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09 更新时间:20-09-02 13:19
“让父皇久等了,是儿臣的不是。”靖远帝只在而立之年得了他这么一个儿子,要敷衍他的父皇,程弦有一大堆的法子。
“也罢。”靖远帝淡淡道,心中也知晓他不喜宫宴,便没有过多的斥责,只盯着他这身装束看了许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程弦低头一看,笑道:“儿臣想去民间看看百姓的生活,特地换了这么件衣裳。”
靖远帝若有所思,“宫外今日应该很是热闹。”
程弦点头:“是,街上很多人。”
“盛仟伯家的嫡女还不错,今晚也来了,朕本想让你先见一见,定为太子妃。”靖远帝随手一指旁边,程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寻了下首的位置坐下。
“儿臣还不大想纳妃。”程弦直言不讳,“儿臣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也想再跟着太傅学些东西。”
他勤学好问,靖远帝当然高兴,只是程弦今年十七了,已是可以成家的年纪,尤其这选定下来的女子还是未来的国母,关系到江山社稷。然而太子殿下于女色一事上甚是冷淡,东宫到现在为止莫说是侧妃,就连一个姬妾也没有。
每次一想到这里,靖远帝就有些伤神,他曾安排过几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前来侍奉,谁知程弦竟然看也不看,一门心思只扑在学识和国策上。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吧。”强扭的瓜不甜,靖远帝只能叹气,转念想起盛仟伯的嫡女也才十六,娇嫩是娇嫩,但未免太小了些,照顾不来人,不若再留心着看一看,是否有更好的太子妃人选。
这样一想,他心里也舒畅了许多,对程弦道:“你早些歇着吧,朕去瞧瞧靳妃。”
程弦揖礼目送父亲离开后,一个人靠在椅背上默默地出神。
他不是不想娶妻,只是迄今为止没有遇到过任何让他心动的女子,那些长在深闺中的大家小姐都是一个模样,千篇一律,他看着就觉得累。如果这一生注定遇不上一个心动之人,那他听从安排,绝不反抗。
只是在这之上,他一直存着期盼,想要再等上一等,为自己再争取些遇到心上人的时间。
程弦再遇何叔英,便是五六天之后的事了。富家公子多玩乐,早将上元夜那不愉快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在课下问道:“荆二哥下月初三的生辰,喊我去打马球,子恪,你去不去?”
“不了,我若是去了,你们反而玩得不自在。”程弦盖上砚盒,“你回头给我讲讲新鲜事就行了。”
“可……”何叔英还欲劝他,突然记起下月初一是故皇后郑氏的忌日,再小心一观程弦的脸色,立刻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行,既然这样,那改日我们再偷偷出去吃茶,我请客!”
程弦淡淡笑过,见武胜侯府的下人已经候在了外面,便打发何叔英先走了,自己又转至朝正宫求见靖远帝,“不日就是母后的忌辰,儿臣想前往荀礼寺为母后念几天经。”
靖远帝沉默半晌,点头允可时叹气两声:“又是一年了。”
程弦抬起头朝他看去,竟意外在他的发间寻到了几根银丝,心中忽然有些凄怆,道:“母后在天有灵,也会庇佑父皇一生安乐的。”
“你去吧。”每次一提到已故的皇后,靖远帝就会变得沉默寡言,程弦遂施礼退下,回东宫抄写经文,一面又命冯旭去安排荀礼寺进香一事,嘱咐他低调行事,切勿张扬。
郑皇后薨时,程弦才半岁大,没有任何记忆。靖远帝既当爹又当娘,不光要过问他的功课,还要日日关心他的身体,嘱咐他增减衣物,就差将他拴在裤腰带上亲自来带。空闲时,靖远帝还会给他讲郑皇后的好,让他时常感念母亲的恩德。
荀礼寺乃皇家寺院,坐落在巍峨百丈高的无绝山中,如今还是正月,山中皆是枯枝败叶,尽显萧索。唯有那腾腾升起的香火青烟透露着几分人间的气息,好让这高耸的孤山不至于太过凄冷。
按照程弦原本的打算,是要在荀礼寺礼佛近十天半个月的,然而吴斐的突然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内臣对他行了礼,说道:“皇上派臣来传个话。”
程弦温和一笑:“阿翁请说。”
吴斐在靖远帝身边快三十年了,宫中论起资历,再没人能比得过他,私下无人时,程弦便以“阿翁”相称,以显亲厚。
“后日初三,乃是荆统卫的生辰,殿下也知道北边如今正仰仗着他兄长荆盛,皇上的意思是,让殿下去一趟荆府,以示恩宠。”吴斐说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程弦立刻就懂了,颔首道:“阿翁车马劳顿,先去洗把脸用茶吧。”
吴斐离开后,程弦的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喊来冯旭道:“收拾收拾,明日下午回宫。”
冯旭奇怪道:“殿下不是说月中再回宫的?”
“孤改变主意了。”程弦道,“后日是荆南的生辰,你去备一份礼,孤亲自带去荆府贺寿。”
次日午后,天不凑巧地下起了雨,一开始只是稀稀落落的几滴水,哪想路行一半,雨越下越大,竟如瓢泼一般。
厚重的雨帘遮住了回都的路,官道湿滑泥泞,马车行得很慢,程弦拥氅坐在车厢内,闭着眼睛静静养神。
荆家作为开国功臣,享受着靖远帝赐下的无上荣誉,当初若无荆韫这个左膀右臂,现今这江山姓什么还真不好言说。荆韫过世后,他的长子荆盛承袭了侯位,在北方边境守卫着疆土。
然而前一阵,朝中有流言说荆盛这一边臣怀有二心,欲行不轨之事。靖远帝让程弦亲自去荆南的生辰宴,一是为了安抚示宠,以彰帝王仁爱之心,二是让他去探一探荆氏近来的态度是否与传闻所说一致。
酉时过后,应都高大的城门才出现在了马车的视野中。因着这场疾风骤雨,应都街上并无一人,空落落地极其萧瑟。寒风在雨中刮着,冯旭顶着宽大的斗笠在前座赶车,见四下里不见任何人影,遂一鞭子下去,将马的速度又加快了些。
“谢谢大夫!”叶知珩从理草堂出来后戴好斗笠,提着药就往回跑。转角后就是青龙大街,往日的这个时辰,街上人满为患,今日因这急雨,宽敞的大街行人无几,寥若晨星,显得异常冷清。叶知珩紧了紧身上滴水的蓑衣,边跑边将头上的斗笠往上抬,扩大视线。
大雨来势汹汹,加之天色已暗,雨幕中的景况愈发昏沉。哗啦的流水声间,一辆马车从前方疾驰而来,待得叶知珩注意到时,马车已经近在眼前。
“吁!”冯旭猛地一拉缰绳,骏马高大的前蹄腾空扬起,对空嘶嚎一声,霎那间震响了整条青龙大街。
叶知珩被突然跃起的马前蹄吓得往后一躲,又让飞溅起来的水花浸染了眼睛,脚下不稳滑了一跤,怀中的药包也滚了一地,连斗笠都丢了,整个人被倾盆而下的大雨浇了个透,懵然中有些没回过神。
马车骤然一停,程弦在里面险些被晃出来,忙问道:“怎么回事?”
“公子,”随行的侍卫系舟在外面道,“有个人惊了马,您没事吧?”
他的话音才落,程弦就听到冯旭怒骂道:“你冒冒失失的干什么?知不知道我家公子是谁!”
程弦将车帘撩起一条缝,看到有个瘦长的人倒卧在雨地里,周围零零散散地撒了几包牛皮纸,隐隐还能闻到一股药味儿。
“人没事吧?”程弦见地上的人半天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担心,叫系舟道:“你去瞧瞧有没有撞出什么伤,这里是街区,马怎么能赶得这么急?”
冯旭在外跟着道了个“是”,也去看了看雨中的人,回来禀告道:“公子,他没什么伤,就买的几味药撒了。”
“那就如实赔给人家,赔双倍,就从你月俸里面扣。”程弦微微皱眉,声音略带不满,“下次若再将马赶得这么急,自己回去领罚。”
“是。”冯旭应下,从马车后座下取过一把伞撑开,将叶知珩扶了起来,心中纵然百般不愿,却不得不软下声音来,“我家公子心善,嘱咐说赔双份的药材给你,你的药是在哪家抓的?”
叶知珩右脚的脚踝处还有些疼,只能勉勉强强站稳。他抬手指了指转角那方,说道:“理草堂。”
这间药铺绕过转角后还要再走好一会儿,此刻雨下得又大又急,冯旭越发不乐意前往,可主子还在马车里等着,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违背程弦的话,只好再次放低身段,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来小声商求道:“我家公子府上还有事情,现在正急着回去,这些钱也够你买好几倍的药材了,你不如拿着这些,去前面的万安堂抓新的药材吧。”
尚是近春季节,入夜后越发寒冷,叶知珩被雨水淋得哆哆嗦嗦直打颤,系舟捧了一件深青色的大氅过来,“这是我家公子送的,你先脱下蓑衣,把这个披上吧。”
“多、多谢……”难得碰上这样心善的富家公子,叶知珩苍白着嘴唇道谢,在冯旭的伞下脱了蓑衣披上大氅。
入身时,氅衣内侧还是暖烘烘的一片,当即就缓了缓他冰凉的身体,想来是马车里的那位公子才脱下,还带着一阵不知名的熏香味。
叶知珩接过钱袋时问道:“阁下府上何处?等天好了,我将这氅衣送还回去,多余的钱,我也会一并送去。”
“不必了。”系舟道,“我家公子说,这氅衣就送予你了。多出来的钱,就当是他给你的赔偿。”
叶知珩连声道谢,一瞬间又想起了上元那夜的送衣人。
冯旭把伞柄塞给他,忙不迭回到了马车前座,俯身对车中人说了几句话。
“也罢,还是抓紧回去吧。”程弦隔着车帘说了一句,将系舟也唤了回来。
叶知珩瘸着脚往街道内侧缩了缩,给马车让路。当撑伞经过车厢时,他看到厢帘半挑起来,有个模糊的轮廓端坐车中,温和的声音饱含歉意,“抱歉了,在下管教家奴不当,还请恕罪。”
他几乎能够立刻辨认出这声音与上元夜的那人一模一样,刚刚从喉间蹿出一个音,马车便转动了车轮。叶知珩立在原地,对着手中的新伞和空荡荡的街道发了半天呆,才忽如惊醒一般朝马车喊道:“何公子——”
雨声贯耳,马车越驰越远,车轮在雨地上印下两道细长的辙痕,转眼又被雨水浇了个平。叶知珩跟着追了几步,却因脚踝吃痛而不得不停了下来。长长的呼喊并未留住渐去的马车,他的声音被嘈声所盖,就此淹没在了朦胧的雨幕中。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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