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69 更新时间:21-02-10 19:55
“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赎罪。”
冥冥之中响起的声音冷得像冰,钱德宝艰难地动了动眼睛。
只听咔一声闷响柴门被人一脚踢开,卷进的北风刮在脸上,身上盖着床破棉被根本没法御寒,他浑身痉挛往稻草堆里努力蜷,渴求能缩紧些保存点热量。
“搁这儿装什么死呢?瞧金贵的,老爷把你捡回来当块宝贝供着,还真当自己是个少爷。昨个晚上跌了跤,今一早就起不来了?”老妇尖酸刻薄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要死你也等老爷走了再死。我劝你尽早换上新衣裳,待会儿人都来了看见你这死德行,还当我们孟家薄待了你这吃白饭的呢。”
耳边嗡嗡作响,钱德宝努力想要起来,却手脚僵硬动弹不得,爬起一半又摔趴在地上闷声喘粗气。
老妇冷笑着数落:“呵,你还装上瘾了?马鞭给我,非得动手你才能长记性是吧?打不死你!”
啪、啪啪啪——
“啊!”钱德宝被随声甩过来的鞭子抽得满地打滚,疼痛让他刚才的无力感终于消失了,他这才确定,真的穿越了!
“哟,傻瓜蛋还知道喊疼了?”那老妇听来甚觉得趣,手下的力道也愈发抽得狠了,咬牙切齿地抽鞭子:“还不起来!让你还在这装!”
钱德宝努力睁开眼生理眼泪就哗哗往下流,瞥见手背上都是冻疮,衣服也破烂单薄,他扶着墙壁站起,腿弯又被抽了好几下狠的。
母夜叉!他心里嘶吼,却不敢骂出口。
老妇冷笑着把鞭子扔给站在一边的驼背小胡子:“老孟,瞧见没,这小子皮实得很,就欠抽,一天不抽浑身难受。这么着,你去把那几件棉衣拿过来给他穿,省得老爷回来埋怨我亏待了这傻子。”
钱德宝哆哆嗦嗦靠在角落里,埋着头偷偷用眼珠子怄那扬长而去的大屁股老妇,记忆里这蛇蝎心肠的老女人是孟老爷的乳母兰妈,老孟是孟家管家。
孟管家把几件新棉袄扔给钱德宝,“赶紧穿上,待会儿老爷回来了你敢说什么不该说的,我抽死你!”
钱德宝看他抬起手又想抽他,忙低头认怂,能少挨一顿打就少挨一顿打,“我穿我穿,保证什么都不说!”
孟管家猛然听见傻子说机灵话,只觉得好家伙稀罕,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傻少爷已经穿好了。
他琢磨了一下钱德宝额头上被兰妈推倒时撞出来青紫的大包,也觉得钱德宝受的教训够了,就象征性地踹了钱德宝一脚又警告两句便溜了。
原主住的这间磨不开屁股的小破屋是柴房,那头老牛就在隔壁,原主平常负责放牛砍柴挨欺负。
钱德宝对领养他的老爷孟桓仲没什么印象,因为原主是个傻子,记性不好,爱忘事。而且年岁不太平,孟桓仲被民法司调度专门带人打土匪顺道做做军火生意,常年不在家。
只知道孟桓仲有个儿子五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有一年在路边看到了傻不拉几的流浪儿,这就是钱德宝转生的傻子原主。
原主营养不良显得幼态,孟桓仲觉得这孩子挺像他那丢了的儿子孟宗杰,遂收作了养子。
此人也身世坎坷,钱德宝还挺感同身受,毕竟有个跟他惨得不相上下的人也是难得,他不由得生了同理心,迫切想要看看这倒霉催的是何倒霉样。
钱德宝发现这个时代跟清末差不多,阶级分明贫富悬殊。
不同的是存在一类不男不女的人,他们在十八岁之前长相跟男儿无异,到了十八岁便陆续分化出第二性征,身子也脱胎为媚香入骨。
这体香迷人魂,较大烟更易上瘾,引人欲火焚身、难以自拔,如此这般的第三性别的人便被称为双儿。
双儿就如同开在闹市的蔷薇,命贱如泥、花期极短,基本皆活不过25岁便会转瞬凋零,但在浮躁而缺乏娱乐的时代,被猎奇引诱着把玩一遭的达官贵人无不趋之若鹜。
他们这个群体注定是乱世的浮萍,随风飘零,颇受歧视且地位低微,大多都进了双儿馆,顾名思义就是供有权势的男女玩乐的地方。
双儿男女通吃,不愧和大烟、烈酒和赌场并称作当世臭名昭著的四绝之一。
钱德宝觉得甚为稀罕,但他穷的很,又是个傻子,肯定没机会去玩这些的。
原主五年前来孟家才十一二岁,也没见过孟桓仲几次。如今一十有六,常年寄人篱下人又傻糟蹋得脏兮兮的,饥一顿饱一顿导致清瘦得很。
钱德宝想着孟桓仲不会在家待几天,过完年就该走了,他得想办法看能不能少挨几顿打,伺机另谋生路。
上辈子就是靠着给人算命看风水坑蒙拐骗,穿越过来也不指望能多体面,勉强过活混口饭吃,钱德宝打算的是离了孟家干老本行。
他还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单看这双手很是白皙,可怜生了冻疮,肿得像个馒头。
他出门打水随意抹把脸,用毛巾擦干净脸和脖子,看着朦朦胧胧的影子觉着这样貌应当还能入眼。
头发黏糊糊的一团,痒的他直用指甲挠头,想了想还是去后厨要了点热水,好赖洗个头。
后厨的桂师傅是个好人,平常也挺照顾原主,所以钱德宝才好过去开口要水。
桂师傅大概四五十岁,笑起来眼角褶子都堆在一起看起来格外和善,他也对钱德宝的变化很惊讶,操着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说:“宝少爷今天变了个人似的,莫不是知道老爷要到家了,心里高兴的?”
“嗯。”钱德宝不想多生事端,只抬手挠挠头发傻乎乎地笑,待水烧好便端着跑了。
用皂角和黑芝麻制成的洗发粉洗完头,垂在肩膀上的头发丝儿都结了冰凌子,钱德宝冻的不行,哈气成冰。
老婆娘给他的新衣裳看着厚实,就是陈年老棉花套了一层新皮,根本不管用。
他抖着腿喂完牛就蹲在桂师傅的锅灶跟前帮他添火,顺道取暖。
今天孟老爷要回来,开灶煮了很多好吃的,桂师傅从锅里拿了一根连着不少肉的大骨递给钱德宝:“吃吧,等会肉吃完咯用筷子戳戳吸里头的髓。”
钱德宝留意到桂师傅走路一瘸一拐的,一边啃肉骨头一边想:可怜是个瘸子。
桂师傅一个人在后厨平常没人说话,帮忙的老妈子也大中午吃饭才来一会儿,他因为腿脚不好干不了重活,没女人肯跟他,孤家寡人一个孤单得很。
他看钱德宝小还什么都不懂,就一边做炖牛肉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他家里的事:“俺爹娘死的早,好小的时候就跟着俺叔走南闯北,约摸十年前做活时不当心把腿折了,俺叔养不活俺就把俺扔下了…唉,多亏孟老爷心善收留俺糊口饭吃,以后老了还不知道该怎搞。”
钱德宝依稀记得这些话桂师傅都跟原装货说过不知道多少回了,但是原主煞笔玩意听不懂,他吃了人家施舍的肉骨头,难得发善心说:“桂叔你人好,以后肯定能找个老婆过好日子的。实在不成我养活你。”
这话真是戳中了桂师傅心坎儿里,他就想有个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钱德宝这一句真真假假的话可把老实巴交的桂师傅哄得乐开了花:“好…好啊,宝少爷这话说得俺爱听。洗了个头跟变个人一样…宝少爷长得这般好,要是能一直这般聪明,过两年准有一箩漂亮姑娘上赶着嫁给你的!”
谁会看得上一个傻子?钱德宝撇撇嘴,嘴巴贴上骨头一端,用筷子从骨头底下的洞往上戳骨髓吸溜得一头劲。
—
“老爷回来了!”
孟桓仲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往家里赶,听见老远有人喊,便加快了打马的速度。
终于到了家门前。
“都进去吧,在门口吹风做什么?”孟桓仲下了马拍去衣服上的雪花,转头看到大路上他的马队也陆陆续续到了,就把马缰绳交给孟管家,问欢喜地迎过来的老妇人:“兰妈,您身子还硬朗吧?这二年家中怎样?”
兰妈是真心实意地跟孟桓仲亲,不然也不会恼怒钱德宝这个外姓的小杂种来夺他们孟家家产,她紧紧握住孟桓仲宽厚有力的手,泪眼婆娑地颤抖着脸颊上褶皱的赘肉说:“好!都好!”
被兰妈的情绪感染着,几个家仆、老妈子还有小丫鬟也都红了眼眶。
孟桓仲拉着兰妈的手走了几步,顿在人群里打量了一圈:“宝儿呢?”
“傻宝他…”兰妈张口差点秃噜出来,转口说:“宝少爷他那不是脑筋不好使,刚才还跟着呢,这会儿就跑没影了…老孟,你赶紧的把少爷拾掇干净了带来。老爷,咱们先进屋喝口热茶暖和暖和,宝少爷你就别操心了。”
孟桓仲冷峻的脸又没了笑意,叮嘱往后院跑过去的孟管家:“赶紧找。”
“好,小的明白!”孟管家点头如磕葱,一转眼就转过垂花门没影了。
—
“傻宝!傻宝赶紧出来!你哪儿呢?别跟我躲猫猫了,再不出来我打断你狗腿……”孟管家在牛棚、柴房里找了一圈踩了一脚的牛粪也没见着人,张口又想骂,想起来老爷回来了不能高声,只得憋屈地捏着嗓子跺脚:“小祖宗快出来吧,我算是求求你了!”
喊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让小丫鬟喊他去前门,这傻瓜蛋墨迹一会儿就跑错了门,听见鞭炮声才反应过来往回跑,结果又迷了路。
这一问把孟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唉!你这傻缺哟,赶紧的走吧!”
钱德宝心说也不怪自己,谁让这院子太大,他刚来人生地不熟,原主记忆混杂一片,走的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摸清的路。
到了客厅,钱德宝听见在一群唧唧哇哇的吵杂声里,男人用低沉的声线问:“怎么还没来?”
听他说话那略带期待的语调,钱德宝心里不由得好奇这人得长成个什么样儿,才配得上这磁性悦耳的声。
迈步进了门,还没来得及看什么个情况,台阶不长眼绊了钱德宝,教他往前一扑正跪倒在地,双臂被人捞住才没跌个狗吃屎,垂眼望见一双锃亮的军靴,他脸一热红成了个桃子:妈的,真是出大洋相!给祖师爷上香都没这架势。
正尴尬地思忖着,钱德宝抬眼就看见近在咫尺那一张惊世的脸,心头一颤差点没爆粗聊表惊叹之意。
且见那男人高大帅气,穿了身落索笔挺的军装,愈发显得气质沉稳。
钱德宝收回瞪大的眼睛,低头往下,落目握着他手臂的指节,根根修长分明,像是玉雕的工艺品,委实好看。
【完】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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