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山旧恨  第10章 追往昔恩怨难分(1)

章节字数:4358  更新时间:14-09-21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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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双目难以辨物,四下里只见黑影幢幢,十分可怖,然而萧承影在山林中东转西绕,却每每毫不迟疑地从乱石荒草中寻出路来,显然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丝桐脚下磕磕绊拌,全仗萧承影拽着一路前行。丝桐随他领着走了一阵,渐渐从方才那场厮杀的震怖中冷静下来,想到父亲之死,她心里咚咚直跳,隐隐感到十分不妥:“爹爹就死在这洞庭之畔,他……他却是魔教后人,我岂能与之同行?”然而这阴森可怕的山林里,到底只有他身边最是让人安心,丝桐不由思绪纷乱。

    两人默默地行了一阵,走上一处陡峻的山冈,这里林木更是浓密。萧承影拉着丝桐向右侧走去,行了数十步,面前忽然开朗,一阵山风呼啸着吹过来,却是一处断崖。萧承影蹲下身用手在地上摸索,慢慢摸到一侧的乱石,伸足探了几下,在石头上踩实了,说到:“就是这里了!这崖上……本有个瀑布。”

    丝桐问到:“你要去哪里?”

    萧承影道:“你我都受了伤,当然是找个安全的处所先歇息一下。”

    丝桐沉默一阵,终于说到:“你去吧,我……我却要走了。”

    萧承影奇到:“你走哪里去?这里山深林密,何况又是半夜三更,你找不见路的,还是等天亮了我领你出去吧。”

    丝桐摇摇头,慢慢说到:“虽然你……你当时不过是个孩子,但我爹爹到底是被魔……天忍教所害,我……我岂能再与你同行?”

    萧承影一怔,大笑几声,说到:“为什么不能同行,你以为岳叔叔是我爹娘杀的?”

    丝桐默然。萧承影说到:“我爹娘杀的都不是好人,岳叔叔义薄云天,是真正的大侠,我爹娘怎么会杀他?”

    丝桐听他将自己的父亲叫得亲热,又如此称赞,不免有些奇怪,却仍是不语。原来父亲之死乃是丝桐一直最想知道的头等大事,无奈世间却没人可以询问,今日遇见萧承影与此大有关联,她自是极想把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弄明白,然而却无端地不敢开口相问。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偏偏是他?

    萧承影哪里知晓丝桐的心思,见她始终不发一言,只道她不信,渐渐便恼将上来。他冷冷说到:“哼,你爹若是我爹娘杀的,我一早就杀了你,还救你干什么?岳叔叔死的时候,我爹娘早已让人杀了。大丈夫敢做就敢当,杀了人有什么不敢认的!”说罢,他抓着石缝中的野草,顺着断崖向下攀去。

    “我不是不信你!”丝桐见萧承影大为不悦,连忙解释,然而萧承影竟不理会,转眼间他的身影便没入了黑暗之中。夜色里只听风吹虫鸣,寂静万分,丝桐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感到万分害怕,到底还是跟着萧承影向山壁爬去。这山壁极为陡峭,又兼雨后湿滑,丝桐甫落足便溜了一下,差点跌下山崖,幸得萧承影并未走远,当即搭手接应,半托半揽将她拽到身边。

    丝桐脚下站定,稍为安心,继续说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爹爹是怎么死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我……”

    “那你怎么不问我,却径直说要走?哼,你只以为我不会告诉你真话是不是?”萧承影方才大为恼怒,现在却又笑到,“算啦,你不信就罢了。反正我也从来不信别人。”拉着丝桐只是顺山势攀爬。

    “不,不是的!我……我只是心里乱得很……”丝桐急忙辩解,却又难以尽言,“从前……我每次问起,舅舅都大发雷霆不许我问,所以我……我并非不相信你,只是已惯会了不要多费口舌。唉,这世间,又有谁来告诉我?”

    萧承影道:“难道你娘也没给你说过?”话一出口,他立即想起在秦家曾听到易千山与丝桐说话,她妈妈已是“在天之灵”,不禁微微有些后悔。

    丝桐黯然道:“只怕我娘也不清楚。我爹死了以后,我娘思忧成疾,一病不起,没挨得多久便过世了。”

    “要死哪有那么容易?你娘一定也是教人害了。”萧承影说道,“你不用难过,谁害死了你妈妈,我帮你把他们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听了这话,丝桐忽然一阵战栗,急忙说道:“不,不!没人害死我娘!我娘……我娘是病死的!”她微微镇定一下,想到秦家里肉横血溅的惨况和谢进一众人等你死我活的拼杀都是由萧承影深怀仇恨而起,不由脱口劝到:“你要为父母亲人报仇,那……那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又何必殃及他人?像……像秦家那许多人……”

    “我是个假把式,什么武功也不会,简直就是手无缚鸡之力,”萧承影笑到,“若不是他们自己心怀恶念,贪妄成魔,且又负气斗狠,怎么会害了自己的性命?又或者他们爽爽快快放我走了,哪还会自寻死路?”

    “不管怎么说,”丝桐低声道,“那么多人因你而死,他们大都是无辜的。”

    “无辜?”两人本来一路说话一路下行,此刻萧承影却站住了,冷笑道,“我爹娘本无心世事,却被逼得走上死路,难道他们就不无辜?这里十几家山乡野民,还有萍姐姐一家,家破人亡,他们无不无辜?我受了无穷苦楚,又在少林寺里囚了八年,无不无辜?还有我姑姑连同她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无不无辜?”

    世间的是非对错本自难辨,丝桐讷讷地回答不上。萧承影咄咄问到:“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只会劝人,难道你就从没想过替你爹娘报仇,将那些凶手碎尸万段?”

    丝桐浑身一颤,喃喃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又有何益?或许他们心里早已忏悔当年,我……我却不该再造杀孽。”

    萧承影怒道:“蠢蛋!蠢蛋!你知不知道……你……你……”他几度欲言,半晌才骂到,“不枉易家供着你,你倒真是个活菩萨!”

    丝桐思绪纷乱,又听得萧承影大怒,更是不知所措。她心神分散,脚下又是一滑。萧承影死死拖着她,也给带得溜了几步,险些跌下山去。待终于站定,丝桐还欲再辩,萧承影截道:“别说话了!路不好走,小心些吧。”

    于是二人不再说话。默默又行得几十步,萧承影叫声:“跳!”自己松手一纵,“咚”的一声落地。丝桐更不迟疑,也跟着跳下去,落地时只觉松软粘湿,双足都陷在了烂泥之中。然而萧承影这时却没了声息,空寂的山林里只有风声呼啸,益发显得死一般静寂。

    丝桐忍不住害怕,想大声唤他,却忽然怔住了:“徐非”自然是假名了,那么他若姓完颜,却又叫什么?于是只得叫到:“喂,喂!你在哪儿?”

    “我在,我在!”萧承影的声音从身旁传来,“别怕,咳咳……”

    “你怎么了?”丝桐问道。

    “没事。”萧承影答道,难掩气恼,“一时……没站稳,吃得一嘴烂泥,呸呸!”

    丝桐循声拉住他,掏出火折晃燃了,想照照他的模样,谁知萧承影伸过手一把抓灭了火折。一瞥之下丝桐只看见他满脸泥污,衣衫上黑垢混着血迹,污秽不堪。

    “你乱点什么火?”萧承影没好气地说道,“我一直摸黑走夜路,为的便是把人都甩开,你倒不怕让人知道了我们的处所!”

    “谁还会跟来?”丝桐一愣,“你担心我哥哥么?不,他身受重伤,又……又疑心我,他不会跟来的了。”

    “谁说是他?只怕这山林里,可不止我们两个。”萧承影欲言又止,“反正不管是谁,呸,乌漆妈黑的他便没法跟紧了!哈哈,遇林莫入,好教他也忌惮一回。呸呸!”丝桐想了一阵,猜不透萧承影口中的“他”究竟是指什么人,却也不多问。

    萧承影拉着丝桐,向断崖下方走去。地上泥土湿软,又粘又滑,一脚踩下去,须得用尽力气方能拔脚起来,两人早已精疲力尽,直走得满头冒汗。丝桐心里笑到:“我今日才懂了什么叫作泥足深陷。”萧承影却忍不住“你奶奶的”乱骂,气道:“好好个清水潭,变作了烂泥坑!”若不是丝桐在一旁,必要多骂几句下流难听的话才解气。

    须臾间便到了断崖下方。崖壁上垂下来许多老藤古蔓,萧承影从侧面轻轻拨开一丛,拉过丝桐钻了进去。丝桐但觉脚下渐渐坚实,伸手在身侧一探,触到一堵潮湿滑溜的石壁,便问到:“这……是一个山洞么?”

    “嗯。”萧承影答到,“从前……姑姑就在这里住的。”

    两人慢慢地向洞里走去,洞里积水不少,渐渐竟没到腿肚,走起来漕漕作声。萧承影道:“以前洞口处有瀑布遮掩,洞里却干爽得很,现在……”话未说完,忽然“砰”地滑倒在地上。

    丝桐搀他起来,萧承影靠在她手臂上,歇了一下才撑起来。丝桐正自奇怪,忽然想到:“啊呀!是了,他一定受伤很深!血流得多了,便会腿脚发软,四肢无力。方才他又全力拉着我下山,自然是精疲力竭了。”不禁脱口问道:“你……你伤得很重吧?”

    “没事。”萧承影猜到她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我只是……有些累了。”他拉着丝桐摸到洞角,爬上一个石台。石台地势颇高,因此十分干爽,萧承影当即躺倒:“呼——好累!快歇歇吧。”

    丝桐本想细问父亲之死,然而见萧承影已颇为不支,便不忍心再搅扰他。她自想到:“倘若爹爹真不是他爹娘杀害的,我也不必再多问了;否则,他也未必肯说。何况他……他也是身世凄惨,怎好总逼人家去想从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这一转念间,萧承影已自睡了过去,丝桐便在石台另一端寻了空处躺下来。

    自从离开秦家以后,丝桐终日劳顿,无一刻轻松,这日晚间更是竭力拼斗,早已神困力乏,一歇下来只觉得四肢百骸中全无力气,一阵阵的酸痛都涌将上来。然而她躺在石台上,却如何安生得了?一合上眼,眼前尽是血肉四溅、尸横遍野的景象;待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又梦见易千山浑身血淋淋地坐在尸首堆里,向她大叫:“丝桐救我!”

    丝桐在梦中大是惊惶,登时清醒过来。洞中黑暗无光,什么也看不见,实在静得可怕。她轻轻喘了口气,静静地坐了一阵,不由得又想到易千山。她心里正思虑百结,却突然发现萧承影一丝声息也没有,不禁大是害怕。于是她慢慢摸索过去,轻轻推了萧承影一下:“喂?”这一推之下伸手触到他胸口,却不料指尖摸到温热粘稠的一片湿。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丝桐好不吃惊,然而黑暗之中却又不便在他身上摸索伤药。情急之下,丝桐磕磕碰碰地冲到洞口,捧回一大把泥土堆在萧承影胸口上。

    萧承影刚刚眯盹一阵,便被丝桐这么搅醒了,不由得好生烦躁:“你干什么?”

    “你的伤口在流血。”丝桐忧心地说到,“是不是刚才跌跤的时候,血痂破开了?”

    萧承影听她如此关怀自己的伤势,心里烦躁稍平。他摸了摸胸口,不由笑道:“那你拿这些泥巴干什么?啊!我还没死,你却要把我埋了么?”

    “我……我找不见药。”丝桐解释道,“忽然想到小时候我在外面割草砍伤了手,一时血流如注,只能抓了一把黄泥捂在手上,倒也止住了血。想那泥土粘软,应该有止血之用。”

    萧承影嗤笑道:“嘻,你一个大小姐,还会割草?”

    丝桐默然不答。她听萧承影言笑之间气息平稳,并无衰竭之象,担忧稍减。萧承影也不说话,过了半刻便又寂寂然毫无动静。

    丝桐再度害怕起来,忍不住又去触他:“喂……”

    “嗯?”萧承影开口应到。

    丝桐讪讪道:“你睡着了么?半点声息也没有,就像……倒像……”

    “就像死了一般?”萧承影笑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哼,算命的都说,我有百年的寿数,强硬得很。不过命太硬,对父母亲友都是不好的。”

    丝桐想到自己乃是“克夫克子”的刻薄命,脱口问到:“你相信这些命相之说么?”

    “我不信!不过……我的亲人朋友都死光了,我却真是阎王爷也不肯收的。”萧承影忽然笑到,“阎王也不收的,这该取个什么诨名好?叫作,咳咳,叫作‘阎王愁’!嘻嘻,‘阎王愁’,这个名号可威风啦!哈哈!”

    丝桐但听他说得凄凉,然而笑得却欢畅,不由说道:“怎么,真难为你……什么时候都笑得出来。”忽然想到:“哥哥却不像他这般。哥哥总要为些须小事看不开,整天也不见笑颜,唉,渐渐地连性情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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