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53 更新时间:20-08-01 13:11
云微睁眼时,床边坐着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正眼泪花花地看着他。
他装作极虚弱的样子,张口喊道:“娘……”
老妇抓着他的手连连应着:“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饿不饿?想不想吃什么?娘现在就给你去做。”
云微继续装,“都行。”
“好,好……”老妇给他紧了紧被子,叮嘱道:“你躺着别动,娘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春饼。”
屋门“咯吱”一声从外面关上后,云微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晃晃胳膊甩甩腿,看看这具肉身用着顺不顺手。
下凡前,他专门与少仪去了一趟命格星君处,弄清了晚聿这一世的命格。
晚聿所投生的这户人家姓陆,乃是山阴此地的名门望族,书香世家,祖上世代为官。时逢外敌侵国,家主陆元钧携亲眷自寿州避乱渡江,重返老家山阴,一晃数年,是岁已是绍兴十四年。
云微掐着指头算了算年月,讶然自己飞升了没多久,凡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加之还出了三叉界被破之事,难怪少仪那么担心晚聿的安危。而当他知晓了命格星君为晚聿安排的命格后,又忍不住嗟叹连连,天帝罚他此劫,所经之人事也太坎坷了些。
晚聿此一世名唤陆务观,家中排行第三,今年十九岁。
而他如今所占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乃是陆务观的奶娘之子余千九。半日前,余千九在街上采买东西,逢得有人在街头斗殴,他好心上前劝解,结果挨了一拳,就此丧命。
云微当时正和少仪站在云头上,等的就是这一刻。
虽说余千九命中该有此劫,无人能解,可云微还是不能理解少仪这样的安排。对此,少仪解释道:“余杨氏得此一子不易,又是高龄有孕,还是让她有个人来送终吧,反正在命格星君的册子里,余千九这个人翻不起什么水花。你只要记住,千万别干涉到晚聿的命格,否则他这一罚挺不过去,就会散了修为,无法重归仙班了。”
云微道了声“是”,少仪又说:“你先去下面待着,我过几日便来。”
他听了一愣,不懂少仪此话何意,正欲再问,背心里便传来一股力道,少仪的声音已经落在了耳后,“等我。”
云微遂隐了身形,轻飘飘地附在了已经断气的余千九身上,然后大大方方地装死挺尸。
思绪回转时,门外传来敲门声:“千九,奶娘说你已经醒了,我能进来吗?你好些了吗?”
云微迅速躺回被子里装虚弱,“三公子,你进来吧。”
门外的正是晚聿此世所化之人陆务观,他轻轻地推了门,见床上的人睁了眼,松气笑道:“你没事就好。”
云微陪着笑了笑,说道:“我已经没事了,三公子还是回去温书吧。”
陆务观道:“不急这一会儿,反正今日的课业,我昨日就做完了。”说着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从里面端了一碗燕窝粥给他。
这东西金贵,云微思忖着自己如今的身份应该承受不起,于是连番拒绝:“三公子,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可吃不得。”
“有什么吃不得的,你伴我读书了这么些年,就跟我亲兄弟似的,你放心,这儿没别人,吃吧没事,你以前不是可馋这一口的?”陆务观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云微望着眼前的这勺燕窝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倒不是馋这一口,而是当了神仙以后不食五谷,他有点怀念那个味道。
陆务观看他三两口将粥喝了个干净,微微笑道:“你要不赶紧好起来,那我下个月去临安,就只能孤身一人了。”
嗯?临安?云微看了他一眼,话不经脑就问:“去临安做什么?”刚刚说完就在心里骂自己脑子不好使,晚聿的命格细节,他已经看了好几次,早就烂记于心了。
陆务观此去临安,是为了应礼部的春试。
“春闱啊,我前几日还跟你提过的。”陆务观果然说道,“你赶紧养好身子吧。”
这是朝廷的选才之试,陆务观因祖上有功而受恩荫,可以越过前面的院试和乡试直入会试。他三年前就参加过一次,只可惜并未中第。
云微赶紧理了理余千九之前的记忆,赔笑道:“三公子不说,我还真忘了,预备何时动身?”
陆务观望着屋梁沉思了一会儿,“就下月初吧。”
云微问:“那我们到临安后,还是借居唐府吗?”
陆务观闻之叹气,“本来不想的,可父亲母亲都是这个意思,也只能如此了。”
云微笑嘻嘻道:“三公子,反正唐府就是你的岳家,要我说,也没什么好害臊的。当年唐家还在这里时,你不是经常与那唐家小姐玩在一处?还扬言要早些娶她过门的。这才隔了三四年,你就与她生分了?”
“不是,琬儿她……”陆务观语塞,搬了把椅子坐下,双眉微微皱起,“此一时,彼一时。古有霍去病言曰,匈奴未灭,无以为家。如今金贼这般猖狂,俘获二帝不说,还强占我大宋的疆土,朝中又有奸人弄臣把控着,国不是国,家难成家。我现在只想考取了功名殿上面圣,为国效力,北伐灭金。”
“可我前几日还听闻,老爷说想早点为你和唐家小姐完婚,等着再抱孙子呢。”云微劝他,“这门亲事都已经订下好多年了,你早晚也是要娶的,不如等此番春试结束后,就顺着老爷夫人的意思早些成婚吧。”
陆务观眼中为难,“我只是担心成婚之后又要生子,到时候要读书做官,还要想着如何教养孩子,有些不大顺便。”
“不是说唐家小姐才貌双全吗?有这样的贤内助在,三公子你怕什么呢?”云微抿嘴低笑,随口又跟他搭了几句,直到感受到余杨氏将至时,才婉劝他离开。
是年二月,云微随着陆务观暂别山阴,再入临安。
照凡间的日子算,他飞升已有整整三十年了,那时的国都还是东京开封府,而非如今南迁之后的临安。然而云微观临安府如今的状况,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盛之景,比起昔日的东京,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务观自言自语,“倘若岳将军还在,东京亦是如此。”
云微跟着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主仆二人至此无言,直至到了唐府递了拜帖进去,陆务观才道:“三年不见,也不知琬儿如今长得如何亭亭玉立了。”
云微没搭话,心里默默叹息,你这次春试又要落第,还是别思究那小娇妻美不美了吧。他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陆务观此世的几道大坎,再次替他惋叹今后的坎坷仕途。
家主唐闳听闻准女婿来了,竟亲自来迎,一路领着他走,还问了他一些家中近况及陆氏夫妇的身体。
陆务观一一回答,礼尚往来地问了问唐家之事。几人经过后庭廊园,几阵若隐若现的笑声迎着风传来,逐渐变大。
直至路逢一处花圃,里面又传来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陆务观不自觉地往那边望了望,唐闳笑着说:“是琬儿和几个丫头在里面打闹,她不知道你今日就到了。”
云微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陆务观,见他嘴角边噙着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良久,他开口道:“世伯,小侄此番,也是为我与琬儿的婚事而来。家父说,我也到成家的年纪了。”
唐闳并不惊讶,乐呵呵地拍了拍他的肩,“去年我回山阴祭祖,你父亲也提过此事,只是当时念着琬儿还小,心中不舍。不过姑娘家嘛,早晚都是要嫁出去的,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得早做打算。”说着又问他:“你可要见一见琬儿?”
陆务观恭敬一揖,“全听世伯安排。”
唐闳含笑点头,招呼了身边的小厮一声。那小厮快步走到花圃前,远远地喊了一声:“小姐,陆公子来了,老爷请。”
那清脆之声随之而起,带着明朗的喜悦,“知道了。”又对丫鬟们道:“这些花瓣要好好地收着,回头我做几个香囊。”
云微开始回忆命格星君册子上的字。
唐家祖籍山阴,曾在朝为官,后来朝局不稳,战乱纷争,这一代的家主唐闳遂渐渐转从商行,回到了故居山阴。偏偏唐闳命中无子,只四十多岁才得了一个女儿,闺名单一个“琬”字,视若掌上明珠,爱之如命,自幼教之诗书礼仪,当做男儿来养。
而陆夫人出身名门,娘家亦姓唐,两家遂走得格外近,二位夫人因此结为金兰。此后,陆家以一只祖传的凤钗作为信物,聘下唐琬为陆家妇。陆、唐二人年龄相仿,唐琬自幼又是灵秀聪颖,与陆务观无话不谈,两人青梅竹马,一路相伴无暇。
今上登基迁都后,唐闳慢慢地将所置产业一一转往临安,又在临安添了府邸。唐夫人过世后,唐琬随父进都,与陆务观一别就是四年。
三年前,陆务观前来临安应礼部春试,暂居唐府,两人久别初逢,亦是和睦如昔。分别时,唐琬虽然不舍,却也只能答应与他的三年之约。如今三年已满,陆务观再次参试会考,赴此旧约。
云微还在出神回顾,一抹粉色便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如九天仙子一般盈盈而出,对陆务观福了福身,莞尔叫他:“务观哥哥。”
细长的黛眉勾勒出如画的鬓角,未施脂粉,灿若春华,玉颜樱唇,嫣然一方。唐琬微抬碧玉般光洁的下巴冲陆务观笑,正露出细长柔美的脖颈,日下花间,更衬得她肤白赛雪,凝脂如玉。
作者闲话:
陆游,字务观
这是个看了开头就知道结局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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