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15 更新时间:21-04-13 02:10
“小小姐!阿嬷给你送梯子来了,您投胎转世去吧!等几年阿嬷就随你去了,来生阿嬷还做小姐的丫头,还伺候您和小姐!阿嬷没照顾好你,来世做牛做马给你赔罪!小小姐啊,您怎么如此狠心,抛下阿嬷就这么去了……”
伴着小阿嬷悲切的啼哭,火光冲天而起,暝暝夜色被衬得一片猩红。飘忽的火信像破碎的红布条一样在空中抖动,呛人的浓烟翻滚着盘旋上升。“天梯”顷刻间就被火堆吞噬,缠着白色布条的彩纸化作了零落的灰烬,四散在令人不安的呛人空气中,只剩下木条还在火堆里噼啪作响。
小阿嬷的哀伤像四散的火星一样在茫茫夜色中弥漫开来,感染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抹着眼泪和林清澄说起话来。
“白少爷是个好姑爷,他说话算话,把他的承诺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了。他要为小小姐您守丧十年,终身不娶。小小姐,您可以瞑目了,您是白家唯一的少奶奶。”
荣夫人的身子晃了一下,目光死死盯着小阿嬷手中的信封。直到那暗黄的牛皮纸消失在火光里,她才回过神来。她恨恨地瞪了白鹭平的背影一眼,把两个怯生生的孩子推到了小阿嬷身边。他们是小阿嬷让荣夫人从别家借来的孩子,为了给林清澄哭丧临时认了白鹭平做干爹。
“小阿嬷,时候差不多了。”
荣夫人小心地提醒了一句,小阿嬷点点头,突然放开嗓子大哭起来,院子里的人也跟着哭成一片。
“小小姐啊,您好走啊——”
“呜呜呜——”
小阿嬷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但孩子们年纪太小还不懂事,怎么哄也不肯哭,只是不知所措的在满院的哭声中寻找自己的母亲。小阿嬷便在每个孩子的胳膊上都狠狠拧了一下,两个孩子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大人们也得了鼓励一样哭的愈发起劲了。
白鹭平和高织云分别代表夫家和娘家站在前排,他们按礼数尽着应尽的本分,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哭。高织云虽然是娘家的代表,但他和林清澄其实并不熟识,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他站在这里更多的是出于道义和对家族脸面的维护。白鹭平则是内心坦荡,他信守了和林清澄的所有约定,于情于理都问心无愧。
两个人竟然在震耳欲聋的哭声中低声交谈起来。
“白少爷请节哀顺变。”
“大公子也是,节哀顺变。怎么没看见二公子?”
“哦,他病了。”
白鹭平和高织云都面对着火光,两人并无目光交流,但白鹭平不用看高织云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撒谎。月牙子下落不明,高璧和“抱病”,事情一定出了问题,关键在于高织云到底知道多少内幕。
“我记得白少爷以前有个童养媳。我走之前家里唱堂会那晚,你带他来见过我。”
“很多年前的事了,大公子怎么说起这个。”
“可能是因为在办白事,忽然就想起他来了。听说他去世了,白少爷一定很想他吧?”
“大公子和郑小姐也是青梅竹马,应该懂我的感受。”
白鹭平提起了郑定齐的女儿郑渝,她和高织云相差十二岁,坊间传闻高织云二十七岁的年纪还尚未婚娶就是在等郑渝长大。如今郑渝已经十五岁,按常理来说婚事也就在明后年了。但高织云却没有欣喜之意,甚至还从话语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抵触情绪。
“世上恐怕没有能懂白少爷的人。我只记得他姿色平平算不上美人,但你却硬是从我手里讹走一块鲤鱼配。对了,这玉佩还在他手上吧?”
白鹭平愣了一下,他差一点就中了高织云的诡计,如果他回答了在或是不在,就从侧面印证了童养媳还活着的事实。这番试探让白鹭平确定了已经有人将童养媳的秘密泄露给了高织云,但很明显他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还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
“大公子送的东西,我自然是放在箱子里好好收着呢。”
“总有人说我铁石心肠,我觉得白少爷好像和我也差不多。发妻去世居然还有心情和我客套,虽然我知道白少爷是把悲伤藏在心里了,可就怕别人会误会白少爷冷血。”
“我也在担心,我和大公子从小相识,自然清楚大公子的为人。不过大公子最好还是小声一些,就怕那些不知情的外人听到了会误会大公子不关心林小姐的白事,而是更关心另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白少爷果然行事独特,称结发妻子为林小姐。”
“大公子至今不娶,苦等郑小姐十几年令人佩服。可能因为我们都是特别的人,所以我和大公子特别投缘。”
如果说上次交锋还只是试探,这一次两人几乎是旗帜鲜明地站在了对立面。
“天梯”烧尽,按照小阿嬷的规矩,白家从吉云斋订了最体面的酒席。白老爷陪着高司令入了席,白家的下人也引着宾客去正院入席吃宴。高织云扶着小阿嬷也要往酒席去,小阿嬷却摆摆手,踉踉跄跄地奔着灵堂去了。还没走到蒲团垫前就扑倒在地上,哭的拉风箱一样撕心裂肺。
“一年去一魂,七天去一魄,三年魂尽,七满魄尽。小小姐……阿嬷心疼你啊……阿嬷和你娘都心疼你……你要是还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在头七的时候回来告诉阿嬷,阿嬷疼你阿嬷想你……”
白鹭平没有去吃席,他在灵堂里守着小阿嬷算是为林清澄最后分一次忧。而高织云则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白家。下午时他接到几位老朋友的邀请,须在午夜前赶往城郊的烟花小巷和他们见面。
汽车在后门等了很久,司机拉开车门高织云就钻了进去,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等了一会儿车还没开,高织云的声音中隐有倦意,“怎么还不走?”
司机回过头来说道,“公子,张团副还没上车呢。”
借着白色灯笼散出的昏暗光亮,高织云隐约看见张桂正在和一个站在角落里的人说话,没说上几句就带着那个人向汽车走来。韩子柒的脸一从漆黑的角落里闪出来高织云就认出了他,那个差点被他忘了的下人“小七”。
可能是今天的白事太过折磨人,也可能是他一心惦记着要去会朋友,竟然忘了早上曾经叮嘱过韩子柒晚上来见他。
初秋时节栾城的气候总是时冷时热,而且晚上的寒气总是带着露水的味道,湿漉漉的让人周身发寒。高织云借着车窗打量韩子柒,他居然穿着一件质地上好但略显单薄的月白色长袍,虽然可以勉强解释为他特意穿了最好的衣裳,但这件长袍看起来还是昂贵的有些过分了。
“军爷。”
“上车。”
“去哪?”
韩子柒没能从高织云处得到回答,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上了车。下午的时候,他让见喜送了不少米面给张妈,并且谎称张大河已经找到了,但是还在外地办事,要过上一阵子才能回来。所以,他几乎是下定了决心要从高织云手里救出张大河。
“衣服不错。”
高织云随口夸奖了一句,韩子柒心里却有点忐忑起来。他之所以穿这样的衣服是因为白鹭平竟然安排他住在勾栏之地,为了装成客人掩人耳目,见喜给他准备的都是这样的衣服。袁成奚像尊门神一样守在外间,害得他一整天都没出过卧房,更不要说想办法换回下人的衣服了。好在晚上是由馆子里的小厮来守夜的,不然韩子柒根本没办法偷跑出来赴约。
高织云见韩子柒没回应他的话,便转头去看韩子柒。昏黄的光线映在韩子柒脸上,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润清冷的气质。也许是衣服的衬托,高织云竟觉得他和初见时像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你好像心情不大好。”
“刚才我听见小阿嬷的哭声了。我在想,别人哭的再大声都是假的,唯独她是痛到心里去了。满院子的人没几个是真心来送她的,但好在她有小阿嬷。”
“那你呢?你是真心的吗?”
“是。林小姐是个好人。”
“你连进去哭上几声都做不到就谈起真心来了。”
“真心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东西。”
韩子柒的声音在寂寥的夜里显得有些寡淡,但他的话却让高织云有些触动。他觉得自己先前轻看了这个人,出身贫寒却不贪财,还有点悲悯苍生的情怀。这样的人要是生在名门望族里,少不得要在这乱世里有一番作为。
高织云没告诉韩子柒他们要去哪,韩子柒也没有问。他连续几天没有和哥哥一起睡觉,夜夜都睡得很不踏实,于是这会儿便一阵阵犯起困来。
汽车缓缓启动,轻微的颠簸有如摇篮一般让人昏昏欲睡,韩子柒的头靠在车窗上,眼皮沉的睁不开。
“只要你帮我找到那个人,我不仅会放了张大河,还可以保证你将来在彭军平步青云。”
高织云的目光像没有涟漪的井水,明知道深不见底的地方必有波澜,但所能看到的只有静的出奇的水面。
韩子柒强打起精神,困倦的眼帘半开,眸光水润而又失神,比起受了困意的影响更像是刚刚受了谁的欺负。
“我不想当兵。”
“我不相信有男人会不想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高织云的话驱散了韩子柒的困意,他揉揉眼睛坐正身体,从已经困倦的八分糊涂的脑袋里找出了一个答案。
“我胆子小。”
“不想要荣华富贵?”
“不想,我既怕累又怕疼。”
韩子柒好像故意在和高织云作对,顿了顿又说道,“还怕死。”
高织云眸子里有异样的光闪了闪,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不再与韩子柒说话。
沉默夜一般弥散开来,包裹住了车里的每个人。高织云再次转头看韩子柒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身体软软地靠在车门上头抵着车窗,颀长的脖颈全部暴露在外,光滑似玉,一点梅花般的淡淡红痕点缀其中。
高织云转开目光望向车窗之外,远处已经能隐约看见烟花小巷的粉色纸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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