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971 更新时间:21-04-18 21:54
屋檐下粉色的灯笼柔弱地拍打在窗上,一个接一个的在风雨中熄灭了光芒。
雨声潺潺,疏风暗吼,满室晦暗。
高织云脱掉了军装外套,腰间的枪很随意地放在了桌上,当他意识到韩子柒的目光随着他的手落在枪上时,他的目光有如冬日的潭水,深不见底。
“看你刚才动作挺利落的,会用枪吗?”
“不会。”
“想学吗?”
“不想。”
高织云走到韩子柒身边,用枪抵住他的下颚。韩子柒不由得紧张起来,但高织云冷漠的目光却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
“枪是很神奇的东西。手里有了它,心里就会莫名有底气。知道为什么吗?”
韩子柒怔然半晌,垂目似在思考。
高织云继续说道,“因为每个男人都天生贪恋征服的快感。在它面前,人命高贵不过一只蝼蚁。只需要轻轻动一动手指,一个人就会彻底从世界上消失,这种征服欲只有它能满足。”
高织云把枪塞进了他手里,抓着他的手教他摆出正确的射击姿势。
“想知道杀人的感觉吗?”
高织云的声音顺着雨夜的寒气喷在韩子柒脖颈的皮肤上,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酥麻。他不喜欢高织云离他太近,可能是由于从小就和白鹭平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他对男人的肢体接触十分敏感。
高织云推开窗户,俯身望下去,在一片滂沱的雨势中看见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郑渝面具。
“等雨停了,我会这样瞄准张大河,然后一枪打穿他的心脏。接着,就是你的。”
说着高织云握着韩子柒的手连开数枪,枪枪都打在那张雨水冲刷得五官扭曲的面具上。
巨大的枪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每一枪都像一只鼓槌狠狠敲在韩子柒的心上。他在恐惧中僵直着身体,眼睛盯着那张已经破损的面具。
“郑小姐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为什么不想娶她?”
“我会娶她。”
“想娶她还是会娶她?”
“你的话太多了。”
高织云不想再继续和郑渝有关的话题,他松开了韩子柒的手。韩子柒趁此机会转过身来,对着高织云举起了枪。
“想干什么?威胁我?你不敢。因为你是个懦夫,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高织云轻蔑地笑着,“你宁愿守着儿女情长做一辈子蝼蚁,而不是站到沙场上做一个人人敬仰的英雄。”
高织云轻而易举地拿回了韩子柒手里的枪,再次扔到桌上。
韩子柒蓦然开口道,“我和他一起长大。我们是青梅竹马。”
“所以?”
高织云似乎听不懂韩子柒的话,正如韩子柒不懂他为什么会不喜欢郑渝一样。
“除非将来有一天,他选择和我分开。否则我会一直守着他,哪也不去。”
“女人和衣服一样,要多少有多少。如果你实在舍不得她我也可以让步,允许你带她一起来。”
“我什么都不会,这辈子都没离开过栾城。织云公子看上我哪一点了?”
“你很适合做一名军人,你看不到是因为你把自己困在蝼蚁的地穴里。”
韩子柒惊讶地愣住了,水亮的眼睛里闪着受宠若惊的光芒。虽然这个无耻的军阀扣押了张大河,还想要杀死他这个童养媳。但是他是第一个肯定了韩子柒的人。
在高织云眼里他不是依附于白鹭平的存在,而是一个独立的活生生的人。韩子柒不认为自己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觉得高织云应当是看走了眼,但他依然因此而有些感激高织云。
门外响起了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红衣男子在外面问道,“织云公子,我听到枪声了,不要紧吧?”
“没事。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高织云打发走了红衣男子,撩开粉色沙帐,端坐在酒桌前饮酒。
“你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想把他画出来,对吧?”
透过沙帐,韩子柒可以看到高织云正右手撑着下颚微微偏头看着自己。
“你不能放过他吗?”
“你对白家真是忠心耿耿,可惜衷心用错了地方。”
“对与错是由你来定的吗?”
“你的命在我手里,当然由我来定。对我衷心就是彭军的人才,对别人衷心就是我的敌人。你还有一场雨的时间来考虑。雨停之后如果我还没看到他的脸,明天河里就要多上两具尸体了。”
高织云的手比成枪的模样在太阳穴处轻轻点了一下。
韩子柒矗立在沙帐前,目光忿忿的像一把刀子。
“为什么要杀他?”
“你好像对他很有感情,你放心,我杀人一向利落,不会让他受太多苦。”
“你没见过他,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杀他?”
“我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委身于男人身下,没有自尊也没有廉耻。不过,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我杀他是因为他是个麻烦,他活着会害死很多人。”
“他从来没做过害人的事!”
“他做的还不够多吗?他害得林家要蒙受耻辱,害得高家跟着蒙羞,害得白家要承受危险。如果不是因为他,清澄不会在去世前独守空房,你的朋友张大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白少爷将来也不会落到悲惨的下场。”
高织云的这番话奶娘也对韩子柒说过。他忽然间就没有了再去解释的底气,高织云说的没有错,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你说白少爷下场悲惨是什么意思?他不会害白少爷的。”
“他当然会。白鹭平很精明也很厉害,但他做的事情太离经叛道了。为了保护这个秘密,他只能不断想办法去掩盖它。可他不会永远这么幸运,早晚有一天他的运气会用完。你想过会出现什么后果吗?你既然对白家忠心耿耿,难道不该保护白家的大少爷吗?杀了他就是保护白少爷。”
高织云的话像一张网一样罩住了韩子柒,他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摆脱的噩梦。白鹭平确实一直在为他做着各种不可思议的荒唐事,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结果会怎么样韩子柒心里是明白的。
“可是如果他死了,白少爷也不会独自活下去。”
“你也是男人,难道真的不懂男人的想法?只有女人才会要死要活,男人都会好好活下去的。他可能会悲伤一阵子,但很快就会忘了一切。如果你的小娇妻死了,难道你会给她陪葬?”
韩子柒深深浅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粉色纱帘后的高织云。如果哥哥不在了,他当然会陪哥哥去死,但对高织云解释这一切没有任何意义。他和高织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根本无法理解对方。
“有一天,也许你也会遇到一个人。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会不会陪他去死了。”
“所谓的男女之情不过是矫揉造作的文人和愚蠢的女人幻想出来的东西。男人从来就没有感情,只有欲望。”
“一旦你遇到了她就会日日夜夜想着她,一分钟都不想和她分开,她会成为你活着的全部意义。”
“你既不是文人也不是女人,却和他们一样愚蠢。”
“你会遇到她的。”
“你说这么多,到底是想为自己的愚蠢开脱还是为那个童养媳的无耻开脱?”
现在的高织云还不知道他也会爱上一个人。更不知道在不远的将来,他会为了这个人做出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甚至差点毁掉他经营了大半生的前途。
而那个会让他肝肠寸断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其实韩子柒已经露出了足够多的马脚。但高织云没有怀疑韩子柒的原因十分简单,他对这种童养媳有一种固定的认知。
高织云觉得那应该是一个腰若扶柳、媚态万千的男子,就像这里的男人们一样。他必定虚荣、愚蠢、毫无自尊、贪恋财富,所以他无法把面前这个刚正中带着几分风骨的青年和那样一个身份联系起来。
以爱才如命而闻名的织云公子真心实意地想把韩子柒招入麾下,彭军的人才和白家大少的童养媳这两个概念,在高织云心里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叉。
高织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他见韩子柒一直立在那里不动,便撩开纱帘递给他一个酒杯。韩子柒握住酒杯,目光躲闪地垂下眼眸,而后一饮而尽。
“果然,上次你说不能喝酒也是在说谎。按常理我该立刻就毙了你,但我从不杀自己人。只要进了彭军,就是我的人。”
韩子柒被那杯酒呛了一下,轻轻咳了起来。
高织云凝眸看着韩子柒,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游弋。
“你不该对他有怜悯。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是堂堂正正的男人,他是靠和男人睡觉才没沦落成娼的兔儿爷,和这里的男人没什么两样。就像粮仓里的老鼠,就算你认识老鼠再久,对他再有感情,他也终究是只老鼠,是老鼠就该被打死。因为老鼠会毁掉粮仓。”
高织云的话太残忍了,就连奶娘也从未在韩子柒面前说过如此直接的话。韩子柒的情绪被一点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因为高织云的话竟然每一句都有几分道理。
“如果他没有偷过米呢……”
“人们打死老鼠可不光是因为他偷米。”
“因为什么……”
“因为他是只老鼠。”
“没有人给过他选择出身的机会。”
“他可以选择离开粮仓,他为什么赖在那里呢?因为他是只老鼠,这是老鼠的天性。”
高织云说得韩子柒哑口无言。小时候韩子柒还不懂感情,他寸步不离地跟着哥哥,确实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哥哥会给他好吃的东西,会抱他睡觉,还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保护他。是啊,认真想起来,好像和偷米的老鼠也没什么两样。
韩子柒垂着眸子一言不发。高织云觉得自己似乎说服了韩子柒,他又给韩子柒倒了一杯酒,“那个男人就是你的投名状,你把他交出来,就可以摆脱你现在的生活,成为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韩子柒接了那杯酒,再次一口喝光。
高织云把酒杯拿回来看了看,轻轻放回桌上。
“他在哪?”
韩子柒几乎就要把真相告诉高织云,但不是因为他想摆脱现在的自己,而是因为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崩溃。
他怕高织云说的都会成真,怕自己以后真的会害了哥哥。
高织云从韩子柒复杂的表情里读出了动摇,他没有再逼迫韩子柒,而是打算给他留出一些空间。
“我累了,要小睡一会儿。你再好好想一想。趁着雨还没停。”
高织云一件件脱掉了上衣,直至上身赤裸。常年习武使得他的身体很结实,手臂的肌肉线条也起伏得十分好看。
韩子柒被高织云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只瞄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最后竟然干脆转过身去。
外面忽然狂风大作,最后一盏灯笼也熄灭了,只剩下屋内的三只红烛还在灼灼燃烧。
韩子柒想不通他要怎么做。高织云的话一遍遍在他头脑中回响,他也一遍遍地被羞辱、被贬低。那些话和奶娘从小就给他灌输的东西天衣无缝地融为一体,将韩子柒这些日子小心翼翼筑立起来的保护层击打的四分五裂。酸楚、窒息的感觉涌上喉头,心里紧的像被人狠狠攥住拧压。
原来不是狐狸,是老鼠啊。
韩子柒这样想着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许多“哒哒哒”的军靴走路的声音。就算有军人想夜半寻欢,也不会整队人大张旗鼓的一起来。这么多人同时出现属实有些奇怪。
韩子柒想推开窗户看个究竟,但刚推开一道缝隙,身后就伸过一只大手把窗户拉了回来。与此同时,高织云粗糙的大手紧紧捂住了韩子柒的嘴。韩子柒下意识地挣扎起来,高织云只好用另一只手紧紧抱住韩子柒的腰,以免他挣脱出去。
“公子!”
张桂急促地敲了一下门,在没得到高织云回应的情况下就火急火燎地闯进来了。他见高织云赤着上半身抱着韩子柒的样子愣了一下,但他顾不得做任何反应,急着报告外面的情况。
“是九少和白鹭平!他们马上就上来了!”
高织云对白鹭平的突然出现有点意外,韩子柒更是反应异常激烈。如果白鹭平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他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韩子柒的目光四处在房间里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拼命扭动身体想要摆脱高织云。高织云以为韩子柒怕被白鹭平知道他背叛白家,于是在他耳边说道,“别出声,按我说的做。”
高织云拖着韩子柒从窗户爬了出去,外面是二层的青瓦屋檐,墙边只有一排很窄的地方可以落脚。在白鹭平推开门的刹那,韩子柒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高织云手疾眼快地从背后抱住韩子柒,两个人跌坐在墙角。高织云怕韩子柒叫出声来,再次捂住他的嘴。而为了平衡身体,韩子柒也只得向后靠进高织云怀里。
风雨呼啸,雨声连成一片轰鸣。天空像裂开了无数口子,暴雨倾泻而下,雨柱漫天飞舞。
被雨打透的湿衣冰冷的黏在韩子柒的身上,雨水几乎浇得他睁不开眼睛,抗不过寒冷的身体也在不争气的发抖。唯一能够给他温暖的,竟然是身后高织云的身体。
韩子柒很绝望。经历过这件事后,他没有办法再和白鹭平说出一切真相了。因为无论他怎么解释,白鹭平都不会允许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有如此亲密的肢体接触。这是个不能告诉白鹭平的秘密。
如果白鹭平知道了,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报复高织云甚至杀了他。而高织云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如果白鹭平失手,韩子柒不敢想象后果。
他躲在高织云怀里听着屋内的声音,分不清自己的身体到底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而颤抖。他面前是无尽的黑暗,而那大雨似乎要把他埋葬在这里。
“张团副,好久不见。”
“九少,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
“我知道栾城有个小江南,就让白少爷带我来看一看。听说今天织云公子也在,那怎么也要来叙叙旧。”
“真不巧,公子见过朋友之后就回去了。只有我天生好个色,留在这里快活快活。”
“你看,九少。我就说大公子向来不近色,不会背着郑小姐乱来的。”
“还是白少爷了解他。那我只好改日亲自登门拜访了。”
“九少太客气了,公子要是知道九少来了栾城,一定会亲自招待。”
白鹭平听着二人别有深意的对话,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地踱步到窗边。由于太匆忙,张桂没能好把窗子关严,雨水被风从窗缝卷进来,打湿了地面。
白鹭平眉目漠然,突然问道,“这么大的雨,张团副还开着窗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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