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一)殇帝 •; 花开彼岸  (肆)泪染墨台

章节字数:3868  更新时间:13-11-03 2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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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青年置若罔闻,并不答言,忽地身形晃动,欺到雪里珠身前,二话不说,扬手便揪住他的长袖。

    雪里珠心中羞恼,奋力想要挣脱,奈何那青年一只手掌力道似有千斤之重,雪里珠不懂武艺,哪里动得了他分毫?情急之中,人已被那青年拉着直朝殿外而去。

    “上马!”那青年行动极快,眨眼便托着雪里珠一同踏上殿外的骏马,待坐稳后,他方才挑眉笑道:“你不是要寻梦么,本王有幸相伴。”

    雪里珠一震,这青年自称本王,其身份若非皇亲国戚,也定然是朝臣,从他拥有玉雕扇的情形看,莫非……雪里珠定了定神,回头看向那青年,讪讪道:“堂堂王爷,深夜不眠,倒有闲心陪草民闲逛,此举若传出去,怕是一段笑料了!”

    那青年闻言,率真地大笑道:“你要去的下一地儿,若无本王相伴,恐怕连大门也进不去!本王不愿见你焦眉,便甘愿被人谈笑咯!”

    雪里珠撇嘴道:“油嘴滑舌……”

    那青年笑着抡起缰绳,不再多言。二人一马电光石火般朝双阙门奔去。

    时值寅时,燕城大街小巷尚在熟睡中,偶尔亦可见早起的农户屋中透出灯火。二人出宫之后直向东行,不久便入了城郊,再行一炷香的工夫,眼前赫然出现一座庄重幽密的官宦庭院。

    “将军留醉殿堂东……”雪里珠豁然,那青年显然也读懂了诗中的真意,如今,这煌煌盛世之下的燕城,除了古旧的将军府,还有何处能够寻回当年沈犹信与龙泪竹牵绊至深的情愫?然而,让雪里珠颇觉意外的是,眼前这座将军府不仅没有废弃,反而人丁兴旺。

    二人下马,守卫的士兵们忙上前恭迎,朝着青年叩首便拜:“属下不知王爷深夜回府……”

    “不必自责!”那青年利落地一挥袖子,笑道:“尔等今日不必守夜,都去歇了罢,告诉膳房准备宵夜,本王要款待这位名州来的贵客。”

    士兵们恭然诺下,那青年伸手按上雪里珠的肩膀,道:“你能在此寻到想要的东西,随本王来罢!”

    雪里珠咬了咬唇,跟着那青年入了府,心中未免暗潮涌动。这青年身为王爷,手握燕城兵权,却不居大宗故宫,反而住在这座令世人避讳的将军府内,不禁教人生疑。

    一路无言,穿花拂柳,二人入了内堂,眼前骤然明亮,大殿内暖灯高照,布置肃穆雅致,让人惊叹的是,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寒兵利刃,一见便知此乃武将所居之处。

    雪里珠徐徐走上前,抬眼环视着满屋琳琅满目的兵器,不由得怔了怔,轻叹道:“忠义将军……”

    那青年走上前,与雪里珠并肩望向墙上的古剑宝刀,正色道:“宗鼎两朝册封过数名大将,唯有忠义将军沈犹信和神武将军李云蓦名垂青史,他们之所以为百姓所爱戴,不仅因为战功赫赫,也因为至情至性的禀性,本王能居于此处,得以聆听教诲,时常缅怀,何其有幸。”

    雪里珠点点头,只觉心绪难平。

    四十余年前,曾有两个男子在此彻夜畅谈,把酒言欢;三十二年前,两个男子宿命重逢,如一对平凡的爱侣般,在此约定,誓言永不相负。亦有一个美貌女子,抱着一个熟睡的孩童,站在殿外,无声,无泪,无念,兀自抬眼望向院中绚烂的枫树,夜风袭来,枫叶簌簌而落,那女子俯身拾起一片,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将那片叶子悄然放入孩子绵柔的襁褓之中。

    “当年,最后一个离开此地之人,并非信竹二人和齐兰珠……”那青年收回落在兵器上的视线,炯然投向雪里珠,说道:“在忠义将军和信王离开燕城之后,将军府被龙箫列为禁地,一度废弃,但有一个人,他曾暗中来过这里,又暗中离去,此人便是天庆朝的武林盟主,延顺朝的护名侯,大鼎国的仁治皇帝……”

    雪里珠叹息不语,眸中似有水意,暗道:“墨台鹰么……”

    那青年竟瞧出了雪里珠心中所想,不禁戏谑道:“直呼开国君王的名讳,你这草民真是胆大包天。”

    雪里珠冷冷一笑,讽道:“直呼又如何?”

    “放不下前尘之人,何以安乐?”那青年莞尔摇了摇头,背着袖子踱到窗边,仰头看向殿外那株新植的枫树,秋意正浓,枫香渐散,他引着雪里珠走入往昔中——

    “信已散尽家业,换得黄金万两赠予二弟,若信与泪竹在宣州遭遇不测,惟愿二弟能回到釜阳郡,寻得齐阳和仲叔窦夕年,收养犬子沈犹枫代为照顾。信此生负人甚多,于二弟之诺终难两全,然弃冕离宫,不曾后悔,二弟之恩德,信此生铭记,来生必报……”

    “哗——”墨台鹰猛然收起手中的信札,双掌却止不住颤抖,他起也不是,坐也不是,立时分寸大乱,身在这满屋狼藉之中,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布满痛彻心扉的神色,叹道:“大哥,你我当日在釜阳相遇,你戴罪之身,我潦倒落魄,然你我二人却义结金兰,以兄弟相称,患难与共,我便一生追随于你,亦是心甘情愿,何须你报!何须你报!”墨台鹰仰起头,任泪水沾湿长衣,恸声不已,“这六年,我从釜阳到名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拥有了追随自己的兄弟,而今又从名州至燕城,带着兄弟们千里寻你而来,而你……你却留书离去,你将家业托付于我,将儿子托付于我,却独独负了对我的承诺……你负了承诺……”

    随行的兄弟看不懂他们那一呼百应的主公为何会见信流泪,然而墨台鹰确是哭了,唯一一次毫不避忌地肆意痛哭。

    “他们果然去了宣州,那么必会上灵予山洗泪崖!”墨台鹰的身侧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尤为刺耳,说话之人似乎并不顾及墨台鹰的情绪,径自道:“龙箫已经颁旨,命万长亭率兵追缴,燕城更是被皇家军队日夜戒严,墨台鹰,此将军府不宜久留,我等须早作筹谋。”

    墨台鹰抬首看向说话之人,那是一个瘦削清秀的年轻道人,身上具有苦修之人的疏淡风骨,神情却颇为冷漠。

    “墨台鹰,你的敌人是龙泪竹,我的敌人是龙箫,他们兄弟反目,此番是实现夙愿最好的机会!”那道人将头埋向墨台鹰耳侧,肃然道:“一切我皆可代你去做,只是行事之后,我需要你的江湖势力庇护家眷。”

    墨台鹰转过头,冷眼逼视着眼前的道人,不禁暗暗地握紧了拳头,此刻,强大的心智告诉他必须冷静,或许,胸腔中澎湃的痛苦、担忧、嫉恨和不甘让他被迫冷静,顿了顿,他站起身,伸手将信札在烛台上点燃,然后,他无声地盯着信纸被烈火燃尽,方才拂去衣襟上的灰烬,转过微红的眼睛问道:“你去名州寻我的时候,我便知道会有今日,连兄,能否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

    那道人目如寒锋,直言而答:“我要龙箫与掌门师兄彻底反目,仅此而已。”

    墨台鹰冷冷道:“你不惧龙箫会因此灭了天门么?”

    道人摇头一笑,早已看得透彻:“他为了掌门师兄,连皇位和江山都可以不要,连自己的亲弟弟都可以牺牲,你真以为他会灭了天门?”

    墨台鹰不言,神色复杂地盯着那道人。

    “只有让龙箫彻底断了痴念,天门大业才能在掌门师兄的手中光耀延续……”那道人眼中划过一丝无奈,语气却异常坚决:“我们天门中人,向来由不得自己,师兄戴上斑指,便该忘情,我身为长老之首,当遵从师父临终所托,辅佐师兄光耀天门大业,此番,我不惜背弃师兄,正是为了助他了断情债。”

    墨台鹰心中凛然,这道人为了天门大业而割舍情义,那么我墨台鹰又是为了何故?为了名利,为了江山,为了皇位,还是为了得不到的沈犹信?

    大宗天庆六年,此时的墨台鹰虽然年轻,却也依靠自己的力量,拥有了侠肝义胆的追随者,他知道,在追随者们心中,唯他才有资格鼎足江湖,成为未来的武林盟主,甚至,成为未来的帝王。

    “说罢……”墨台鹰凛眉看着那道人,“你当如何?”

    那道人决然一笑,眉宇间却是凄凉异常:“回灵予山用我天门的第一奇毒为湛卢宝剑洗尘,暗中借沈犹信的剑上之毒斩草除根,万长亭若是中剑,必然毒发,龙箫会认定掌门师兄相助了信竹二人而背弃于他,从此他对掌门师兄亦再无原谅之可能,待我引朝廷兵马上山之后,洗泪崖一旦染血,以掌门师兄的脾性,对龙箫亦再无原谅之可能,他亦不会再收留信竹二人,信竹二人走投无路之时,一定会离开宣州来名州求你相助,你不仅可以保全沈犹信,还有机会除掉龙泪竹。”

    墨台鹰阖上双目仔细听着,他喉咙动了动,却不再言语,似乎陷入了沉思——连荆芥,这个为了天门大业而义无反顾的年轻道人,他机关算尽却并不知道,自己不过也是墨台鹰棋盘上的棋子。

    墨台鹰,一个曾经落魄潦倒,如今初露峥嵘的年轻侠客,终于在沈犹信背弃对自己的承诺之后,下定决心和万鬼至尊缔结契约,从此走进那浓得化不开的宿命。

    少年枉纵,枉纵少年。

    “你究竟想要什么?”

    “本王只要一个人的命。”

    “谁?”

    “你若答应缔结契约,时候到了,本王自会告诉你。”

    “我和你不同,你是鬼,可我是人。”

    “本王给你时间考虑,你何时答应缔结契约,本王何时兑现承诺。”

    墨台鹰心如刀绞,摇头长叹,是否缔结契约,他已经思虑了整整十年,他问自己,此番暗中离间,痛下杀手,究竟是为了名利,为了江山,为了皇位,还是为了得不到的沈犹信?不,都不是,终究是为了自己——大哥,我本欲一生追随于你,纵横江湖,重回庙堂,你却背弃了对我的承诺,那么,我便让鬼域王来代替你实现承诺罢,我想要的,他都能助我得到,他想要的,我亦可覆手予他。

    “夜孤寐,我答应缔结契约。”

    “你瞧,由人变鬼,你只用了十年的时间。”

    “你为何会选中我,且笃定我最终会答应你?”

    “墨台鹰,你和本王,何其相似。”

    “告诉我,你想要谁的命?”

    “灵予山上,谁戴掌门斑指,本王便要谁的命。”

    墨台鹰睁开眼睛,那些难以释怀的痛心,那些无法兑现的承诺,已不知不觉地化作心中不可动摇的决意,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后悔,但是这个决定,注定改变他的一生。那一年,在一片狼藉的将军府内,墨台鹰和连荆芥为了各自的目的,割舍了各自的情义,连荆芥把情义卖给了墨台鹰,墨台鹰把情义卖给了那个鬼魅一般的王。

    “传我亲令,从即日起,兄弟们暗布于燕城官道各处,但凡见到皇家特使携赦免令奔宣州灵予山而去,一律暗杀截下。”

    “诺!”追随者们无一异心。

    从此以后,这场浩劫唯有杀令,没有赦令。杀无赦是什么,是成大事的手段,是六亲不认的绝望,是不能宽恕的原罪,是无可挽回的前情。那一年,宣州灵予山上,朝廷兵马攻上洗泪崖,最终划下的竟是阴差阳错,令人一生痛悔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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