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571 更新时间:09-03-28 19:11
“啪!!”惊天动地的拍案声,玉案被震出一道裂痕来,可见施掌者的滔天怒气和深厚功力。
副影卫长单膝跪在地上,垂首不动。
皇帝的脸上阴云密布,神色暗到令人莫名心惊。
“好,很好。”冰冷的眼眸夹带着无法隐匿的怒火,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语气,“竟敢做出此等违旨抗命之事!堂堂一国三皇子,为了一个深宫禁囚居然公然与朕顶撞!置朕于何地!看来不教训他,他是愈发放肆了!”
皇帝扬声喊:“来人……”
“三皇子觐见!”御书房门外内侍又尖又细的禀报声截断了皇帝正要出口的话。
皇帝双眸眯了眯,冷冷说道:“你先下去。”
“是。”副影卫长弓身退下。
雕花木门沉重肃杀,伴随着一声闷重的声响,门开了又阖。秦只身前来,没有低头,却是垂着眸,一步一步走到御案前,停下脚步,然后钝重地跪了下去,不卑不亢地说了一声:“儿臣参见父皇。”
这副样子在皇帝看来自然是理直气壮,他眸色更暗,抓起桌上的砚台,朝着秦便掷了过去。
秦自小习武,身手敏捷,这次却不躲不闪,依然跪在地上,生生挨了这一下。
砚台砸在他的手臂上,墨汁溅得满身都是,手上一阵激痛。他不吭声也不皱眉,低了头默默忍着。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一声怒喝。“还敢来?!”
“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秦敛了眼眸,淡淡说道。
皇帝拍案而起,踱步到他跟前,低下头,俯视着他,冷声问:“不过一个阶下之囚,你从小无欲无求,最管不得别人闲事,怎么,这次是吃错药了?!”
秦沉默不语。
“朕在问你话!”
“儿臣知罪。”秦重复。
这惹怒了皇帝,他扬手一个耳光扇在秦的脸上,用了十二分的劲,秦的脸偏过一边去,上面五个鲜红手指印,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秦不喊痛也不求饶,只是把脸转回来,低着头不说话。
“不说是吗?”皇帝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要朕处死那禁苑的奴隶吗?”
秦的心狠狠颤了一下,竭尽全力控制自己的语气,面不改色地说道:“父皇,儿臣不过觉得不该与一个孩子为难,因此才会违抗了父皇的旨意,儿臣知罪,请父皇惩罚。”
皇帝冷笑:“孩子?你与他年纪不过相当,怎么,觉得自己可以保护他了?一个囚犯?”
秦回道:“儿臣不敢。”
“你很懂得如何才能为别人开脱。怎么,以为用这种不痛不痒的语气同朕说话,朕就会相信你对那禁囚没有其他用意了吗?”
一针见血,冰冷至极的说话。
秦险些控制不住自己露出惊慌之色。他藏在袖子底下的双拳松了又紧,最后沉下气,淡淡应道:“父皇多心了。”
皇帝走回上位,在龙椅上坐了下来,直直地盯着秦许久。对这个儿子,他从来都是纵容的。别人并不知晓皇帝偏宠三皇子的缘由。皇帝对秦的生母萧妃一直不算非常宠爱,比起在后宫地位直逼皇后的晶妃,萧妃是个几乎无足轻重的女人,而且早在秦五岁时,她便过世了。
大概就是那一次,令高高在上的帝王真正注意到了秦的存在。年仅五岁的秦,在母妃的葬礼上不哭不闹,甚至陪着朴嬷嬷整理生母的遗容,完全没有半分丧母的悲痛样子。
别人都道三皇子性情会不会太冷了些,那么小的孩子,母亲死了,却连哭闹都不见。
只有皇帝注意到秦一直几不可见抖着的双手和至始至终发白的双唇。当时他便很好奇,最后果然在夜深人静时,在萧妃生前所住的后花园最角落处发现了埋首痛哭的秦。
秦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是咬着嘴唇,把声音吞回肚子里,唯独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从来对皇子公主没有太多感情的皇帝那一刻也不禁心疼,抱过他问:“刚刚怎么不哭?”
那时候秦对这个几乎不怎么见面的父皇并没有太多印象,他问,他便告诉他:“母妃睡着了,秦儿不能吵着她。朴嬷嬷说,要让母妃好好地走……”
皇帝从此对这个儿子的注意多过了其他皇子,包括后来被封为太子的瑾。
渐渐长大的秦是风流洒脱的,在皇宫里有着许多关于他的美谈。他俊美的外表,温和的气质,优雅的谈吐,是宫人们乐此不疲谈论的重点。
皇帝自然是知道的。皇帝对秦的纵容也超过了别人的想象。那个威严近乎严苛的帝王在秦各种不合礼数的举动之下都没有大发雷霆,都一一随他去了。
只有皇帝自己明白他宠爱这个儿子的原因。那是因了秦没有贪念。从小长在皇宫里的皇子早已被身边的人教唆,处心积虑地想要博得皇帝的认可和赞赏,期望有一天可以登上太子之位。
除了秦。他不参与那些勾心斗角,总是掩藏着自己的光芒,微笑地看着别人锋芒毕露,争先恐后地互相示威。并且秦,非常保护他最疼爱的六弟——瞳。
秦是个懂得控制自己情绪,同时知道自己该得到什么,不该随意争抢什么的人。
深宫禁地,这种人,在皇帝周围,已经少之又少。难得在他的子嗣中有这样一个,他自然刮目相待。
秦的聪明皇帝又何尝不知,冷睨着这一刻他刻意表现出来的冷静,皇帝的心底便明白了所有。
他的嘴角扯出一抹极冷的弧度,一字一句慢慢说着:“秦儿,你虽言语举止风流,自小却未曾做过不识大体之事,如今竟有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你说父皇应该怎么罚你呢?”
秦抬起头,对上皇帝的冰眸,静静地说:“儿臣有错在先,父皇责罚自是应当。儿臣绝无推脱之意。”
皇帝的脸色更阴沉了。
“来人!”他突然高高喊了一声。
门一开,进来几个侍卫,下跪行礼:“参见皇上!”
皇帝冷酷地说:“三皇子行为不端,忤逆圣命,杖责三十,然后带去暗堂皇家家法伺候!”
“是!”侍卫不敢多言,伸手去拉秦。
秦拂开他们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对着皇帝行礼:“儿臣告退。”说着在几个侍卫的包围下走出了御书房。
皇帝坐在正位上,伸手揉着眉心,闭眼不动。
未夜宫里乱成了一团。
朴嬷嬷看着被抬进来的秦时吓得软倒了身子,几个宫女连忙扶着她。她跌跌撞撞地跟进寝宫里去,一眼就望见被搬上床,全身鲜血淋淋的三皇子,气息微弱,早已昏迷不醒。
朴嬷嬷扑过去,老泪纵横:“李公公,”她转头嘶喊,“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公公摆摆手,让一干侍卫退出去,这才叹息着对朴嬷嬷说道:“嬷嬷,你家主子的性情你该是了解的才对,平日里怎么不多劝着些?皇上虽是宠着三殿下,但如此胆大妄为的事,要再有一次,三皇子就性命不保了……”
朴嬷嬷大惊:“小主子做了什么事吗?”竟能如此触怒龙颜。
李公公叹气:“我也不便多嘴,三殿下醒了,你自个儿问他。御医马上就会过来,还是先养伤要紧。”他说着摇摇头出去了。
朴嬷嬷手脚不知该往哪里放,看着秦惨白的脸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秦是她一手带大的,何时见过他这么脆弱不堪的样子。“小主子,你又是怎么惹怒了皇上?不是叫你收敛了么……怎么弄成这样……”
秦一连十数天没在禁苑出现。黎湮洛以为他想透了他话里的意思,从此不会再来。
“叮叮咚咚”一阵手链脚铐的声音,黎湮洛吃力地把一大桶水倒进马厩的木盆里。
天气越发转冷,呼吸间已经呵出白气,而他身为奴隶,早在几天前就开始了这等繁重的工作。
他在最脏的马厩里做活。打扫清理从早到晚不停。没有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只有偶尔来回的几个老嬷嬷监视他一阵,遇上心情不好顺带着拳打脚踢几下,其余时候不会有人在他身边出现。
锁着他的就是手上脚上的链子。很重,行动不便。但黎湮洛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影一直存在。除了把工作完成,他没有任何其余动作可以展开。
父亲,应该就快到了吧……他用尽全力把水桶提起来,脑海里却不停地想着。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父亲不受牵制……
黎湮洛一路走回禁苑时,远远就看见那个连日来一直为他送饭的男孩已经坐在门边,见了他进来,微微正了正身子。
自打相见第一天有过几句说话之后,他们没有过任何言语上的往来。通常都是黎湮洛狼吞虎咽的把所有食物吃下去,那人在旁边看着,然后把盘子收走。
四周都是影卫,即使有话也只字不能言。
黎湮洛缓缓走近他,一如既往的蹲下身去,拿起快要馊了的馒头往嘴里塞。这种食不知味的日子他早已过得麻木。脸上不再带有任何表情。
那少年起身,退到他身后,安静地站着。
黎湮洛吃完,站起身要往屋子里走,不想这一次却被身后的少年叫住:“你把盘子递给我吧。”
黎湮洛皱了皱眉,不说话,弯腰端起盘子,送到他面前。
少年伸手去接盘子。
两个人的手不经意相触的刹那,黎湮洛的身子不由地一震,随即猛地抬起了一直低着的头。
少年不去看他的眼神,只顿了一下,就把盘子拿了过去,低下了头。
黎湮洛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敛下眼,转身就回了屋子里。
那少年和往常一样,飞快地离开了禁苑。
黎湮洛爬上床去,用被子盖住了自己,在侧边伸出手来,掌心一展,一张被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就露了出来。
他迅速地把纸条打开,借着窗口一点点微弱的光,看清了上面的字句:我叫封平步。你若需要我帮忙,请尽管直说。
黎湮洛把纸条重新捏回手里,却止不住地开始颤抖。冰冷坚硬的内心城墙在一刹那坍塌了一角,令他视线模糊。
院子里突然一声呼喊:“小十五……”不算轻的声音,却透着不知名的情绪。
黎湮洛听到那个声音,仿佛心被重重击了一下,思绪凝滞。
秦……竟然是秦……
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无声,然后秦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十五……”又近了一些。
黎湮洛翻身从床上起来,动作太过剧烈,扯得链子乱响。他跳下床,跑出去。
秦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见他,眼底的神色摹地亮起来。
“小十五……”他欲言又止,视线落在黎湮洛身上的铁链子上。
顿了几秒,秦突然冲过去,抬起他的手,惊问:“谁给你锁的?!”
黎湮洛推开他,也不回答,只说:“还来做什么?”
秦怔了一下,表情有些受伤,拉住他,问:“我不在的几日,他们有没有为难你?”说着拽住那手链,把黎湮洛往一边拉,“我把它砸了!”
黎湮洛挣扎:“谁叫你管我?!我不用你来操心,你回去做你的三皇子!”
秦不由分说地拖住他,就是不肯放手。
黎湮洛去掰秦的手,掰不开;用力扯链子,又扯不回。他恼极,抬手重重往秦的手臂身上砸去。
秦闷哼一声,突然手一软,放开他,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黎湮洛喘气,瞪着他一阵,本想转身就回屋,却发现秦的脸色不对。他顺着视线往下一看,秦左手臂的衣衫已经渗出了血迹。
他一惊,再也顾不得其他,冲过去,拉过他的手臂,吃惊地问:“你受伤了?”
秦勉强笑了笑,说:“没事……”
黎湮洛一把撩起他的袖子。
难掩的抽气声,随即一片寂静。
黎湮洛死死地盯着那手腕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把袖子一点一点拉高,看见整整一条手臂的伤口。未见全部愈合,有裂开的,淌着鲜血。
黎湮洛咬紧了下唇。
秦动了动,想把手臂缩回去。黎湮洛却牢牢握着。整张脸的神情都是恍惚的。
“小伤而已……”
“别人打的吗?”黎湮洛问。
秦不做声,别过头去。
黎湮洛抬头看他:“我问你,别人打的吗?”
秦僵了一下,随即轻轻点了点头。
“罚你?”黎湮洛的声音抖了一下,“因为我对不对?”
难怪这么多天都没有再来,身上一定也都是伤。早就该知道的,那天在这里闹得那么过,那个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放过秦。
“我害的,是不是?”
秦猛地回过头:“不是,”他拉住他,“小十五,你别总是把我推开。”
一滴眼泪无声落在秦的一道伤口上,刺得他手臂一震,痛得缩了回来。他又一惊,手足无措:“小十五……”
黎湮洛之前才被吞回肚子里的眼泪就这样一滴一滴涌出了眼眶。
秦伸手想帮他擦,却不知为何就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小十五,别哭了……”他说,“这些伤不碍事的……你别哭了……”
黎湮洛抬手狠狠抹了抹眼睛,别过头去。
秦望着他手上脚上的束缚,咬了咬牙:“我让他们把这个解开!”说着就往外走。
被黎湮洛一把扯住。
秦回身看他。
黎湮洛紧紧抓着他不松手:“你还想再闹?你身上那些伤不够吗?你还要我怎么担心?!”
担心……
秦怔住。
黎湮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抿唇低下头去,手却还是不肯放开。
秦顿了许久:“小十五,”他低声说,“我也会担心你……所以让我照顾你吧……”
黎湮洛才清明的视线又模糊起来,他咬紧嘴唇,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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