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8308 更新时间:10-08-15 20:33
时光在转瞬间停滞。
李青冷眼瞧着这对夫妇,大殿中安静得只听见鲜血滴落在青石地砖上的“啵啵”声。尖锐的峨眉刺仍插在阎七的左胸上,阎夫人凄冷地笑道:“为什么不反击,你明明可以杀死我的”?
“阿绣,无论你想要什么,我何尝说过一个不字,可你究竟是为什么”?阎七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不错,你是待我很好”。阎夫人神色一转,冷冽如冰:“可我是盐帮的人……”阎七凄然合上眼帘仰面跌倒。
银光蓦然一幻,峨眉刺顶在李青的咽喉上,李青看着她依旧淡然如风:“我这人向来不愿受人胁迫,夫人不必迟疑,尽管动手便是了”。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可以杀王明、杀阎七,可小玉夫妇他们是如此地敬重你,你怎么忍心对他们也痛下杀手”?
“我痛恨阎家所有的人”。她忽然发疯般吼道:“你身中我的五毒迷花散,如果没有独门解药,会死得惨不堪言”。
“人终归难逃一死,怎么个死法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死人不会在乎自己死的模样”。李青大笑起来。阎夫人不由大怒,抓住她前胸的衣襟用力一拖,李青双腿绵软,身子顿时扑倒在地,她仍然微笑着看着阎夫人,峨眉刺一闪向她的胸口刺去。
“刘师妹住手”。殿外有人惊喝,一个身影飞奔而来。
“帮主放心,刘绣现在还不会杀她”。语声方落,李青只觉腿上剧痛,尖利的峨眉刺已刺入她的伤腿:“李姑娘,这滋味不好受吧,虽然我不能杀你,但我可以在你的伤口上撒把盐”。
李青冷冷看着从自己腿上涌出的鲜血,忍痛笑道:“夫人处心积虑在阎七身边卧底,难道不就是为了彻底铲除青龙帮么?而今阎七、王明已死,夫人理应高兴才是,又何必动怒呢”?
“我是盐帮帮主何圭,李姑娘难道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有多危险么”?
“久闻何帮主大名,请恕李青有伤在身礼数不周了”。她坐在地上拱手应道:“阎七处心积虑,倒是在替阁下悉心谋划,原来盐帮才是真正的黄雀”。
“姑娘好一张利口”。何圭冷笑着三击掌,一个道姑打扮的年青女子抱着宝儿走进殿来。
“你想怎样”?李青的眼眸霎时阴郁。
“如果李姑娘想亲眼看着刘师妹将宝儿摔死在你的面前,姑娘尽可三缄其口”。何圭声色平淡。
“好吧何帮主,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恕我不能从命”。
“李姑娘请讲”。何圭招手唤过两名女弟子道:“扶李姑娘起来,小凤去取些金疮药帮她包扎伤口”。
“是,师父”。两名女弟子恭敬应道。
“只要帮主善待宝儿,小女子自会协助你们找到那批饷银”。李青冷眼相对。
“那是当然,想我何圭也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何圭正色道:“姑娘当真有把握找到那批饷银”?
“八九不离十吧”。李青悠然一笑。
“那就请姑娘据实相告”。何圭示意师妹刘绣一同坐下。
“十年前翊卫大将军李渤奉命押解一批饷银以和亲为名秘密奔赴凉州,为的就是平定凉州大军欠饷造成的哗变。可想不到的是,和亲卫队和大笔饷银居然没有抵达凉州。要劫取饷银袭击翊卫,不仅要有极强的攻击力,还必须知道解运路线,这些都是朝廷的机密。想必李渤当时已处于绝境中,他藏匿起饷银暗中命人携书信向他的义妹告知此事。那些杀手为查寻饷银的确切藏匿点,只得放走信使”。
“可他派出的人为何要携带一千两黄金去找徐幕呢”?何圭一脸不解。
“徐幕是当时的监门卫大将军,姑姑徐昭容是先帝的宠妃,妹妹为太子侧妃,就是当今广成亲王的生母,此人不学无术又贪得无厌。当时内乱刚平,外夷骚扰频繁长安城异常空虚,四围戒备森严。李渤的信使要返回长安就必须收买徐幕请他放行,这些黄金却为信使招来了杀身之祸”。
“我曾听说正是阎七见投宿之人行囊沉重,才找来结义弟兄王明、赵启和柳一惠等人杀人劫财”。
“什么,柳一惠”?李青诧异道:“柳一惠也参与了此事”?
“李姑娘竟然知道他”?刘绣讶异地看着她:“此人与阎老七最为密切,当年他们不仅平分了劫得的黄金,还分别收藏了那几件东西。柳一惠知道一些有关饷银的内幕,这些年与阎七几乎走遍了凉州附近的大小村镇”。
“这两封书信所说的无非是向徐幕借道并告知其义妹事情发展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为防止饷银下落泄密,他故意将信藏在铜镜中,而真正隐含着饷银下落的信息却是它”。说着她拿起几案上的虎符:“他留下这块兵符就是告诉其义妹,饷银藏匿在了翊卫的某个驻营之中,只要知道了当年的解运路线,找出他们曾经驻扎过的军营,就不难找到这批饷银了”。
“李姑娘刚才不是说这些都是朝廷的机密么,况且军营中有大军驻守,我们又怎能起出这一大笔饷银呢”?何圭忍不住问道。
“十年前这是机密,十年以后就未必是机密了吧?巧的是我正好知道这条解运路线”。李青淡淡笑道:“至于驻军的营地,是跟据时局变化而变化的,说不定那些十年之前的营地早就化为一堆腐朽了,阁下要做的就是找一份十年前凉州附近的详细地图”。
“好,我即刻命人去办。李姑娘想必也累了,我已命人收拾好住处,饭菜、衣物及伤药、解药随即送到你房中去”。何圭笑道:“相信我们会合作得很愉快”。
“但愿如阁下所言”。李青并不介意他所许诺的一切。
“小凤,扶李姑娘回西厢房休息”。何圭吩咐道,守在殿外的那两个女子便架起李青穿过中庭走进厢房。
“我来给姑娘敷药吧,请姑娘更衣”。床铺上放着一套道姑衣袍,床边的矮凳上放着一大盆清水。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你们都出去吧”。李青冷冷抬眼。
“喂,你以为自己是谁呀,要不是师娘吩咐,我才懒得理你呢”。小凤气呼呼扭头便走,后面的少女紧跟而去,顺手带上房门。
“来人,去把宝儿抱到我的屋子里来,我想自己照顾他”。李青梳洗已毕,换上道袍,大声吩咐道。
“你,我说你可别太过分了,就你一个犯人也配大呼小叫的,我又不是婢女让你这般呼来喝去”。小凤“嘭”的一声推开门冷笑着回应。
“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叫你师父亲自来了”。李青依然冷淡。
“师姐,你就别和她计较了,让我去吧,再说她腿上有伤行动不便,也怪可怜的”。那年纪稍小些的少女笑靥羞涩。
“还是小师妹通情达理,做师姐的反倒不如师妹知事”。李青冷笑道:“还有,去帮我做一碗蛋羹来”。
“你、你也太过分了吧”。小凤瞪起一双大眼睛气结道。
“好了师姐,你就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小师妹忍住笑容,一边说一边将小凤推到门外。过了片刻,她将宝儿抱来,摸着那小胖脸蛋逗笑道:“谗猫小宝儿,又在吃小手了”。轻轻将孩子放在李青身旁,朝李青甜甜一笑道:“姑娘尽请放心,我会照看好宝儿的。方才他就睡在我床上,刚刚才醒的”。宝儿一双漆黑的眼睛天真无邪,咧着小嘴笑个不停,显然与她极为投缘。“李姑娘行动不便,还是由我照顾宝儿吧,不会饿瘦他的”。她灿烂一笑,端过桌上已经晾凉的蛋羹,一手抱起宝儿,用小勺喂给他吃。
“你叫什么名字”?李青看着她满脸善意的笑容,不由坦然。
“我叫小婉,姑娘应该知道,贫苦人家的女儿就是这样,我弟弟自幼便是由我抱大的”。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弟弟年前得瘟疫病死了,我家所在的杨堡镇在这场瘟疫中已是十室九空,家里七口人只剩下我一个了”。她好容易才挤出一丝笑容,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惨淡凄凉。
“所以无可奈何之下,你便投入了盐帮是吗”?李青轻声问道:“要知道盐帮向来为官府所不容,一旦为官府俘获只有死路一条”。
“师父、师娘待我很好,当日我被恶人所虏,是师娘救了我,将我留在身边,不但教我习武还教我认字”。小婉应道:“我相信好人必有好报的”。
“你真是个天真善良的女孩”。李青笑道:“就让我们相信天佑良善吧”。
“李姑娘,其实我刘师叔也是个可怜人,今天如此对你其实并非出于她的本意。你不知道,她的身世极为悲惨,二十年前,青龙帮主也就是阎七的父亲,为了谋夺刘师叔的母亲害死了她全家,还将年仅九岁的她卖到妓院,是我家老帮主从老鸨的鞭子下救了她,后来她随老帮主习武,立志报仇雪恨。十年前,嫁给仇人的儿子就是为了卧底在青龙帮,以期有朝一日能铲除这条恶龙,李姑娘,你不要恨她好么”?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李青微微一笑道:“那你习武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像师父一样惩恶扬善,除暴安良”。小婉正色道:“李姑娘,练功时间到了,宝儿就暂时放在姑娘这里,练完功我再来抱他”。
“快去吧,我就不耽搁你了,依我看,你的悟性可比你师姐强多了”。李青笑着将手指拂过她的手腕,忽然低声说道:“气府空,则心静;灵台清,则气上行;气脉需由上而下运转,而后散于身体各处,切不能归于丹田之中”。
“李姑娘怎知我所练的心法?可师父常说只有丹田充盈才能提升功力,却为何说要散功于身体各处,这样岂不是白练了么”?小婉诧异道。
“那今晚你就试试我说的法子,看看灵不灵”?李青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你练功时间尚短,只知道要丹田内真气充盈,却不知道练武和天下诸事俱是一样,有不如无”。
“这又是什么道理”?
“有,便有烦恼;大有,便会有大烦恼;一无所有,才是真境界”。李青缓缓说道。小婉不由笑了,转身跑出屋子。
天尚未亮,庭院中便传来阵阵呼喝声和刀兵相交的“叮当”声,李青手掌一按木桌飘然而起,只见她足不点地,单手攀住窗棂,右手推开窗扉,院中盐帮弟子们正结对演练刀剑,小凤不时给师妹小婉喂招,指点小婉运剑。
李青看了片刻,左掌一拍墙壁,身子翻跃坐回椅中。
阳光如缕,透过窗棂柔柔照见桌上的铜镜。
铜镜照见一张形容憔悴的面孔,李青挽起秀发,插上荆钗。
“李姑娘,吃早饭了”。小婉端着一大碗面条走进屋子。
李青一瞧见她便微笑道:“有劳小婉妹妹了,我还真有些饿了,好像还有煎蛋和烧鸡的香味呢”。
“你是怎么知道面中有煎蛋和鸡腿的”?小婉诧异地笑问。
“眼睛所看到的只是表面文章,所以眼睛会欺骗你;鼻子可就不同了,它嗅到的可是内在的东西,所以很是实在”。李青含笑凝视着她:“早晨见你们在院中练剑,盐帮可是门规森严,想知道你为何总是受制于小凤的剑下么”?
小婉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说:“师姐拜在盐帮门下已经有两年多了,我为师父收留至今不过两个月,当然不是师姐的对手了”。
“照你这么说,年青人岂不是永远都打不过老者了”?李青哈哈大笑起来。
小婉不禁愕然。
“你师父自己的武功还算不错,可授徒竟是如此呆板,真算得上是误人子弟了。他若是教书先生倒还罢了,像他这般传授武功岂不要害死你们了”?李青幽幽叹了口气。
“请姑娘不要说我师父的不是”。小婉正色回应。
“偷看你们练功是我不对,还望小婉妹妹恕罪”。李青躬身致歉道:“武功的高低好像与练武时间的短长毫无关联。我不需教你一招一式,明日只要你按我的法子出招,必可打败师姐小凤”。
“小凤师姐可是我们后进师兄妹中的佼佼者,师父一直说她习武的悟性极佳,每次练习新的剑式都是她最先学会”。一说起师姐小凤,小婉的脸上满是钦佩之色:“只怕这辈子我都不是她的对手呢”。
“明日练剑时,你只要定神直攻小凤的破绽,不要总想着用什么招式,要击败她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可是李姑娘,我师姐的招式中又何来破绽可寻呢”?小婉听她说出剑竟然可以不必考虑招式更是不解。
“但凡运剑便会有破绽,任何招式都是一般,更何况天下还没有毫无破绽剑法。小婉,交手时双方气息流动、身体腾越变化都是破绽最多的地方。小凤出剑繁复,换气、变招就会比你多,所以她的破绽也就比你多,只要能抓住机会,将剑指住她的所至之处,她自己便会撞在你的剑锋上,不要说击败她,就是杀了她也是易如反掌”。李青淡淡凝视着面前一脸迷茫的女孩。
“我可不想杀人”。
“那你就大可不必去习武,女孩子做什么不好,何必舞刀弄剑”。李青黯然叹道:“说什么惩恶扬善,要知道打蛇不死反被蛇咬。想让恶人从善如流,倒不如自己一头撞死来的痛快”。
“小婉不明白姑娘的意思”。
“对待恶人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彻底消灭他们,只有用我的法子才能活得长久”。李青冷冷回应。
“李姑娘又在玩笑了吧?昨日我按你说的法子练习内功,可什么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就连我原本积蓄于丹田中的一点气息也都无影无踪了”。小婉不悦地垂下了头:“害我苦练了两个月的内力就这么没了。好了李姑娘,你快吃面吧,我要去看宝儿了”。
“虚怀若谷才能海纳百川”。李青正色以对,拿起桌上的茶碗将满满一碗茶倒入面碗,碗中的面汤顿时溢了出来,流了一桌子汤水。
小婉如梦方醒,双手捧起那满满一碗面条道:“我明白了,多谢李姑娘指点,我这就给姑娘另做一碗来”。
“不必了,就吃它吧,不过多了些茶水而已”。李青拿起桌上的竹筷,叉起面条就吃。
“对了,李姑娘,刚才师父说了,待你吃完早饭还有些事情要找你商量”。小婉微笑着欲言又止。
“有话尽管说吧,无论你想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李青淡淡一笑。
“我只想求姑娘不要如此敌视我师父,我们这次来凉州其实也是迫不得已,师父心境不佳,昨天夜里师父、师娘为了你的事还起了争执……”
“你不用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李青微微点头打断了她:“快去看看宝儿吧”。
“谢谢李姑娘”。小婉兴高采烈而去。
“何帮主,一别数月,帮主携夫人游山玩水可是逍遥自在得很呐”。院子里响起阴森森的语声。
“我道是谁,原来一路跟踪我们的却是季长老”。何圭冷笑道。
“难道帮主扮成了道士,季虎就认不出了么”?那人沉着声说道:“帮主擅离盐帮数月之久却还死死霸占着帮主之位不放,置盐帮各堂的众弟兄于不顾,就不觉得于心有愧么”?
“季师叔,你可别欺人太甚了,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师兄也不会出此下策。师兄的帮主之位乃是光明正大得来的,就算要师兄让位,师叔也得说明原委,好让我们心服口服”。何夫人上前一步大声斥道。她虽与何圭成婚多年,连女儿也已经七岁,但两人始终以师兄妹相称。
“何夫人好一张利口,你夫妇一体自然是向着何圭说话了。要知道我们盐帮数十年来以贩卖私盐为生,向来与官府势同水火,何帮主倒好,竟下令盐帮弟兄改做良善顺民,这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师兄如此做也是为了盐帮的众弟兄,你们处处与官府作对,迟早有一天会成为官家的心腹大患而被官府剿灭”。何夫人叹道:“盐帮中的弟兄大多出身贫苦,贩卖私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你们为了敛财,置弟兄们的生死于不顾,这几年帮中有多少弟兄死于非命,季师叔就忍心熟视无睹么”?
“好了何圭,今日你交出帮主的信物便还罢了,否则休怪我手下无情”。
“想要帮主交出信物,你少做梦吧”。何夫人拔出利剑纵身上前。季虎一声长啸,几十条身影闻讯自院墙上跃下,院中杀声四起。何圭夫妇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手下的弟子却都是泛泛之辈,片刻间已有数人被杀。小凤护着小婉在混乱中更是险象环生。季虎的手下都是些身材魁梧的盐贩子,在力气上占尽便宜,小婉虽拼尽全身之力仍然无济于事,三两下手中的长剑已被震飞,眼看刀锋掠过,只得闭目等死。便在此时,面前的大汉一声惨叫倒在地上,双目中插着一双竹筷。小婉不由大吃一惊,一双平常吃饭用的竹筷竟能刺穿这个大汉的脑颅,惊诧之余忽听小凤一声惊呼,回眸看去,只见她左肩中刀鲜血淋漓,显然伤得不轻,与她交手的大汉并不想立即杀死她,目光中带着几分猥亵的笑意。小婉见师姐危急,捡起地上的剑翻掌便刺,早已顾不上思考使用什么剑法,只盼能一剑将伤害小凤的大汉刺死。那人只顾着戏弄小凤,冷不防被她一剑刺中左臂,他飞起一脚踢翻小婉,手中刀锋直刺而去。何圭夫妇与季虎等一干人交战正酣,哪里分得出手相助身处危机中的弟子们。只听“嘭”的一声两扇木门直飞过来,正砸在那大汉的后背上,他喷出一口鲜血趴在破门扉下再也动弹不得。一条黝黑长鞭从屋中飞出,如龙般席卷,仿若厉鬼的索命铁链。长鞭所致处,那些袭击者不是被勒断了脖子,便是被绑在鞭稍上的钢刀刺死。季虎见此情景不由骇然,一条三丈多长的绳索能被率性舞动起来已是极其不易,更何况还能如此精准的杀人,此人武功之高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匪夷所思,尚未露面便已重创了自己的手下,而他的兵器居然就是这样一条普通之极的麻绳。季虎纵身从群战中脱身,十几柄钢刀向飞舞灵动的绳索砍去,绳索立断,季虎率众冲入屋中。李青悠然坐在屋子中央,微笑着看着他们。
季虎冷冷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腿无力地垂着,眉宇间泛出淡淡的黑气,分明是中了盐帮五毒迷花散的症状。
“你是谁,刚才是你杀了我的手下”?
“你说呢”?李青淡然拂开鬓边长发,清澈的黑瞳中笑意盈然,就听“咔”的一声轻响,一道黑色光影鬼魅般飞出,杀气一挥而散。季虎觉得自己所有的气力于一瞬间都被那道黑影吸干,疲软地躺倒在了地上。
“小婉,你愣着干嘛,还不快去帮帮师娘”。小凤按住肩上的伤口,焦急地叫道。小婉撤剑急攻上前,何夫人被五个大汉团团围在中间,那些人武功虽不及她,但力气都不小,每一次刀剑相交,何夫人都觉得手臂发麻,长剑随时都会被震飞,只得凭借灵巧的身法与他们周旋。
“小婉,向左横剑上撩”。屋中传出低沉的语声。
小婉眼见平日里最敬重的师娘披头散发游走于刀剑之间,心中不由万分着急,也不多想举剑向左一挥,他左侧的大汉目光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身体一晃便已栽倒在地。小婉从不曾杀过人,眼见那人身下流淌出一大滩鲜血,不由倒退几步,殊不知身后一把钢刀直砍向她的后背。
“小凤,一柱擎天”。那低沉的语声大喝道。小凤一跃而上,长剑上举,只这一挥间,一个庞大的身子重重落在地上。何夫人稍得喘息,连发十几枚芙蓉金针,射死剩下的三个大汉,纵身一跃与何圭联手,杀了几个围攻他们的盐枭,盐枭原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其余人眼见情形不妙,纷纷越过院墙逃走了。
“师妹,你没事吧”?何圭一手持剑,一手扶住夫人问道,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悬着的心。
刘绣牵着何圭的女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问道:“师兄、师姐你们都还好吧?想不到季虎竟然如此大胆,敢对帮主下毒手”。
“只怕这还是刚开始呢”。何夫人低叹道:“刘师妹,你一向足智多谋,今后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任人追杀不成”?
何圭检视门下弟子,有九人被杀,三人重伤,十几个受了轻伤。他一面命未受伤的弟子救护伤者,一面布置人手加强警戒。
“方才出手之人可是你?你究竟是谁”?何圭诧异看着李青。
“你说呢”?李青冷笑道:“我身中令师妹的迷毒,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哪里还有力气多管闲事。暗中相助你们的老头自称是盐帮中的长老,屋中这些人也是被他杀死的”。
“难道会是鲁长老”?刘绣不禁脱口而出,当年若非他鼎力相助,何圭也断然坐不上帮主之位。只是他隐居山野,怎么会来到凉州附近?“鲁师伯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老人家倘若真能出来主持公道,盐帮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了。师兄,眼下我们该怎么办”?
经此一战,铁仙观中那些年青的盐帮弟子们乱成一团,神色凄惨地将尸体归拢到一处。小婉平素与小凤最为亲密,眼见她肩上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不由急得失声痛哭起来。而那些死去的师兄弟,方才刚和自己一同吃的午饭,转眼间便生死相隔,回想以前一起玩笑、习武时的情景,更是泪如雨下。小凤却极是硬朗,咬牙忍痛低声抚慰着她。
何圭夫妇忙着救治重伤的弟子们也无暇兼顾其他事务,小婉给师姐敷上白药,可不断涌出的鲜血立刻就把药粉冲散了,急得她手足无措,只能跑到李青屋中求助。
“你先别哭,快把小凤扶到我屋子里来”。
小婉移开按在小凤伤口上的手掌,鲜血随即又淌了下来。李青看了看伤口皱眉道:“筋腱被砍断了,若不及时医治她这条手臂只怕就要废了。小婉,你扶她躺下,把椅子搬到床边”。小婉忙乱地一一照做,又扶着李青在床边坐下。李青解下腰间挂着的锦囊,将囊中之物倒在桌上。一个不知是用什么丝纺成的半透明线团、一只梅花形状的金顶指、一大包银针、两只银质小瓶和一把可折叠的精致小刀。李青打开小刀割下一截丝线,从银针包里找出一根扁形弯头的针穿上丝线,取出两根银钩针,转身吩咐小婉:“快去找些烧酒来”。小婉便去厨下舀了半碗烧刀子端进房中,李青用火折将碗中的酒点燃,将银针和小刀过火,用刀尖挑开伤口边缘的皮肉,小心用银钩针勾出已缩入肉中的筋腱,将两根钩针轻轻捏合对接,右手拿起银针挑起断裂的筋腱两下仔细缝合起来,娴熟地将线头打上结,取下银钩针,拿小刀清理了伤口的皮肉后,又用针线将外面的伤口缝合起来。小婉惊诧得合不拢嘴来,若非亲眼所见,这种缝合医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小凤已痛得晕厥过去,李青将手巾浸没在酒碗中,拧干酒将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在酒碗中洗净双手,从银瓶里各倒出一粒药丸。
“将红色药丸碾碎敷在伤口上,黑色的用一勺烈酒化开喂她服下,半个时辰她就能醒来了”。李青淡然嘱咐。
“李姑娘,谢谢你救了我师姐”。小婉由衷感激:“我知道,其实你是个面冷心慈的好人,若不是为了宝儿不受到伤害,又怎么会留这里”?
“傻丫头,你如此轻信他人岂不是很危险”?李青冷笑道:“如果我这样的人也能算作是好人,那这世上还有什么好坏、善恶之分?我研习医术并不是为了救人,医术虽能救人却也是杀人的最好手段”。
“你可真是个怪人,李姑娘”。小婉眼中充满了好奇。
“好了小丫头,快去休息一会儿,说不定我们马上就要上路了”。李青看着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不由低叹。
正如李青所料,黄昏时分,一行人草草掩埋了同门的尸体,在一片凄惶声中离开了铁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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