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769 更新时间：21-01-30 13:02
林晓海随姑姑一同陪伴着黄佳丽回到家中，已是午后。
这是一处两居室单元，客厅餐厅合二为一，只是在屋顶做了些微的造型分开了两个功能区，餐桌上是大盘小碗，灯居然还亮着。茶几上也是瓶瓶罐罐的。阳台上悬晾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尿布、女人及孩子的衣服。走道尽头是卫生间。黄佳丽母子住阳面主卧，次卧室的门紧紧关闭着。
比自己家里还宽敞，这么大一处房子，租金怕是不便宜。林晓海满腹疑虑地坐在沙发上，他隐约听说过好多女生都会在周末被豪车接走。黄佳丽住这么大的地方，她这一个月的开销从哪里来？父母？还是另有他人。她休学一年，该是因为生孩子！孩子的病历上的年龄栏写着七个月，那么孩子该是春节后出生的，而怀孕呢，去年大三下学期？如果不是她的孩子，她怎么会那么揪心？这一上午，她眼泪说掉就掉！看姑姑的音容笑貌，不像是那种心机重重城府深深的人啊。
姑姑走出卧室轻轻关好屋门。
“你坐那歇会，我去做饭。佳丽搂着孩子睡着了，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姑姑走进厨房，林晓海倚靠在门边看着姑姑淘米洗菜。
“家里有个小孩子甭想利索，整天都乱七八糟的，你也别笑话，等你将来当了爸爸就知道啦。”姑姑那么的慈眉善目。
林晓海只是摇摇头，纵有万般疑问，也不好问出口。他已认为自己相看错了，居然在大四开学第一天傻傻地追着一个当了妈妈的女孩儿乱跑。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该留，回到沙发上，愣愣地出神。可怎么看，这个家里也没有男人的痕迹：阳台玄关处挂着的衣服，门口处的七八双鞋子。茶几也没有烟碟。
当姑姑坐在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时，林晓海抬起了头。
“我去喊佳丽，该吃饭了。”姑姑就要起身。
“姑姑，您等会儿。”林晓海伸手阻止状，姑姑微笑地坐回沙发上。
“佳丽是在给谁带孩子啊？她还得需要别人照顾呢！”林晓海终还是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姑姑的眼神黯淡下来，沉默了许久：“佳丽既然让你陪她去医院，说明她是信任你的。她跟我说过不想让同学们知道她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你得给我保证不能让其他的同学知道。”
“我发誓！”林晓海郑重地说。
“那是她自己的孩子！”姑姑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晓海惊住了：“是这样啊！”
“孩子他爸是佳丽高中时的同学，死了也有一年啦。”姑姑抹了抹湿润的眼角，“佳丽到现在都不相信那个男生是因病身亡，我也见过那个小伙子，跟你个头差不多，比你黑比你壮实些，就连眉眼都有几分像。”
被姑姑这么一细打量，林晓海不好意地低下头：至少事实不是他想象得那样糟糕！
“我还以为她结婚了呢。”林晓海挠挠头皮。
“她这辈子还能好得到哪去，除非给上岁数的男人当填房，人家还得不嫌弃她这个孩子。要是生下个女孩儿也好办，就怕男孩儿，等孩子长大成人，十有八九得认祖归宗。现在这社会，哪个男人愿意平白无故地替别人养孩子！兴许有，只是太难遇到。我劝她把孩子送人，横竖将来还可以再生。她一直说考虑考虑，这不，已经考虑多半年，我看够呛，她就是舍不得。”姑姑尽量压低声音，不时回头看看主卧室的门。
对于如此环境中的黄佳丽来说，世上还有什么可以比得上母子的心贴心！将自己的孩子送与他人，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出的。林晓海暗中有些支持的心理，竟然又生出丝丝敬佩之情：与班上那些女生相比，她外表依然还是那么纤弱玲珑，可内心呢至少总有对孩子的牵挂吧；她那么平静地坐在教室中时，根本就是一位认真听课的学生嘛，谁能想到她会是当了妈妈的！终于明白当一天的课业结束后，她的脚步为何总是那么匆匆！他早已熟悉了她那坚定前行的背影。可是今天呢，他看到了她如此柔弱的一面，感觉一下子拉近了与她的距离，看来真得感谢这个七月小儿，哈！
“男孩儿小时候比女孩儿娇气，越大越好摆弄。这一年，佳丽少请不了假，学校那边也少不了你们这些同学的帮助。比如今天，你比我到得还及时。我得替佳丽谢谢你。好啦，该吃饭了，我去喊佳丽。”姑姑看看表，已站起身。
“同学间互相帮一把，那是应该的，您不用客气。”他相信，她内心的刚强班上的女生无人能比。
“那我就放心啦，以后啊，让佳丽多请请你们这些好同学。”姑姑已敲开了黄佳丽的屋门。
林晓海笑意浓浓的看着几分缱绻的黄佳丽，黄佳丽不禁拂弄起头发来，她以为是自己的没有任何修饰近乎邋遢的样子暴露在了他眼前。她不好意思地说：“不许记住我现在邋遢的样子！”
林晓海摇摇头：“不是邋遢，是慵懒，是天然去雕饰。我的记忆只存储给我自己。”见姑姑进了厨房，他才压低了声音说，“赶紧吃饭吧。”
“贫！”黄佳丽哪里有嗔怪他的意思。
那天，林晓海在黄佳丽家吃了午饭便告辞，他觉着有一份隐隐的尴尬存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没精打采地一直朝家的方向走去。那个周六。他走走停停，将近两个小时才迈进家门。就一直闷坐在自己的房间。周日他早早便回了学校。他想找个人倾诉，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知道自己的誓。
一进宿舍就把自己狠狠地扔到床上，或闭目或失神地注视着屋顶。正玩游戏的潘强看出异常，移步到林晓海床前：“喂，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晓海闭着眼睛：“你去玩儿你的吧，不用管我。”
直到食堂开饭，林晓海依然不知是睡是醒地躺在那。
潘强推推他：“不可能失恋了吧，要是失恋能当饭吃，明儿我也得试试。”
林晓海一下子就睁开眼睛，吓了潘强一跳：“陪我去外面吃。”
“好啊，我奉陪到底。”
坐在学校外的小饭馆中，林晓海只是不撂杯地喝着啤酒，一句话都没有。
“我说，咱这是跟谁啊？天下好女孩儿多的是，别一棵树上摽死！不许你再喝了，晚上要是耍酒疯，我们受得了嘛！”看着他酡红的脸颊脖颈手臂，潘强有些担心。
“这三年你们见过我耍酒疯吗？”林晓海一仰脸又是一杯酒下了肚。
“是跟黄佳丽吗？”潘强试探着问。
“别问啦，我嘛也不想说。”林晓海再次端杯的手被潘强按住。
“三年来都是你不理人家，头一次尝到让别人淡着的滋味了吧。也不叫个啥，咱校校草前三肯定有你一号，你最不用担心的就是女友。好啦，咱回吧，酒有的是，留着以后喝。”潘强第一次看到林晓海失意的模样。
周一第一节课，黄佳丽没有看到林晓海的身影，不时看看潘强。那个潘强假装不见似的，总是适时避开黄佳丽的目光。潘强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课间，黄佳丽特意等在楼道中。
“他怎么啦？”黄佳丽直截了当地问准备回教室的潘强。
“你说晓海？”潘强回头看看室友们，那几位都躲开了，“你们真不够意思！”他知道自己已躲不开，“他昨晚上喝多了，叫了一晚上你的名字，吵得我们都没睡好，早晨还睡着，我们没敢喊醒他。”
“你骗我，他说他很少喝酒。”黄佳丽的焦灼分明都写在脸上。
“他伤心失望别扭，喝点酒很正常。我要不拦着他，他还不醉成啥样呢。”潘强盯着黄佳丽。
她不再言语，失落地走进教室，掏出手机编辑短信：最后一年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谢谢你的帮助。今后我不会再麻烦你。如果是我的原因让你旷课，你让我瞧不起！毫不犹豫地发送给林晓海。
敲门声。未等老师开口允许，林晓海胳膊下夹着书本面无表情地径直朝黄佳丽身边的空位走来。黄佳丽的心绪乱了，依然假装专心地听课，写着字的笔记本就被林晓海推到了黄佳丽桌上：昨晚喝多了，早晨没人喊我，才起床，不好意思。
黄佳丽拿起笔：是我多想了，安心听你的课。本子被推了回去。
林晓海接着写道：我想知道你现在是否有男朋友？
黄佳丽：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林晓海：我只问现在，不管今后。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黄佳丽：你现在的任务是学习，然后毕业，找个光鲜的工作，然后成家。我只能做个家庭妇女，我与你的生活轨迹没有交集。
林晓海：谢谢你的提醒，有些事你不要这么肯定，只要你能保证将来做某项决定时不违背自己的内心！
黄佳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们只能是同学关系，你的前途光明灿烂，会有太多美好的选择。我却在你的选择之外！
林晓海：认识我，你很高兴。我只要这一句话，别的请收回。
黄佳丽：安心上课吧，别再走心思了。
林晓海：好，听你的。
黄佳丽才意识到那个本子是他的课堂笔记本，他不会粗心得让别人看到那些文字吧。好不容易集中好精神，却已到下课时间。黄佳丽有意拖延时间，希望他先自己离开教室。他就是不动。
“你怎么不跟潘强一块走？我们这样，好多人都在看。”黄佳丽扭绞着双手。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要是总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不感觉活得太累吗？”林晓海一脸凝重。
“不要我们我们的。”黄佳丽先站起身，林晓海紧随在他身后。
“我就这么让你讨厌？”林晓海有些不知所措。
“一到大四，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工作，要么就是考研。唯有我例外，那些话题离我好远。你也应该好好考虑，不是吗？”黄佳丽只顾朝前走，她明白他的反常。
“我跟你一样，也不用考虑。大学不是我喜欢的，专业是我讨厌的，就连工作都被定好了方向，朝九晚五，机械地过完一生，我真的不敢想！从小到大，我一直是我妈的乖孩子。你不会理解我现在的心情，前途与我无关。”林晓海从没有如此忧伤过。
“那你曾经的梦想呢？你想去哪上学，你想往哪个方向发展？”黄佳丽真的没想到眼前这个大男孩儿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北京。北影或央戏。高二我就咨询好了，可是家里不同意。说那不切实际，其实是我妈妈害怕娱乐圈里的八卦，说我们是传统人家，就该过传统人的生活。凭我怎么解释也没用，那种院校又不是只有表演一个专业。”林晓海无奈地笑笑。
黄佳丽以为自己听错了，住了脚步从头到脚地打量起林晓海。
林晓海被她看得直发毛：“干嘛，这么看我，不认识啊！”
黄佳丽笑笑：“还别说，真是个明星胚子，可惜了，中国演艺界从此就少了一颗巨星的诞生。这样也好，省得那个花花世界让你迷失了本性。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做个普通人自有普通人的欢乐，这就叫少年晓海的烦恼！好啦，别一脸不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你怎么着了呢。”她只想化解开他心中那份不快之后便与之远离。
“呵，你真会说。我可怜的梦想，又让你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林晓海的脸上终于现出笑意。
中午。食堂。
林晓海黄佳丽双双选在固定的位置相对而坐。
林晓海的目光完全落在黄佳丽的脸上，黄佳丽想了想开口道：“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酒精过敏。”他随口一说。他几乎整夜未合眼，闭上眼睛就是抱着孩子的黄佳丽。这第一个牵动了自己心思的女孩儿竟然如此，心情仿佛一下子从峰顶跌至谷底，一种迷失了方向的感觉。如果让同学们知道他主动追的女孩儿已经做了妈妈，还不被大家笑话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让这个秘密从此就烂在心底，然后便远离？还是保持一种非远非近的同学关系，等毕业后便永远消失在彼此的世界中？直到清晨迷迷地睡去，也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收到了黄佳丽发来的信息，是放在枕边的手机提示音叫醒了他。
“林晓海，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起，我就没有要骗你的意思。我只想安静顺利地完成最后一年学业，从未想过要打扰任何人。每个人都有隐私，如果你拿我当朋友，请尊重我。最好当我没有出现过。”黄佳丽琢磨好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知道的信息不会扩散到班上任何一个人那。你让我当你没有出现过，根本就是强人所难。我们要在一起学习一年，每周至少有三四天要见面，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感觉的女生，我现在才明白这种感觉不在相识的时间长短。”林浇海已沉浸在一种情境中。
黄佳丽深深地低下头：“现实很残酷，这么短的时间，你应该只当什么都没发生。就像现在，我们这样坐在一起，我感觉你是在浪费时间。”
“照你这么说，普通同学关系也不能这样相对而坐？”林晓海又有些想不通。
“跟别的女生可以，跟我不可以！”黄佳丽坚定的语气。
“为什么？”
“会让你错失好女孩儿，我承担不了这个责任。”黄佳丽不想碰触他那痴迷的眼神。
“那你也不打算跟别的男生交往？”
“不会的，我只盼着早一天毕业，好在家安心照看孩子。”
“然后呢？”
“然后？”
“孩子会慢慢长大，你就永远这样下去——与孩子一起过？”
“我，没想过。我现在过一天是一天，你也看到了，我一个人根本照顾不好孩子，比我想象得难多啦。可是，我已经别无选择，我自己的罪本该就由我自己受，现在已牵累了姑姑，要是再牵连一个，我的罪孽更深。”
“你这些话根本就不像这个年龄的女生说的，不要把一切都想象得那么灰色好不好，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现在是同学关系，毕业后可以继续同学加朋友的交往啊，这很正常，我感觉。”林晓海揉揉发涩的双眼。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黄佳丽使劲摇摇头。
“行啊，不知道总比不可以强。”林晓海心中的那份纠结似乎已淡去。
“你回宿舍休息会儿吧，离下午的课还有一段时间呢。”黄佳丽站起身。
“你去哪？”
“去阅览室坐会儿。”
二人在食堂门前分手。
那之后，黄佳丽总是有意避开他，即使与他相邻相对而坐也多是沉默以对，她想象着他应该适可而止。可这种沉默只维持了两个星期。
那是国庆长假前的最后一天。
黄佳丽前脚踏上公交车，身后就被人连续刷了两下卡。仅仅是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她已知道是他。他根本不用坐这趟车，又在发什么神经啊！他始终站在她身后，车上的拥挤让他不时靠紧她。
“你这是要去哪？”黄佳丽不时推他一下。
“随便逛逛。”他也不看她。
黄佳丽哭笑不得，干脆就不再理他，倒要看看他去哪逛。
车至终点站。
他依然跟在她身后，她不得不住了脚步：“你这是要去我家吗？我没邀请你吧。”
“你对我不公平！”林晓海一脸郑重。
黄佳丽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跟别的男生都可以心平气和地说笑，唯独对我，总是一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我哪做错了，我想知道。”林晓海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同学之间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没有谁对谁错一说，我与大家都是等距离交往，也包括你，请你不要多想。这是在外面，要是在学校里，我不会陪你一起让人家看风景。你习惯了众星捧月，我只想安静地做我自己。”黄佳丽只想让他远离。
“天哪，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魅力。我也只想安静地做我自己，你就这么讨厌我？”三年来罩在他身上的光环似乎都被黄佳丽的冷待给涂抹得一干二净——他是学生会文体部部长，是校篮球队成员，经常与其他同学共同主持全校性的联欢会。
“你要么到我家坐坐，要么赶紧回家，仔细回家晚了你妈妈不高兴！我得回家照看孩子，真的不能陪你说话了。”黄佳丽已有些焦急。
“别拿我当小孩子，我比你没小几天。你这几天都在家吗？我想知道。”林晓海拒绝了几天前同学们结伴去旅行的邀约，因为其中有那位倪大小姐。
“我还能去哪，3号中秋节应该去姑姑家。”黄佳丽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哪也不想去，你要是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要客气。那，我走了，节日快乐。”林晓海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
“节日快乐。你，路上小心，再见。”黄佳丽转身加快步子拐进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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