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816 更新时间:20-11-03 00:10
第二天,简泓去赴风雪巷之约。自然,是带着荀应欢的。
新开的酒馆就叫风雪酒馆,名字寓意并不算好,但是夏天开业,倒是听来清凉几分。
宣赫瑱已经在里面等他们,扫过荀应欢一眼,意思很明显。
简泓理解他的意思,道:“陆风带小公子去旁边坐坐,尝尝这里的酒菜。”
荀应欢抬头控诉,被他揉了揉头发:“乖,听话。”
少年身上的所有棱角便一扫而空。
宣赫瑱等人出去了,才道:“真羡慕简兄,与荀府上下和谐相处。”
他单刀直入,简泓也不客套:“看来,朱大人并非传言那般仁慈?”
宣赫瑱轻笑一声,讥讽意味十足。他将桌上的酒给两人添上,道:“简兄是冀州人?”
“祖上是在冀州。”他道。
“那简兄应当是天启十一年四月生人,长我两月,我当以兄长待之。”
这个算法很新奇。
简泓倒推回去算,他今年十九,楚王应该是天启十年夏天出门,两月正好,从京都到冀州再到燕州,岂不是每个地方都来一发?要是按照这个命中率算的话,简泓可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哥哥弟弟。他试探问道:“贤弟快人快语,与我另一位朋友有几分像,他叫殷空寒,不知贤弟可有耳闻?”
“是有几分像。”宣赫瑱自己喝了一杯,嗤笑道,“他比我们都要年长一岁,与我们话说不到一处去。”
也就是说,天启九年,皇帝也没闲着啊!吐槽完再去想宣赫瑱的话,有意思的很。简泓可不认为大一岁就没法交流了,代沟还需要三年呢,总不能是因为不是同一批吧……他被自己的形容恶心到了,直说:“我是去年九月上京,来了之后便听从李公公吩咐闭门读书,再多的消息便不曾获得,贤弟有需要问的大可直言,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提到李景云的时候,宣赫瑱脸上的厌恶之色几乎难以掩藏,等他说完了,宣赫瑱才道:“你见过……陛下了?”
“不曾。”
宣赫瑱皱眉:“李景云可承诺过你,何时能带我们见到陛下?”
“也不曾。”
宣赫瑱怒其不争:“那你可从旁的地方尝试过?”
“亦不曾。”
“你上京目的为何?”宣赫瑱怒极反笑。
“受李公公救命之恩,应邀上京。”简泓实话实说。
宣赫瑱的怒意终于掩饰不住:“一个阉人。”
其实就像古代人不能理解简泓的想法一样,简泓有时候也不是很能理解古代人:“李公公曾对你不起?”
对面的人摇摇头。
“李公公对你无礼?”
那人同样摇摇头。
“那你为何对他如此反感?”简泓不解。
“天下大乱,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他一个阉人把持朝政,阻拦我等进宫面圣,日日钻营,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嗜杀成性,天下人谁不能谴责他?”宣赫瑱的目光锐利,直直看着简泓。
毕竟是这个身体的弟弟,简泓对他有那么一点的移情作用,耐心与他解释:“李景云和护龙卫所杀多是该杀之人,乱世用重典,他这般做也是形势所逼,虽手段不仁,却也没有大奸大恶之举,若他不是阉人,说不得还是个诤臣。”
“佞幸之流,不男不女的……我羞于与之为伍,你若是他的走狗,我们今日大可不必再谈。”
好吧,简泓无话可说。
其实他说的这些也都是正理,简泓无从反驳。如果他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如果他的身边有能臣干将,他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李景云。别的不说,他每次抄家自己扣下的那些银子,就是黑吃黑的实证,没有人规定,抢劫强盗的强盗就是不犯法的,李景云应该得到制裁。死在这位权阉手里的人当然大部分都是大奸大恶之徒,像荀逸,像朱成均,像韩英,像平西候,可是全是大奸大恶吗?也不见得,好比有些下人,有些幼童,说他滥杀无辜,不算是冤屈。日日钻营结党营私排除异己都是石锤,没得辩,所以,他当然该死。
但是像宣赫瑱这样给他定刑,直接把李景云杀了,结果又是如何?
是剩下的十分之一赃款都到不了百姓手里,是韩英平西候之流复辟!仔细想想那些赃款是怎么贪的?是谁贪的?李景云一个三十几岁的太监,刚刚上位没几年,可是这些蛀虫吃大楚吃了几年?结果很显然,工事不利,一旦下大雨必有水患,农事不利,一旦遭灾必见不到一点善款,军事不利,将士没有军饷也就成了土匪,平西候为什么被杀,是因为屠城!然后呢,极端的压迫必然滋生反抗,可是在极端的压迫和反抗的这一段时间,又是谁在遭殃?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相比之下,李景云所求是江山平稳过度,他虽然手段很辣贪财贪权,好歹也是穷苦人出身,给百姓留了一条活路。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景云是个祸害,却不是最大的祸害。
但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只能委婉提示:“贤弟,我听过李公公的一些作为,也见过他本人,如今陛下病重,东宫无主,李公公代天行刃,虽手段残忍,却也不失大快人心。他于我有恩,也并未对你不起,你何必非要这般仇视他?莫成了旁人手中的刀。”
宣赫瑱冷冷看他一眼:“也罢,我与你无话可说。”
好吧,结盟失败。简泓只是想救他一条小命,他非要上赶着当烈士,他也没有办法。
他摔门而去,简泓自斟自饮两杯,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解决。宣赫瑱为什么说殷空寒不堪为伍,他做了什么?是宣赫瑱本人的意思?还是说,殷空寒被放弃了?
如果叶青不是李景云的人,简泓从他的话中可以推测,现在像他这样的棋子应该只有宣赫瑱和殷空寒两个,其它要么是已经废了,要么就是混淆视听,如果宣赫瑱是这个态度,那实在是不足为惧,只剩下他和殷空寒两个,他要不要去会一会殷空寒?
他不知道的是,这屋子虽然一览无余,但是墙上那一幅画后面,却有一块砖被人拿了下去,只隔着薄薄的一幅画,这边的场景隔壁尽收耳中。
李景云叫点漆把砖安了回去,两个人轻手轻脚离开了,和来时一样,去时也没有一个人发觉,只有掌柜出来送了送,道:“公公慢走。”
“好好招待上面那位公子,他是我的贵客。”李景云道。
等上了马车,李景云才对点漆道:“又一个棋子废了。”
他摸着手里的拂尘,突然瞧它不顺眼,一根一根往外拔。
点漆的眼神比他更冷。他知道李景云不高兴,但无从劝起。
其实类似宣赫瑱所说的话李景云不是第一次听,背着他的当着他面的,朝堂上此起彼伏骂的,一个两个都在批判他,好似骂死他一个太监自己就能流芳百世一样。可是每一次听都不会习惯,依旧觉得痛彻心扉。
要是能选,谁愿意做个太监?他是自愿的吗?有人问过他吗?征求过他的意见吗?他自己不想弥补吗?当初他那子孙根卖了五两银子,如今他坐拥何止亿万,若是能将它重新安上,做个正常男人,即使家财散尽又何妨?可又有人给他这条路吗?
上天不公,李景云早就不信天也不信命,他只信他自己,把瞧不起他的都杀了,杀到再也没人敢说,天地可不就清净了?
他再一次肯定自己走的路是对的。
拂尘被他揪光了,他心情也恢复了三分:“告诉点画,把宣赫瑱阉了吧。”
点漆应声,道:“公公不必为他们挂怀,谁舌头不说人话,我就给他割了。”
“还是点漆好。”李景云露出个笑来,引诱着问,“那你呢,你给一个阉人做事,不恶心?”
点漆皱眉看他一眼,即便这人自己说,他也不想听:“公公要是难受,就把我一起阉了,这样公公就再也不会怀疑我。”
李景云被他吓了一跳:“说什么瞎话呢!呸呸呸。”
“公公以后不说,我也不说。”
李景云拿他没办法,敷衍应道:“行,不说。”
因着被他哄开心,李景云的心态也转换了,比起从前,好歹简泓还会为他说上一两句公道话,好歹还有点漆陪着他,好歹这世界上还有荀应欢这样一个怪物,叫他不觉得自己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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