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  第二章 祸兮福所伏

章节字数:6011  更新时间:09-05-04 1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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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袁小清踏上了回家的路,坐在车站候车室的她正闭目养神。昨晚她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不断重现白天发生的事情。突起的怪风、断裂的墓碑、会动的宝瓶,就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出现。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她开始后悔昨天参与了现场考古,从昨天到现在,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尾随着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袁小清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想,只盼着早点回家。出来已经两个月,丈夫段国华一定在家里等急了,如果不是昨天改了车票,明天下午就该到家的,现在要推迟一天。通信又不发达,昨天匆匆忙忙都没来得及通知他,如果明天见自己没到家,一定会急坏的,想到这,袁小清更是坐立不安,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即飞回去。

    离进站时间还有半小时,袁小清想去上个厕所,提包走去公厕的路上被一个冒失的男人撞了一下,两人的包都掉在了地上,袁小清皱了皱眉,见对方一把年纪,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惊慌失措的对她说:“对不住,对不住”,袁小清于是大方的宽慰道:“不要紧”。

    弯腰拾包时,发现两人的包竟然一模一样,那人慌忙拾起包就走,像被人踩着尾巴似的神情紧张。袁小清不解的摇摇头,捡起自己的包拍掉了灰尘,都说陕西人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没见过这般小心翼翼的。

    在车上渡过了两天两夜,袁小清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晚上八点整终于抵达了雁城火车站。出了车站口,袁小清看见段国华站在雁城旅行社的灯箱下,修长的身影印在地上,英俊的脸上显露出焦急的神色。袁小清惊讶地走过去,他怎会知道我这时回来,谁通知他的。

    当看到袁小清的身影时,段国华的嘴角立即弯出好看的弧度。接过袁小清的行李,他故意沉着脸责问道:“电报上不是说昨天回来的吗,怎么延迟了一天,害我昨天没接到人,以为你路上出了事,差点就报警了。今天早上去你单位,请人打通西安市委招待所的电话,才知道你改了车票,后来查了火车时刻表,西安至雁城只有这一班列车,我就到这里守株待兔来了。你也真是,这么大的人做事一点分寸也没有,临时改票也该即时通知啊。”

    袁小清见他下巴泛出青色的胡茬,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没来得及通知你,不过你一向头脑灵活,我相信你一定会有办法知道我的去向。”“哼,少贫嘴,快跟我说说你在西安有什么见闻,如果你说的精彩我就姑且原谅你。”

    袁小清讨好地挽住段国华的胳膊,开始涛涛不绝地讲述西安的大、小雁塔、钟楼、秦陵、茂林、贵妃墓、华清池,还有当地的风土人情、特产饮食等,在西安,袁小清印象最深刻的饮食就是羊肉泡馍,说着还忍不住做出吞口水的样子,见她声情并茂的表演,段国华终于温柔的笑了,执起她的手漫步在回家的路上。

    火车站步行到两人居住的市委家属大院只需二十分钟,进了院门段国华问道:“你到底为什么事情晚回家啊?”。袁小清一愣,寻思着要不要跟丈夫说那些奇怪的事,她试探的问:“国华,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段国华一双俊目盯着她秀丽的脸庞,摇了摇头“当然不信,你怎么突然问这个,是不是碰到了什么事?”,袁小清决定与最亲近的人分享心中的不安和隐忧:“其实我真碰到了一件怪事……”。

    正当袁小清要和盘托出时,隔壁的张大姐见到他俩:“咦,小清回来了,快收拾一下去澡堂吧,今天锅炉烧了水,到九点就停了”。张大姐是个热心人,见袁小清风尘朴朴回了家,赶紧提醒她去洗热火澡。

    那个年代的家属房大都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一层楼的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有的甚至厨房也共用,大家的炉灶、碗柜等炊具就都堆在过道上,居室的大小也就二、三十平米,一个客厅和一个卧房,很多单位的家属大院都建有公共澡堂,用大锅炉烧水,固定时间让大家洗澡,到时间就停。段国华拉住袁小清快步走:“先赶时间去洗澡,回来你再跟我说。”

    袁小清带着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去了澡堂,段国华开始帮她整理行李,打开最后一个帆布包时,段国华看见里面只装着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盒子,看得出年代久远,盒上的金漆斑痕点点。

    段国华诧异地想:小清怎么只带回这件东西,难道她在西安淘了什么古董回来?不对呀,古董贵着呢,她哪有那么多钱。难道是她这次去实习带回来的文物?也没道理啊,西安的文物凭什么让她拿回雁城。该不会是她一时犯糊涂,偷了什么宝贝回家吧。想到这,段国华突然讪笑起自己,真是想歪了,竟然把自己老婆当成了江洋大盗,等小清回来问问便清楚了。

    好奇心害死猫,段国华把包中的木盒拿出来放到桌子上,轻轻地打开盖子,盒内的物品把他怔住了,他活了三十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特的瓶子,自身会发光,瓶口的盖子上还镶着古怪的铜镜。

    袁小清从澡堂返回后,见到自家桌子上的阴阳宝瓶,脑中“轰”的一下不能思考。见段国华伸手去揭瓶盖,袁小清惊呼:“不要啊”。说时迟那时快,盖子已被揭开,瓶中一团黑雾迅速窜出,段国华被袁小清的突然尖叫吓了一跳,手一松,瓶盖掉在了桌上。

    他见袁小清一脸煞白,忙接过她手中的塑料盆让她坐到椅子上,“你怎么了?”袁小清木讷地看着段国华,颤抖地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股黑气从瓶子里面散出来。”段国华摇摇头:“没有啊,我没注意,你突然大叫一声吓了我一跳。”

    袁小清抬头看到天花板上的荧光灯被一团黑气所绕,顿时杏目圆睁,惊恐地指着上面。段国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忽然灯灭了,一会儿又亮了,复又灭了,又亮了,灭了亮了反反复复,频率越来越快,灯管传来兹兹的电流声,仿佛就要炸开。袁小清的呼吸也随之加快,紧紧地抓着丈夫的手,指甲陷进肉里。

    段国华不解袁小清为何这般恐惧,搂住她安抚道:“没事的,这段时间电压不稳,有时会跳闸,换过保险就好了。”嘣的一声灯管炸裂,屋内顿时一片漆黑。“哐啷~~~”,窗户被强风吹开,玻璃碎了一地,窗外的大树随风扭动,枝杆剧烈的摇晃着,在月光下像鬼魅般张牙舞爪。

    袁小清猛地推开段国华,快,要把瓶盖堵上。袁小清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借着月光冲到桌旁。“呜~~~”,狂风从窗外灌进屋内像无形的双手狠狠推了她一把,袁小清踉跄着向后倒去,段国华敏捷地冲过来接住她。大风将桌子掀翻在地,木盒掉到地上,宝瓶摔了出来传出一阵唏里哗拉的声音,段国华明显感到怀中的人儿浑身一震。

    屋外噼哩啪啦响声不断,许多家的窗玻璃都被风吹碎了,袁小清靠在丈夫怀里手脚冰凉,慌乱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我们把怨鬼放出来了。”段国华惊讶的皱了皱眉,袁小清向来是个有主见又思想上进的女孩子,怎么无缘无故说出这话。

    月亮不知何时隐去,黑夜像泼了墨的画布逼得人透不过气来,天空好像悬着巨大的水缸,随时都会暴雨倾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将层层黑云从左至右撕裂开来,光亮稍纵即逝,袁小清瞥见地上碎裂的阴阳宝瓶在闪电下散发着妖异的光芒。“轰~~~~~”平地一声炸雷突如其来,震的人耳中嗡嗡作响,袁小清“啊”的一声将脸埋进丈夫胸前,段国华抱紧她,奇怪她今天这么胆小。

    一道闪电疾驰而来,像有人射来的一支利箭,目标精准的从窗口窜进房中,击中了他们面前的阴阳宝瓶。霎时红光、绿光、蓝光齐齐迸发在房间里流动,漆金木盒燃烧了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段国华目瞪口呆,他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桌布去扑火,扑腾了两下一点作用也没有,火势不减反而越烧越旺点着了桌布,段国华连忙扔下烧着的桌布,借着火光提来平时蓄水的铁桶。

    段国华见袁小清还愣着,对她叫道:“小清快救火啊,房子都要烧着了。”说完一桶水泼下,兹的一声火舌上窜来势更猛,仿佛泼下去的不是水而是油。

    段国华大骇,提着桶就要出门接水,那个年代的家属房,用水要去走道上的公共卫生间和水管,袁小清觉得自己快疯了,忽然想起年少时在父亲书房看过的《抱朴子*登涉篇》中有云“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常当视之,无所不辟。”

    父亲曾对她说过,后世在抄录这九个字时,把“数、组、前、行”误抄成“阵、列、在、前”,便成了至今许多道法人士常念的九字真言,即“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口中常念这九字,可以驱吉避凶,运气不好可以转运,如出门在外,上车前,搭船前,念此九字,亦可保平安。在外住宿若怕房间不干净,念此九字,诸邪不侵,可保一夜安眠到天亮。袁小清曾经对此呲之以鼻,现在不管有没有用,暂且试试。

    她口中默念九字真言,一动不动坐在原地,段国华着实不解妻子的古怪行为,但是来不及深究,他将失常的妻子从地上拉起,袁小清甩开他的胳膊退到较安全的地方复又盘腿坐下,口中念念有词,她觉得这火不是普通的火,说不定就像《西游记》里的三昧真火,用水是灭不掉的。

    袁小清闭上眼晴强迫自己心静心诚,口中急速诵念九字真言。段国华急红了眼,都什么时候了,她竟然还能在这里盘腿打坐诵念经文,难道念经就能灭火吗?段国华从没见过这样的妻子,他踌躇着即不能丢下妻子在家里,又不能任由火势渐旺,正当他犹豫不决时,房间里的奇异光芒忽然暗了下来,渐渐地完全隐去,火势也慢慢减弱,最后终于熄灭了,屋内又漆黑一片,屋外的狂风似乎也停了下来,雷声和闪电不再出现。

    预料中的暴雨没有落下,月亮躲在云层后,像个团扇遮面的美人,极不情愿的走出来,露出了半张脸。袁小清睁开了眼晴,不确定是一切过去了还是九字真言起了作用。段国华将她扶起,看向她的眼中有陌生的探询意味。袁小清避开丈夫的目光,找时间她一定会跟国华说清楚,现在先收拾了屋子再说。可惜的是,珍贵的文物已毁,还不知要如何善后。月光下,袁小清看到地上的漆金木盒与阴阳宝瓶已成了齑粉,心中突地一紧,下腹像被人狠狠的打了一拳,“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前天,老李像往常一样在大家下班后打扫楼道卫生,忽见考古办公室的房间有红光闪烁,老李好奇的从窗户往里看,见红光来自储物柜,间或还有绿光和蓝光射出。老李看得呆住了,里面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仿佛受到了蛊惑,撬开了办公室和储物柜的门,顿时房间里流光异彩,照得他睁不开眼。

    老李将发光的木盒子拿了出来,像是有了感应似的,光亮瞬间隐没,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开启,好奇的老李打开了盖子,里面的宝贝散发着荧荧彩光,老李被眼前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再也挪不开。

    在西安到承德的路上,老李一直小心保管着他的帆布包,火车上人来人往,不时有乘警走动,老李一直提心吊胆,神经高度紧张,就连上厕所也带着包,一刻也不离身。到达承德后,老李找了一个偏远地方的小旅店落脚。他要了个单间,锁上门窗,确定一切安全后,老李打开了帆布包。

    怎么回事儿?老李傻眼了,文物不见了。原本装着宝贝文物的包里变成了女孩子的衣物,他不死心的把包里的衣服翻了个底朝天,完了,真不见了。想起前天在车站撞到了一个女孩,两人的包都掉在了地上,一定是他匆忙之中拿错包了。

    老李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脸上的褶子挤在一块。他从小家里穷,连媳妇儿都娶不上,三年自然灾害时家里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一人到处乞讨,生活困苦不堪,今年四十六岁的他看上去像五十六了。

    四人帮倒台后,在民政局的帮助下进了西安市政府当了清洁工,收入微薄但是能勉强度日,比过去三餐没着落的日子要强多了。当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宝贝后,他顿时起了邪念,他听人说在承德有贩卖文物的地下黑市,于是铤而走险将文物偷了出来。

    他带上了所有的积蓄,用高价求来一张火车票便匆忙上路,没想到竟然在半路上把东西弄丢了,不但换不到金钱,今后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过日子,就是想再回去当个清洁工都成了奢念。等着他的,将是冰冷的手铐或东躲西藏的后半生。老李顿时心灰意冷,想死的心都有了。

    袁小清缓缓睁开眼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段国华枕在床边感觉到有动静,见她醒了长舒一口气。外面天已大亮,袁小清见丈夫一脸疲倦,轻声问道:“我怎么了?”,段国华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笑着,看向她的目光漾着无限的深情和满足:“你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袁小清瞪大眼晴,“真的吗?我要当妈妈了”。

    段国华扶她起来,倒了一杯水给她:“你总是这样大大咧咧,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哪个二十五岁的女人像你这样没心眼”。袁小清喝口水,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这两月她还以为自己月经不调,原来竟是怀孕了。

    段国华轻声嘱咐:“医生说了,怀孕的前三个月要特别小心,以后你走路做事都要多注意,不要磕了碰了,吃东西也别再挑食了,怀孕的人要多补养”。袁小清幸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昨晚家里发生的事,见病房没有其他人于是问道:“国华,你从哪找来的阴阳宝瓶?”

    段国华诧异地看向她:“那个叫阴阳宝瓶么,我在你的帆布包里看到的,不是你带回来的东西吗?”。袁小清心念电转,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拉着段国华的手往外走:“快,到外面买报纸去”。

    袁小清在报摊上买了一些全国发行的报纸急切的翻看,段国华狐疑的看着妻子,从昨天到现在,她的言行举止都很反常,难道就像医生说的,怀孕的女人可能会改变性情,严重的还会得忧郁症和幻想症。

    袁小清终于看到了一则西安古文物被窃的新闻,上面附画的图片正是阴阳宝瓶。警方怀疑是清洁工李水根作案,并登了犯罪嫌疑人的照片,新闻没有明确写出文物的出处和名称,只是通告全国如有发现嫌疑人及文物线索的立即报警。

    袁小清的疑团解开了,是那个在西安火车站撞她的男人偷了宝瓶,定是两人的包拿错了。袁小清释然地舒展了眉头,忽又想到漆金木盒与阴阳宝瓶已变成了一地粉末,心情顿时又沉重起来。她可以向派出所报案,但她如何跟人解释宝瓶被闪电击成一堆粉末的事实。

    段国华见她脸上表情瞬息万变,额上冷汗岑岑,觉到她心里一定有事,他担忧的揽着妻子的肩膀:“小清,跟我回家吧,有身孕的人要保持心情舒畅,郁结不欢会影响胎儿发育的,回去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让我来拿主意。”

    打开家门,房间里仍然一片零乱,昨天袁小清晕过去后,段国华就急着送她去了医院,都没来得及收拾。两人进去后迅速打扫整理,袁小清忽然发现原本在桌旁地上的一堆粉末怎么不见了?烧毁的桌布还在,被风刮碎的窗玻璃也在,唯独不见了那堆彩色粉末,袁小清只觉背脊发凉,捂着脸大叫一声蹲在地上,段国华扔掉扫帚跑了过来,搂住她问:“怎么了?”。

    袁小清呜咽出声,她真的害怕,虽然她一直强迫自己相信科学,但是一连串的诡异事件瓦解了她的理智。段国华扶她找了张椅子坐下,尽量温言软语的安慰,袁小清吸吸鼻子,拉着丈夫坐到自己身边,认真的说:“国华,我们遇到鬼了,我怕她会缠着我们”。段国华不置可否,没有出声,期待着她的下文,袁小清遂将在陕西考古戚夫人之墓的事情一一说了,也告诉他阴阳宝瓶是如何到了自己家中。

    段国华终于明白妻子的反常因何而起,他不能说这些事情不可疑,而且昨晚他也亲身经历了一些奇怪的事情,但是他宁愿相信神农架有野人、天上有UFO、火星上有生物,也不会相信世界上有鬼。

    他软语劝慰:“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医生说,女人怀孕后就会变得心思重又敏感多疑,定是你自己想多了。至于地上粉末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风吹走了,没什么奇怪的,文物被毁并不是我们的错,这是场意外,相信你如实上报也会被理解的。不要为了这些事情困扰自己,你现在要保持愉快的心情,一惊一乍的对孩子不好。”

    提到孩子,袁小清的手不由自主的抚上小腹,心里泛起母性的柔情。窗外的阳光透过早雾一缕缕洒满了整个房间,让阴暗的角落无处遁形,袁小清靠在丈夫的肩上忽然觉得无比的舒心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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