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四章4/4/40

章节字数:4037  更新时间:20-11-01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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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这儿谁叫薛玉琴!薛玉琴……你给我们出来!”一个领头的红卫兵手提一条军用武装皮带,站到院子中央凶狠地大声吼叫。没等薛芳反应过来,后面的红卫兵振臂高呼口号:“揪出大叛徒狗特务薛玉琴!打到大叛徒狗特务薛玉琴!”“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

    薛芳惊慌失措地回头看了看身后屋里的孩子们,有大一点的孩子不明就理也跟着那些红卫兵举起小拳头,有小一点的孩子吓得直哭尿了裤子,她冲着那些红卫兵怒吼道:“你们这是干啥子!把孩子吓着了……你们都出去!”

    那个领头的红卫兵把手中的军用武装皮带蹬得“啪啪……”作响,用力一把推开她说:“滚开,我们是来揪大叛徒、狗特务薛玉琴的……”薛芳怒怼说:“你们咋个不讲理呢?你们是毛主席派来的红卫兵?”后面一大群红卫兵齐声高呼道:“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还要和全国大多数人民走这一条路。”薛芳嗤笑说:“疯了,你们简直都疯了!”

    薛芳看见薛院长艰难地走上前去,镇定自若地对红卫兵说:“我就是薛玉琴,你们别在这里吓唬孩子们!你们有事找我我们到大门口去说……”“揪出大叛徒、狗特务薛玉琴!打到大叛徒狗、特务薛玉琴!”没等薛院长话说完,红卫兵一哄而上,高呼着口号将薛院长涌了出去。眼前这幕可怕场面把薛芳惊呆了,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去阻拦,却被红卫兵凶狠地推到一边,慌乱中薛芳喊叫其他保育员和任师傅看护好孩子们,自己跟着乱哄哄的红卫兵跑了出去。

    在儿童福利院的大门口,更可怕、更残暴的一幕把薛芳惊吓得一声尖叫,她脑海一片空白,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和红卫兵拼命,要挺身而出去抢护着薛院长。此时,红卫兵从大门传达室里抬出一张桌子,并且丧心病狂地将一个高凳子的一只脚故意打断,把那个只有三只脚的高凳子架在桌子上,五六个红卫兵七脚八手地架起薛院长,骇人惊悚地把薛院长架上了那个只有三只脚的高凳子上站立……薛芳撕心裂肺的尖叫着,歇斯里底地要扒开红卫兵人墙,红卫兵使劲把她推倒在地,她大声惨叫道:“你们法西斯!”

    薛院长已经被折磨的披头散发,筋疲力尽,被红卫兵残忍地加到桌子那个只有三只脚的高凳子上站立着,颤颤巍巍,摇摇欲坠。薛院长一脸痛苦的挺着大肚子,但她没有向红卫兵屈服央求。红卫兵发疯一样地狂乱喊叫着,他们强迫薛院长低头认罪,疯狂地高呼:“凡是反对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这也和扫地一样,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薛芳从地上爬起来拼命地冲过去,大声地喊叫道:“她不是你们要找的人,她叫薛红梅……”

    红卫兵推搡她说:“什么薛红梅,她自己都承认是薛玉琴,是大叛徒,是狗特务!你再喊连你一起批斗了……”薛芳依旧和红卫兵争执说:“她不是薛玉琴,她是我们福利院院长薛红梅!”

    薛芳清楚地看见站在三只脚的高凳子上的薛院长,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地晃动发抖,但就这样了还有红卫兵在不停地摇晃那个高凳子,毫无人性的用拳头打她,用军用武装皮带抽打她,恨不得让摇摇欲坠的薛院长从高凳子上摔下来才好嘞……

    “你们疯了吗!你们……”薛芳哭着、喊着,没了命似的要扑上去。可是,仅凭她一己之力再怎么也敌不过那些疯狂无情的红卫兵,始终被挤在红卫兵人墙外面,没有人同情她的哭声和喊叫声,甚至还有人使劲地踢她,推搡她,骂她:“滚开!你这小叛徒、小特务、狗腿子……”

    薛芳听见薛院长在用嘶哑的声音与红卫兵据理力争:“我十二岁参加革命,从来就没有出卖过革命、背叛过党,你们不清楚当时的情况……”

    红卫兵们依旧不依不饶地喊叫道:“薛玉琴!你这狗特务、大叛徒还敢抵赖,你老实坦白,你是怎么出卖革命的,又是怎么从开封潜伏到这里来的……说!你为什么要改名字隐藏,你改名字是不是就是为了更深地潜伏在我们革命队伍里!你为什么要当叛徒,为什么要当特务……说!说……”

    这时候有人冲上前去,要给薛妈妈挂黑牌子,戴高帽子,薛妈妈气愤地将黑牌子和高帽子扯下来扔在了地上,她说:“你们这是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你们知道什么叫革命?什么叫……”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不准反革命分子反攻倒算!”红卫兵一阵一阵地口号声淹没了薛院长微弱的声音,整个场面乱成一团。

    突然,红卫兵散开了……天啊!

    薛芳眼睁睁地看见薛院长从那高高的凳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刚才还群情激愤,信誓旦旦的红卫兵们顿时静了下来,顷刻间他们鸟作兽散,跑得无影无踪。

    “薛妈妈……薛妈妈!”

    那一刻,薛芳的嗓子都撕裂了!她冲上去紧紧地抱住摔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薛院长,哭着对已经吓呆了的任师傅大声喊道:“快叫崔师傅他们……”

    殷红的鲜血从薛院长的裤腿处流淌出来,流淌在儿童福利院大门口冰凉的青砖地面上,崔师傅和福利院里其他保育员跑过来看见这一幕都吓傻了,薛芳哭着喊叫道:“快……快拉板车过来送医院啊!”

    等崔师傅拉来食堂里的板车,脸色苍白的薛院长从昏迷中醒过来,看着围在身边的大家,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好好看住孩子们,不要惊吓到孩子们了……我……我不是叛徒……不是特务……我是……共产党员,薛……薛芳,记住我说的话,为……为了你的……弟……弟妹妹们……不……不要退缩……别哭了……我要带着我的孩子一起……走了……”

    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薛院长落气的声音,那种凄惨悲凉叫人落泪不止,薛芳仰天嚎啕:“薛妈妈……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们走啊……薛妈妈……”

    薛院长死了!

    薛院长死在薛芳的怀抱里,死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死在她还没来得及延续自己血脉之前,死的这么突然和惨烈……

    薛芳整整哭了三天三夜。

    崔师傅赶到区民政局去找领导报丧,整个民政局里全是红卫兵和造反派,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轰了出来,一个造反派头目样的说:“滚滚滚……老子们是革命造反的,哪管你死人这些破事儿!”

    崔师傅又去区政府大楼,可是那里更是满目苍夷。崔师傅急得没法了,扭住一个造反派头目在大楼过道里大声喧嚷道:“你们弄死人了!你们造反弄死人了!两条人命啊……”

    造反派头目这才叫人把崔师傅带进办公室里问了情况,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那些红卫兵是哪里的我们也不晓得,怪还不是要怪你们自己不拦住点,再说红卫兵说她是大叛徒和狗特务,那她肯定是有问题的。现在人死了也算她是罪有应得。现在这个事情只有你们福利院自己先处理到,等我们这里稳定下来了再说给她下结论的事情,我们现在也不晓得她男人王根生在哪里,就这样了!”

    儿童福利院没了薛院长,大家像失去了主心骨,薛芳没薛妈妈六神无主,她想像薛妈妈说的那样担起责任来,但心里就是没有底气。崔师傅、李会计和全院的保育员都殷切地望着她,眼神里全都是要她拿主意的希望。她一片漠然,像被逼到了绝境。薛妈妈说的对,现在哪还有领导可以依靠,领导都被批判打倒了,连个去向在哪里都不知道,红卫兵和造反派只知道造反夺权有理,连弄死了人都不管,哪还顾得上儿童福利院啊?现在就是薛妈妈说的那个“万一”的时候,她要不按薛妈妈说的撑起儿童福利院,就不配做儿童福利院自己培养出来的新一代保育老师。

    薛芳只有痛苦地做出决定,要崔师傅和大家协力将薛院长的遗体暂时安放在小会议室里,不要叫孩子看见薛院长的遗体,不要跟孩子们说薛妈妈死了。这时候薛芳想到了小方哥哥,她想这个时候只有小方哥哥是最能帮助自己的人。于是,她给国营东方红造纸厂打电话,电话通了对方问她找哪个?她说:“我找方继业。”电话那头凶神恶煞地说:“方继业被打倒了,被关起来了!”

    薛芳心里的支柱一下全塌了,趴在桌上嚎啕大哭,她弄不明白,为什么像薛妈妈这么好的人要被红卫兵造反派说成是叛徒和特务呢?他们这样谋害和杀害薛院长就是犯罪,天理不容!现在薛院长的爱人王副区长和自己的小方哥哥也都被打倒了,被关押在一个不知道的地方,这世道简直就没有了天理!薛芳哭的死去活来,她甚至想到自己也去死,她想自己死个干净,死了好去跟薛妈妈永远做女儿。

    多少年以后,每当薛芳自己受苦受难的时候,她的想法又变了!她甚至想能像薛妈妈那样死是一种幸运,那样死得突然、死得完整、死得干净,总比受畜生的蹂躏和奸淫死的清白,总没有让自己的血脉不干不净地延续苦难和痛苦。她甚至偷偷地在桌子上搭起高凳子,从很高的上面往下跳,恨不能像薛妈妈那样死去,以此立刻终止掉自己血脉的延续。那时候,她才在绝望中领悟和懂了薛妈妈说的话:“做女人啊,还是年轻的好。”因为自己还活着,她在失望中埋怨过薛妈妈,为什么在成都解放的那个时候要拯救收容自己这条贱薄的命,她憎恨自己的血脉在污浊中延续……

    薛院长死后埋在了凤凰山西坡,是薛芳拿主意要崔师傅敲掉了小会议室里的桌面,钉了一口简易的木匣子,她泣不成声地亲自给薛妈妈入殓,看着薛妈妈拱翘的肚子里还带着小弟弟,痛哭流涕。她将小方哥哥给薛妈妈做的那身好看的桃红色旗袍盖在薛妈妈身上,把这只凤凰涅磐盘扣放在了薛妈妈手里。

    那一天小北方突然失踪了,薛芳疯了一样地满世界去找小北方,她想要小北方再最后见一见他的这个妈妈。可是,薛芳找遍了半个成都,连小北方的一点踪影都没有找到,小北方像消失在了空气里,无影无踪。

    秋雨蒙蒙,路面泥泞,薛芳和崔师傅他们一起,用板车将薛院长送到了凤凰山上。看着安葬薛院长那口木匣子是用两块桌面拼凑的,显得那样简陋和仓促,所有送别薛院长的人心里都阵阵酸楚,伤心不已。在薛妈妈的坟前,薛芳认定自己就是薛妈妈的唯一亲人,薛妈妈的女儿,她要替薛妈妈的男人和小北方送薛妈妈最后一程。薛芳在薛妈妈的坟前哭得死去活来,她哭诉道:“薛妈妈,我是你的女儿薛芳啊!王叔叔被他们抓走了,小北方也不晓得去了那里,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您把我一人留在这世上,让我孤零零一个,您说我该怎么办呀!我求您也将我一起带走……”

    秋风萧萧,细雨茫茫,薛芳的哭声在旷野里是那样的凄凉、悲惨。薛芳的哭诉就像一只孤雁在哀鸣,凄惨、悲凉。

    薛院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被安葬在了凤凰山的桃树下,薛妈妈的血脉也终止在了那里。从那以后,薛芳对粉红色的桃花百倍地钟情喜爱,只是她再也不碰那些粉红毛绒的桃子,她坚信那一个个活生生的桃子里,一定有薛妈妈生命里鲜红的肉体和血脉的延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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