹏飞只是看见坐在前面的人,有回过头来张望他的,这倒出乎他的以外,甚至叫他开始有些心里发毛,浑身上下不舒服。他也弄不清那些张望过来的眼神到底是在看自己还是看前面一排的三婶,反正有些奇奇怪怪。他想那些人可能对周队长的安排还是有些心里不舒服安逸,心里有怨气又不敢说啥子,瞟几眼坐在后面的三婶也很正常。要是那些人在看自己,他恨不得冲那眼神说:“看你妈的球!生产队要鼓捣这样安排关老子屁事,老子原本就不愿意!”

    钟会计又用手肘戳了一下他,递过来一支烟,本来不想抽烟的,他也客气地接过烟,又凑上去接钟会计的火点。钟会计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他说:“你笑啥子笑,有啥子好笑的嘛?”钟会计捂着嘴小声说:“我说是不是,你娃摊上这个耙耙活路,那几爷子几婆娘些都在嫉妒你,还有就是你跟三……”方鹏飞狠狠地戳了一下钟会计的腰,戳得钟会计气都喘不过气来,只好马上改口说:“好好好,不说这些了,好生开会……”这时候周队长又点到了方鹏飞说:“方娃,你今天上午来找我请假,不是我不同意你请假走,我也晓得你家里的情况,也晓得你娃到我们新农堰高坎来以后一贯表现还可以,好不容易有个农闲的时候,又要过年了,回一趟家肯定是应该的。但是,这个事情是王幺伯跟我,还有钟会计我们一起早就定下来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娃表现还可以,信任你娃才这样的。别个生产队那些知青我管不到,你在我们生产队我分分秒秒都管得到你的。知青嘛,跟生产队里的哪家都没得啥子渊源,肯定哪家也都没得啥子闲话说的。就是哪家有啥子要说的,那你们哪家就先给我说出个人来,只要说出来的这人大家都没有啥子好大的争议,不说三道四的,我马上就放人家方娃走,人家还想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呢……”周队长说到这里把话打住,看大公仓房里大家的反应。钟会计又抻过嘴来,得意洋洋地对方鹏飞小声地说:“是老子教他这样说的,给你娃把底子铺好,也把几爷子几婆娘些的嘴巴封到……”

    周队长看到没有哪个说啥子,又接到说:“没得嘛?没有啥子就好,就这个样子了。所以,你方娃你就走不脱了!你娃要是走了,那就是对不起广大贫下中农对你娃的信任。现在不是全国农业都在学大寨哇,学大寨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要走集体经济的道路。王幺伯和我们都分析了,我们必须走集体化经济的道路,人家东山丘陵那边也肯定一样的,走集体化经济的道路,除了要抓好粮食生产,肯定还要多发展经济作物,提高集体化经济的收入。集体经济收入高了,各家各户的劳动收入才能自然而然地提高。所以,生产队决定今年要多搞十几垄塘口,一来争取把我们生产队今年的工分值稳起,大家日子好过得松活一点。二来另外还有个事情,就是大队计划今年要添置一台手扶式拖拉机,王幺伯要我们生产队出个大头。我个人是这样想的哈,要我们生产队出大头我们就出,哪个喊我们生产队年年都整这个塘秧呢。而且,大队上不许其他生产队整,保了我们生产队年年收入不仅稳定,还高出人家好大一截。叫我们出就出,也该我们生产队出!所以,今年要比往年都要忙一些,你方娃要回家不是不准你,等到抵拢过年的时候我们再说,肯定不会耽误你的。好好表现一盘,二天我们都好在王幺伯面前给你说好话。哦,对了,我们还是说转回来说,说今年的塘秧……”

    周队长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听得方鹏飞都厌烦了,也晓得周队长都是在诓他的,同时,也是故意拿说他的事情来摆平整个大公仓房里的人。他转过脸来看了钟会计一眼,心想这些肯定也是钟会计这个狗头军师出的主意。方鹏飞想,现在也只有这样了,人家说得不是一点道理没有,都把事情说到“广大贫下中农的信任”这个地步了,还好意思说啥子呢?这也确实是自己挣表现的机会,人家起码没有害自己意思。现在不顺到竿竿往上爬,跟周队长作对,那不就成瓜的了。再说钟会计也说了,自己上塘口给三婶帮忙也是王幺伯的意思,现在周队长也把底子铺好了,接下来真的有机会单独和三婶相处,这不是顺理成章的“近水楼台”是啥子?能跟三婶这么漂亮柔和的女人在一起干活路,肯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只是周队长一直不厌其烦地叨叨叨,搞你集体经济的事情你就搞嘛,你都和王幺伯说好了要生产队出买拖拉机的钱就出噻,现在在座的哪个敢说啥子?老子现在饿惨了!

    钟会计又在方鹏飞耳边轻声嘀咕说:“我跟你说哈,每年这个时间,都是他龟儿子严老二最得意的时候,你娃注意到没有,你现在看他那个样子嘛,好得意哦,就跟全生产队的人都不敢惹他一样。生产队每年都开这个会,这就等于是大家要八抬大轿请他狗日的一样。他自己也晓得这是老一套,这种老套路全生产队的人都懂,所以,都不开腔懒得说啥子。不然,他狗日的心里就不舒服,就要跟生产队走扭……你看他现在抽叶子烟的那个样子,好神气哦。不过他现在有好多忘乎所以,也就有好多瞻前顾后,你看嘛……”刚才尽想自己的事情,早忘了严二叔才是今天开会的主角,叫钟会计一提醒方鹏飞往严二叔那边看,其实严二叔也没有咋个,坐在那里很认真地听周队长说话,完全没有像钟会计说的那么夸张,钟会计就是在嫉妒人家,话里话外全都是醋意和无奈。人家严二叔有这个独门手艺,你怪人家啥子哇?你们整个生产队的人心里都晓得是咋个一回事,只是不愿意承认人家有这个本事。周队长鼓捣把做塘秧的事往集体经济道路上说也没有错,这是生产队集体的事,但多少还是跟人家的本事有关联,要不咋个紧到连哄带诓要挟人家呢。方鹏飞接到钟会计的话,低声地问:“那咋个又非要安排三婶来给塘口上做饭呢?”钟会计斜起眼看了他一下,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你娃不懂,三婶能干得很,做出来的饭菜好吃得很,那些东山上来的买主都喜欢吃她做的饭。最要紧的是,要是说生产队塘秧把式非他严老二不可,那三婶就是我们生产队做塘秧的一块牌子。啥子叫牌子?你娃肯定就不懂了。算了,不跟你娃说多了,二天你娃自己看了就晓得了……”

    社员大会开完,家家户户的人都提着自己的小板凳和椅子闹哄哄地散了,方鹏飞也没有听到有哪个说半句严二叔和三婶的怪话。他本来是想看热闹的,这样的收场叫他感到很意外和奇怪,也有些扫兴,不过还是更看清楚整了个生产队的嘴脸。周队长和钟会计落在人群的最后,钟会计掏出烟递给周队长一支,也很大方地散给正准备锁大公仓房门的保管周来福和方鹏飞各人一支。周队长问钟会计:“你吃了嘛?”钟会计回答说:“还没呢。”两个人闲庭信步地走出大公仓房,从他们轻松得意的样子中能看出一切都在他们掌控中。方鹏飞开始相信钟会计跟自己说的那些话了,严二叔是整个生产队里唯一掌握做塘秧这门独门手艺的人,每年的塘秧把式非他莫属。在这个年年都要指望他的非常时候,真还就是没有哪个敢站出来去招惹他,自然也就没有哪个敢再说三道四的了。但是,三婶呢?难道真就像钟会计说的一样,她是啥子做塘秧的牌子。难不成三婶也有啥子独门绝招,也可以在这个时候镇住生产队那些婆娘些和男人们的屁嘴?方鹏飞感到不可思议。

    周队长和周来福前脚一走,方鹏飞就扭到钟会计,生怕他溜走了,鼓捣要他兑现那顿肉朒朒。方鹏飞很认真的对钟会计说:“会我也开了,现在说你的肉朒朒呢?不准豁我,走走走,到我屋里去说,今天你不兑现就不要想走脱。”钟会计扭扭捏捏,说:“啥子事情嘛?哎呀,人家屋头还有事情的嘛。”看到钟会计想耍赖,方鹏飞更不准他走了,扭住他往屋里拖,说:“不是说好了的噻,我开了会你就保证我有肉吃,我现在已经退了一步,听了你和周队长的安排了,你今天豁我就不得行……”钟会计马上说:“你娃说的真的哇?你娃要吃老子的肉也是有代价的哈!”方鹏飞肯定地说:“我不是已经答应周队长了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钟会计使劲犟脱方鹏飞的扭拽,说:“那你娃要说话算话哈,不要不要脸,吃了老子的肉朒朒不得明天早上爬起来又不认账了哈。”方鹏飞再次跟钟会计保证说:“哪个不认账是王八蛋。”钟会计这才说:“那你娃给老子等到起。”说完转身往门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对方鹏飞说:“你娃也不能就等到吃现成的噻,还是赶紧烧火煮点饭嘛,你想净吃肉嗦,哪有那么多肉给你娃涨的哦!”

    钟会计说完话就消失在门外的黑夜里,方鹏飞转身烧火做饭,心里在想钟会计还真是舍得花本钱,肯定是他和周队长两个商量好了的,一个唱黑脸来打压自己,一个演白脸私下来诓自己,不管咋个说白捡一顿肉来吃还是划得着。灶上刚开锅,钟会计就回来了,两手都端着大碗,进门就大声地说:“你娃看,老子今天说的是不是真的!”方鹏飞起身看钟会计放在桌上的那两个大碗,果真是两碗烧猪杂碎,满屋子喷香四溢,方鹏飞馋涎欲滴。钟会计还得意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大半瓶酒,说:“老子今天没有骗你哈,我跟你娃说,你娃只要听老子的话,以后吃香喝辣的随时都有!”方鹏飞自作聪明反诘他说:“吹,你再使劲吹,吹大一点!是说你为啥子今天咋个那么卖劲哦,一大早就跑过去帮到人家卖年猪,原来你和周队长都是有图头的嗦?”钟会计一边倒酒一边说:“你娃说话咋个一点良心都不讲,还这么不好听呢,啥子叫有图头的哦……老子今天高兴,不想跟你娃计较。卖年猪杀猪场不要的猪下水都归卖家的,这是规矩。再说老子跟新繁镇杀猪场里的人熟得很,还多给了我们两副猪心肺呢,你娃不要小看了这个猪心肺和小肠,还有猪网子油,其实都是好东西。现在有这个吃就算是好的了,你娃就不晓得个好歹!三婶她一个人,自己留了一些,多的都犒劳给我和周老十了。老子看你娃一个人可怜,好心好意的哈,还有这瓶红苕酒……”钟会计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盒“经济”烟来递给方鹏飞,说:“老子晓得你娃会整这个,今天早上人家三婶给你娃还不好意思呢,给你一包!”方鹏飞嬉皮笑脸地说:“想讨好我啊?”

    钟会计一本正经地说:“老子讨好你个球……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生产队已经把你安排在塘口上,叫你娃给老子打下手,老子今天晚上就是过来先给你娃上个课,给你娃说一下这个塘秧上的规矩,免得你娃二天犯了错误都不晓得是咋个起的。来来来,你一边看到火一边先喝一口再说……”

    方鹏飞急到解馋,先夹了几筷子香喷喷的烧猪杂碎往嘴里塞,然后才说:“有啥子那么严重的哦,还犯错误。”然后跟钟会计碰杯喝酒。

    钟会计点上烟,方鹏飞回身去给灶里添了一把柴火,再坐上桌也把烟点燃,说:“你不要说那么多,你不是说你经常给周队长出主意嘛,那你就算周队长的军师了。你们两个今天演戏,一个唱花脸一个唱白脸鼓捣不要我走,现在你得逞了,啥子规矩就不要给我说了,我晓得听你们的就是了。”钟会计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说:“哪个跟你娃演戏哦!你娃三张纸画个人脑壳都没得那么大的面子,老子现在给你娃说正经的,你娃必须做到!做不到你娃就要犯忌讳了。”

    钟会计喝了一口酒,正儿八经地说:“这第一,在塘口上必须少说话多做活路。第二,就是你娃看到了些啥子不懂的都要装闷,你要是问东问西的想弄个明白,那你就是瓜的,就是假老练,就没有啥子好果子给瓜娃子吃!这个第三嘛,你给三婶打下手的时候都听她的,她喊你做啥子就做啥子。三婶这个女人不像其他那些瓜婆娘些没得心机,她心里啥子都晓得,可以说是个深藏不露的女人。但你放心,她肯定没有整你娃的心思,她也整不到你。我只是跟你娃说三婶绝对不会整你冤枉的,你自己晓得就可以了,不要跟哪个说是我跟你说的。还有一点最要紧的,就是以后王幺伯来了说些啥子,你娃听到就是了,要是喊你娃做啥子,理解的你执行,不理解的你娃也照办,不要问为啥子……你娃要是不按照老子说的去做,都算是犯忌,晓得不?”

    方鹏飞听钟会计这么一说,开始意识到钟会计说的都很重要,因为这中间还提到了大队的王幺伯,也就认真地问钟会计:“那严二叔要是跟我说些啥子咋个办呢?他是塘秧舵把子得哇?”钟会计给方鹏飞倒上酒,说:“他……你娃理他就算输!一般应付他就是了。”

    一说到严二叔,钟会计就出言不逊,蔑视人家说:“这人就是这样,你越理他,越拿他当一回事情,他就越拽得不得了。你不要说我们外人了,就是三婶对他狗日的也都不安逸得很,你今天不是也到三婶屋头看见那堵墙了嘛?你说他狗日的是不是太缺德了!男人莫得男人的样子,净听狗日屁婆娘的,算锤子男人啊……”方鹏飞不开腔,只是听钟会计说,心里想今天钟会计为啥子要跟他说这些话,是酒后话多,还是真的关心自己,要不就是怕自己在塘口干出啥子瓜戳戳的事来,给他和周队长找麻烦?

    钟会计又递给方鹏飞一杆烟,方鹏飞拿起刚才他给的那包烟说:“这里有。”钟会计不赖烦地说:“来来来,就抽这个,这包烟你自己留到抽。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娃好,晓得不?以后你要有啥子不懂的和不晓得的就问我,不要去问其他哪个,只有老子才不得整你冤枉。”方鹏飞直言不讳地说:“你是怕我给你们惹事是不是嘛?”钟会计笑了,说:“你娃还是精灵嘛,不瞒你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情。今天从新繁回来的路上,周老十还在跟我说呢,要我找你娃好好说一下。人家周老十说你娃精灵,啥子事情都瞒不过你,要我再提醒你娃注意点,不要太假老练了,不要啥子事情拿起半截就到处乱去说。这么跟你说吧,在做塘秧这个事情上,严家的确有他们独到之处,他们严家也兴了一些所谓的规矩。但是,大队和生产队毕竟走的是集体经济道路,严家就是再有啥子本事,也必须归到集体化的道路上来。他严老二听话,手艺用在了生产队的集体上,算他是走社会主义道路,要是他不老实,想啥子自己单干,那就叫走资本主义道路。上面的政策就是这样,是绝对不允许个人单干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这些就是我们生产队的规矩,也是大队王幺伯的规矩。当年,要不是解放军工作组给他们严家扎起,一鼓作气把河那边山里的土匪剿灭了,那些狗日的土匪些,不找他们严大大算账啊?要是那样了的话,哪还有今天啊!再说了,他们严家不划成地主富农成分才怪了呢,他严老二还敢跩啥子跩?这个事情王幺伯最在意了,要说哪个救了哪个不要搞得本末倒置了,他们严家一大家子的命都是共产党救的才对,所以他们严家必须听共产党的,服从王幺伯这个大队党支部书记。周队长要我跟你娃说清楚,就怕你娃搞不懂在这个上面发瓜犯错误,晓得了不?”

    方鹏飞只好点头说:“你要这么说我就懂了,只是我还是觉得你们这里面有些逻辑不通一样。”钟会计端起酒来说:“啥子逻辑不通哦,你娃还是没有搞懂,不过你娃只要不给我们乱说一气也就对了,没有哪个指望到你还有啥子……”趁着酒兴,方鹏飞又问钟会计说:“你刚才说在做塘秧上严家还兴了些规矩,都是些啥子规矩你给我说说。”钟会计也正好喝到兴头上,说:“其实,也没得啥子好了不起的,就是有些事情非要塘秧把式说了算的,必须听他一个人的,其他人不准插嘴,哪个要是说三道四的,他狗日的发毛了,丢下摊子车沟子就走了。这下你又要去诓他,跟他说一箩兜好话,请他消消火气,请他转来接到当他的把式。”方鹏飞笑了,说:“这个有啥子嘛,不就是做农活嘛,哪个不晓得嗦,他走了嘛别个就不晓得咋个整了嗦?”钟会计看一眼他,说:“你龟儿子是不是故意给老子装怪哦?”方鹏飞也不客气地拿起钟会计放在桌子的烟,抽出一支点上,说:“我啥子故意的哦?”钟会计说:“这个整塘秧的卯窍就在塘秧籽籽浸泡的时间和温度上,还有塘秧出苗后塘秧把式对秧盘温度、湿度和通风的拿捏上,狗日的严老二把这些都当成宝贝,打死都不说。哪个晓得哇?要晓得还有他们严家的啥子事……”钟会计说着像是上了火气,也抓起桌子上的烟点上一支,接着说:“老子原来不是给你娃说过的噻,我们高坎上有生产队为这个塘秧遭过事的,其实周三伯当生产队长时候也在这个上头栽过跟斗。那个时候周三伯想严大大和严老大都死了,以前也看到过他们是咋个弄的,就想试一下不要严家插手生产队做塘秧的事了,结果那年周三伯输惨了!先是浸泡塘秧籽籽不成功,不出芽子,又赶紧重新来二道,时间又不赶趟了。周三伯就把塘秧温度整高点,想出苗快些来弥补,结果一晚上全部塘秧都遭烧死了,弄得那年全都泡了汤。嗨!更气人的是你不用他狗日的严家哇?人家严老二和严老三还被高坎下面的三大队请起去了。最后弄得我们高坎上颗粒无收,人家三大队那边赚的是盆满钵满的。周三伯找王幺伯告状,王幺伯喷嚏都打不出来,说:”这个事我晓得,公社也跟我说过的,你们今年不是不用那狗日的两兄弟哇,我当时又不好打击你们的积极性。人家三大队找公社来跟我说,我咋个说呢?公社还有理,说怕万一你们要弄不好耽误不起人家东山上的海椒生产,人民公社还是要讲信誉的。三大队那边有想法,就当是做个救急措施,我就是不听公社的也要在理哇!幸得好哦,不然你们明年把那些东山上的挽都挽不转来。”后来,王幺伯才下了死规定,严家这门手艺只能用到我们新农堰高坎的集体化经济上,再后来更是规定了其他生产队一律不准做塘秧。也只有王幺伯才有这么大的魄力,才镇得住堂子,要不然人家咋个当大队书记呢,还一当就当二十多年!”

    钟会计的脸被煤油灯光照得通红通红,满脸都是对大队书记王幺伯的崇拜,方鹏飞不想他紧到说这些,就转移话题说:“钟婶做这个烧猪杂碎硬是好吃,你端了这么多来不说你啊?”钟会计诡异地笑了起来,说:“她说啥子?再说还多的是,你娃就是遭痨到了,一副饿枯了的样子,吃啥子都香的很。老子那个婆娘在外头就是个假精灵,就晓得叽叽喳喳的,其实莫搞!你娃二天帮到三婶做饭才晓得,那才是个能干的婆娘,就是炒个素菜都巴适得很。”

    话题又扯到三婶,正合方鹏飞的意,他给钟会计敬酒,说:“哎,我到塘口上和三婶一起做活路,那些婆娘些得不得骚说我哦?”钟会计似笑非笑地说:“你娃心虚了嗦?人正不怕影子斜,只要你娃心头没得鬼,你就让她们随便咋个说。”方鹏飞还是有点担心,说:“那咋个遭得住哦,那些婆娘些嘴巴臊的很,说我倒是没有啥子,三婶要是听到了我咋个说哇?我还要给她打下手相处,那样子好不安逸哦。”钟会计看方鹏飞认真的样子,就说:“啥子哪个样子哦,你娃心头放不开就心虚了哈!人家周老十不是都在会上说了嘛,你娃跟哪家哪户都没得啥子渊源,没得啥子瓜葛,你娃是最合适的人了。啥子叫没得瓜葛,也就是说你娃和三婶也没得瓜葛,好明白的事情你娃都不懂嗦?再说了,每年这个时候就没有哪个敢乱说些啥子,要是哪个敢乱说,那周老十和王幺伯不理抹嗦?你娃放一百个心,有人给你娃扎起的!”方鹏飞说:“那二天呢,我还是怕过了这一阵做塘秧的时候,那些婆娘些和你们在田坝里头做活路闹起耍,不是又找到说的了啊?”钟会计抿了抿嘴,说:“二天?二天嘛,再说……”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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