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604 更新时间:21-02-17 13:13
姑姑当天下午回了市里,说等那叔侄二人被拉回来,她再来。凭黄佳丽如何劝说林晓海让他与姑姑一道回,他就是不听。
黄佳丽携黄轶搬进对门房间与妈妈一起合住,她才知道眼下奶奶住的那个小院已成了临时安置场所:村卫生站的大夫看守着伤心过度老奶奶,黄庆征媳妇也是不回家,玉成的媳妇更是想起来就坐地了哭上一阵,还有玉成的妈妈。黄庆祥想出去方便一下,都会被女人跟在身后。
林晓海开始了山庄中独自一人住宿的夜晚。沉闷了的山中风气,从第一天抵达就持续着,连日里何曾见过笑语,虽说已做好了种种心理准备,细想想,简直像坐上了开进遂道的列车,不知何时才会见到尽头的光亮。想象中的三五天后便返回,到今天已是第八天,谁知道还会呆上多久。自己已经如此了,若再抛下他们母子独自返津,那之前的付出岂不白费!眼下她已经被卷入这种境地,她身边少不了支撑啊。无论面对怎样的现实都得走下去。这个地方始终是市里人印象中的后花园,却在其深处领略着如此始料不及的风格。同样是这座连绵的山中,今次俨然已是山中人般的感觉。林中的潮湿迥异于之前玩耍时的感觉,湖水的冰凉却是第一次走进印象。到此时,自己也搞不清到底趟未趟过那宽旷无垠的湖水。或许已分不清何处是梦境何处是现实。
林晓海凭窗而立,窗外影影绰绰地花团散发着清香。香便浸染了屋中的每个角落。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如此静谧的夜啊,你到底蕴藏着多少未知?如果不是安葬了那叔侄,黄伯父还顾及不到安抚何家之事,他会兑现承诺吗?何家事才是影响自己与黄佳丽的关键啊,只有等。莫名而死的叔侄真的会被开肠破肚吗?他们到底因何而死?唉,无论怎么说终是伤心事。
早饭后,黄佳丽林晓海领着黄轶沿着水泥路漫步而去。妈妈就是满腹狐疑,也不便问什么,直到望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抽身回屋。
眼前已是何家院子。只见何伯父刚好要出门。
“您这是要去哪?”黄佳丽赶紧上前问候。
“该去羊圈看看啦。”老何见是他们,脸上绽满笑。
“伯母呢,还好吧?”
“是,她正准备收拾东屋呢,我不让,她非说没事。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何伯父的话令黄佳丽心中一振。
“我帮着伯母一块收拾吧,晓海,你要不领着黄轶陪伯父走走,他要是累了,你们就先回来,不用等伯父一起回。何伯父,您也别太晚了。”黄佳丽征询着他的目光。
“行啊,我正想去看看。走吧,黄轶。”林晓海背起了黄轶。
黄佳丽几步踏进堂屋,只见东屋门已敞开,黄佳丽的心再次悬起,她放慢了脚步,轻轻地踏进。只见伯母轻轻掸着床单书桌,像在喃喃诉说着什么,抬眼见黄佳丽已至近前,她便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哪也没动过,那天啥样还啥样,你看看。”何伯母随手一指,泪珠已簌簌而落。
黄佳丽强抑心中的波动环视着整个房间,她怎么会不熟悉!高考后的日子,她就是在这个房间看着何海亮艰难地做出决定:放弃大学!任凭她为他出了好多解决学费生活费的办法,他依然那么坚定,其实只有两年的差异。中专与大学。他执拗着。黄佳丽坐在他曾经学习的书桌前,一本停滞在2008年8月的台历上象征吉祥富贵的牡丹花上蒙了一层灰黄,却是那诗引得她拿起台历:美人醉语园中烟,晚华已散蝶又阑。梁王老去罗衣在,拂袖风吹蜀国弦。放置好台历,手就触碰到抽屉的拉手上,顺势就要拉开,手停在半空:一切都已过去,何必还要重新品味。于是站起身,走向至书架前,那高中的课本仍然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玻璃窗后。她接过伯母手中的掸子:“我来吧。”这间屋子对于伯母来说太难走进,才忘记又提醒,对于黄佳丽呢,不也如此。她真想打开何海亮的书桌抽屉,她怕,怕那抽屉中会生出让她们失控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已抖得不行,踉踉跄跄地与伯母离了这个房间。
“以后东屋改改样子吧,总这样只会惹您伤心。”黄佳丽想象着终将有一天会让这二老搬离这里。
“不改啦。平时这屋是锁着的。我也不知多久没进来啦,是孙孙治好了我的疯病,以后你也甭惦记我们。我只当孙孙是海亮的转世,要是能看到他长大成人,我死也闭眼了。”何伯母已至院中阴凉里的小木凳上,“孙孙呢,就你自个来的?”
“他们与伯父去看羊群了,一会儿就回来。”黄佳丽寻了两块抹布搬了把椅子擦起窗玻璃来。何伯母拦了拦不住她。
黄庆祥使劲浑身解数,探听着尚在停尸房中的那叔侄二尸的消息,那二尸一日不入土,整个黄家就甭想消停。那就是根巨大的刺,深深扎入了他的身体。他怕再拖些日子,自己就先垮掉。终于传来消息,验尸结果显示均为溺水而死,排除他杀!可拉回尸体。黄庆祥赶紧运筹帷幄,找了老婶子又找嫂子侄媳妇:是一个个发丧啊,还是一块?这个说:拉回来就发丧!那个也说:拉回来就发丧!得,两家一块吧,那就得同时布置两外灵堂啊!黄庆祥以为安排了车辆人马,拉回那二尸也就按部就班啦,没想到几个女人团团围住了他:这么着人就没了?平白无故俩人一晚上都淹死了,哄谁呢?俩人都活得好好的,半夜三更地会跑去投湖自尽?全村都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公安局的说法算个屁,你甭拿官面的东西压我们,你不把事情说明白,人就别往回拉!干脆你多准备几幅棺材,把我们娘儿几个一块发丧了吧——我那屈死的儿啊,我的亲人呐,玉成啊我也不活啦——黄庆祥成了霜打的茄子,瞬间就蔫了,这才刚开始啊!怎么办,怎么办?就料到了不会轻松处置掉这叔侄二尸。找谁说合呢,冥思苦想中托人找来老婶子娘家兄弟,也是自己的姻亲关系:叔侄二人每人五十万!了结此事,您老给说合说合吧,拜托您啦!然后,您得给保密,千万别走漏消息。几个女人听到消息,没一个有反应。黄庆祥的老婶子狠狠地训斥了兄弟一翻:要不是看在你上了年纪的份上,我得抽你,你那外甥就那么不值钱,啊!我要人,谁稀罕他的臭钱!这下,这位舅爷犯了难,坐在黄庆祥面前也是唉声叹气:你找别人吧,我是说合不了。别介,您老也得救救我,这样吧,每人一百万,发丧费用,我全包!我砸锅卖铁也得把钱凑上,要不我给您老跪下?黄庆祥真就要下跪。舅爷又出现在老姐姐面前:一百万!后续费用仍由庆祥操持,不用你们两家花一分钱。毕竟事儿出在黄家老太太的丧事上,可事情总得有个了啊,人已经没了不是——这回老姐姐没吭声,年轻的媳妇接过了话:口说无凭,立字为证。等钱到了位,再撤条!行行行!这不叫事,我替庆祥主了。
黄庆祥赶紧书写了两份字据分别转交给庆征媳妇玉成媳妇。
于是,黄庆祥招呼着喽啰们开始了浩大的工程。庆祥向女眷们介绍着:给他们买的衣服都是最好的,咱从明天开始算第一天,该给个信儿的都给个信儿吧。黄庆祥感觉自己的腰都已经直不起来了。
黄佳丽做好午饭等着那老少三口回来,却只等回了林晓海黄轶。
“何伯父说中午不吃饭,让咱们吃。”林晓海知道何伯父是放心不下他的羊群,回来时专门为他买了简单的午餐。
心事重重的黄佳丽只是点点头,间或有个三言五语,她不知道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劝何伯母休息后,这三人虚掩了门离开何家。刚拐过街弯路口却见黄家门前再次人头攒动。黄佳丽心里一紧,紧紧抓住林晓海。
近前才听出些端倪:已拉回那二位的尸身,才遣送走车辆,而围观的村人久久不见散去。
黄家再次成为全村的焦点。种种传说在村中演绎着:重丧啊,又伤俩小口,啧啧!这回是作到头啦,看他以后还飞扬跋扈。报应啊,这才叫现世现报!看他这回还坐得稳?看他这土皇上等猖狂到啥时候!人家闺女要出门子,不只陪送车,还得陪送房呢,这小子一脑袋撞钱柜上了!别说了,来啦。
林晓海听不懂村人的议论,跟在黄佳丽身边直奔自家院落。再一次面对黄家丧事,他不知该如何应付,身上的一千元够吗?不好向黄佳丽询问,进得院中,只闻女人唱诗般的哭声:我的兄弟呀,侄儿啊,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你们可都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黄佳丽紧走几步进屋:“妈妈,别哭了,咱还过去看看吗?”
“他们太年轻啊,太剜人心啦,他们都没法过了——”妈妈呼天抢地的,怎会一时半会止住。
黄佳丽搂着妈妈也是暗自垂泪,想起什么似的,抬脸对林晓海说:“你带黄轶回山庄吧,后面要是有啥事,我会让人去喊你,尽量不让黄轶去那种场合。”
林晓海不知该如何安慰伯母,只得点点头。往返了好几次的倾斜水泥路尽头围站着一群人,恰在山庄门侧。他一时有些迷失方向之感:无论如何,总算离着归期又近了一步。电话响起,是妈妈。
妈妈:“晓海啊,你们怎么样了,定了什么时候回了吗?”
晓海:“三五天吧,又有俩人去世了,是黄佳丽当家的叔叔哥哥。”
妈妈:“啊,又有人去世!她奶奶年岁大了,这俩人怎么回事?”
晓海:“意外,据说是意外,公安局也给鉴定了,我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乱七八糟的。”他不敢说出村人对黄家指指点点的事实。
妈妈:“你还好吧,没水土不服吧,我担心你这一点呢。”
晓海:“还好,您甭担心我,哪天决定回,第一时间告诉您。放心吧。”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何时是归期。这群山环绕的山坳中,林晓海再也看不清颜色的变化,仿佛连嗅觉都已迟钝。
“林爸爸,她们怎么又哭啊。”黄轶趴在林晓海背上,拍打着他。
“又有亲人离开,她们伤心。”林晓海真的不愿与孩子谈论这样的话题。
“亲人去哪了?”黄轶似乎都已忘记了市里的家。
“去了山那边,回不来了。”林晓海低着头进了山庄大门。
迷蒙中听到楼道里有姑姑的声音。林晓海轻轻下地打开房门。果然是姑姑,有佳丽妈妈相陪。黄佳丽陪她们进了对门房间,稍倾,她现身这屋,看看熟睡中的儿子,目光就落在有些憔悴的林晓海的脸上:“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没睡好?这些日子为难你了,你能坚持下来,我很感激,你本不该牵扯进来的。这次你看好黄轶就行,我一个人盯着。”她不敢实话实说:爸爸特意交待不许林晓海出现在两家灵堂上。
林晓海微微一笑:“说的什么话,我现在除了陪你跟黄轶,还能干什么,我说了要与你们一块回。你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眼睛才好几天,又红红的。”
黄佳丽叹口气:“家门不幸,却又背负了人情债,我都不知会面对怎样的结局。”她本想说“人命债”,话至嘴边又换了字眼儿。
“做好你该做的,然后我们轻轻松松回家,我等你。感觉自己就像跌入了迷宫,虽然只是简单的山水庭院,却看不明白好多人与事。要不是有你与姑姑黄轶在,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林晓海终于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来,要是让你妈妈知道你现在的状态,估计吃了我的心都有。我已经当面承诺照顾好你,我没有做到,对不起。”黄佳丽不知如何道出属于他们黄家不可告人的私密勾当,而与她关系最大的便是涉及何家之事,偶尔便会有一丝惶恐掠过,毕竟关联到人命啊,若无眼下正在发丧的叔侄两人,也许何海亮之死只会被相关人员带进坟墓。如今呢,几乎大白于天下,而天下是有法律的啊!这一切都是借你之口借你之手打开的豁口啊,连公安人员都说那二人溺水而亡,为何我的心还会不安?
“我状态挺好的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吃得饱睡得着。黄轶跟我也惯了,就只当提前进入状态。”林晓海脸上终于现出难得的招牌笑模样——无邪的邻家男孩。
“要是我住的那套房子不租了——”黄佳丽怕有一天自己生活了几年的地方被什么部门没收掉,虽然姑姑一直欺骗自己那是租住之所,可眼下即便知道房子的本质,倒生出了忧虑。或许该与黄轶打道回府了。自己没有固定工作,一旦爸爸真被村人们搞垮,还有能力在那住下去吗?
“我有婚房啊,跟你说过,你跟黄轶先住进去,一天不举行仪式,我也不会打扰你,我发誓!”林晓海仿佛又找回到来这里之前的感觉。
“可是——”黄佳丽思绪依旧纷乱。
“好啦,哪有这么多可是,等你爸妈家的事处理完了,等何家事也料理完了,我们也就该回去了,不可能总这样下去吧!”林晓海想象的最多十天左右吧。
“但愿如你所说。”黄佳丽仍是捉摸不定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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