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391 更新时间:11-07-16 17:51
逸德没料到烨王能固执到这等地步,见江毓儿煞白了一张脸浑身发颤,心下忽然有些不忍,待要劝说,但这毕竟是人家家事,只得沉默不语。
烨王盯住江毓儿,突然抓起她的袖子,不等她反应过来,从袖里掏出一团手帕,在手上掂了掂。江毓儿一见,没命地扑上去就想抢回来,不想烨王一扬手,手帕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线,遥遥落入了营畔的湖中。
那声明明不可能听见的遥远的落水声,江毓儿却听得清清楚楚,水声哗哗,宛如落雨。
好像犹能看见自己抚弄着腕上的手镯,对淳于明说:好看吗?
他说:好看。
“父王说得出,做得到,你要是不信,咱们就试试。”烨王冷冷撂下这句话,不顾逸德就在一边看着,拂袖转身走了。
逸德欲言又止,见江毓儿呆呆望着湖水,刚要上前,脑中浮现出她骂自己伪君子的话,脚步一转,也走了。
不消一刻,烨王传令全军启程,逸德望了一眼已经熄灭的火堆,江毓儿已没在那里,听说是回了马车。那被烨王扔入湖中的东西,是淳于明送的吧?她没想要去找?
正垂眼想着,一辆马车从他身边驰过,江毓儿的脸庞从飘起的窗帘后露了出来。他看着那车慢慢离去,身后湖水平静如丝缎,水面映着天上缓缓流动的浮云。本是恬淡的风景,他心中却有种莫名的焦躁,随着那流云不断旋转,直到听侍卫长请他上马车,这才回了神。
靠在车里绵软舒适的软垫上,逸德揉着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
找了这么多日,是时候放弃了。
本就没什么希望的事,这样失望又是何必呢?
他听着车外整齐而枯燥的步伐,翻了个身躺了下来,原本是想假寐片刻,这一睡却睡着了。梦里不少人穿梭来去,高声厉骂有之,软语恩浓有之,搅得他睡不安稳,越觉困乏。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唤他,逸德睁了眼,天色比先前暗沉了不少,马车已经停下,侍卫长的声音在车外道:“王,烨王请您过去一下。”
逸德坐了起来,这一坐只觉浑身酸疼,捏着脖子根倦怠地道:“知道了。”出了马车,果然已近黄昏时分,烨王与两军的几个将领牵着马在不远处站着,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见他过去,烨王道:“请国君上马吧,我们边走边说。”
等到议事完毕,已又走了不短的路程,夜色渐渐降临,一弯新月照着空蒙九天,淡淡的银辉洒将下来,看来今晚必是繁星满天。晚风吹起人的袍角,凉凉的,叫人满心舒爽。逸德出神地看着天边一颗分外明亮的星星,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回头一看,烨王不知何时掉转马头到了江毓儿的马车旁,正喝斥着她,风里传来一句“再跟父王玩花样”,显然怒气极盛,江毓儿似是高声辩解了几句,却再没听清了。
逸德瞧了一眼,转回了头没有理会。不久到了一处缓坡,两军开始安营歇息,一股股食物的香味飘散开来,点点篝火边俱是人头攒动。逸德换了衣裳坐在火边一边看别人烤肉,一边阅读几封信,看完随手丢进火里,微微叹了口气,还是没淳于明的消息啊……
眼角一扫,十几丈外的火堆旁蹲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持着竹棍拨着火炭,盯着火堆呆呆出神。逸德淡淡地看着她,江毓儿突然回头扫了这边一眼,他刚一愣,却见她又把头扭回去了。逸德愕然半晌,摇了摇头,继续看下人给烤肉刷香料。
“陛下。”江毓儿的声音猛然响起,逸德唬了一跳,抬头见江毓儿站在左侧低头望着自己,火光映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眼瞳更是大而幽黑,“陛下,能否占用您一段时候?”
逸德看了她一会儿,对其他人道:“你们吃饭去吧,再去烧点水,迟些时候朕要沐浴。”
“那这肉——”
“我来。”江毓儿道,逸德点点头,待只剩了他二人,这才道:“郡主有话,但说无妨。”
江毓儿蹲在火旁沉默地往肉上抹油,油滴在火上噼噼啪啪,肉香四溢,过了片刻,割下一块就着刀子递给逸德:“好了。”逸德慢慢一笑,接过肉闻了一闻,赞道:“好香。“
江毓儿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逸德装作没见到,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块。江毓儿又割了一块嫩腿子肉递上来,逸德这才道:“郡主若是来赔罪的话,大可不必,我本就是那样的人,你说我无情无义,也不过是说了旁人不敢说的实话罢了。”
江毓儿抿着唇,这话听起来大度,可仔细一听还是在生她的气。她有些腹诽地瞥他一眼,逸德却淡淡道:“这肉烤的不错,一起吃吧。”
因为有求于人,江毓儿只得吃了起来,逸德道:“白天被你父王扔的东西,是什么?”她没做声,不一刻却见她双肩抽动,居然哭了起来。虽是在哭,可嘴里还衔着大块的肉,呜呜咽咽,抽抽搭搭,不断拿袖子往脸上擦,就是不肯哭出声。
见她这么倔强,逸德叹了口气,坐在一旁耐心地等她哭完,这才道:“按理说这本是你们的家事,我不该多嘴,可是你父王一番苦心,你就算不领情,也不应该跟他对着干惹他生气。”
江毓儿一仰脸,差点就要说出“要你管”,临到头憋了回去,嗫嚅道:“明哥哥好歹是你的幼时朋友,你不是应该帮他劝劝我父王吗?”
逸德心想:那也得寻摸个恰当的时机再提,今天这样,怎么劝?何况淳于明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如今兵荒马乱的,怎么可能放你遍天下地去找他?
他道:“凭你一个人怎么找?”见她又要开口,便打断道:“白玉楼丢了继承人比你还着急,论找人他们比你在行,何况我也在派人找,你又何苦让你父王操心难过?世子还小,你父王事务繁忙顾不上他,你要是走了,虽然有下人照顾,终究是又少了个亲人陪着,你忍心吗?”
他说得在情在理,江毓儿满心不爽又不得不服,可这只会让她更生气。
这算什么事呢?怎么是逸德说服了她呢?
她低了头闷不吭声地拔着地上的野草,逸德见她这样,就知道她还是不甘心,不过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刚要起身离开,江毓儿突然道:“我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哦?”逸德回头,这时方才想起她来找自己,绝不会只是为白天的事赔罪而已。
“你说的豫北军是怎么回事,伯父伯母,江碧沉,还有他,这都是怎么回事?毫无预兆的,怎么会突然发生这些事?”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凤求凰和淳于莲,没法再看到他们戏弄人时满含笑意的眼睛,江毓儿的心窝就像是被人抽打了似地一阵阵发疼,那种感觉,和她娘亲,还有江自南死的时候一样,甚至更甚,因为她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在接二连三死去,却无力回天。
“伯父伯母……这么好的人,怎么有人下得了手……。”
如果她此时此刻都受不了,将来有一天真的听到淳于明死的消息,会怎样?
逸德坐了下去,用眼神示意下人把快要烤焦的羊肉移开,慢慢道:“事情全都是因为朝廷与外邦的一场交易而起……。”
等逸德把事情的始末和盘托出时,面前的柴火已经燃尽,几缕青烟在灰烬上盘旋,夜已有些深了。
他看了看面前的人,这江毓儿从他开始说起,除了偶尔哦哦两声,再也没说过其他的话。如今话已说完,她两肘撑在膝上,在灰烬旁陷入了沉思。期间烨王远远来过一次,不过逸德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转身走了。
鸣虫在草丛里唧唧叫着,士兵三三两两地睡了,逸德转着手里的草柄,淡淡道:“郡主在想什么?”
江毓儿恍若未闻,手指在草灰中一下一下划着,半晌方道:“我不信三哥真的会为了权势牺牲我们,他知道伯父伯母在李姐姐心中的分量,一旦伤害了他们,他和李姐姐的缘分也就到头了。”
轻轻哼了哼,逸德冷笑道:“你太不了解皇族中人了。”
“不,是你不了解三哥。”江毓儿低声道:“是你以小人之心——”她猛地顿住,抬起眼看看逸德。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逸德替她说完,面沉如水,敛容而坐,“郡主对我冒犯了不止一次,再多一次也无妨。”
江毓儿的唇再度抿了起来,直到逸德让她说下去,她才道:“他是为他爱的人才去争权势,为了他们不被权势所伤。假如真如你所说,那不就本末倒置了吗?”
逸德一怔,没等他回过神,江毓儿抬头看了他一眼,转了话题道:“陛下真的当明哥哥一家是朋友吗?很重要的朋友?”
逸德并不喜欢这样坦白的、近乎质问的问题,他眼睛一眯,顿了顿,答道:“当然。”
“那你……”话说到一半,江毓儿住了口,却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他一眼。
逸德有些不悦,冷冷道:“郡主为何话说一半又不说了?”
江毓儿慢慢站起身,看着他如罩寒霜的俊颜,低低道:“因为我觉得,最应该对你说这话的人不是我,又或许是时机未到。陛下早点安歇吧,毓儿告辞了。”
“等等!”逸德忽然从灰堆上探身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那应该是谁对我说?”
江毓儿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真是漂亮的一双眼睛,只可惜太无情,“我不知道,但如果明哥哥真的还活着……。”
逸德骤然放开手,又突兀地退了一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脸色刷地青了。
江毓儿平静地望着他:“陛下关心明哥哥,所作所为却自相矛盾。你忘不了多年前伯父伯母对你的恩情,却又派兵大举进犯,纵然伯父伯母已经不是君主,可毕竟这是他们的故土。”
她静静地道:“难道你半点都没有认为,其实是你逼死了他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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