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戏影迷乱

章节字数:4514  更新时间:21-02-15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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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鸿楼是栾城最有名的一处酒楼,修筑在栾河东侧,对面与之遥遥相望的就是露天的红台戏楼。吃罢酒后登上彩船,在河中以船为座观赏红台夜戏已经算得上是栾城一绝。

    河岸戏影,江中船影,船上灯影,灯下人影。光与暗交接融会,人入戏景,戏声徘徊。如梦如幻,光影迷离。

    除了船上,戏楼下也会设置不少座位,韩子柒的位置就在这里。见喜陪着韩子柒早早入了座,对于韩子柒打算去和宁庆班道歉的事情一反常态的持反对意见。韩子柒明白他肯定是被白鹭平叮嘱过了,不准他再见不相干的人。

    “少奶奶何苦呢,犯不上和这种小班子道歉,再说赵老板也会很为难的。”

    “嗯,你说的也对。”

    其实韩子柒并不想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给任何人找麻烦,他只是觉得错过了这一次,以后想见赵老板恐怕更难了。宁庆班的差事是张大河给牵的线,韩子柒担忧赵老板因此而怪罪张大河,怎么说也不能让好心帮忙的人吃亏。

    于是韩子柒借着肚子疼的借口,偷偷溜进了后台。但时间赶的很不凑巧,宁庆班的老板赵立宁正在和温人晚吵架。

    “街头演的百姓戏不代表上不了台面!”

    “你就不怕出乱子!”

    “出什么乱子?我们宁庆班这样唱了几十年从没出过乱子!”

    “你们又没登过大场子!给老百姓唱当然不会出事!”

    “百姓就不配听戏了?”

    “那些人要是和百姓一样,你们班子里那个小角儿就不会到现在还被扣在南方回不来了!”

    “温老板,咱们不如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是对傩戏有意见,还是觉得我们这个小班子不配和你一起唱戏?”

    “行,我直说了。要不是高二公子的面子,我早就罢演了!选什么不好选鬼王选妻这一出!这不是挖坑自己跳吗!”

    韩子柒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但里面的两个人越吵越激烈,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门口的几个木箱里堆放着今晚要用的各种面具,韩子柒身旁的这一箱全部是“美人面”。他拿出一张姿容艳丽的面具看了看,欣赏起这精妙绝伦的画工来。

    “岳爷,您来了!”

    远远地传来响亮的一声,一个身着黑色长衫带着黑色礼帽的男人出现在韩子柒的视野里。向这个男人打招呼的人是凤怀班的,从他的态度来看,男人似乎和凤怀班关系不浅。

    “温老板呢?”

    “唉……屋里呢。赵老板也在。您劝劝?”

    “没工夫再斗嘴了,赶紧把人都叫来,高二公子让角儿之外的人都在船上唱。”

    “啊?这是要干嘛?”

    男人步履匆匆地走过来。韩子柒的目光扫过他的面颊,脑海中像惊雷一样炸了一声,那一夜在高家木楼上的回忆滚滚而来。虽然这个男人胖了不少,气质也变了很多,但韩子柒一眼就认出他是月牙子——那个发现了他的男儿身还向白家敲诈的无赖。拿了钱后他远走南方再无音讯,要不是今天突然出现在眼前,韩子柒几乎快把他忘了。

    月牙子越走越近,韩子柒慌里慌张地把面具戴在了脸上。

    好在月牙子没注意到韩子柒奇怪的举动。他敲了敲门焦急地催促道,“两位老板,高二公子等急了。没时间了。”

    温人晚和赵立宁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两人竟然都是面色平静、神态如常,丝毫看不出来方才还在激烈争吵。

    月牙子心急如焚,“高二公子说,其余的人都要上小船,绕着大船在河里开唱。全戴美人面,不要戴鬼面。”

    温人晚叹了一声,应道,“知道了。”

    赵立宁却警觉地皱起眉头,“什么意思?傩戏哪有不戴鬼面的?”

    月牙子“哎哟”了一声,再次催促,“这哪是问什么意思的时候,难道你还能不照办?今天晚上栾军可是全来了。赶紧吧!”

    对于韩子柒来说,安全脱身显然成了一件比道歉更重要的事。月牙子见过他,万一还记得他的相貌,就会知道白家的童养媳没有死。除了白家的面子外,如今这个秘密还关乎着林家的声誉。林家或许可以容忍白鹭平养着一个玩意,但绝对不会接受一个荒唐的男妻。

    韩子柒埋着头想要溜走,背后却传来一声呵斥。

    “哪去?快换戏装上船了!”

    月牙子横眉冷目,指着一群手忙脚乱来拿面具取的戏子们对韩子柒说,“赶紧的!没看见别人都干嘛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在月牙子的监视下,韩子柒没能找到机会逃走。他被迫和凤怀班的四个戏子一同登上了一条小船。

    “师姐,怎么唱啊?船晃得站都站不稳。”

    “咱们总共也没几句戏词,该唱的时候就唱,站不稳就坐着唱。”

    戏子们窃窃私语,韩子柒生怕被拆穿身份,一句话也不敢说。

    “你是凤怀班的吗?”

    冷不防有人问了一句,韩子柒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你们还没完全学会吧?跟着我们把样子做好,别让人看出不妥来。”

    小船慢悠悠地摇着,缓缓驶向河中央的大型花船。

    河面上的灯光倒影被微风吹的闪闪烁烁,仿佛天上的星河落了人间。

    韩子柒蓦然想起昨夜白鹭平的话,心里像羽毛抚过水面,泛起一阵波澜。在这一刻之前,韩子柒还觉得什么眼中的星河纯属无稽之谈,他就当糊弄白鹭平了。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真的把他眼中的星河送给白鹭平了。从今往后的每个夜晚,只要抬起头看见夜空、看见星星,他都会想起白鹭平。

    从韩子柒所在的位置望去,可以隐约看到花船上白鹭平的身影。他身边站着高司令和栾城几家大商铺的老板。

    小船并没有在花船旁停下,而是不停地绕着花船行驶。整个河面上飘着大概十几只船,每只船上面都坐着五六位带着不同美人面的戏子。船飘到另一侧时,韩子柒看到高璧和趴在栏杆上巡视般地打量着每一只小船上的人,一旁的月牙子满脸谄媚地在和他说着什么。

    一声鸣锣,“鬼王”登场。温人晚迈着不熟悉的步子在台上摆开身段,赵立宁带着一众小鬼跟在他身后。

    “鬼王选妻”是栾城傩戏的经典名篇,也是一出只在街头演过的百姓戏。鬼王实际上是栾山的山鬼之王,每逢阴历五月十七他都要在人间选一次妻子。鬼王因违背天命与凡间女子殷九成亲而遭遇天谴,鬼王长生不死,而殷九则要堕入轮回四十九次,每隔七次轮回鬼王才能找到妻子一次,两人可以相守二十年。相传殷九姑娘出现的年头,昭示着接下来二十年的风调雨顺,栾城的灾祸、瘟疫、战乱都会消失。在街头唱戏的时候,鬼王的身后会跟着几十位扮成小鬼或少女的戏子。而鬼王则会一边巡游,一边随着鸣锣声来选人。选到少女百姓就一阵欢呼,选到小鬼百姓就一阵咒骂,直到全部的戏词唱罢,鬼王找到殷九姑娘为止。

    韩子柒早就听过这个传说,但从来也没看过“鬼王选妻”这出戏。摇摇晃晃的小船在河面上绕着花船走了几个来回,他竟然听得入了迷,一时间忘了眼前的危机,一心期盼着鬼王能够顺利找到殷九姑娘。

    锣鼓点紧密得如同雨声,这标志着鬼王正式开始选妻,但场面却忽然混乱起来。由于戏台上的温人晚与小船上的戏子距离过远,根本就无法像在街头一样选妻。因此每一次鸣锣后,高璧和都会代替鬼王从小船上拉一个戏子上花船。

    “宋老板,你来选!”高璧和兴高采烈地招呼着与他志趣相投的人。不少人居然也欣然做起了这个荒唐的游戏。

    “何老板,您看这个怎么样!”

    高璧和边说边把一个戏子推到宿钺当行的何老板面前,四周的人群爆发出起哄和叫好的声音。何老板搂着戏子的肩掀开面具,见是个美人,竟然大喊着“找到了”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花船上越热闹,小船上的人就越恐慌。韩子柒也没有心思再听戏了,他死死地盯着白鹭平,生怕他也做出“同流合污”的事情。

    白鹭平既没参与也没反对,他端着酒杯靠在围栏上啜饮,目光越过江面落在戏台下的人群上,神色看不出喜怒。

    “鬼王选妻——”

    戏台上再次鸣锣。

    高璧和见其他人玩得也很开心,竟然提了一个更加离谱的建议,“干脆把所有人都叫上来,大家人人都是鬼王,自己来选妻!”

    这低级得像勾栏瓦舍里的玩法荒唐至极,但与会的人大多兴致高昂。一个穿着军服的男子拧着眉头走到白鹭平身边,低声与他交谈,“少爷,他们这么闹下去,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白鹭平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道,“只要他哥哥还在彭军,林家就永远是高家的”自家人”,怎么会闹出事呢?你看热闹就好,千万别插手。你现在只是个副司令,随时都能被高家撤换。”

    男人正色道,“明白。”顿了顿,他又说,“白岳的事……”

    “先看戏。”白鹭平打断了男人的话,但神情却是在思量着什么。

    舞台上再次鸣锣,包括韩子柒在内的所有戏子都被叫上了花船。高璧和则领着喜欢玩乐的老板开始捉人,戏子们在船上慌张地乱跑起来。

    韩子柒不知道被抓了一下手,他推了那人一个趔趄,逃命一般想要跑向白鹭平。

    “你敢推人!你是宁庆班的吧?我们凤怀班没这么不懂规矩的!”月牙子怕被高璧和迁怒,竟然一把抓住了韩子柒的衣领,硬是要掀开他的面具,“肯定是宁庆班的,一会儿戏完了得让赵立宁出来给高二公子赔罪!”

    这出闹剧终于吸引到了白鹭平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干预,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月牙子。

    韩子柒挣开了月牙子,但其他人早已经堵住他的去路,他站在中央无处躲藏。

    “怎么回事。”高璧和果然不高兴了,黑着脸瞪着韩子柒。

    月牙子急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撸起袖子把韩子柒揍上一顿,“你偏要惹高二公子不高兴给班子里惹麻烦吗!你的脸见不得人?你又不是姑娘,看一下脸就过去了,你怕什么?”

    “大家都是为了开心,不要伤了和气。”

    不知哪个老板假惺惺地说了这样一句,韩子柒立刻骂道,“那么开心你怎么不戴上面具让人捉?”

    白鹭平愣了一下,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一直以为韩子柒坐在那片灯火之下。

    高璧和哈哈大笑,“原来是想换个玩法啊,好,你来挑吧。你就当我们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你要选谁?”

    韩子柒望向白鹭平。

    他知道白鹭平不会拒绝他,但他不想给白鹭平惹麻烦。韩子柒担心这种事情传出去会惹怒林家,也许会害得栾城商会也办不成。

    月牙子发现韩子柒在看白鹭平,立刻大声斥责道,“想攀高枝?做什么美梦呢你!西北林家的女婿你也敢想,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台上又一声鸣锣。鬼王因迟迟找不到殷九姑娘,开始声声呼唤她的名字。

    “吾妻殷九——”

    那穿军服的男子想要息事宁人,礼貌地笑着开口道,“栾城的大喜日子,算了吧,别扰了二公子的兴致。”

    月牙子立刻会了意,点头哈腰地退到一旁,“袁副司令,我是想帮二公子教训教训不识好歹的。我上回去拜访大少爷没见着人,这回又没安排好这场戏,在这给二公子和大少爷赔不是了。”

    但高璧和却不依不饶。他觉得这小戏子胆大包天,拂了他的面子,于是瞪起眼睛呵斥道,“什么兴致?早就被他败光了。我告诉你,今天不摘这个面具,你就别想下船!”

    锣鼓一声急似一声,台上的戏终于进入高潮。

    “死生穷尽,轮回苦短——吾妻何在——”

    扮殷九的霓裳按着鼓点绕着高璧和转了一圈后摆出身段,但由于没人去揭开面具,竟然不知该如何把戏唱完。

    月牙子清了清嗓子,提醒道,“该摘的面具了。选中殷九意味着栾城的风调雨顺,不摘不吉利的。”

    高璧和的脸上黑沉沉的,阴云密布,“选什么殷九,我就要看这张脸!我要看看到底有多金贵!”

    “既然二公子想看,”白鹭平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如我来代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白鹭平身上。他一整个晚上都一副游离在外的模样,让人误以为他不会管高璧和的闲事。

    白鹭平缓缓走到韩子柒身边,韩子柒焦急地低声提醒,“不行。”

    三下鸣锣后,鬼王的声音悠悠传来:

    “可是吾妻殷九——”

    白鹭平掀开了面具,韩子柒眸中闪烁的光亮像是映着天上的星河。白鹭平凝视着他的脸,温柔地笑起来,“找到了,是我的殷九。”

    船上众人跟着锣鼓声欢呼起来。

    “哥哥。”韩子柒一脸错愕的看着白鹭平。

    白鹭平在他耳边低声问道,“我一直在等你跑过来,为什么宁愿受欺负都不到我身边来。”

    “少爷。”身着军服的男子望着白鹭平的身后,月牙子正穿过欢庆的人群走过来。

    白鹭平回过头,正好对上月牙子谄媚的笑脸。他的神情里隐隐藏着一丝阴险,“刚才失礼了,原来是白家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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