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416 更新时间:11-08-04 21:52
整件事有些兵行险招,挨顿骂是难免的,但以父皇的脾气秉性应该不会拿自己怎样,因为在父皇心中,国家永远重于私人感情,只要是于国于民有利之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若能借得大批兵力,将会有力地解决西南方战场,挡住烨王和逸德的进攻,为平息内部忧患争取时间。假如调度得当的话,国家将会顺利地回到正轨,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父皇。”他跪下重重磕了个头,低声道:“儿臣知道,这件事是儿臣擅自做主,这笔交易也的确不光明正大,父皇一定很生儿臣的气,但请父皇为了江山社稷保重身体要紧,若要责罚儿臣的话,儿臣心甘情愿。”
宏定仍是沉默,过了许久这才缓缓道:“朕并不怪你,你有你的考虑,可你不该借此机会打击岚王。”
江洗墨一怔,“父皇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岚王毕竟是你的亲弟弟,你们一母所出,又何苦逼他到这种境地?”宏定没有生气,甚至语气之间听不出任何情绪。江洗墨盯着自己的手,忽然浮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能透过纱帐看见父皇紧闭双眼慢慢吸气的样子,那是一种痛苦却又面带微笑的表情。
他把宏定的话咀嚼片刻,忽然不服起来,忍了又忍,终于道:“父皇,儿臣不是不疼他,是他也在逼儿臣,儿臣也有心与他和睦相处,可是皇家之中——”他顿了顿,明知下面的话不该出口,但还是决定说出来:“终究只有一人能继承皇位。”
帐后的宏定微微叹了口气,“是啊,是朕……对你也不公。”咳了一阵,再开口时话语里多了几分低沉,“墨儿,好好把奉国守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着,民在前,君在后。”
江洗墨已很久没听到宏定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心里一暖,随即一酸,低了头磕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父皇教诲,儿臣谨记。”
离开的时候江洗墨不免有些后怕,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把此事揭了过去,而且“终究只有一人能继承皇位”这句话是万万不该说的,不管如何,怎么能把真话说出来?
站在真如宫外深深吸着冷冽的空气,想到对江碧沉的一仗赢得实在漂亮,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大踏步朝着鹜嫣宫的方向走去。
江碧沉一出宫门就把染血的外衣脱下扔给随从,随从战战兢兢接了,见他站在马车前出神,小声道:“王爷现在是要回府吗?”
江碧沉嗯了一声,登上车后便倒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直到马车停下,这才坐起身理了理衣裳。李昭离就在正屋附近的小花园里赏花,听说他回来了,便去门口迎接。江碧沉本是打算回屋换了衣服再去找她,猝不及防被她一眼瞧见,诧异地问外衣呢,怎么把外衣脱了?
江碧沉含糊答着,迅速找了个话题搪塞过去,与她一同回了小榭。今晚比以往更加闷热,天边响了几声闷雷却没下雨,湿重的微风从窗外飘进来,带来一阵晚来香的气息。他勉强用了些粥菜,坐在榻上和李昭离一面下棋一面说笑,俩人都没什么睡意,不知不觉聊到深夜,才总算感觉燥热渐渐消退下去。
“开始凉了呀。”李昭离说着,起身把窗户合上半扇,正要回身时突然被江碧沉从后抱住,她愣了愣,脸上随即慢慢红涨了起来。
“昭离。”江碧沉道,“在你心目中我是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李昭离一怔,低声笑道:“是啊。”
“重要到即便有一天你恨我,我也无可替代?”
“你在说什么?”李昭离想转头看他,却被他按了回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最近怎么老是说些没来头的话?”
“你就回答我吧。”他恳求着,收紧了搂住她的手,靠在她肩上闭上眼,“也许有一天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可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只有我。”
李昭离浑身一震,片刻后反问他:“夷笙,你是在疑心我什么?”
江碧沉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摇着头轻轻笑道:“你不要误会,是我对不起你……我做了一件你绝对想不到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取得你的原谅。”
李昭离沉默了良久,问道:“什么事?”话一说完,便感到他的手松了,她转过身看向他,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他站在屋子中央,被风吹得摇晃不定的烛光映着他惨白的脸孔,显得鬼气森森,“有人骗我出兵袭击了顾伯伯和伯母,如今他们下落不明。”
李昭离茫然地看着他的脸孔,重复道:“骗你……出兵?下落不明?”
“简单来说,有人为了对付我,设计了一场局让我跳,而我中计了。”江碧沉直视她的眼睛,事到临头,反而什么都可以平静地说出来,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放下?
“凤叔叔他们究竟怎样了?是死是活?”李昭离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她只觉脑子里一片混乱,就连眼前也似乎开始摇晃不停,只能死死拽着他的袖子颤声问,等了半晌,传来江碧沉的声音:“我不知道,还在打探当中,我只能祈求他们平安无事。”
感觉脚下的地变得稀软,江碧沉的手一下伸了过来,李昭离在一阵昏沉当中迎着他黑幽幽的眼睛,木然一笑:“是你出的兵,你怎么会不知道?他们什么武艺也没有,凤叔叔的轻身功夫也不可能敌得过你的军队……”她呆了呆,陡然叫了起来:“那又怎么会下落不明?是不是阿明去救他们了?”
江碧沉沉默着,李昭离也是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刻,忽然发觉他的手紧紧箍在自己的手臂上,痛楚刹那间涌入四肢百骸,她眨眨眼,久蓄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们是我的亲人,跟父母一样的亲人,你怎么能杀害他们?”那双手箍得更紧,李昭离看看他,低声又道:“不会的,肯定都没事,阿明那么厉害,一定能救得了,你说是不是?”
江碧沉点点头,把她从地上掺起,强忍住仿佛多说一句就会崩溃的情绪轻声道:“好人会有好报,一定都没事。”
李昭离做梦似地笑了一笑,“那样我就原谅你,他们也一定原谅你,夷笙,没事的,大家都没事。”
“是啊。”江碧沉不敢去细想她这句话,紧紧搂她在怀里,喃喃道:“是啊……”
这一夜或许是江碧沉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守在最后昏沉入睡的李昭离身边,看着桌上渐渐黯淡的烛光,他总有种自己的生命之光也在不断流逝的错觉。
如果真的有神佛,如果好人真的会有好报,那么这个奇迹到底要怎样的代价才肯出现?我已经悔悟了,名利权势都是孽债,争到手的后果也只是把自己的幸福彻底埋葬,惩罚该够了吧,结束这一切好不好,让一切重新来过。
当清晨的阳光照到江碧沉的脸上时,他一时没有记起自己为何会蜷缩在床边,怔了怔,往床上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他看着那微乱的床铺,片刻后缓缓起身,唤来梦欢道:“李姑娘呢?”
梦欢道:“姑娘她起来后就下去了。”
江碧沉转过身:“打水,本王要梳洗。”说着坐在镜前,望着镜中自己憔悴不堪的容颜,慢慢闭上了眼。
很久之后,他在花园里的小亭中找到了李昭离,她背对自己面向池水而坐,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以后,江碧沉的脚步一下放缓了,站在亭外低低叫了声:“昭离。”李昭离从凳上起身,带着一丝笑容回过头来,耀眼春光照着她的眸子,如水晶一般闪闪发光。
她朝江碧沉伸出手,手里是几张纸和一只锦囊,在风中沙沙作响,“叔叔和婶婶死了,阿明失踪了,唐大哥说他受了重伤,说不定也死在什么地方。”
江碧沉的耳朵嗡嗡地响着,从李昭离的第一句话出口后,后面的话一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死了?他们死了?
而且什么,连阿明也死了么?
他浑浑噩噩看向满脸是泪的李昭离,嘶哑地又叫了声:“昭离……”
“他们问我要不要回去,说你无情无义到这等地步,怎么还能跟你过下去?”李昭离轻轻说着,朝江碧沉走近一步,示意他过来看。
江碧沉颤抖着手接过来,却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勇气打开它亲自看上一眼。
“夷笙,你不看这信吗?”李昭离问他。
江碧沉惨然一笑,将信紧紧捏在手中,对她道:“不用看了。”
李昭离没有说话,回头看着池中游得正欢的锦鲤,许久又道:“关于干娘的病,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江碧沉一怔,这话题转得太古怪,他隐隐约约间觉得不妙,正不知如何回答时,李昭离道:“干爹说是你父皇当年送了一盒毒药给她,她不是生病,是中毒,无药可救的剧毒。”她望着江碧沉苍白如死的脸孔,脸上居然也是一笑,“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发誓不知道这件事——”江碧沉抓住她的肩膀,语无伦次地叫道。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快要把他逼疯了,脑海里却有个尚留有一丝清醒的声音对自己说:原来如此啊,怪不得第一次遇见大当家时他会是那种反应,冤冤相报,如今大当家是把帐算到我头上了吗?所以才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把毒药的事告诉昭离?
他绝望地看向天空,当他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寻找什么的时候,自嘲地苦笑一声,到了这个境地,他还在期待什么神佛?
“昭离,告诉大当家我是被陷害了,我不是真的要害顾伯伯他们,我怎么可能这样做,他们是我的恩人!”
李昭离却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通过你的手来杀人?你为什么不都说出来?你还在替谁隐瞒吗?”
江碧沉一愣,他怔怔看着李昭离的眼睛,过了片刻,难以置信地道:“昭离……莫非你在怀疑我父皇?”
“我只是让你把事实真相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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