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四章4/11/47

章节字数:4772  更新时间:20-11-09 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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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1/47

    薛芳和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在心惊胆战中度过了这一年的冬天,在憋屈里好不容易熬到1968年的春天。王副区长带着小北方已经走路三个多月,薛芳心里一直都挂念着他们父子,也不晓得他们现在咋个样了。

    现在“支左”的解放军军代表和那些造反派,都忙着落实党中央和毛主席“三结合”指示,张罗着成立各级革委会。当然,这些各级革委会都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造反运动的产物,是用来替代原来的各级人民政府、部门和工矿企业,以及各单位领导机构的,自然是以造反派为主,军代表参加,结合一部分原来的专业管理人员,故而冠以“三结合”之称。像陈大柱、区劳动局史局长等,属于态度死硬的走资派,根本沾不上“三结合”的边,也就进不了革委会,成了挂起来不用的干部。而赵师傅的女婿张全有,也因产业军被定型为“保皇派”组织被宣布解散,树倒猢狲散,他原来的县团级别车间主任也被造反派罢免,成了闲散人员。造反派好不容易成了正主,对革委会的事情特别上心,基本上算是暂时忘了陈大柱、史局长和张全有这拨人。所以,他们这拨人也就成了暂时没哪人管的“逍遥派”,可以稍稍松一口气,走出了地窖各自回家,去过他们的“逍遥派”日子。

    薛芳想抽时间去凤凰山西坡看看薛妈妈,崔师傅怕薛芳记不住路,给她画了一张草图,还跟她说:“你一定要先找到那个小石桥,过了桥走左边那条小路才是去西山坡的路,顺着那条小路走一里的样子就会看见那条小水沟,再顺那条小水沟往山上走,薛院长的坟就在那三颗桃树的中间。你千万不要走错了,过桥右边那条小路是到机场那边的……”薛芳说:“我记得清楚。”崔师傅还不放心,又叮嘱她说:“你还是不要大意,凤凰山一年要埋好多人啊,西山坡那边每天都在添新坟头,你昨天去是那个样子,后天你再去说不一定啥子都变样了。”

    这天天气好,阳光明媚。薛芳一早出门,走了两个多钟头的路,额头上冒汗,终于在凤凰山下找到了那座小石桥。她手中提着崔师傅给她准备的竹篮,竹篮里有给为薛妈妈和她带走的那个孩子准备的香蜡纸钱,糕点水果。凤凰山西山坡上的桃花开了,粉红色的桃花一片连一片,此起彼伏。薛芳好几次走错岔路,幸好有崔师傅画的草图,要不然还真是麻烦大了,她上哪儿去找那三棵桃树的地方。

    大概因为桃花盛开的原因,那三棵桃树显得尤为旺盛,在灿烂阳光的照射下,拥抱和守护着薛妈妈和她孩子坟墓。薛芳想,这三棵桃树也一定是汲取了薛妈妈和她孩子的精气与血肉,才会这样与众不同地绚丽多彩。薛妈妈和她孩子的坟头铺盖满一层早些盛开后凋零的花瓣,那些花瓣有的已经干枯,变成深棕色,有的则是刚刚被风吹落,依旧鲜活水灵。薛芳想起薛妈妈从高高的凳子上摔下来的那一刹那,眼泪禁不住流躺下来。她记得清楚,薛妈妈临死的时候面孔涨得通红通红,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的裤腿不停地流淌出来,把她那条黄军裤全都染红。薛芳在给薛妈妈换衣服的时候,薛妈妈衣裤上的血已经干裂,鲜红的血色变得就像这种干枯的花瓣一样。

    薛芳在坟前摆放好给薛妈妈母子供奉的水果糕点,点燃香蜡,然后跪下磕头。她在心里默默地祈求薛妈妈母子在天堂安详宁静,希望她们再没有尘世间的纷扰和凄惨。她也乞求薛妈妈母子在天堂,在她们的身边给她预留一个位置,她心里深深地眷恋自己唯一的亲人薛妈妈。她想自己是薛妈妈的女儿,就应该生和薛妈妈在一起,死也该跟薛妈妈重逢在一起。她在心里向薛妈妈诉说王副区长和小北方的情况,诉说王副区长临走时说的那些话,她说她相信王副区长一定会回来的,他要回来给薛妈妈母子报仇!

    薛芳一直跪在薛妈妈母子的坟前,给薛妈妈母子烧了好多好多的纸钱,她企盼她们母子能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安详幸福,再没有人世间的这些恩仇凌乱和丑恶毕露。她述说心里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在这桃花飘落的山野间嚎啕大哭起来,她悲戚的哭声在空旷凤凰山西山坡的乱坟岗里久久地回荡盘旋……

    薛芳离开凤凰山西山坡的时候采集了好多鲜艳的桃花,因为她看这些桃花就像是看见了薛妈妈一样,她认为这些桃花就是薛妈妈的化身,就是薛妈妈的灵魂,她要将这些桃花带回到福利院,留在自己的身边。在她离开薛妈妈母子坟墓下山的路上,再一次地回头仰望凤凰山西山坡上,只见漫山遍野都是粉红,她看见薛妈妈就在粉红色的万花丛中,在向她招手微笑,这一刹那,她想起那一年的春天。

    那一年的春天,薛妈妈领着儿童福利院的孩子们,来到凤凰山下军用机场解放军的营地春游。当年到儿童福利院来收走薛妈妈配枪的那个解放军赵管理员,就是驻守在凤凰山下解放军坦克团的政委。那天,赵政委和薛妈妈领着福利院的孩子们到训练场看坦克,薛妈妈指着漫山遍野的桃花对赵政委说,我们河南老家没有这样美丽的桃树和桃花,也没有天府之国这样的人间天堂和仙境。有一天我要是回不去老家河南了,我就选在这里做仙姑,享受天堂的清净和美景。薛芳现在想起来,就觉得那时候薛妈妈就不该说那样的话。但又一想,这也许就是薛妈妈的选择,薛妈妈的归宿……

    去年的冬天,是薛芳经历过的最冷的冬天,大雪下了半尺多深,以前薛芳从来都没有见过。做事周全的崔师傅,口挪肚攒,从伙食费里挤出一点钱来,买来蜂窝煤在孩子们住的房间里和教室里烧上火炉,就连老钱带来的区民政局新主事的革委会陈主任,都说崔师傅会办事,让他这个局革委会主任省了不少心。

    自从薛妈妈死后,造反派夺了区民政局的权,儿童福利院里就再也没有了院长。崔师傅嘴面上是说造反派都有更重要的事,哪还顾得上我们儿童福利院里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呢?私下里却说:“人家造反派是嫌我们儿童福利院里没有搞头,哪个一粘上了都是费力不讨好,他们才不稀罕这个院长的位置呢。现在我们大家就只当薛院长还在,在看到我们自觉自愿地做好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决不能叫一个孩子饿到冷到了,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得起薛院长!”

    就这样,儿童福利院里里外外的事情自然都由崔师傅一人担当,有个啥子大一点的时候就崔师傅、李会计和薛芳三人一起商量。区民政局革委会的造反派有事找崔师傅去,他就去,军代表叫崔师傅去开会,他也去,就连领养安置孩子的家访调查和手续办理这些事情,军代表和造反派也让崔师傅自己去跑,崔师傅成了没有名分的代理院长。

    可是,就这样崔师傅还是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原来区民政局造反派领导小组的组长“人心坏”。按理说现在区民政局已经成立了革委会,革委会的头头是陈主任,区民政局这边应该没有他“人心坏”的啥子事情。可是,这个“人心坏”心里却始终惦记着他那点“未尽事宜”,就对儿童福利院的事情横插一杠子,而陈主任却视而不见,所以大家都不晓得这中间的原因到底何故。崔师傅也试探着跟陈主任汇报过,陈主任模棱两可不予回复。崔师傅又去老钱那里讨教,老钱在收下崔师傅塞给一条纸烟后,才支支吾吾地透露一点说:“陈主任的底细区民政局没有哪个晓得,不过肯定水深是个大神,我只晓得他当过我们造反兵团总部的参谋长,现在成了我们区革委会的主任,但是人家那边的参谋长还挂起的。不过按理说他这个级别是应该进市一级的革委会,不晓得他咋个会到我们区一级的革委会。所以,我觉得陈主任肯定水深是个大神!任组长作为攻打保皇派最后堡垒的革命英雄,现在成了我们邓总司令身边的一员悍将和红人,正好北京传来了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最高指示,要军代会全面支持革命造反派夺走资派的权,搞革命的大联合。我们造反派和红卫兵立即宣布造反夺权成功,并向各个机关,学校与团体机构派遣造反派各分兵团的司令和战斗队,任组长现在被派遣到市轻工业局,当上了市轻工分兵团的司令。不过,你是晓得的,人家任司令的那点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我们这边陈主任咋个好说啥子呢,你说是不是呢?当然,这些都是我各人的瞎猜哈,我们哪说哪丢……”

    这样一来崔师傅晓得了个大概,“人心坏”这个造反派市轻工分兵团的司令,其手中的权利不亚于市轻工局革委会主任,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有好多人的政治生命,甚至性命都在他手里捏到起的。他现在的身份可能陈主任都要忌惮三分,难怪不得陈主任对“人心坏”插手儿童福利院的事情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乱世尘埃中,飞扬跋扈的“人心坏”实现了他革命造反以来梦寐以求的追求和欲望,但他心中依然还有两件未了的怨恨。一件怨恨是儿童福利院的老崔,那天老崔使阴招,把他灌得烂醉如泥,害得他头昏脑胀地就上了一三二厂的武斗战场。结果当了一三二厂那些转业兵老产的活靶子,一枪就把他肚子打了个对穿,差点没要他的老命。另一件怨恨还是跟老崔有关,这个老东西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笑面虎,就是他从中作梗,才使自己这样一个响当当的造反派司令,在上战场前,连自己心里喜欢的美人儿的手都没有拉一下。要是哪天那一枪再打正那么一丁点儿,自己真的会被那一枪打死,岂不是自己要带着一种前世未了的遗憾去见阎王啊!他为此懊恼和记恨在心中,当他还躺在医院病床上,每每伤口隐隐作痛时,他都恨得咬牙切齿,抱定心思,这仇不得不报,自己不把老崔整脱一层皮就不姓任,他不把薛芳美人儿弄到手就冤枉来这人世间一趟……

    当然,“人心坏”心里不傻,做这样的事情也要有章有法。他得先公后私,先得在自己的地盘上干出一番轰轰烈烈地成绩来,牢牢地站稳脚跟,再顾及自己的那些小九九。不然的话,小不忍则乱大谋,会自己乱了自己的方寸。

    “人心坏”想在轻工业局搞出一番成绩出来,就不得不请教一位“高人”指点江山,这位“高人”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陈主任。说陈主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是因为陈主任虽说只是个区一级部门的革委会主任,但他却是成都工人造反兵团总部参谋长,邓总司令身边最红最亮眼的人物。邓总司令的好多革命造反谋划设计、兵团的好多战斗策划部署都出自他这位革命造反派参谋长,甚至就连自己能当上造反派市轻工分兵团的司令,都是这位参谋长大人的鼎力举荐。于是,“人心坏”上任之前在市革委会交际处明远楼设宴,单独宴请陈大参谋长,跟陈大参谋长掏心掏肺,既表忠心又袒露儿女惆怅。陈参谋长等“人心坏”把话都说完了,才说:“女人的事情,造反革命胜利了还不好说,一个在儿童福利院里长大的孤儿算啥子,一点根基都没有,那还能算个事情啊?我现在给你布置几件事情,只要你做到了、做好了,别说是一个薛芳,你就是要峨影厂的电影美女明星老子都敢发一个给你!”

    陈大参谋长的豪气惊得“人心坏”咋舌,喜上眉梢,马上变得像应声虫一样俯首贴耳,说:“请参谋长赐教……”

    陈参谋长说:“你到是轻工局就抓两个地方,一是原先的组织人事科,二是供销处。这两个地方造反的时候我都去看过,你不要小看组织人事科档案室里那两排大柜子,有好多人的命门都在那里面的人事档案里。轻工供销处统管全市轻工行业的物质供应调拨大权,是个再好不过地肥缺差事儿的关口。你要实在是管人都管不住了,你就把他整个厂子的命门全都关掉,这叫双管齐下!当然了,就更不要说这中间有好多好处。你要想在那个地盘上站稳和真正有权又有势,腰杆硬才能呼风唤雨。你只要抓住我说的这个两个地方,我敢说在整个轻工系统里,就再也没有哪个能跟你比威风了!”

    “人心坏”茅塞顿开,心领神会,讨好陈大参谋长,说:“那现在革委会的曾主任,是不是陈参谋长不很满意?”

    陈参谋长看来一眼“人心坏”,一声冷笑,说:“你终于算是明白了?”

    “人心坏”说:“那个曾主任是个老红军,有点不好办。”“所以我才把你举荐给了邓总司令,你就拿出打一三二厂的革命造反劲头,再把市轻工局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进行到底,甚至不惜重新来过!邓司令和我坚决支持你,我们甚至可以发动其他行业的革命造反派声援你,只要我们拿下了那个姓曾的,整个成都的工业就都完全掌握在了我们工人造反兵团手里,我们就有了和军管会抗衡的绝对实力,到时候邓总司令还会更加器重你!所以,我才说你就是要峨影厂的美女明星我们都可以发给你,那一个薛芳根本就不值得你提,你平时耍一下,闹个开心就没有了,不必当真……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需努力!”陈大参谋长信誓旦旦,滔滔不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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