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421 更新时间:09-04-02 09:18
唐笑纯坐在我的对面。
就在我们宾馆的咖啡厅里,很气派的点了一份卡布奇诺。
“你要什么,没关系,我买单。”
“白开水,谢谢。”
“来份苏打吧。”她招呼waiter,那是我的同事。唐笑纯摆谱的样子非常明显,但她忘了在这种环境下,贬低我就是贬低我的同事,这叫同仇敌忾。
“我的杯子,谢谢。”我告诉同事。
送过来一份咖啡,一只装满菊花和红枣的杯子,“对不起,我不习惯用别人的杯子喝水。”
“难道你们宾馆不消毒吗?”唐笑纯一脸的厌恶。
“不是。我有精神洁癖,想起这些杯子被不同人用过,我就恶心。”
我们针锋相对,实在是唐笑纯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人生气:“听说你要走了,我代亦清看看你。”
你是何人?有何身份?
“你知道留京有多难么?”唐笑纯开始念经,“要是党员,是学生干部,还要连续拿奖学金,像我们学校如果不服从分配自己找留京单位还要交一笔赔偿金,这些你知道么。”
“不知道。”
“谢亦清能每年拿奖学金就不错了,他还要挣钱准备赔偿金,根本做不了学生干部。他要留京必须自己找,通过学校留京是不可能的。”
“是吗?”
“就算留京了又怎么样?你喜欢读书,一定知道京城米贵,居之不易的古话,就算现在社会条件好了,可大家都挤破了脑袋进来,没点本事只能做社会底层!”
“是的。”
“亦清是个有头脑有本事的人,我喜欢他有目标有行动力,我相信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一定会做人上人。所以,我会全力支持他。”
“嗯,是吗?没看出来。”
“哧!平时亦清就跟我说,你是个混吃混喝的人,连发的稿子都是靠亲戚关系。不过这次你能来北京实习,可见你家里也很有关系。但是,我听亦清提到过你的父母,好像就是大学里的教师,哦,对了,你妈妈只是中学教师,父亲好像还不是教师,是搞后勤的?能给你在北京找工作吗?”
“不能。”
“还有,你懂不懂留京和打工的区别?”
“不懂。”
“留京是要有户口的,是北京人;打工没有户口没有福利,和民工一样。你父母给你找的工作,是留京还是别的?”
“他们不会替我找工作的。”
“哦,对了,亦清说你是很有个性的女孩子。你要自己找么?那这个社会是很复杂的。很多女孩子找不着工作都进酒吧,或者宾馆了。”
“我是在宾馆。”
“嗨,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唉,反正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有事吗?”
“没事,找你聊聊。对了,你知道吗?为了你我还被亦清他们宿舍的人埋怨。”
我低头喝自己的保养水,她继续说:“那时候我和亦清闹别扭,他正好准备给你写信。宿舍的人起哄,就乱写了一些,谁都没想到你能来的,他们觉得你就是答应而已。没想到你竟然直接来了,还住了一夜,害的他们每人付了谢亦清五十块钱。呵呵!”
“我半夜的火车,多留了一些。”脸皮上臊臊的。原来是个透明的玻璃盒子,所有人都在看,除了我自己。
“嗯,亦清和我说了。他觉得你没什么诚意。你为什么走那么急呢?”
“还有事吗?”
“呵呵,没事了。对了今年过年亦清和我回家了,我们家也是海边城市,什么时候你也来玩儿吧。”
“你想说什么?”
“谢亦清是我男朋友,你离他远点。”
“嗯,还有吗?”
“你什么意思?”
终于,唐笑纯不再装淑女,噌的站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你很无聊。捧着一坨大便当巧克力,还怕别人来抢,视力和嗅觉都堪称极品。恕不奉陪。”
我也受够了,忍着忍着再忍着,终于骂了出来,扭身就走。走的时候被沙发椅绊了一下,伸手一丢,竟远远的甩了出去。咣当,不知道撞了什么。
后来,同事告诉我说,他们找唐笑纯赔砸坏的钱。那家伙傻大气粗,不肯丢面子,被狠狠的敲了一笔。
我第二天就走了,坐上回学校的火车,要开始我最后六个月的大学生活。但是我记住了唐笑纯的一句话:
你知道留京和打工的区别吗?
谢亦清没再给我电话,我终于知道这一切真的起于一个误会。他的勃勃雄心,亦只有唐笑纯可以完成。
回到学校,发现公子润在学校里忙活,段姜却没回来。据说她的毕业论文要在上海写。
“你怎么回来了?”我问公子润。
“不许么?想回来就回来了。”公子润看起来有些沮丧。
我们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相对好些或不好些,
“你呢?工作找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没找到,没消息。”我想起老爸老妈,觉得自己很没用。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饭?”公子润说。
“你不和三爷他们喝酒去吗?”我笑着,以为他说的是学校食堂。
“我请客,去校外喝酒。”公子润彻底露出颓丧的样子。我们虽然说笑,但是彼此很守本分,从来没有单独去校外吃过饭。心里有些异样。
犹豫的时候,看见公子润一贯整齐的头发有些凌乱,“你头发乱了。梳梳吧。”顾左右而言他是我的“好习惯”。
“你连牙都不刷,怎么还带梳子啊?”公子润不愧公子润,出口成“脏”。
“不可以变么?”过去是一定要损回去的,现在只能幽幽的问一声了。这是在宾馆养成的习惯,这是跟谢亦清有关的习惯。牙,早就开始刷了。
公子润看了我一眼,没了嬉笑的样子:“怎么了?”
“没事,找不到工作心里比较烦。”
“一起喝酒吧。”他不多说,我知他不信。
学校门口有条路直接和海滨公路相连,一直走就是一个小型的海滨浴场。这条路靠学校的一端两侧开满了烧烤店和录像厅。
挑了家冷清些的靠近大海那端的饭店,叫了50只串,还有鱼,贝类,和五瓶啤酒开始喝。他不说,我也不说。一瓶接一瓶,连杯子都省了。
酒入愁肠愁更多。
公子润拖着腮帮子说:“孟露,你说的对,我就是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没救了!”
我喝的也不少,勾勾手指头凑近了说:“我们都是。你至少还想看看外边啥样,我根本就没那心思。井里有吃的有喝的,去外边看啥?傻帽么!”
“我去上海,整整一个新年,住在段姜的亲戚家里,天天看人家的脸色,那滋味~!”
“你和段姜住一起啊?”我肯定是色迷迷的,因为我没想好事,“同居了?”
公子润嘿嘿一笑,干脆从对面站起来,摇摇晃晃坐到我这边的火车座上:“没有。”然后看着我配合的露出失望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和人同居了。”听着他的笑声,我幽幽的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说的时候,我甚至没想好该不该说。
笑声戛然而止,好像被呛着了。
“你,开什么玩笑,女孩子没这么损自己的。”公子润凑过来看看我,又笑了起来,“逗我呢,你肯定是逗我呢!”
“没有。记不记得我突然失踪了一天两夜?我去北京,然后和一个男孩子睡了一晚,跑回来了。”我说的很冷静,这件事像一块大石头压在我心头很久了。
虽然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一世纪了,没有人讲究贞操和气节,但是心里面却很难接受这样一个蜕变的过程。
公子润很久没有说话,大概自己又吃了几个肉串,喝光剩下的半瓶酒才说:“好啊,你准备咋办?”
大家还没古老到破处就结婚的地步,但是事情总该有个安排。
我摇摇头,“我们分手了。他给我写信不过是跟别人打赌。我去北京,他们宿舍的一人输给他五十块钱。那时候他和别的女生闹别扭,我凑巧撞在枪口上了。”等了一下,我问公子润,“如果你和段姜闹毛病,有个女孩子送上门来和你睡觉,你能克制住吗?”
公子润显然准备表达一下气愤,手举得高高的正要拍下,听见我的问题愣住了。慢慢放下手说:“我没碰到过……大概不能。”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去找你那天,你没有和别的女生去莲花山,你会答应我吗?”我穷追不舍,借着酒劲,大家都要毕业了,为什么不问清楚呢?
公子润歪头看了我好久才说:“不会。”
我仰脖喝下半瓶啤酒,肚子涨的头疼:“我去厕所,让开一下。”
摇摇晃晃的去了外面的卫生间,出来一看,公子润站在门口。
“你也用吗?男的在那边。”
“我怕你走错了。”
“呵呵,”我傻笑着摸门,“不会啦。我都摸错两次门了,要是连厕所门都摸错了,就像你说的,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听见有人嘟囔,腰间被托了一下,眼前的东西不再晃动,找到自己的座位坐进去,烤起馒头片来。
公子润似乎一下子没话说了,我知道我醉了,说了不该说的东西。但是既然说了就说了吧。他是个口风很紧的人,应该不会到处乱传。
晚上公子润依然送我回寝,到门口的时候,他说:“我和段姜分手了。”
我说:“嗯,是她的损失。”
“对,天涯何处无芳草。”公子润说的干巴巴的,往日的洒脱全没了。
“子润。”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其实你很优秀,别气馁!我妈说了,只要努力不放弃,就一定有回报!”
公子润挥挥手,“又是你妈的话,回去吧,风大,别吹着!”
风很大,吹得我眼泪不停的流。也许今晚,公子润想对我说什么吧?可是,都没用了。
我眼瞎、嘴大、脑残、没志气,妈妈说的话其实都是我编的。因为不这样,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出关心的话,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些理不清的心情。
我的下铺准备考研,其他同学都出去找工作没回来,宿舍里就我们两个。我在另一张下铺睡了一夜,间或呕吐或发出奇怪的声音。可是平常最龟毛的下铺竟然一声抱怨都没有,迷迷糊糊的,我记得晚上她坐在床边一边就着应急灯看书一边拍我的后背的样子,心里多了很多内疚。
桌上是张纸条,告诉我盆里有鸡蛋和馒头,她没有买粥,因为不知道我几点起床怕放久了凉了,壶里有新打好的热水,我可以用(宿舍是一人一壶,自己喝自己打,没有相互打水的习惯)。最后告诉我,楼下有人找我,说是等我醒来下楼就知道了。
大概是公子润,这家伙灌醉我了,过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爬爬头发,咬了一口馒头,觉得有些恶心。冲进水房干呕了一阵,又倒了些热水漱口才算消停。
拨通楼下阿姨的电话,一问果然有人找我。这家伙平时都悄没声的上来,现在竟然这么有礼貌的在楼下等,真是天上下了红雨。揉着额头让那人上来,我心里有些戚戚:见面说什么呢?
一定是昨晚的话吓到他了。都说新世纪不在乎女性的贞操,可是真放到自己面前,正常的男人大概都会先退一边想想权衡掂量一下,结果大都可想而知。我们的老祖宗早就为他们找好答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门,很轻的敲了两下,我背靠窗户半躺在下铺,面冲着门,抱着热水杯半是取暖半是喝水。正想着要不要把热水泼给那家伙,来人已经完全推门进来,我愕然。
谢亦清。
“啊?是你。我以为……我以为……”手忙脚乱的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掀开被子下去迎接却发现自己只穿着一条秋裤,又尴尬的盖好。
“嗯,你躺着吧。你们宿舍的说你昨天喝多了,现在好些吧?”谢亦清很客气的坐在我对面的下铺,把手里的水果放在桌子上,好像来看病的,“我不知道你不舒服,没有带东西过来。这是从楼下小卖铺买的,至少省的你出校门再买了。”
我只能客气的谢谢他,有点搞不明白是不是在做梦?谢亦清肯定是坐着我曾经坐过的那趟半夜车来的,但是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你来,嗯,有事吗?要不,我带你转转?我们这里就是海,不过现在还不到洗海澡的季节。”我语无伦次。
谢亦清说:“嗯,不用,我来看看你好不好。今天正好休假,没什么事。”
“嗯,很好……我是说我很好。挺好的,不错。”我反复的使用同义词,直到找不到更多的话才停下来。
他好像叹了口气,说:“笑纯找过你了?”
原来如此!我松了口气,总算知道缘由了。
“对不起,她是独生子,家里骄纵惯了的。我们……我们那天吵架,所以,她找你发脾气……”
我也是独生子,难道我不骄纵?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我说:“没关系,不过下次你们两个吵架能不能不要总拉我做垫背?谢亦清,你是不是该为另一件事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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