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8037 更新时间:20-07-13 15:02
二十
方鹏飞看到三婶已经弄好好多菜,就把钟会计昨晚赞美三婶的那些话说给她听,三婶一边听一边笑,说:“你听他乱说,做上塘酒桌不难,都是家常菜,没有四队强师傅做正规婚丧嫁娶的”九斗碗”那么讲究,但生产队老规矩还是要求九个菜加一个汤,”九”为吉数,九菜就是”久财”,”久久发财”、”久久旺盛”还是要的。加一个汤凑成整数,就是”十拿九稳”,钟会计说这个寓意深远,年年如此。现在年景都过得不那么宽裕,每年事先都没有个菜单啥子的,全看钟会计能在新繁街上买回来啥子肉菜,事到临头都交给我临时安排。但九菜一汤”十拿九稳”是必须的,周老十和钟会计他们要讲究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好在钟会计多能干的,每次买回来的肉菜都新鲜丰富的。所以,我自己只好事先准备一些调料,心里大慨有个数就是了。”方鹏飞说:“那不是有点考你手艺哦。”三婶嫣然一笑,说:“我这个算啥子手艺哦,好在他们干部些也不那么讲究。”
方鹏飞看着三婶变戏法一样弄出来的九菜一汤,说:“你都给他们”十拿九稳”出来了还不讲究啊?现在有点肉抹一下嘴皮子都难,还要咋个讲究?”这“十拿九稳”中有一个红萝卜打底的粉蒸肥肠,一个洋芋烧肉和一个烧什锦,四个下酒的凉拌菜分别是凉拌心脷、蒜泥白肉、激胡豆和素三丝,另外两个炒菜是回锅肉和爆炒猪肝,最后还有一个醒酒提神的酸菜汤。方鹏飞这才弄懂周队长和钟会计每年都派三婶在塘口上做饭的真正意图,这六桌上塘酒桌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以后塘秧开卖的时候咋个迎合那些东山客的喜好才是最重要的。叫三婶来做这件事情,既能迎合那些买主的口味,又能省掉一笔请专业大师傅来做酒桌的钱,这算盘打的一举两得。而且其他人还没有啥子可挑的,最多也就是那些嫉妒心强的婆娘些唧唧歪歪几句,但要再找一个像三婶这么有能耐的利索女人,新农堰高坎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了。方鹏飞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偷吃几片切好的肥肉,大言不愧地赞许三婶,说:“三婶你啥子不敢和做”九斗碗”的师傅比哦,我看你做的这些菜比那些”九斗碗”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南瓜不接”哦……”“啥子”南瓜不接”哦?”三婶问。方鹏飞说:“难怪不得钟会计说非你不可呢?”对方鹏飞的赞赏三婶很高兴,笑着说:“你豁我高兴嗦?我才不信你说的那些,再说钟会计肯定也不会像你这样说的。”方鹏飞认真地说:“真的,你要不信我们当面问钟会计哇?”三婶会心一笑,说:“我才不丢那个脸呢……哦,差点把手切到。”
三婶问方鹏飞现在时间该啥子时候了,他仔细听了听广播,说:“应该差不多十二点二十五了。”三婶说:“你就这么肯定?”他调皮地说:“天天听广播,现在正在转播”新都人民有个蛋”的节目,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三婶听他这么说直笑。这时候钟会计正好跨进门来,问:“咋个样了,应该差不多了嘛?”三婶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回他话说:“再有半个钟头就差不多,一个蒸菜、两个烧菜和三个凉拌菜都已经好了,激胡豆完了就差最后两个炒菜了……”钟会计也伸出爪子抓了几片凉拌心脷和蒜泥白肉往嘴里塞,一边品尝一边若有所思的侃侃而言:“要说我们高坎上的”九斗碗”我也吃过不少,说来说去还是都没有我们塘口上做的这个酒桌味道好。哎,三婶真不是我故意奉承你哈,我说的都是老实话,怨不得那些东山客都跟我开玩笑说,到我们高坎上来买塘秧,除了我们的塘秧好以外,还有就是冲到你这个做菜的手艺来的,我真不是瞎说。”三婶手上的活路不停,嘴上说:“你大会计说话净会捡好的说,我心头只晓得是周老十和你在照顾我,你不是也说人家东山客是开玩笑说的嘛,玩笑话就有真有假,人家还不是冲到新农堰高坎的塘秧来的,生产队做塘秧,还不是全靠周老十和你领导得好啊……”三婶这么说话,钟会计赶紧纠正说:“你这个话不要乱说哈,要说领导还是大队王幺伯,我们就算是……”三婶像突然鬼起火了,把手里的锅铲往锅里重重一丢,不晓得她是啥子意思,冲方鹏飞说:“我上个茅房去。”转身出了屋。钟会计讨了一鼻子灰,心里头也莫名其妙,走出门的时候还自言自语地说:“嗨,这个婆娘咋个还表扬不得了呢?”
钟会计已经叫人把外面那六张方桌重新按三排摆放,出门十来米先是一个方桌算头一排,第二排两张方桌,最后第三排摆放了三张方桌,六张方桌摆在晒坝上呈一个大三角形。今天正好天晴,坐在这里一眼就能看到新农堰高坎下面四五里地远,换句话说,高坎下面四五里地远的地方,也都能看见新农堰高坎二大队三小队这个热闹非凡的场面。方鹏飞觉得这就是周队长和钟会计的一种洋盘和招摇,叫别的生产队和别的生产大队全都叹为观止和望尘莫及。这或许都是他们别有心机,以至于生产队每个人心里都很得意,即使是那些上不了台面,吃不成这顿上塘酒桌的婆娘些,今后在外面说到这事心里也是高兴的。因为她们家的男人是吃了这顿上塘酒桌的,这就是面子!新农堰高坎的塘秧远近闻名,这种招摇和得意洋盘的架势,周队长和钟会计认为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今年更有一番意思,那就是大队添置拖拉机的钱要他们出大头,塘口的数量也要比往年多好多,这都周队长和钟会计摆这么大架势的理由和本钱。在整个花牌坊公社以走集体经济道路为名由,能摆上酒桌的很少见,这里应该算是独一份吧。而大队书记王幺伯的亲自驾到,才算是周队长和钟会计今天最显摆和不得了的地方,在整个新农堰高坎只有他们主火的生产队才有这种独一份的殊荣。
在灶房里就能听见王幺伯的大驾光临,钟会计的声音最为热情和起劲,他招呼着整个场面的声音响彻在晒坝上,不仅刺耳,还令人后背脊梁一阵阵发冷和鸡皮疙瘩四起。“书记年年都最关心我们生产队塘秧上的事情,在你的亲自领导下我们才年年蒸蒸日上,今年你又大刀阔斧引领我们实现农业”四个现代化”,我们的塘秧生产一定又是个大丰收年。你给我们的压力就是我们的动力,书记能大驾光临指导我们,我们咋个不鸿运高照,四季发财嘞!来来来,书记请上上座,先抽支烟歇一下,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周大队长肖大会计你们也请坐……方娃子……差不多了哇?”钟会计最后那一嗓子都扯变了声调,就跟新繁街上供销社食堂里那个跑堂的鸭公嗓音老婆一样。
三婶看了方鹏飞一眼,给他支了一下嘴,方鹏飞急忙跨出门大声地回应道:“快了!”钟会计似乎还不满意方鹏飞的表现,又在外面大声唔气冲他喊道:“哎,你方娃子咋个懂不起嗦?来来来,过来给书记打个照面噻!”三婶又向方鹏飞支了一下嘴,说:“你赶紧去噻……”方鹏飞擦着脸上的汗,跑出门来站在王幺伯跟前,说:“王书记来了。”王幺伯把他从头看到脚,笑着说:“你咋个整起的呢?烧火烧的一脸黢黑,赶紧去擦一下……”方鹏飞一边“嘿嘿……”地傻笑,一边用手擦了擦脸,说:“王书记马上就好了……”王幺伯拿起方桌上那盒“飞雁”烟,抽出一支递给他,亲切地说:“不急不急,抽支烟歇一下。”方鹏飞推辞说:“王书记我不会……真的不会……”王幺伯大度固执地把烟硬塞到他手里,说:“来来来,接到!男人不抽烟女人不喜欢,你一个知青我还不晓得嗦,不要给我装了,我看到你抽过,在新繁东街茶铺里你和你们那帮成都知青在一起的时候,我看到你抽得老练得很。”王幺伯这么一说,方鹏飞额头上的汗又出来了,狗日的钟会计也装怪,在一边划燃火柴鼓捣要他点上烟,还说:“来点上嘛,你娃啥子都逃不过王幺伯的火眼金睛,你娃还装啥子装呢?”
方鹏飞只好点上了烟,听王幺伯说:“好,不过你还算你们那拨成都知青里最老实的一个,这盘好好在塘口上干,我们几个大队领导也一直看好你。”方鹏飞不好跟王幺伯多说些啥子,就对王幺伯说:“王书记你坐,我里面还有些事情呢,一会再来陪你,给你敬酒。”王幺伯说:“去嘛去嘛……”
方鹏飞往回走的时候,听见王幺伯在跟周队长说:“这娃真是不错,你们要给人家好好扎起,哪个再喊人家”狗腿子”啥子的,老子晓得了就理麻哪个哈!”
晌午一点,公社大喇叭歇了下来,方鹏飞的肚子早就“咕咕”直叫唤,三婶挽起围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对他说:“你去喊”国舅”来帮忙,你和他一起把已经好了的菜都端上桌去。”方鹏飞麻利地应道:“好嘞!”出门向“国舅”招手。
塘口上早就收拾了活路,各家各户的男人都到高坎下面水沟边洗了手,闹哄哄地坐上了桌子,就等菜齐酒桌开始。三婶灶上灶下忙的不亦乐乎,方鹏飞和“国舅”端起一碗碗飘香四溢的菜来回穿梭,等把三婶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桌子,钟会计还在酒桌之间给每个人散烟,吹嘘他那些不得了的“功劳”。方鹏飞上菜时站在第三排酒桌往上看,整个上塘酒桌的六张桌子呈塔尖形,最上面那张方桌的上座只有一个座位,自然是大队书记王幺伯的座位,和王幺伯同桌的有周大队长和大队肖会计,还有周队长和钟会计两个人,下方两个座位空着。而作为塘秧把式的严二叔,很不打眼地坐在第二排右边的那张方桌上。方鹏飞看见钟会计很得意地和王幺伯同桌,四处张望,指指点点。当方鹏飞上完菜从钟会计身边擦过的时候,钟会计眉开眼笑地扯住方鹏飞,指了指方桌下方那个两个空位小声跟他说:“你赶紧上完菜就过来,这个位置都给你留好了。”方鹏飞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就说:“你洗刷我嗦?你们这桌全都是领导,我们当炊二哥的是不得上桌子的,这个规矩我还是晓得的。”坐在钟会计旁边的周队长说:“人家钟会计说的是真的,你完了就赶紧过来,这个位置是王幺伯发话给你留的。”方鹏飞有些蒙圈,他不晓得王幺伯为啥子要发这样的话,是真对自己好呢,还是念自己忙里忙外辛苦了大半天呢?
这时候三婶也忙完了最后一道菜,帮着端菜上桌,每张桌子上笑声不断,一片其乐融融。方鹏飞注意到每张桌子上都在说今天这些菜还可以,就是没人说这菜是哪个做的,或是夸夸三婶的手艺,这或许也是有忌讳的。叫人恍惚一听绝对像是在说钟会计会办事,牢靠一样,但方鹏飞还是逮住了好多人的眼珠子,这些眼珠子全都放着光,在三婶身上晃来荡去,叫人看了都觉得有些恶心和好笑。
当“十拿九稳”全都上了桌,“国舅”高兴地回到他自己的座位上,方鹏飞没去钟会计说的给他留的那个座位,跟着三婶回到了灶房。三婶坐在灶门前歇气,拿起钟会计留下的那盒“飞雁”烟点上一支,她问方鹏飞说:“你抽吗?”方鹏飞说:“我不要。”三婶说:“不抽也好,你是不是看我抽烟有点奇怪?”方鹏飞说:“不奇怪啊,我妈晚上看学生作业的时候也抽烟。”三婶说:“你妈是老师,抽烟是好动脑筋,我是累了的时候抽上一支,心烦的时候也抽一抽。哎,人家外面不是还给你留了位置的嘛,你还不赶紧去呢?”方鹏飞傻乎乎地说:“那你呢?”三婶面无表情地说:“我咋个有资格上桌子嘛,你搞紧去嘛,不要管我。”
方鹏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不好意思地说:“周队长给我派的活路是给你打杂,你是今天的大师傅,你都不去我咋个去呢?”三婶吐一口烟幕,看了他一眼说:“拿我开心是不是,还大师傅呢,我是啥子人你又不是不晓得?再说你看外面桌子上有哪个女人,男女有别你不是不晓得?去去去……现在这里没有啥子事情了,你赶紧去嘛,我就在屋里将就一下就可以了,一会儿还有好多要收拾的活路呢。”
方鹏飞一出门钟会计就招呼他赶紧过去坐下,王幺伯也很关切地说:“你们也忙够了,一会儿多喝两杯。”方鹏飞理解王幺伯说的“你们”中也应该包括三婶,他也含糊其辞地回应说:“没有啥子,我们都是上塘口挣工分的。”王幺伯很认真地说:“唉,你们今天这个工分可是有意义的哈。”方鹏飞不好意思地说:“有啥子意义哦?”王幺伯一本正经地说:“咋个没有意义呢?你们生产队年年都做塘秧,收入年年都走在了全大队的前面,更重要的是今年还要给大队添置拖拉机多做贡献,我们大队干部都来朝贺你们,这还没有意义啊?”还是钟会计滑头,接过王幺伯的话说:“就是意义重大,我们做塘秧是走集体经济的道路,意义大的很!是不是……”
王幺伯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干咳了一声,精灵的钟会计用倒拐子撞了一下周队长,周队长起身对大家说:“好呐好呐……大家都静一下,都不要说话了。”六张桌子上的人马上安静了下来,周队长说:“今年我们生产队在大队的领导下又上塘了,老规矩还是不变,凡是塘口上的事情塘秧把式说了算。现在各家各户当家的都在这里,回去都要把自己家里的人管好,这段时间鸡、鸭、鹅都不准敞放出来到塘口上和晒坝上乱跑、乱刨搞破坏,要听招呼守规矩哈!还有,前几天方娃子给我反应说,有个别的组做活路不咋个上心,叫返工还叽叽喳喳很不安逸。我在这里重申一遍,要是再有这种事情发生,方娃子你就干脆理都不要理他们,反正就一条原则,不返好工就是不给他们记工分!塘口上的事情没有啥子好商量的,钉是钉铆是铆,哪有光想增加收入又想干活路松活不掏神费力那么安逸的事情?我就说这么多!现在还是请大队书记王幺伯给我们作重要指示……”
周队长这么一说,方鹏飞觉得自己才冤枉呢,自己好久跟周队长反应过那些事情哦!他看了一眼钟会计,心里想是不是钟会计又乱在周队长跟前说了些啥子,周队长才这样“借势出徐州”。钟会计心领神会,抻过头来把嘴杵到方鹏飞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管得人家咋个说呢,这还不是为了把塘口上的事情弄好啊。”
酒桌间响起热烈的掌声,大家都在看着王幺伯,等他说点啥子好开席。可是,王幺伯却摇了摇手,指了指严二叔,那意思是叫严二叔说话。仓猝不防的严二叔扭扭捏捏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鄙……鄙人不才,承蒙大队王书记和各位领导的厚……爱,以及大家……鄙人一定按周队长说的按规矩做事……尽职尽责,不越雷池半步……不过大家还是要守规矩把……把塘口上的事情做好……”
严二叔唯唯诺诺,方鹏飞都替他着急。果然,王幺伯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起身铿锵有力地说:“每年都说这个,你未必就没有啥子新词了嗦?好了,还是我来说几句。这个做塘秧嘛,也不是啥子好了不得的事情,其他地方年年也都在做,但总就是差了我们新农堰高坎这么一点火候。这个说明啥子问题呢?说明一是做事情要认真,就像周队长刚才说的那样,凡是做错了和没有做好的活路一律要返工,返工还必须做好了!现在塘口上记工是你方娃子是吧?你们周队长可是给了你一道令牌哈,你必须要把这道令牌坚决的执行好!干错了活路不好好改正和返工的就坚决不给他计工分。我在这里再给你一把尚方宝剑,凡是没有做好又不愿意返工的,和那些鬼画桃符返了工还不合格的,你给我倒扣他的工分,他原本做好了应该得好多工分的,你就倒扣他好多工分,我看他以后还长不长记性!这就是我们新农堰高坎的规矩……还有,我听说你们中间有人喊人家方娃子是啥子”狗腿子”,这个要不得哈,哪个再这么喊,小心老子给他龟儿子的取起!人家这是按章办事、秉公办事,哪个再说他就是在骂我们当领导了。二是大家还是得要承认手艺值钱啦,我历来都赞成严老二给你们生产队和我们大队守住这门手艺,而且不许外传!现在粉碎了”四人帮”,又搞”四个现代化”,但也绝不能走个人发财的道路,还是要走集体经济的道路!人家严老二个人都晓得他的这个手艺不是自己的,是集体的。做事情要按规矩来做,尽职尽责不越雷池半步说的啥子呢?就是走集体经济好,走个人发财的道路是行不通的,这是最大的规矩和原则!哪个还有啥子要说的?没得说的是不是?这就对了,刚才周队长说有个别的组干活路捞垮稀松不认真,这就是不讲规矩,要不得!生产队坚持原则讲规矩是对的,塘秧年年要做这是必须的,上塘口干活路把式有把式的规矩,其他人有其他人的规矩,这都不能变的,大家都必须听招呼、守规矩。哪个要是坏了这个规矩,那我就要对哪个不客气!还有,今年大队上安排你们生产队多整的那些塘口,收入都要归大队上的。这个事情想必周队长都已经给你们说了,我也不多说了,大队上有事情,你们生产队每次都出大头,我在这里不是表扬你们,也不是给你们戴高帽子,事实就是这样。因为,只有你们生产队能把塘秧做好,所以大队就统一规划只有你们生产队做塘秧,我们有这个走集体经济道路的条件和捷径,就更应该好好走好这个集体经济发展的道路。但是,你们不要觉得你们好像是亏了哈,不得的!我在这里当到大家的面代表大队跟你们保证,大队上添置了拖拉机后,二天农忙赶季节要整地的时候,一切都优先你们生产队,这个总没得啥子说的了噻!开年小春上公粮的时候我给你们生产队再调整一下,你们明年生产队少上十亩田的公粮,大家看我这样给你们摆平了没有?”
虽说王幺伯讲话平和,但处处尽显霸气,没有一点商量的口吻,容不得在座的人有半点质疑,这还有啥子好说的呢,也没有哪个敢叽叽歪歪的。大家望着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都异口同声地回应道:“对头,没得啥子,王幺伯说了就算数!”钟会计还带头鼓起掌来。在方鹏飞看来,王幺伯才是今天上塘酒桌的真正主角。
方鹏飞坐在王幺伯对面,王幺伯慷慨陈词的时候,他从王幺伯腰间那个位置看过去,正好看见三婶斜倚在房门边,也在仔细听王幺伯讲话。她眼神忧郁,神情凝重,一脸疲惫呆滞。方鹏飞听出王幺伯讲话中的一层意思,那就是虽说严二叔有做塘秧的手艺,但他这个手艺不是他个人的,而是集体的,是大家的。你有手艺咋的,你和大家一样都得讲规矩。在新农堰高坎只能王幺伯一个人说了算,用不用你,咋个用你全都由不得你自己,全都在王幺伯的掌控之中。王幺伯刚才说“尚方宝剑”,完全把自己置身于新农堰高坎土皇帝的位置上,难怪不得严二叔自己都要说是“叫人踩倒使唤”这话,这也应证了钟会计之前说的那些话。
上塘酒桌总算开始了,周队长端起酒杯敬王幺伯,一桌子的人都起身来迎合陪同。王幺伯觉得很有面子,高兴地端起酒杯大声说:“都来都来!大家都一起来哈,一滴都不准洒了,你们生产队团结就是力量嘛……”六张酒桌的人全都起身端着酒杯迎合,看王幺伯这个大队书记还真不是白当了的,政治思想工作时时刻刻都挂在嘴边,刚才讲话的那种霸气与现在喝酒时的随和,转换的相得益彰,恰如其分。可是,就在这种气氛浓烈的时候,严二叔不识时务,独自一人举起盛好饭的碗,礼让说:“饭陪了啊……”这一幕正好叫王幺伯看见,方鹏飞也看见了,在场许多的人全都看见了。而且,严二叔说的那句“饭陪了啊……”,大家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这叫王幺伯心里很不安逸。王幺伯把喝干的空杯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杵,大家都觉得有些尴尬,严二叔见状也畏手畏脚地慢慢坐下。方鹏飞都觉得严二叔的这一举动太不合时宜,不识抬举,不给面子,这不等于当面扫了王幺伯的兴致。而这个时候一件更不着调和闹心的事情接踵而来,严二叔那个六七岁的幺女站在晒坝边大声喊他:“大,娘喊你回去!”严二叔正郁闷不堪,回他女娃子的话说:“喊啥子喊嘛!”只听见他那个幺女脱口而出:“娘说那个臭女人做的饭菜有啥子好吃头嘛,叫你赶紧回去做事情!”
这话也叫王幺伯听见了,酒桌上好多人也都听见了,原本就很不安逸严二叔的王幺伯一下子就冒火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使劲一拍,冲着严二叔大声怒吼道:“严老二!回去吼到你那个瓜婆娘,还守不守规矩啊……你们两口子还真是给脸不要脸的角色……”严二叔顿时慌了神,脸红筋涨地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王幺伯说:“我这就回去说她……”王幺伯很不耐烦地冲他说:“走走走……你走了我们还清静安逸些!”
整个晒坝上的眼光全都落在严二叔窝窝囊囊、悄声莫息离开座位的身影上,看着他背曲腰躬地走出晒坝,方鹏飞又想起严二叔说的“还是叫人踩倒使唤”,心里有说不出的五味杂陈,替严二叔难过和惋惜中又觉得他们一家人也确实是太不领风情,这风景也煞得太不可理喻了。钟会计赶紧给王幺伯敬烟,劝王幺伯说:“不生气不生气,他龟儿子的一家就是这个样子,毛病不周正,跟他生气划不来……”王幺伯依然火气未消,不依不饶地说:“狗日的就是不晓得个好歹,老子看他屋里头那个瓜婆娘才是个臭女人,臭嘴一张!”钟会计迎逢说:“就是就是,都说男生痔疮女长口疮,狗日的屁婆娘就是个嘴臭,你老人家不要跟他那个瓜婆娘一般见识,来来来,喝酒……”王幺伯喝干酒后,顺手把桌子上那半瓶酒递给方鹏飞,黑起脸说:“人家也累大半天了,方娃子你给她拿去……”方鹏飞这时候显得很灵光,马上领悟出王幺伯的意思,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对王幺伯的敬重,觉得王幺伯这个大队书记看似一本正经和霸气十足,其实心里头还是很公正很把细的。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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