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城篇  第十一章 锋芒

章节字数:4718  更新时间:09-01-20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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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的、灰黄色的浊云。东北风呜呜地吼叫,肆虐地在旷野地奔跑。光秃秃的树木,像一个个秃顶老头儿,受不住西北风的袭击,在寒风中摇曳。这风像是一个淘气的孩童,吹跑了在野地里觅食的山雀,吹乱了院子里的枯叶,吹得人脸上红红地发疼。它偷偷撩起厚重的幔帐,往屋里窥探。

    屋子里很温暖,红红的炭火隔着屏风蒸的屋子温暖如春。一个少女穿着单薄的纱衣端凝地站立着,忽然一缕琴音响起,温婉、清脆,藐视着屋外的寒冬。

    少女开始舞动身体,细碎的舞步,轻云般慢移,旋风般疾转。如莲花的花开瓣颤,如小鹿的疾走惊跃,如孔雀的高视阔步,尽态极妍。她忽而双眉颦蹙,表现出无限的哀愁,忽而笑颊粲然,表现出无边的喜乐;忽而侧身垂睫表现出低回宛转的娇羞;忽而张目嗔视,表现出叱咤风云的盛怒;忽而轻柔地点额抚臂,画眼描眉,表演着细腻妥贴的梳妆;忽而挺身屹立,按箭引弓,使人几乎听得见铮铮的弦响。随着琴音的暂歇,少女收步垂目,双臂交叠与胸,像一只引吭高歌的白天鹅,唱完它了最后一个音符。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抱起琴,走到少女跟前:“恭喜郡主,这‘霓裳羽衣’舞已经完美至极,再配上这‘清殇乐’,不日便可禀明皇上让司乐府着手命教习舞娘排练了。”

    少女擦着额上的汗:“麻烦陈师父了,这大冷天的特地来陪我练舞。”

    老者摇头笑道:“能早于他人先欣赏到名满北刖王朝留年郡主的舞姿实在是老夫所幸,再之这‘清殇乐’还是郡主所创,老夫技拙,不过是依样画瓢罢了。”

    我从月若手里接过热方巾,擦了擦脸,笑道:“师傅过谦了,在北刖,论琴技,您认第二,可没人敢认第一。曲子虽是我创,但是师傅琴中的境界我可达不到。”

    陈师傅笑说:“郡主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才能,那才是令人佩服啊。”

    “哧”月若轻笑一声,陈师傅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嗔怒地瞪着她:“笑什么?”

    月若道:“奴婢是笑郡主和陈乐师都是太谦虚了,要奴婢说啊,郡主的歌喉舞姿无人能出您其右,陈乐师的琴技更是冠绝北刖。”

    月若送走陈乐师,围着一件斗篷走进屋来。我笑着说:“外面冷吧,快过来暖暖手。”

    她解下斗篷:“这屋里屋外真是两个样子,风刮得脸上发疼呢。”走到火盆边,她伸出手在火盆上搓着:“看这天气,阴沉沉的,晚上怕会下雪。”

    我沉吟半刻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暖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月若闷声说:“郡主,您又念诗,奴婢可听不懂。”

    我笑看着屋外的天空,又是一个冬天,又是一年到头了。

    八年了,来这里八年了。这八年里,“留年郡主”已在芷城传的很是热闹,人们甚至添油加醋地把我捧成了天上有地上无的才女。说什么留年郡主继承了宰相大人的才气,诗文冠绝北刖王朝;又说留年郡主的才艺更是叹为观止,谱曲填词,歌声清丽宛若天籁;更难得的是身轻体盈,舞姿堪比九天仙女。

    说诗文冠绝北刖,真是让我有点汗颜。一次孟老夫子让我们作一首咏春的诗,我百思不得,只能写了一首《春晓》交上去凑数。后为了以防将来不时要交类似的作业,便一连几天搜肠刮肚把脑子里所有的唐诗宋词外加诗经默写在纸上,装好放在云裳馆内居室中。

    最初的几年,考虑到何忆迟这么一个千金小姐,年纪又小,不可能有什么痛苦经历可以让她写一些哀怨愤懑的诗出来,便只挑着浅显的交给孟夫子。而孟夫子看我的眼神却越来越慈祥,笑容越来越亲切,大有把我当成得意门生的味道。又不知怎么地,有一些诗还流传到了皇宫外,而我也成了街头书生酒肆门客口中的天赋才女。

    至于谱曲作词,不过是几首流行歌曲。自从最初在宇文栎他们面前小露了一把后,不知怎么皇帝皇后竟然听闻此事,便让我在一次皇家宴上献唱一曲。

    自此,上至九五之尊下至仕官丫鬟,无人不知留年郡主谱曲填词,浑然天成。皇上龙心大悦,特下旨让宫内专门在宴会上表演的乐队师傅助我练唱,并让礼官将曲子记录在册。

    就如这“霓裳羽衣”其实我只是根据舞娘教得一些基本舞步,配上了芭蕾中《天鹅湖》的一些动作,而“清殇曲”则是我零零落落地哼了一些《四小天鹅舞曲》的片段。而这位陈师傅不愧是北刖的首席琴师,他依着我的调子,再加上自己的琢磨把它完美地弹奏出来,曲风竟然更加贴合这支舞。

    这八年里,我坚持练琴,坚持练舞,坚持看书练字,过得充实而快乐。还真的要感谢冥王,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八年,足够把曾经稚嫩的小女孩雕成一个美丽的豆蔻少女。双眉若画,精致的鼻梁,美好的唇线,一双秋水剪瞳更是继承了娘的神韵,顾盼间欲语还休。我知道现在的我是美的,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静静等待着她的花期。

    青丝如玉,头上没有一件饰品,只用一根银线梳了一个马尾。是的,马尾,这几乎是我的标志了,人人都知道北刖久负才名的留年郡主常年梳着男子发髻。

    心里有点好笑,当初我只是觉得每天花那么的时间把头发梳成复杂的发髻,晚上又要花很多时间来解,实在很麻烦。于是有一天,就自己动手扎了这个最拿手的马尾。

    对于我这个离经叛道的行为,月若初次见到是吓了一跳:“郡主,您怎么梳了个男子的发髻。”

    宇文皓看到我这样打扮的时候,眼睛瞪得像是要掉下来:“迟丫头……你……”

    我笑着甩了甩长长的头发,它灵动摇曳在背上:“我怎么了?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他咧着嘴笑。

    宇文栎倒是很平静地笑着说:“小迟就是与众不同。”

    宇文澈则是阴沉沉地说:“男不男,女不女,成何体统。”

    当然对于某些人的话,我们可以自动跳过。

    八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三皇子宇文俊已于几年前娶了王妃,搬出了皇宫另立府邸。宇文栎果然一如我初次见面所料的那样,年近弱冠的他将那份俊美容颜发挥到了极致。

    如果说这几年留年郡主的才名传遍北刖,那么可以与我一相抗衡的便是北刖四皇子宇文栎的绝世容颜和他的女人缘。

    在皇宫里,宫女们常常私下讨论着栎王今天穿了件什么衣服,说了些什么话,又对谁笑了。要是有谁可以幸运地为栎王奉了茶或是传了话,那便可以在同伴中炫耀很久。

    在皇宫外,待嫁女儿口中提到最多的肯定是他。更有一些大胆的王侯之女,仗着自己不俗的身世,主动央求其父母向皇上提婚。在北刖,男子十六是一个界限,过了十六便视为成年,便可娶妻成家。在皇室中也不例外,前几个皇子都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娶了王妃。也许宇文栎实在太受女人欢迎了,惹得皇上左右为难,竟然迟迟没有赐婚。

    爹娘这几年都没有太大的改变,爹已年过不惑,那种沉稳的男子气质更加明显。只是,这几年他很少笑,难得我回家也只微微扯动嘴角。

    娘说爹政事越来越忙,在家待得时间也越来越少,即使回到家也常常一个人留在书房。娘在说这些的时候,掩藏不住眼中的那份苦涩,我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跟她说女人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社交圈,不应该全副心思花在家庭孩子丈夫身上?我怕会吓着了她。

    我只能多抽空回家,陪着她说说话,一尽孝道。哥哥已经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两年前进入了北刖的梵霖军,只半年的时间便升到都尉,并在去年娶了御史大夫的千金,生活很是美满。

    这几年,这尚元大陆也有一些变化。东边的汐疆日渐强盛,渐渐有了与北刖抗衡的趋势,其间也有过兵戎相见的时候,哥哥带过兵出战。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只说汐疆的实力不可小觑。那几场战争,虽都是不分胜负。但是不可否认,照这个样子下去,北刖面临的将会是一个日渐强大的对手。

    而西边的风都,原来一直与北刖交好,这几年却出了一个被称为“曜王”的人物。听哥哥提过,他的身份扑朔迷离,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物。他这几年为风都训练了数万精兵,自己更是拥有一身好武艺,他的出现让北刖是腹背受敌。虽然还没有正式交过战,但是北刖的地位无疑受到了双重的威胁。

    而皇宫里,却照旧歌舞升平,也许这个皇帝没有多大的抱负,只求眼前的太平。军饷比前些年骤减不说,军队的数量也不能与往年相比。

    哥哥说到这里,一脸阴郁。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国家大事真正放到我眼前时,发觉自己真是一无所知。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这些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不可企及的高度。我不懂也没有兴趣懂,人说女人与政治是无缘的,我不否认。我只知道没有哪个朝代可以一直繁荣,历史的规律便是这样,盛极便衰,不是一两个人的努力可以改变的。

    夜色下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天空中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很快,地上便像是扑了一层薄毯。男子一身黑色单衣,一路快步掠进,他不敢有任何的停顿,呼出的气体好像结成了冰。

    终于,他在一个老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稍稍提了一下神,在门上轻叩三下,“吱呀”,门打开一条缝,一个老者提着个灯笼出现在门口。老者向外张望了一下,见没有他人,才把视线锁在眼前这个男子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会,把门打开一些:“进来吧,主人等很久了。”

    男子点点头,迈步院子走去。穿过一条临水的长廊,他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停下了脚步,刚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入眼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虎目射着犀利的光。男子微微一怔,立马拱手道:“见过莫护卫。”对面的男子点点头:“进来吧。”

    男子走进门,屋里没有点灯,他凭着记忆走到桌前,刚想要拿出火折子点上油灯,身后的莫护卫说:“不要点灯。”男子有点诧异,不想却看到窗边站着另一个人影。

    窗子大开着,外面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进屋来。那身影却佛如雕塑,不避不闪。白色的月光洒在那身影的脸上,刀削的脸颊,笔挺的鼻梁,乌黑的头发散在身后,男子只觉得他俊美得像是雪的使者。

    莫护卫沉声道:“你就汇报一下这几年芷城的情况吧,皇城里可有什么大的动作。”

    男子回过神来,从衣服的暗袋里摸出一张纸。

    “这是皇宫的地图,皇帝常去的那几个宫殿小人已经标明了。”

    莫护卫接过,直接放进衣襟里:“还有呢?”

    “北刖的皇帝贪图眼前的享乐,这几年北刖的兵力下降不少,以小人之见……”他眼睛一转,沉声道:“不足为惧。”

    莫护卫继续问:“这个皇帝不喜欢打仗,不代表下一个仍旧是这样,那北刖的太子也应该是成年了吧?他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男子略一皱眉:“太子的事情,小人知之甚少。但是据小人所知,北刖皇帝最出名的皇子不是太子。”

    莫护卫正向窗边走了几步,闻声停下步子:“那是谁?”

    男子轻笑道:“是四皇子宇文栎,不过这四皇子出名的不是因为他的才干武功。”

    “那是什么?”莫护卫急声问。

    男子脸上露出轻蔑的神情:“是温柔乡,这四皇子长的甚是俊美,堪比天人,可谓是芷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人。”

    莫护卫听完没有做声,“哧”一声轻笑,却是那窗边的身影发出的。

    莫护卫沉默片刻,复又问道:“皇室中可还有别的情报?”

    男子凝神想了一会:“倒是还有一人。”

    “谁?”

    “是一女子,确切说是一少女,便是才名传遍北刖的留年郡主。据说这留年郡主诗词歌赋无所不精,坊间流传的很多歌曲诗词都是她所做。她常年梳着男子的发髻,年芳十三,是北刖宰相何墨衍和长公主之女,名叫何忆迟。”

    “你说什么?”一个清朗慵懒的声音,那站在窗边的身影转过身来。月光打在他半张脸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处在明暗交接处的神,那身影移近一步,“你说她叫何忆迟?”

    男子有些迟疑,他不确定这个人的身份,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名字引起了他的兴趣。

    “是,的确叫何忆迟。”

    那身影发出一阵轻笑:“莫剑,你可记起了什么?”

    男子心头一怔,可以直呼莫护卫的名讳,那么眼前这个人……难道?他忽然为自己的猜测吓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是他?男子不敢再直视那个身影,急忙低头垂目。

    莫护卫道:“公子,同名之人未尝没有。”

    “不,我有种感觉,就是她没错。”那声音笑得很欢:“越来越有趣了。”

    莫护卫不再言语,走到男子跟前说:“回去之后还是要万事小心,切不可暴露了身份。记得我有事找你的时候,御风暗使会来通知你,否则不可轻举妄动。”

    男子恭声答道:“小人明白。”

    “去吧。”

    男子掩上门退出身来,屋外的雪更厚了。他抬头看看天空,白天厚厚的云层已经不见了踪影。月亮静静地俯视着大地,雪花像是一团一团的棉絮飘下来。男子抖落肩上的积雪,心想明天该是雪后放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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