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鸡鸣不已

章节字数:3838  更新时间:09-06-15 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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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大人,潞州失陷,河阳三城节度使下司马杨山石来奔。”

    宁厉和薛文孝对看一眼,心中沉下几分,刘绍苍白的脸却显出几分异样的嘲笑来。薛文孝阴沉地看着刘绍,好不容易将他逼至无路可走,没想到结果还是功亏一篑,冷哼一声,甩袖出门。

    陈五立即带薛文孝和宁厉往驿馆另一侧去。屋外守着两个甲胄不齐的卫士,见到陈五来,自动地让出道。薛文孝和宁厉急忙进到室内,雷瑀正在诊脉,脸色凝重,两人不敢打扰。宁厉看杨山石毫无血色的脸,沾染着尘土和血迹,陈五解释道:“杨司马一路驰来太原,方才支持不住,才昏死过去。”薛文孝叹道:“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1啊……”

    雷瑀把完脉,又掀开杨山石的衣服,只见腹腰侧长约一指的伤口竟还未结疤,脓疮淤血,甚是可怖。肩上的箭伤只是稍作了处理,有几处刀伤还在淌血。雷瑀检查完,长叹道:“如他这般强弩之末,能撑到现在已是他意志坚强。眼下我能给他处理这些伤口,但却没有十足的把握留住他的命……”

    听了这话,守在外面的两名甲士跪下恳求道:“先生请救司马一命!”雷瑀见状,不忍地道:“但凡有一线希望我定会救杨司马的!只是,生死由命,命由天定,不由我啊……”看着这样的场景,宁厉想起多年前兄长的噩耗传到家中时,那份沉重。

    薛文孝见宁厉眼神迷离,哀伤漫过,如水无边,心中不安,伸手拉他出来。宁厉站在门廊下,看着跪倒在地的忠心甲士,以及对面忙碌的驿丞下人,久久才一声叹息,转而醒悟过来自己的手还被薛文孝拉着,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道:“景元,这里还是留给时文照看吧。我们在此也帮不上什么忙。”薛文孝自我嘲笑,面上却若无其事道:“也好。”

    宁厉朝前走去,下了石阶,转过身来道:“谢谢你,景元。”薛文孝心中一怔,道:“温舒何必客气。”说完也下来石阶,两人并排而行。

    薛文孝道:“潞州已是指望不上,如今就看季高何时能到了。”

    宁厉点头同意道:“雁门关到此,沿滹沱水南下,经崞县、唐林、定襄、秀容○2,算算日子该到赤塘关了。”

    薛文孝道:“郑王近在眼前。汾州隰城之战他大胜,你猜他会是从文水而来,还是祁县?”

    宁厉细细想了一会,道:“前日里,杜将军和宗将军谈到这个。若是从文水来,则沿汾水北上又要经交城、清源,阻碍重重;若是从祁县来,经过祁县,便无其他城池,可一马平川,直逼太原。我想郑王会不会从祁县来?”

    薛文孝道:“我猜也是,郑王定然不想拖延,拖得越久,对他越是不利。如今,俞万里也摆脱了贾质,那应该很快就会赶来。就杨攻玉带来的情况看,他正从仪州平城赶来。如此,东南面有郑王主力,西面有从经榆次○3而来的俞万里,两面合围,你看如何?”

    宁厉正待回答,驿丞却印着一名斥候匆匆迎面而来。晋王将调遣之权全部交与薛文孝,如今一有情况也全部报于薛文孝。斥候几案薛文孝,行礼报:“大人,杜将军领兵去洞泽驿,受人埋伏,军士叛变,杜将军已经被俘虏了去。”

    两人听后觉得不可思议,杜衡遇到埋伏,难道……?薛文孝赶紧下令道:“再去刺探!”斥候得令迅速退下,薛文孝又吩咐驿丞道:“传令宗武将军,全城戒备!”

    看着驿丞趋步而去,宁厉道:“杜将军领的是郑王府兵,即是叛变,埋伏之人定是郑王属下。只是不知他……”薛文孝道:“我看暂时还不会拿他怎么样。目下要紧的是查清情况,若是郑王已经在洞泽驿,那太原危矣……”

    不只是宁厉和薛文孝吃惊,杜衡也很惊讶竟然被俘,但当他看到主帐中那人时,心中已经了然,此人正是是霍风。○4当日受命来太原是想帮杜衡一把,没想到抵达太原时竟是情况有变,雷瑀已经归降,石廉、苏擒虎却被软禁。霍风于是悄悄退兵屯于洞泽驿,以待时机。

    杜衡被束缚着手臂站着,居高临下。霍风则坐着,抬头望着他。半晌,霍风道:“松绑。”绳子解下来,杜衡松动了手臂手腕,霍风以手示意他坐下。

    杜衡见霍风铠甲齐备,正坐威严,道:“将军为何在此?”

    霍风道:“你即知道,何必多问。”

    杜衡讪讪道:“那我也无话可说,你还是把我绑了吧!”

    霍风道:“何必着急,子平听我把话说完。你可知令尊在朝中并不如意,不得帝宠。”

    杜衡戒备道:“那又如何,父亲一心为国,并无私心,陛下自会明白。”

    霍风笑道:“子平真是如此认为么?”

    杜衡笃定道:“正是!”

    霍风摇摇头,不屑地道:“恐怕令尊的有些行为会让你失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不喜丞相。因为如今丞相权重而陛下权轻,身为帝皇的,哪一个会喜欢权倾朝野的臣子,所以这将是的杜相公杀身隐患。”

    杜衡道:“若得有道之君,定是论贤能而非争权势。今上不是愚笨狭隘之人,怎会由此龇狭之心。”

    霍风道:“何以见得?今上意欲变革,杜相公屡次阻扰。陛下千金之子,又兼年少气盛,必是一生恼,二生恨,三则杀意起。如此算来,令尊恐怕该死上十次八次都不够。”

    杜衡恼道:“霍将军若是为说服我做这谋逆之事,还是省些口舌的好。”

    霍风却笑笑道:“做不做这谋逆之事眼下可由不得子平你了。”

    杜衡戒备道:“怎么说?”

    霍风道:“到时你就知晓了,现在如你愿。”说着,示意两旁甲士:“绑上。”

    太液池在大明宫北面,日光照耀下,烟丝袅袅,水波澹澹,金鳞脉脉,无风凝如玉,风掠皱地衣,圆荷碧障,粉莲初探,点缀池中。池中又有岛屿,岛上有凉亭,池边则错落分布着含凉殿、紫兰殿、长阁和玄武殿等等殿宇。自从德妃受伤以来,一直住在太液池东南的清思殿内。

    清思、清思,谁人能清思?世宗踏进清思殿,德妃已经拜倒在地,显然已经知道世宗御临。世宗亲热地扶起德妃,坐下道:“你身体才好些,不必如此劳师动众。”

    德妃道:“外伤早已痊愈,连日调理,身体早就养好了。只是,礼不可废,妾身亦不敢为人先。”

    世宗笑道:“老子三德,德妃必是全占了。”

    德妃听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急忙遮住道:“陛下折杀妾身。哪敢和圣人相提并论。”

    世宗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是啊……”

    德妃见状有些担忧地道:“陛下可有烦心事?”世宗暗自叹息,德妃毕竟只是深宫嫔妃,又是性情温婉之人,与这朝堂之事并不通晓。只是,如她的内宫妃嫔身份又如何能得知晓言语朝堂之事?所以无论如何,一个纯粹的内宫嫔妃无法与自己心灵相契,而一个有些心机和野心的妃子同时让自己无法忍受。世宗忽然悟出这样的道理,不禁自嘲地笑了:孤家寡人,真是好词!

    德妃见世宗久久不答,又不敢多问,道:“妾身恨此生不得为男儿生,在朝堂为陛下解忧。”

    世宗笑道:“满愿若是男儿身又怎能与我这般亲密,为我诞下皇子?”

    德妃面上羞赫,心中凄楚。皇帝的温柔让人心醉,但也让人心碎。因为这种温柔,只是例行公事,作为一个皇帝的职责罢了!丁满愿是敏锐聪慧之人,她懂得谨守本分,懂得皇帝的心思,却无法跨出哪怕一小步来改变现状,无法纾解的心中情思。

    德妃掩饰着苦楚,挑些不咸不淡地趣事说着。世宗心不在焉地又坐了一歇,从清思殿出来,一路沿太液池,走了半刻。驻足看烟波浩渺的水面,近处铺天盖地的绿叶之中,恰有一株荷花孑立。世宗想不知那远处湖中的荷花可有绽放的。

    远处的荷花或未可知,太原的战事已经一触即发。斥候的报告模棱两可,或许郑王已经逼近,但又似乎还在汾州缓行。出没在洞泽驿的那支军队,还是没有弄清楚是谁领军。薛文孝意欲出动大军试探,但太原却没有余力。薛文孝也只得命令各将官坚守,派几队斥候在前往刺探。

    坐在驿馆的客堂中,看着有些疲惫的薛文孝,宁厉忽然道:“景元,你看会不会是霍风?”薛文孝眼中一亮,道:“我怎么把它忘了,潞州之围是在俞万里控制之下,霍风必定不在潞州。但若有他与郑王一道,汾州之战必是他打头阵,何必郑王亲自出马?”

    宁厉也道:“杜将军透露过的郑王昔日旧部,也就只剩俞万里和霍风,此次郑王谋叛以来,却未听过霍风的消息,我猜此次定是他了!”

    薛文孝抚掌道:“如此说来,郑王大部还未赶到,如此太原有救矣。”

    宁厉道:“目下要紧的的还是除掉霍风,若是郑王到来,与霍风会师,后果不堪设想。”薛文孝点头同意道:“正是,太原兵稀将少,若留霍风在此长久骚扰,疲兵日久,定不堪用。只是这人选……”薛文孝犹豫该由谁率兵出城。不妨宁厉说道:“就由我来吧!”

    薛文孝诧异地看着宁厉道:“你?”宁厉一挑眉道:“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5我即在朝为官,理应保得四方安定,百姓和平,太原危在旦夕,若失太原,天下大乱或不远矣。还是景元不相信我?”薛文孝确实没有想过宁厉上去战场是何种情形,领兵却敌更是料都未曾料过。在他看来宁厉该在那朝堂之上,与皇帝据理力争,而不是在兵荒马乱中一马当先。

    薛文孝道:“不是不信。但不行!”

    宁厉也不恼,道:“那你说还有谁可以胜任?时文要为杨司马治伤,且以他的身份,兵士也不会服,宗武不能离开太原,还有谁可以担当?”

    薛文孝道:“我!”

    宁厉想都未想道:“不可!你要坐镇太原,怎可轻易离守?”

    薛文孝道:“那就由你来坐镇太原!我不放心你去……你从未带过兵,不知道凶险。”宁厉冷然道:“那你有带过兵么?景元,说到底你不信任我!”

    薛文孝低头无言以对,两人沉默良久。直到有人来报:“查清洞泽驿叛军所在。”薛文孝和宁厉皆飞速起身,薛文孝道:“继续刺探,一有动静立即回报!”接着又对宁厉道:“温舒,我不想看到你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若不能保你完好,我心难安。”宁厉听了这话,怔住无言,薛文孝又道:“太原交给你,我也放心。”说着,大部出了客堂,吩咐钱四准备铠甲,只留给宁厉一个背影。

    ○1鲍照语

    ○2此四座皆在滹沱水岸边,沿水而筑。

    ○3所有地形参照唐开元二十九年。查至《中国历史地图集——隋唐五代十国时期卷》,谭其骧主编。当时的太原非如今的太原,今太原在当时太原城北面。榆次指现在的榆次市,在今太原西南。

    ○4将他遗忘地太久了……

    ○5语出《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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