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8563 更新时间:09-05-25 11:51
◆要想取得天下,就一定要牺牲自己灵魂深处最后一份天真和善良,焰火只有被点燃导火索之后爆绽开来的刹那,才能释放出最灿烂的光芒。即使被亲人和朋友都厌恶,射出的箭依然无法收回,或许感情对霸主来说,本就只是一种奢望。跨上战马,就属于沙场,淋漓的鲜血玷污大地之后,很快就会被染上另一种色彩,可是,我无怨,亦无悔。◆
清晨的号角声响彻草原,骝陵城下,一个个身穿墨绿色衣衫的烈洛战士列队整齐,笔直而立,宛如草原上挺拔的茂林。
冷星桓随着龙骏彪的一万兵马到了这里,看到那些铁铮铮的烈洛勇士,她仿佛看到了太阳一般的火热和光亮。骝陵城是烈洛北方的第一道屏障,梵灵军要攻入烈洛国境,必须由此关口进入。但这座城和她曾经所见过的城池造型差异实在很大,它并不是单独的一座城,而是每隔几里就有一个城楼,中间以坚固的城墙连接。她记得自己刚来的时候,是从第五个城门进入。此外,城池所处的位置,前面和背后都是广阔的原野,城墙横向延展,大约有二十五里之长,联系着草原两端的两大山脉。
她从龙骏彪那里得知,在骝陵城,城楼与城楼之间互相传递消息,只要在城楼顶上的平台放出高低不一、颜色不同的狼烟和烽火,就可以代表各种不同的号令。当年西方青淀国来犯,正是烈洛大领龙骧亲自率军守护骝陵城,仅仅以八千骑兵便战胜了青淀两万大军。
“怎么样?亲自登上骝陵城楼,不会没有什么深刻感触吧?”龙骏彪站在城楼上,笑着问她。
“早闻当年烈洛军在令尊的指挥下,就是于骝陵城击败比己方多出两倍以上的青淀军。不过如今登上这城楼,倒也没什么特别感触,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城前没有护城河,门下也没有吊桥。我非常想知道,那时大领大人究竟是用什么战术以少胜多的。”冷星桓转过头,将落下的发丝撩到脑后。
“等到交战的时候,你心中的疑团就会解开。”
龙骏彪一手指着城下已经列队整齐的兵马,一手接过身旁士兵手中的令旗。冷星桓见他没再说话,低下头仔细看了看城下的列兵。那些马匹比起她曾见过的别国骏马,似乎都矮了一个头,难不成这种矮小又难看、连鬃毛都稀稀落落的马,就是烈洛人的战马?将士们倒是虎臂熊腰、气势非凡,但只有很少的人披着盔甲,大部分人就和平日里一样穿着粗麻木衣。更奇怪的是,他们的主要兵器是短刀和弓箭,这些可以称之为原始的武器,究竟要如何同敌人作战?
“元帅,我军已经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士兵的来报猛然打断了冷星桓的思索。
“公子不是说练兵吗?怎么突然要出兵?”
龙骏彪没回答,只是朝她点了一下头,伸手拍拍士兵的肩膀,就要扬起令旗。
冷星桓忙上前阻拦,“军中探子被害,敌军提前到来,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扎营,必定早有准备。只怕邢清扬正是在等你们主动出击,掉入他的陷阱,公子此时出兵,实在是轻举妄动、有欠考虑。”
“如你所说,邢清扬其人如何,从我军探子被害之事,就能看出几分端倪。虽然敌军有可能设下陷阱,不过你也太小瞧我们烈洛军了,越是在这种时刻,我们越是应该展现实力,给敌军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难而退。你不用替我和我的将士们担心,别忘了敌军安营扎寨的地方虽然靠近山地,但周围仍然是草原。放心,你只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不单独行动,那些敌人绝对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龙骏彪关切地扶住她的一边肩膀,右手拍着胸脯,冷星桓之前虽是有几分担忧,但那双大手所传递而来的温暖,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告诉她,她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烈洛公子。不,他或许不能算是高高在上的大领继承人,而更像一个纯粹的、倍受众人爱戴的大将军。
“贺卓,点燃烽火!前军和中军以我的令旗为号,朝敌营进攻!”
铿锵有力的吼声,透出凛凛威风,龙骏彪已然飞奔下城,跨上一匹褐色战马,从士兵手中接过一支镔铁长枪。左手马鞭“唰”地疾挥而下,那战马一声长嘶,撒开四蹄就冲在了前头。
冷星桓终于见识到了烈洛的长杆兵器,也骑上一匹矮马,紧跟在龙骏彪的战马后面,周围有二十多个骑兵掩护。她策马上前,却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从前并不是没骑过马,但这烈洛马奔跑的速度也确实慢了点儿。况且,龙骏彪只让军队准备了人所需要的军粮,并没有单独准备战马的饲料,等到了敌军的营前,马就算不累也会饿。行军时间越是长久,她越发能找到弊端,烈洛军中全是骑兵,连一个步兵都没有,她担心要是战马累倒,严重影响到整个军队,到时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兄弟,这个给你!”
冷星桓还在为自己该不该指望这个领国而矛盾,身后忽然传来了音达泰的声音,他扔给她两件东西,是一张弓和一个箭袋。她转头朝络腮胡子的盟主说了声谢谢,将弓箭固定在马鞍上,心想大概这些烈洛人的东西反正也派不上用场,她本身不就带着一把宝剑吗?只是那些人没发现罢了。她暗自盘算着,若是碰上绝好机会,就一定要用霸风剑刺进邢清扬的咽喉,为被他间接害死的父亲报仇雪恨。
当烈洛军接近梵灵军营寨之际,邢清扬正要麾军前往骝陵城,或许是马蹄扬起的尘埃遮蔽了阳光,低低的山峦在地面投下长影,好像黄昏要提早来临。
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吧?邢清扬站在观望台上,不时伸出一只手,似乎要以指尖触碰天边的浮云。数十年来,他自少年时代开始,就跟随父亲邢登峰驰骋战场,他永远都记得父亲战死的那一刻,那个不甘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他,只有能翻云覆雨的人,才可以被称之为霸主。重新披上战袍,今日天边的流云已不同往日,人和那些变幻无常的云却仍然是相同的,逝者化作黄土,消散得无影无踪,而更多的生者汇聚起来,都想站在高处仰望苍穹。他捋着胡须,不觉发出一阵冷笑。
“爹,您为何发笑?”陪伴在他身旁的是邢震英,这位新婚才不过半年的大公子,也参加了自己的初战。
邢清扬指着远处密密麻麻的黑点,“你看那些没头没脑的敌军,不到万人,居然不怕死地来闯我三万前军的营寨,真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早听说烈洛大领族人对自己的每一个下属都甚为关切,看来只不过死了一个探子,就足以引蛇出洞。震英,爹知道你的箭法不错,你就留在这观望台上等敌军主帅露面,看准时机就一箭射死他。”
邢震英心上不由一寒,“既然敌军数目远不如我军,爹为何还要孩儿放冷箭?这不是太……”
“震英!”
邢清扬厉声喝斥着儿子。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为父太卑鄙,对不对?你这孩子就是心肠不够狠,这对一个将领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作战不一定是好勇斗强,单凭武力,到人困马乏的时候,就等于自取灭亡!”
邢震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父亲,目送着父亲走下观望台,却心乱如麻。或许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父亲曾经究竟是如何统一了梵灵。可是,真要不择手段射杀敌军将领吗?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弟弟的面容,若是换了震洲,他又会不会照父亲的意思去办?
马蹄声、喊杀声逼近了,烈洛战士们尽数拍马挥刀,飞驰而来。为首的一员大将,正是哈勃尼盟主音达泰,他手擎一根狼牙棒,纵马往阵前一立,犹如一尊横眉竖目的黑煞神像。“呔!哪个是你们的大领邢清扬?快些出来与我一战,我音达泰好早早送他一程!”
音达泰声如洪钟,那吼声似乎把大地都震得发颤。
“敌将,休逞口舌之能!我们大领大人岂是你等之辈所能见的?待老夫前来会你!”
梵灵军中冲出一员年龄比音达泰还大的老将,手提大刀,前来应战。冷星桓猛然认出了他,这位老将不就是当日鹤平教场选拔新兵的时候,站在邢震英下首的那个人?尽管她叫不出厉九霄的名字,但既然是能和大公子的地位差不多平起平坐的老将,必然身手不凡。她悄悄凑到龙骏彪耳边道:“这敌将我曾经见过,在梵灵军中地位崇高,音将军怕是得小心些才好。”
龙骏彪没有回答,只是一扬左手,兵卒会意,立即传令擂鼓助威。梵灵军也不甘示弱,一时间,两军都是鼓声震天,士气高涨,战旗迎风挥舞,仿佛要与晚霞争辉。
厉九霄与音达泰几乎是同时挥舞着兵器冲了上去,但音达泰的动作更快,狼牙棒劈空便朝对方头上砸将下来,颇有泰山压顶之势。厉九霄举刀一架,“铛”地一声撞击,两杆兵器磕碰在一起,迸射出点点火花,两匹战马各自向后退出了一丈多远。
“好家伙……”厉九霄暗自咬了咬牙,尽管他从少年时代起,就同邢清扬和老主人身经百战,即便如今年过半百,强大的膂力也丝毫没有减弱。但刚才架住音达泰狼牙棒的一刹那,他双手的虎口却微微有些发麻,加上敌人的兵器通体由镔铁打造而成,异常坚硬,更成了不好对付的角色。
音达泰双眉一横,头上徽缨随风飘动,沙沙作响,丝毫也不给对方留余地,抡起狼牙棒又纵马上前,一棒朝厉九霄面门横打。但这次厉九霄可没有硬接,一个蹬里藏身,音达泰的一棒扑了个空,而对方俯下身子之际,竟就着那样怪异的姿势,来了个刀当枪使。音达泰大惊,连忙拍马躲闪,不料厉九霄这一招异常刁钻,如灵蛇出洞,刀尖已经挑到了他的大腿上。
“哎呀!”音达泰惊叫起来,那一刀居然把他腰间裹着的兽皮挑了个窟窿,尽管没直接伤到他的身体,背后却着实出了一身冷汗。
“音大叔!快退回来!”冷星桓见状不妙,可已经恼火之极的音达泰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硬要和厉九霄继续缠斗,要报这一刀之仇。
“败者还要逞英雄?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厉九霄一声长啸,大刀背到身后,刀法突变,刀锋自下往上一挑,霎时间朝右劈去。音达泰举棒来迎,磕开对方的大刀,正要还击,不料厉九霄的刀像是同他合二为一了一般,一个“板门合扇”,横劈立时变作了直砍。音达泰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虽然对方终究没能伤到他身,他却已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渐渐失去了还手之力。
厉九霄越战越勇,一口大刀舞得密不透风,看似没使出多大力气,但音达泰找不到他的一丝破绽。老将似乎看穿了他的弱点,突然猛可里一刀朝音达泰颈项斜劈过来,眼看这草原盟主就要成为对方的刀下亡魂。
“音将军,回去!”一个年轻有力的声音传到耳畔,音达泰抬头,却见一杆长枪挡住了厉九霄的大刀。
龙骏彪乘在褐色战马之上,昂首挺枪,身后飘扬着苍龙战旗,一袭墨绿色斗篷霍霍掀动,在风中与旗帜应和着。他的马刚上前几步,周围的士兵竟自然而然地涌上前来,仿佛变成了一道坚固的人墙,要随时跟从和保护自己的主人。
“公子,这个人十分厉害,您得小心!”音达泰无奈返回军中,不忘提醒他。
厉九霄听到“公子”二字,突然收起了大刀,饶有兴趣地将龙骏彪上下打量了一番,哈哈大笑:“小伙子,你就是龙骧的儿子?长得倒是英伟不凡,可惜偏偏遇到我镇山将军厉九霄。我劝你还是莫要逞英雄,派别的将领出来和我交战吧!喔,不对啊,你不是主帅吗?主帅都已经出战,不就意味着你们军中已经无人可派?老夫就给你指条明路,投降梵灵邢家,将来少不了你们龙家的好处!”
“我道阁下是谁呢,原来是梵灵双雄之一的厉老将军,难怪连音将军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龙骏彪究竟是不是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老将军连手都没和我交过,就轻易下了定论,会不会太过武断呢?草原的苍龙时时刻刻都在保佑每一个烈洛人,骏彪从小到大都坚信,只要人心存正义,风就会赋予我们神力!”
龙骏彪铁枪一横,枪头的红缨颤动了几下,忽然一抖右手,长枪闪电般疾刺而出,瞄准的正是厉九霄的咽喉要害。
厉九霄举刀来迎,仍是他先前的那一套家传“三十六路镇山刀”,可战了几个回合,他就发现自己的确低估了龙骏彪。他的刀法尽管招式奇特,但多用于防御为铺垫,再催动攻势。龙骏彪的枪法却正好相反,若说对方是坚固的盾牌,他就是更锐利的长矛,一条枪上下翻飞如蛟龙,气贯长虹,虽然他还是个小伙子,身手却比老练的音达泰利落得多。
“真是精妙绝伦的枪法……”冷星桓眼见龙骏彪与厉九霄战了一百多个回合,也不分胜负,暗暗吃惊。
鼓声仍然没有停止,厉九霄脸上却在不经意之间露出了疲态,难道自己真是老了吗?他不服气地握紧了刀杆,威武犹存的他,即使在长时间的战斗下,面临体力减弱的危险,也不肯退却。呼呼的风声吹动花白的胡须,犀利的目光似乎都凝聚到了刀锋之上,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烈洛公子虽然年轻,但却是他能敬佩和欣赏的人,或许就算自己败在龙骏彪手下,他也无怨无悔。
“厉老将军,该结束了!”
只听龙骏彪一声清啸,纵马挺枪,斜里一刺,直扎向厉九霄肩窝。他早就发现对方战马露出疲态,不如之前那样行动迅速,厉九霄躲避不及,这一枪没刺中肩膀,却扎在了锁骨下。老将一声惊呼,大刀险些落地,刹那间,梵灵骑兵和步兵各持刀枪和盾牌,蜂拥而上,把将军牢牢护在当中。
喊杀声顿时四起,龙骏彪侧头看了冷星桓一眼,她的猜测果然不错,左右两面的山里,还藏着更多的伏兵!可他似乎非要争一口硬气,全然不想对她说个“服”字,令旗一挥,大声喊道:“骑兵弓箭准备!全军突破!”
一声令下,所有的烈洛骑兵竟在瞬间就排列成了平行的纵阵,挽起大弓、搭上羽箭,黄翎的、白翎的,一边朝着敌军疾射,一边奋力突破。冷星桓没想到烈洛将士们的骑射之术竟超乎寻常的精湛,就是护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兰格,也挽着一张沉重的铁胎弓,一丢架就是六箭,一发分射不同的方向。包围作战的梵灵军反而接近不了烈洛骑兵,一个接一个死于马下。
邢清扬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冷星桓挥舞着霸风剑,跟着烈洛骑兵们往前冲,丝毫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她不得不为之惊叹,不到一万的兵马,竟能在三面包围中以弓箭这种看似原始的兵器进行突击,烈洛骑兵的勇猛全然超出了她的想象。眼看大军就要冲入梵灵营寨,加上厉九霄的受伤影响了军心,正面守营的梵灵军已是伤亡惨重,剩下的兵马也已显露出人困马乏之态。烈洛军依旧锐气不减,她才终于发现,那些矮小难看的战马其实才是真正的宝马良驹,体力、忍耐力和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远远超过寻常战马。它们还能用咬、踢等方式攻击梵灵军的马匹,犹如草原上咆哮的猛兽。
夕阳如血,碧绿的大地被染上深暗的青紫,霎时间,烈洛铁骑横扫而过,两军对抗,已然演变为一场血战。高呼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梵灵人,在乱阵中接连倒下,时而能看见好些还拖着残缺躯体的死士,流下最后的鲜血,捍卫友军的尊严。人海掀起狂涛,淹没在枪林箭雨中,逃亡者却仍然少之又少。即使牺牲根本毫无价值,杀红了眼的战士们还是感觉不到疼痛,或许一声喘息或呻吟之后,他们反而会大笑,只因自己终于在这凄美乐章中也谱写了某一句,死亦无憾。
“大公子,大领大人传话——擒贼先擒王!”
邢震英眼见敌军优势逐渐明显,终于将心一横,伸臂挽弓,箭头瞄准了下面褐色战马上正奋力指挥战斗的龙骏彪。
“公子,小心!”
就在邢震英一箭射出的刹那,突然被冷星桓望见,她策马上前要拨落来箭。谁知龙骏彪眼疾手快,躲也不躲,反而回头一箭朝观望台那边直射过去。两支黄翎箭在空中相撞,居然是箭尖碰上了箭尖!邢震英的箭“啪”地断为两截,可龙骏彪的箭仍然完好无损。
“谢谢提醒!”龙骏彪不忘回头朝冷星桓道谢,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他说着便搭上四支轻箭,指向了观望台。
“不要!”
冷星桓虽然怨恨邢清扬,但邢震英对她有恩,她不忍伤其性命。龙骏彪听到她的呼唤,正要松开弓箭,不料背后一阵剧痛突如其来,顿时伏倒在马背上。
“公子!”音达泰和将士们惊呼着上前,扶住龙骏彪。只见他紧咬着牙关,鬓边落下豆大的汗珠,原来背后竟中了一支冷箭。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龙骏彪两块背甲相连处的缝隙里,箭头整个没入,连箭杆也进去了一半,若是换了寻常人,恐怕立时就要落马。
“撤!快撤!”
龙骏彪被将士们保护着,几乎是用强迫的方式将他送入阵中,全军连连后撤。
冷星桓回头之际,忽然看到远远的小山坡上站着一个全身披挂的老人,正在掀动着黑色斗篷。邢清扬!老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她却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得意洋洋,用力咬了咬下唇,她强忍住心底的仇恨,勒马转身,朝草原的另一边飞驰而去……
野草在深蓝的夜色中轻摇,像是在随虫儿的低鸣翩翩起舞,星光依旧灿烂,冷星桓坐在龙骏彪的帐篷外,却无心欣赏草原美丽的夜景。战火不过是暂时熄灭,梵灵军营变成了一片狼藉,横尸遍地,三万前军损失了将近一万,烈洛军却也因为主帅的箭伤而最终没能获胜。从战场回来,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只看见帐篷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心就像被打了死结一样,揪扯着痛。龙骏彪中箭的一幕在脑海中许久挥之不去,可这冷箭究竟是自何处而来?她莫名地觉得,或许那个放冷箭的人并非卑鄙,只是为了帮助邢震英。
“桓哥哥,你怎么还一个人坐在外面?”
“哦,是兰格啊……”她无力地笑了笑。
“别担心,大夫已经给公子上好药,包扎好了,大概过个把月就能好起来。”兰格坐到旁边,轻轻将一块兽皮披在她背上。
“桓哥哥,或许你之前说得对,我们不该主动进攻敌营。只是……朝着公子背后射冷箭的那个家伙,手段也太刁毒了,想不到梵灵军中也有箭法足以匹敌我们公子的强手。”
“先别说这个,骝陵城情况怎么样?”
兰格看了看周围没人,悄悄凑到她耳边:“我爹在暂代主帅,公子受伤的事,大家都瞒着大领大人,免得他担心……咦,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想让你明天带我去见音大叔。”
“你要见我爹?可是……公子有吩咐,要你一直呆在他身边,我如果自作主张,会挨骂的。”
“那你是愿意挨骂,还是想骝陵失守?”
“啊?”
“放心,公子要是怪罪,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明天早上我们就约在哈勃尼草场见面,我要回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冷星桓说罢,脱下盖在身上的兽皮,小心地披回兰格身上,信步而去。兰格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兽皮上还带着些许微温,不禁甜甜地笑了一笑,一丝轻悄悄浮生的情愫,竟在少女心底荡起了微微波澜……
“哈咿——呀!
天边的雄鹰啊,扑棱棱地飞翔,
草原的烈洛人啊,升起了绿纱帐。
苍龙赐点儿神力吧,勇士握紧手中枪,
保不住家园啊,叫我如何见老乡?”
骝陵城上,音达泰扯开大嗓门,吼着首古怪的曲子,挥着狼牙棒扭动着身躯,像在练武又像在跳舞,惹得士兵们连连捧腹。
“你们草原上的民歌啊?挺有意思的嘛,大叔这腔又亮,闹歌子好,能不能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冷星桓悄悄问兰格。
兰格抿嘴笑道:“你要学咱们的民歌,我倒是可以教你,我老爹这段就甭学了,他那是自己编的,破着呢。爹!别唱啦!”
听到女儿的呼喊,音达泰咳嗽了几下,才见冷星桓站在兰格身边。“嘿,我说小兄弟,是公子准你上这儿来的?”
兰格插嘴道:“桓哥哥说敌军在七天之内就会来攻打骝陵城!”
音达泰一惊,伸手摸了摸后脑。“这不大可能吧?虽然公子被暗箭所伤,但敌军也损失惨重,他们的中、后军要到达我国边境,最少也得十天。就算他们想趁公子不在时来犯,要攻城还是很难,老狐狸没理由不等到援军就打没把握的仗。”
冷星桓摇摇头,“音大叔,正因为邢清扬狡猾多端,所以我们越觉得不可能发生的事,反而越有可能变成现实。前天站在观望台上放箭的那人,我认得是邢清扬长子邢震英,但公子在战场遭冷箭暗算,却是从背后射中,这不正是我们全然没预料到的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
“烈洛将士的勇猛,星桓得以见识并和大家共同进退,实在三生有幸,这一点是烈洛军最大的优点,但同样也是缺点。”
“哦?”
“所谓知己知彼,方可百战百胜。如今我军先给了敌军气势上的震慑,捣了敌营,确实令他们的前军伤亡惨重。可刀剑一旦出鞘,锋芒毕露,撇开公子的伤势不说,即使敌军败了,观战的邢清扬也必定看到了我军的破绽。攻城和野战不同,主要靠的是步兵,而我军缺少的恰恰就是这个,烈洛多骑兵,和草原的特殊地形有关,可偏偏骝陵城外没有护城河。”
“你的意思是,敌军可能会在攻城时命骑兵在城下叫骂分散我军注意力,另一方面却让步兵利用云梯和绳索爬上城楼进行强攻?”
“不错,梵灵境内多山地,骑兵战斗力相对较弱,步兵却非常强。我军想要成功守住城池,一方面需要弓箭手尽力,此外更要在敌军步兵接近城楼前或刚接近城楼之际,就不要让云梯架起来。若是晚了一刻,就算使用擂木炮石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牺牲。”
音达泰父女二人听着冷星桓的分析,越发觉得有理。兰格沉默了片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忙道:“桓哥哥,我们烈洛人很爱护自己的同胞,谁都不愿意看着同胞倒在敌人的刀枪之下,但敌军一旦真的发动了强攻,生死可还是由不得自己啊。”
冷星桓神秘地一笑,眼中闪出一丝奇异的光辉。“其实阻截敌军的步兵,并不一定要让将士们以身犯险,倘若你们能信得过我这个外地人,那么事情应该就好办多了。”
昏黄的烛光下,邢清扬一手端着茶杯,一手在羊皮地图上指来点去。火光照着他的半边脸庞,一只小虫嗡嗡地飞过来,他本能地伸手朝脸上拍了一下,可惜没拍着。小家伙得意地飞走了,在灯火前面晃来晃去,他蹙起双眉,忽然眯起眼睛打了个呵欠。
初战营寨被毁,梵灵军后撤五里,安扎新的营寨。厉九霄坚持要再上阵,遭到了他的拒绝,只好继续留在营中养伤。已过四天,军中仍然一片惨淡颓废,他身为大领,也成天夜不能寐,邢震英在旁陪伴父亲,只消一看到他苍白的面容,心头就酸涩。
“爹,您还是先歇着吧,前次战斗中敌军主帅受了箭伤,短短几天绝不可能来犯。”
邢清扬抬头看看儿子,带着点无奈,冷笑道:“你那一箭要是更早点射出去,恐怕我军也不会损兵折将。不过还好,你总算走出了第一步,今后就不会有顾虑。”
邢震英垂下了头,“其实您跟大家都误会了……伤了敌军主帅的那支箭并不是我射的,我的箭法根本伤不到那位勇猛的龙家公子。”
“什么?”邢清扬猛然抓住儿子的肩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别问这事了。当务之急并不是关心那箭是谁射的,您之前不也说过,等原将军的中军来了之后,再一举攻下骝陵城才最重要?”
“哼,等待中军需要多久的时日,你还不知道?当时没能更清楚地打探到烈洛人的习性跟骝陵城周围的环境,难道不是你的失策?”邢清扬没好气地站了起来,在帐中迈着大步走来走去,回到儿子跟前,仿佛要举起手狠狠打他几耳光,又不忍心下手。
然而,邢震英竟突然跪倒在父亲面前,“爹,明日请让孩儿将功赎罪,率军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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