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4565  更新时间:20-07-30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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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午时,窗棂外阳光肆意挥洒,偶尔有风从窗棂外吹进药斋里,拂在人脸上,没有清晨或傍晚时的沁凉,只有微微的暖和幽幽的香。

    月儿偏过头,透过窗棂往外望去,可还不待他欣赏那漫天花海与纷飞的花雨,就被花墙上腥红的樱瓣莲草吸引住了目光,霎时,他绛紫的眸中一片鲜红,这是与彼岸花的色泽有些相像的颜色,但有那么一瞬间,月儿忽然感到厌恶,厌恶那片血色的花海,厌恶那微暖的清风,厌恶这明明美不胜收、温润幽香的景色。

    月儿的眼中是窗棂外的血色樱瓣莲草花,但映在心底的却是那一袭红袍,妖艳非常的雪儿,而辞离满眼都是望着窗棂外的月儿,心底挥之不去的亦是那温润如玉的月儿。

    将药斋与其他木屋连接起来的是一条条羊肠小道,此时,身着一袭红袍的雪儿正漫步其中,他一头红发在阳光的映衬下红的刺目,偶有血色的花瓣随着和暖的清风飘进这由血色樱瓣莲草花编织而成的花墙内,四处散落。

    忽地,一片随着清风起舞的花瓣在雪儿头上打着旋儿,看似要落下,又被拂过的清风带起,华丽的跳着,舞着,盘旋着,而后又慢慢落下,就正好落在了雪儿那闲犹如被鲜血染就,又如同燃烧着赤焰的发丝上,瞬间便暗淡了下来,就如萤火消逝在月光中那般,让人再也无法注目,令人再也无法回想起方才,它本有过的华丽和耀眼。

    红是耀眼的,刺目的,妖艳的,绚烂的,浓烈的,凛冽的,是世间所有美好的言语都描绘不出那种惊心动魄的艳的,蚀骨的美,恍然间只觉灵魂都被其所蛊惑,慢慢的忘却掉自我。

    雪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并没有在意发间的花瓣,亦没有在意这醉人的美景。

    忽然,雪儿停住脚步,抬眼看向了一侧的木屋的屋顶,那里一片空白,眼下临近午时,天空甚至没有云,阳光有些刺眼,雪儿眯了眯略长眼睑,对着那片空白开了口,他道:“惑心,难得泽镰没有和你一起出现。”童稚的声音带着些许揶揄转而就变得有些调皮,但还是那般的清冷,只听雪儿又继续说道:“泽镰又是给惑心弄吃的去了吧。”

    雪儿话音刚落,就有另一个声音响起,犹如黄莺出谷般空灵,又带着些许雀跃,又带着孩童才独有的真,那人道:“圣樱谷里的金樱子最好吃了!”

    “我特地让泽镰去摘了来,雪儿你要不要吃?”

    雪儿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小脸上颇有些无奈的意味,他甚至可以想像到惑心咽口水的样子,所以水色的唇角当下也扬起了一丝笑意,就如花瓣落入平静的湖水中惊起点点涟漪那般,恰好好处的令雪儿紧绷的心弦雪瞬间就渐渐柔和下来,连同清冷的气质中都少了一份寒。

    雪儿道:“好啊。”

    而后就见一侧的屋顶上有一抹人影悄然出现,静静的,甚至没有惊扰到四下翻飞的花瓣。

    屋顶上的男子一身青衣,迎风翩然而立,青玉簪冠发,垂顺的发丝披散于身后,落至腰间,微暖的清风拂过他的脸,惊起一抹醉人的浅笑,他有一双好似能看穿所有人内心深处的眼睛,这双眼睛似一面能映照出了世间万物的本相的仙镜,可他自身却仍是未曾沾染过任何污秽和不洁般的清净灵气,他就像是那只存于画中仙境里的白云般高洁隐逸。

    而他,便是圣莲族传闻中的两位天外之人中的其一——惑心。

    惑心笑道:“雪儿怎地一个人?”

    “月儿呢?”惑心语带疑惑,但眼底却满是打趣。

    “月儿在药斋。”雪儿一边答话,一边在心下感叹,但看惑心的模样,明明早已是及冠男子的模样,且他真实的年岁远不止此,也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在经历过那么多年之后,还保留着这份难得的真实。

    而真实这种东西,尤为难得。

    惑心闻言了然般的点了点头,他道:“辞离也在。”

    “嗯。”雪儿心想,惑心大概就是这世间最不会掩饰自己的人罢。

    或许是因为惑心有着一双能映照世间万物的眼,而他的眼睛也永远都不会说谎罢,他自始自终都真实得可怕。

    而眼下,惑心一脸正色,眼底还弥漫着些许担忧。

    雪儿见状若有所思,而后了然说道:“惑心你已知道。”雪儿抿了抿水色的唇,澄澈的红眸流光回转,心中已有猜测。

    雪儿性子本就清冷,此刻因为认真就更为寒冽,即使身在骄阳下,也让人觉着他仍然是冰冷的,只听他问道:“跟莲殃有关?”是疑问,亦是肯定。

    可不知怎地,惑心见着雪儿眼里鲜有的表情就很想笑,明明他已经转世,亦没有往生的记忆,也还是如此年幼的孩童,生性更是清冷沉凝,为何,到底为何就唯独为月儿保留了这一份特别?

    忽地,惑心又想到了自己,如若自己转生,是否能如雪儿这般,为泽镰保留一份特别?

    而后,惑心又忽然很好奇,于眼下的雪儿而言,月儿到底特别到了什么地步?

    只听惑心所答非所问道:“雪儿,你有没有想过,月儿他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人?”

    雪儿没有答话,刹那间怔愣住,脑海中除却那抹纤尘不染的身影之外什么都没有,澄澈的红眸似透过时光,影映出另一个似月儿那般鲜活,绛紫的发,英气的眉,莲瓣儿眼,绛紫的眸,樱粉的唇,魅惑的表情,醉人的莲香,温润的气度,朝气蓬勃的身子上同样有栩栩如生的莲纹的人。

    月儿在自己心里算什么人?雪儿眼下也说不好。

    但月儿于雪儿而言真的是很重要的人。

    雪儿聪慧过人,虽没有记忆,但毕竟还有着成人的感知,他知道泽镰与惑心不会伤害自己,但见以往,他却不能保证他们以后会不会伤害月儿,所以自己的这个回答就必须谨慎且妥当。

    雪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所以就没有注意到惑心脸上了然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

    雪儿道:“在我心里,莲殃是不可替代的人。”童稚的声音响起,语气认真而坚定。

    雪儿想,或许这世间根本就没有绝对这回事,但自己却绝对能肯定,除了莲殃之外,再无人可令自己那颗冰冷的心泛起异样的热度,雪儿告诉自己,在时机尚未成熟之迹,只此一次,予人放纵般的表露自己的心意。

    而在听了雪儿的回答之后,惑心也忽然觉得其实这样也好。

    既然经历那么多的伤痛之后还断不了,也不如再放手一搏。

    前世的因造就了今生的果。

    惑心与泽镰曾经亲眼见证了雪儿和月儿的前世,就再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清楚,雪儿和月儿今生这局何其凶险,这劫,他们怕是九死一生。

    青色,像极了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沉闷而压抑又或狂乱,但身着青衣的惑心却让人觉着无比透澈,无比的清净,亦无比的镇静,此时,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因身置高处,过往清风不断,衣角随之翻飞,但他却没有丝毫动摇之感,呈不可撼动之姿。

    惑心从来不曾担心过雪儿和月儿能不能立于人前,他只是有些担心他们二人早已定格的命盘。

    惑心道:“雪儿,如果有一天,月儿想要你命,你会如何?”

    雪儿答:“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话,我就心甘情愿的把命给他。”

    惑心问的肃然而认真,雪儿答得自然而坚定。

    “为何?”不等雪儿开口,惑心又接着说道:“雪儿,你早已知道你和月儿是特别的,这普天之下,只有你们二人会成为对方的对手。”

    雪儿直觉惑心像是意有所指,但他又无迹可寻。

    “惑心放心,我此生都不会对月儿刀剑相向,哪怕他日后还想要我的命。”雪儿勾了勾水色的唇,露出一抹愉悦的笑意,甚至还玩心大起的眨了眨眼,只听他又继续说道:“更何况,惑心不是说了,这普天之下唯有月儿会是我的对手,要是没有了月儿,我也肯定会很无趣的,所以这份无趣还是让月儿去尝吧。”

    雪儿相信月儿,就如月儿相信他自己的那般。

    惑心闻言了然一笑,而后开口说道:“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雪儿难得贫嘴,道:“雪儿还是孩童,理应不让惑心省心才是。”雪儿觉着惑心之所以是惑心,是因为他有一种让你情不自禁的放下心性中所有棱角转而变得真实的气度,所以在惑心面前,仿佛人灵魂最初的模样都被他看透。

    难得见着如此玩心的雪儿,惑心便有些无奈的朝着雪儿招了招手,为难似的说道:“雪儿,你上来。”

    屋顶离地三丈高,雪儿身长不过三尺,若要跃上三丈高的屋顶,看似已然全无可能,但,惑心知晓,雪儿就是会把全无可能变成轻而易举。

    果然,而后就见雪儿足尖点地,飞身而起,一身红衣浓烈绯艳,如同那随风起舞的樱瓣莲草般轻盈,乘风而起,随风而舞,片刻之后,那抹镇静的青影边落下一点如鲜血般红影。

    雪儿落在惑心身旁,没有说话,静待着惑心开口,他可以感觉到,惑心的担忧远不似自己看到的那般简单。

    片刻之后。

    惑心果然意有所指的开了口,他道:“雪儿,月儿和你其实不同。”不论是命格或是心性,都截然不同,却又注定要与他相互纠缠,真不知是前世所致还是造化弄人,惑心轻叹一声,然后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无论日后如何,雪儿切记这唯心二字。”话已至此,惑心偏过头看了看雪儿,雪儿依旧没有动作,精致绝艳的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很是镇定的模样,惑心也不在意,又接着说道:“四印一鼎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局,古墓重启必将掀起浩劫,只不过苍生之眼皆被欲望所驱使、蒙蔽,只闻其中珍宝无数,便不惜罔顾性命蜂拥而至,雪儿可知古墓重启是何种景象?”惑心长臂一振,惊起清风阵阵,宽大的青袖忽的猎猎作响,凭添了几分悲壮和哀凉,惑心兀自答道:“并非是那传闻中所说的奇珍异宝,秘籍神兵,而是血流成河,白骨成堆。”

    雪儿闻言抿唇一笑,灿若彼岸亡花,他道:“若真当如此,惑心与泽镰又会如何?”红衣凌空,血色的眸子目光流转,明明还是幼童的身姿,却已然是震慑人心的绝艳之姿。

    此时的雪儿有些气势凌人,周身冷凝尽数退却,让人觉着此时的雪儿就似燃烧着的火焰般灵动,雀跃,夺目。

    惑心见状轻叹了一声,而后又装作不懂,略为苦恼的模样答道:“雪儿这个问题可把我都问到了。”

    雪儿闻言眨了眨眼,像似偷了腥的狐狸般,而后又故意作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说道:“原来惑心是不愿意告诉雪儿啊。”

    惑心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之后,又略微思索了片刻才开了口,他道:“雪儿,重启古墓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简单,除了那四印一鼎和地图之外,还需要一样东西。”

    “哦?”

    “还需要一样东西?”雪儿本有些意外,但之后稍一思忖便释然了,也是,相传古墓留存世间数千年之久,如若不是与之相辅相成的传闻之中开启方法有误,就实在让人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难倒这数千年间辈出的不世之才。

    惑心道:“不错,那是要比四印一鼎和地图更为重要的,且传闻中丝毫没有提及到的有缘人的精血。”

    雪儿心中一凛,不由的问道:“倘若没有有缘人的精血重启古墓之后会如何?”

    “有去无回,枯骨成堆。”惑心比谁都要清楚那古墓的厉害,也比谁都清楚里面到底是何种景象,他记得上一次开启古墓还是两百年前,而现在古墓里面的嗜血花也应当已经饿到不行了吧?惑心顿了顿,而后又才接道:“那古墓中各个墓室间机关重重,且其间路线错综复杂,更有守墓兽徘徊其中,可以说,没有引路灵来引路,进去的人就根本无法涉足真正的古墓。”

    “所以冒然进入古墓自然必死无疑,不过,当人完全被欲望所驱使之时,也根本就不会再顾忌其它,之后葬身古墓,也并不算冤枉。”惑心看着雪儿,琉璃般的眼直直的注视着雪儿,似要将那藏于血色瞳孔后的灵魂看透一般,但看雪儿仍然没有动作,仍旧是那副冰冷肆意的模样,雪儿任由惑心注视着,神情不变。

    而后就又听惑心继续说道:“人生浊世,难免受其沾染,有的人洁身自好,兀自修行,也有的人不满于现状,妄想立于人上,其实,但凡能开启古墓的人,不说全是大富大贵的文武全才,但必定都不是愚笨之人,他们也并非死于天灾、人祸,而是被自己的欲望驱使罔顾了自身性命,如此,就算是我与泽镰都不能如何。”

    “更何况,现世有现世的规则,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这是亘古不变的始终,就算是我和泽镰都不可擅自更改。”

    谁人救,都不如自救。

    而罔顾自身性命的人,神仙难救。

    或许人与世,本来就是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相互对立的罢?

    所以雪儿便不由的想道,到底是现世污浊了人善良的本性,还是人性中的劣根性浸蚀了原本洁净的现世?

    答案无从得知,似永远无法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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