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续)

章节字数:6009  更新时间:09-03-09 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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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止一次同别人一起到哥哥大人的学校里去玩。我们在他们学校垃圾堆里又翻又扒,寻找粉笔段、废圆珠笔呀什么的。捡到一截又一截的粉笔,我们就图墙画壁(但这不是粉笔的唯一用途,我们还会用捡来的粉笔在晒谷坪上“作画”、画“猫人公儿”、画游戏圈等),有时会用粉笔把所讨厌的同学的“大名”写在人家或学校里的墙壁上,其旁再加上“亥(该)死”、“王六(八)”之类连我们自己也不确切懂得其意的语词。我们在班上的黑板上也画、写歪歪斜斜的字写上去就觉得好玩,画上去的无名图案,也认为是自己的“杰作”,看到老师在教室外走动,上课铃将响,就赶紧拿起黑板擦,把它们擦掉不留一丝痕迹。我们捡到圆珠笔芯,拔掉那个金属头,弄干净塑料管里的残余油墨,再配制一根小竹竿,塞进管里,一个理想的“玩具”就制成了。我们从家里拿或“偷”(瞒着家人拿)来一两只生番薯,带到学校在班上拿着玩具射番薯玩。一点一点的番薯射出去,还有一点路程,射在人身上(不射中眼,若射中眼会使眼有点不适之感,不过无大碍)是绝对不会对人构成伤害的。番薯若射在人脸上,有时会沾住,这样就引起了行为人及别人的关注,常会惹来一阵哄堂般的大笑,笑他或我的花脸。我们玩这种“射番薯”的游戏玩得总是很开心,“战斗”(用这种“玩具”对射)在激烈之中乐趣是无穷的。哥哥大人在家里“没收”了我两个这样的玩具,令我很感到伤心。幸亏这种“玩具”之原料来得容易,再去中学的垃圾堆里翻扒一番,再“偷”(也可称之为“顺手牵羊”,我有几种方式可以“牵”到一只这样的“羊”,如吃饭时我端着碗躲到自己房间里去吃,佯装边吃饭边看书迟迟不把碗筷送出来,等他们吃完了,我再把少了一根筷子的碗筷端出去,到厨子里抽出一支未用的补上;或趁家里的人不在索性动作麻利地到厨子边的筷子篮里抽出一根就跑;等等。一支筷子折断后可以做两个这样的玩具杆)走一支家里的筷子,经过一番加工后新的玩具便制成了。我在家里不玩这种玩具,或背着哥哥大人射番薯,他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会有这种“无意义”的东西。哥哥大人在“没收”我的玩具后,见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亲手制作的玩具我是特别爱惜的),真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发慈悲,还当着我的面把玩具毁掉(哥哥大人力大,他轻轻一弄就把该玩具的重要“零件”——竹木竿折断了,他反手一甩,塑料管便飞上了屋顶)。没有扬手给我一巴掌,哥哥大人已经算是对我“高抬贵手”了,我是蛮识相的,他毁我玩具我保持着沉默。

    哥哥大人所在的那个班级叫初三(1)班,星期二那天,我与两个同班同学在上午做课间操时溜出队,偷偷摸摸(我们得弯路绕过学校和操场以免让老师们发现,我们若躲到厕所里去避一下,然后行所欲为也可以)上了他们那所学校。我们做课间操时,哥哥大人的学校在上课,他们做课间操时,我们学校在上课。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这个情报,我们在教室外面东看西看,寻找三(1)班。我很快就找到哥哥大人的这个班了。我和其他两位同学在窗户外面动作灵巧地摸索着,像侦探似地将脸靠近窗户,脚尖顶地举目向教室里望,我看到:

    哥哥大人教室里时没有老师,他正在与左邻右舍高谈阔论,嬉皮笑脸,还不时向女生送秋波……哥哥大人在班上的这些举动,成了我学习的榜样,我将其记在心里。“哥哥大人学习好,看来那是他搞好学习的动作、‘看家本领’,不外传的。”我那时是这么想的。两位同学跟我的样顶起足尖向教室里看,以为里面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一个同学干脆向我哥哥大人的教室里“喂!”了一声,以打破此行记录,留下“传奇”(这个同学的心事我懂,他这么做是一种“英雄”之举,我及另外一名同学都有可能会对他产生敬佩之情,因为他这么做是很“冒险”的)。

    这同学叫声过后,从哥哥大人的教室里马上传出了一个又一个“冲击波”:

    “谁在外面?!”

    “给我们抓住就揍你!妈里个巴子!”

    “小家伙,别跑!”

    ……“冲击波”全部都是恐怖可怕的大人叫声,我们被“冲得”几乎跌倒,步伐错乱。我们定神犹惶中,顾不得多想一溜烟各自夺路而逃(我们此时已不会顾及他人,只求自己尽快逃离这个险恶横生的地方)。回到教室里,我们的心仍有余悸,那可怕的像原子弹爆炸发出的“冲击波”加魔鬼般的吼叫声仍在我们耳边回响。尤其是我,毕竟,哥哥大人对我的威慑力太大太强了。他没有发现我抓住我,是祖宗积了德。我们两位“无辜”的参与此次行动者,并未对那惹祸的同学产生埋怨,相反,我们一齐称赞他“有胆量”,“不简单”,他的一“喂!”就打破了“小人”的记录,创造了我们的“历史”、我们的“传奇”、我们的“惊险经历”。若我是两方游戏“战斗”队中一方的最高指挥官,我会马上破格提拔这名同学让他做队长,我自己则“辞职”。

    哥哥升学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在最后的几天里,哥哥免去了余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劳动负担。哥哥大人穿着一双运动鞋,套着丝光袜,着装新颖,每天都可看见他满面春风地往来于从学校到家里的路上。我们几个姐弟倒觉得光着脚下田地舒服,盛夏到了,赤脚踩在田地里或上学路上,还有凉快感觉呢。

    “妈,明天我们就要开始中考了,早饭要搞好一点,不要考试的时候觉得肚子饿……”那天晚上,哥哥大人把升学考试的“后勤保障”对母亲讲得很详细。

    “知道了,我自有安排,你用心考好成绩就是。”母亲对哥哥大人作了总的答复。次日天亮之前,母亲就把一只肥胖的鸭公宰翻了。哥哥大人刚起床洗脸、刷牙,餐桌上就已摆好了他的早饭:有鸭公心、鸭腿、油炸鸡蛋、瘦腊肉汤……

    “那个鸭公心你吃下去,更有记性。”母亲对哥哥大人道。我们姐弟几个也算是有口福,由衷感谢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哥哥大人给我们带来节日般的快乐,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如此考试,我们皆不反对,还要向其投加强赞成票。

    “弟兄们!上!不要客气!”哥哥大人像“东道主”似地请我们吃鸭肉,那模样相当热情。我们姐弟几个这回都把哥哥大人的“尊严”给忘了(两个姐姐过去对哥哥大人的“武功”有感而称哥哥为“阎牢王”,意思是说他像个可怕的地狱中的霸王),筷子该往哪放就往哪放,哥哥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也爽——“吃,吃,别讲斯文,弟兄们。”他一个劲地对我们这两个小人物(也暗示着我的两个姐姐)说道。母亲见此情景,笑开了怀:“晓智,你自己吃呗,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有好食的都不晓得食?”

    哥哥大人吃着吃着停了下来,两眼木然,两只手放在裤带上动了动,这个古怪的动作一度谁也不知其玄机,斜眼一看:原来他是在松裤带。父亲不在家,哥哥吃饭兴起时,一般都有松裤带这个习惯,母亲劝之改一直无效。哥哥大人的这个富有“创意”的动作,有时会令二姐或三姐看了发笑。她们(哪个)一笑,哥哥大人的“鹰爪功”——巴掌就有了市场。两个姐姐都吃过哥哥大人的巴掌,他吃饭时松裤带,想笑也不敢笑了。为了防止发笑,两个姐姐在用餐时若发现哥哥大人放下碗筷,表情(眼神)木然地把两只手一同放到了桌下,她们会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开或干脆起座端着碗到房间里去吃。哥哥大人也真是够滑稽,吃罢这丰盛的“赶考早餐”,他站起身子伸了下懒腰,还打了个意味深长的饱嗝,此举无意之中诱发了二姐的一声笑。二姐发这声笑是很小声的,说明白点是,这声笑是在二姐最大限度地控制下“漏”出来的。哥哥大人眼利耳尖,二姐的这声小笑岂能逃过他的眼耳。哥哥大人一话不说就在二姐脸上“劈啪!”做了一声响——呜呼!二姐没了笑意,多了一份哭意。“晓智!你……“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故事,心中暗自叫道:“哥哥大人厉害,佩服。”

    哥哥大人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上学赶考去了。看他那个背影,令人想起了《水浒传》中在武大郎屋前转悠,最后勾搭上潘金莲的“大官人”西门庆。

    哥哥大人中考后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一家人从小到大都认为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哥哥大人的“大学生”风度也在我们家出场了。说实在的,我是第一个把哥哥看成是“大学生”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我的“模范”。看到他作业上“龙飞凤舞”的书法,我曾经还这样想过:“这是个标准的人才,这些字写得多么好!长大后若能写出哥哥大人这样的水平,那该多好啊!”哥哥大人作业本上的字都是用钢笔写的,我这个时期连铅笔字都还写得歪歪斜斜,羡慕他的书法才能情节可谅。

    三姐不知为何在一天吃晚饭时轻咳声不断,哥哥大人觉得这是对他“大人”的一种侮辱,他不能容忍,连续几次对她做出了“警告”:

    “你再咳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哥哥大人对三姐道。

    “嗯!”三姐忍不住又咳了一下。

    “再咳!”

    “嗯!”

    “再咳!”哥哥大人似乎真的要发火了,他的口气提高到了一个最大的限度。他这话说完,三姐静了一下,似在竭力控制不咳。

    过了会儿,“嗯!”三姐还是又咳了一声出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三姐的哥哥大人到此,怒不可遏,“啪!”“啪!”就在三姐脸上一左一右地扫了两巴掌。

    三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母亲今天去做客了,不在家,哥哥大人成了本家的“皇上皇”,谁也拿他没法子。我斜眼看了打三姐的哥哥大人一眼,二姐敢怒而不敢言,小弟只顾傻看。

    “妈里个巴子!一点怕气都没有,能不挨打吗?”哥哥大人自言自语地说道。

    “不准哭!再哭就多扫两巴掌!”哥哥大人被三姐的哭声搅烦了,又对她吼了起来。

    ……

    母亲做客返回家后听了二姐的诉说,看到三姐脸上的手指印(该手印成“对称”形),对“少年公公”——哥哥大人发了前所未有的大火。

    “等你爷佬回来,我一定要对他说,让他来教训你!”母亲三分进攻七分防御地对哥哥大人说道。“你越来越没谱尺(做人不留分寸)了!”

    “谁叫她那么看不顺眼!你不管,我可容忍不了!”哥哥大人似乎也火了,他的口气咄咄逼人。

    “你管妹妹的手势也不要那么重啊!你的心怎么那么狠(硬)!”母亲说这话的语气满是感伤,就像要哭的样子,她似乎对女儿脸上的“手指印”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可爱的脸蛋上出现了成对称形的“手指印”,大凡有情感的路人见了也会对其产生可怜,更何况是其亲生母亲!

    “我的心狠?”哥哥大人狂叫道,“你跟人家生儿女比赛,生下这么多酒囊饭袋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比我要狠几十倍、几百倍、几千倍!”

    母亲欲言犹止,哥哥大人又挖了她的苦墙角。如此擅长于攻击他人“弱”点的“口才家”,光辉前途埋没在一个贫困乡村的农民家庭,这岂不是在浪费人才;很是令人惋惜,冷战期间,与一惯言辞口是心非动辄耀武扬威的山姆大叔谈论“人权”“民主”的东亚反展中国家外交官中,偏偏缺少我家这么一个能言善辩的“大人”!母亲这回跟哥哥大人“过招”有没有三个回合?哥哥大人又占“上风”,这样就证明他在三姐脸上的“杰作”——跟绘画般美丽的掌打人后所写下来的“手指印”是“应该的”、“合理的”。

    久违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不知是不是送错了门。无所事事的哥哥大人在访友、探同学娱乐中一边等着校方的佳讯,一边把时间推向一年中最忙的那一阵。哥哥大人还是有主见,与其坐以待“累”不如自寻出路,他不仅探知其自己已名落孙山,还做好了出门打工挣钱的心理准备。眼下田地里金黄黄的稻子笑弯了腰,农民们为了创业丰收累弯着腰。哥哥大人担负着我们家“劳动主力”的大任,再“谦逊”也推辞不了在烈日中收割水稻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汗流风彩。他自叹命苦,为六子女三子之一,不是独生儿;他自叹生不对时——若有那么一张通知,他何愁没有法子“赛边”(地方语,意为面对不利环境一边溜走):若收获、种植时间晚一些,他到时早已出外打工了(有可能在外面马上就坐上了办公室,当经理或老板都不一定),还会像这样在酷热的阳光下出“油”活受罪?

    哥哥大人劳动时手脚是灵活、能干的,只可惜那么好的景象不长,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做事的样子倒好看,但干一阵子就想着偷懒,吃不起苦,不耐劳。”父亲这次农忙回来了,他首先在家里谈到的问题是关于哥哥大人之事。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有意光顾自己的田地,弯路走。他老远就看见了其中一块地里的情景:哥哥大人在踩打谷机,我在抱禾扎,姐姐们在割稻子……父亲从那边马路上朝这地里走来,哥哥大人对这个“顶头上司”的出现已有所察觉,他赶紧下力把打谷机踩得“轰隆轰隆”作响,嘴里高声对我叫道:“快点!饭桶!”我很不明白怎么哥哥大人忽然之间变得那么卖力,见父亲已站在田埂上看着我,这下我才懂了哥哥对我的好意——父亲若见我做事慢腾腾的,很可能会据此揍我,轻则骂我一顿。这种现象通常是在就餐时或就餐前几分钟发生的,父亲有在就餐期间或就餐前几分钟教训我的习惯,他在“训”我之后,见我以泪下饭,会得到一种莫大的满足。父亲没有下地,略站了会儿,就转身径直走起了回家的田埂路、马路。

    父亲的背影——可怕的“魔”影彻底看不到了,哥哥大人给我下了一道命令:“休息会儿!”

    “唉——累死了!”哥哥紧接着叹道:“妈里个巴子……”

    “晓智,你没有考到,愿意去补习吗?”晚上就餐时父亲很和气地对哥哥大人讲道。

    “我不想去补。我准备去出门打工挣钱,好支援家里的经济收入。”哥哥说话中显得诚恳又有点激动。

    “你自己的事要你自己考虑好,这可是你的前途问题,到将来,你可不要怨作父亲的没有让你去补习呵。”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的主意已打定好了,没什么再说的,以后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哥哥大人的意志似乎是坚定的说道。

    “这是第一件事。”父亲接着对哥哥说道:“第二件事,我问你:在这个家里,你更大还是做父母的更大?”

    “那肯定要父母亲大罗,‘生我者父母’嘛,三岁小孩也晓得这个道理。”

    “可你为什么不听母亲劝告,总是动不动打你那两个妹妹,打得她们脸上留下手指印,几天不消?妹妹母亲管还是你管?”

    哥哥一时语塞。有修养终归有修养,哥哥大人很快就找到了回答父亲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了,他说:“她们常常惹人发怒,我要是不管,母亲会被她们气死!”哥哥大人这时已青筋暴起,样子激动异常,似乎他被人“冤枉”了——在三姐脸上留下“对称形指印”全是为了母亲,他“替母行道”,反被倒打一耙,好心没有好报,能不“激动”吗?

    二姐、三姐在一旁听着父子俩的对话,慑于哥哥大人的“威信”,没有一个敢插嘴发言。还是母亲为她们撑了一下腰:“我不用你替我管她们,即使会被她们气死,也是我的事。”

    “可我看不惯她们气人!”哥哥大人忿忿地说道。

    “好了,好了,敬爱的晓智同志,该我对你说几句了。”父亲道,“你在家中的态度,我不在家的时候,最好是改一改。母亲没你的办法,我是有办法对付你的,你现在长这么大了,枫树般的身架,初中毕业文化,我想你也能够理解我说的话。”这算得上是一场“家事谈判”,一个是家中赫赫有名的哥哥大人。我们姐弟四个“家国”公民,全权享受这场“谈判”的利益得失。双方“谈判”中,我们无一缺席,看起来就像“仲裁”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首脑”们的一举一动。事实上,我们姐弟四个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家国和约”(父亲与哥哥大人口头上“签”定的这场“家事谈判”的结局——“本家国和平条约”简称“家国和约”)的旁观者。哥哥大人以压倒优势取胜,判决我们姐弟四个从“平民”降职为“奴隶”,我们亦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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