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046 更新时间:10-10-28 18:39
“该死!”千百人前突然响起一声咒骂,“他妈的什么鬼天气居然下雨!”
听到头顶雷声作响,不是很大的风卷着雨点落下来,雨水击起的混合着水雾弥漫于人群之间。队伍中部人先扬起双手,用脸迎接这自然的福泽。
凌玖珠也激动起来,张开干裂的唇……只是这雨水为何混有泪咸?
“哥哥!”肖忆华脱下仅有的上衣为凌玖珠遮雨,凌玖珠拉下她的手继续接雨。
“哥哥这样会患上风寒的!”肖忆华又拉上。
“大家都在喝。”凌玖珠再次拉下那挡住甘霖的屏障,“比起他们供的水,雨水就是圣水甘泉。”
“哥哥现在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生病了!”肖忆华将凌玖珠抱住蹲下,用自己的脊背挡雨。
凌玖珠的脸碰到了肖忆华的胸膛,因为雨水湿过所以很滑,重要的是原本孱弱苍白的胸膛现在竟然散发着坚毅的棕色。
一下子会心地笑了:太好了,这孩子长大了……
大概从十来天前起,上头突然下令集训。可以看到阳光呼吸到与地下截然不同的空气原本该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她甚至没以为自己可以重见天日。
可这里,周围不断地有人死去,比地下囚室的死亡频率还高。
肖忆华告诉她,这是第三次集训。
——真的要感谢自然,否则我早死了。
雨刷过自己的脸,她只知道自己比想象中活得久,却不知道自己的血色在渐渐流失。
——到底还要活多久啊……
有点不耐烦地苦笑。
“全体,列队!”
魔鬼的声音响起来了,不得已,脸面停止与雨水的正面冲击,所有的眼睛透过雨雾空洞地看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然后大家的双臂终于拉了下来。
不同于地上的气息——凌玖珠随队列走进通向囚室的通道,身上雨水的柔暖瞬化为刺骨的寒冷。
一边的肖忆华拧干衣服,裸着上身帮凌玖珠擦拭雨水。
“哥哥一定要坚持……”肖忆华幽幽地说。
凌玖珠心一颤:这孩子成长的不只是身体而已。
“谢谢……忆华……”身体充满了麻木的感觉,连带头都麻痛了什么都不想去想,失去了做任何事的冲动。反正大家都是这样……活着的。
差不多擦干了,肖忆华将衣服穿上,搀着凌玖珠。
“哥哥,我背你昨日留我的剑诀吧!”
“嗯。”
“第六式,廿八宿域分!”……完了。
“……”
“我再背前天的?”
“……”
“第五式,十二宫列阵。”……又完了。
“……”
“哥哥,我把大前天的也背了吧!”
凌玖珠深吸一口气:“从第一式背起……”
“哦……金星浮夜,稀辰耀空;近电银闪,锦风玉霹;十二宫列阵,廿八宿域分。廿八宿域分……廿八宿域分……哥哥,,后面想不起了……”肖忆华把头埋得低低的,很小心地瞥着凌玖珠。
“噗!”很难的地笑了,“我教过你第七式吗?”
“啊?!”恍然大悟抬起头,“还没学到!”
凌玖珠以右手食指作为剑端,行进的人潮中开始缓缓比划:“从廿八宿域分的尾部向上划,挑起剑端上指,猛地上冲,快速划弧,同时腾身跃起,利用高速旋转将剑身下压……唔!”收尾动作太用力,以至麻痛中一阵胸口紧窒。
“哥哥?!”肖忆华靠紧她并扶住。
“没事……”凌玖珠深吸几口气,阴仄的味道使她的内脏都扭痛起来,越来越剧烈,不得已咬住下唇,转移痛觉,“现在我也只能这么教你……这一式叫做‘凌雷天外万点光’,奥义在于变化重生。”
“凌雷天外万点光……”
“第八式……”
“不是一天一式吗?为什么今天要学第八式了?”
“这……”因为,一天一式怕是教不完了——凌玖珠笑笑,“我发现忆华你天资过人,早点教完我就会早点轻松啊~”
“教我很累吗?肖忆华的脸上浮出浓浓的歉意。
“真傻!”凌玖珠抬起手摸摸他的头,很快又无力地垂下,这时大家约莫都全到了各自的囚室,已经坐好,倚在墙边,露出稍稍舒服的神色。凌玖珠示意肖忆华坐下,微微笑道:“教你一点也不累,相反,心里很欣喜。”
“剑诀是哥哥家很重要的东西吧,随便就传给了我这个外人……”
“忆华叫我哥哥就不再是外人了!剑诀只有流传出去使更多人得以保护自己它才算是真正的剑诀。”
“小伙子,”旁边有人插话,“搞了好几天你原来是在教他剑法啊!”这一嚷嚷使得好多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这样就不能明目张胆地比划了,万一被狱卒看到……
“说什么呢,我哥哥在说书给我听,正好说到那个谁谁看到了石壁上的剑诀!”肖忆华挪一下挡在凌玖珠的面前护着她。
很是感动:这小子还变聪明了嘛……
“说书啊……”围观的人没劲地散了去,对于说书,他们已经没什么兴致了,虚虚假假的故事,一点都不适合他们这种不知可以活到何日的人来听。
“都快死了,还说书呢……”不知谁小声嘀咕了句。
凌玖珠身体一僵。
“我就说嘛,会武功的人家世会差到关到这里?”
“是啊,听着像是很厉害的那种武功,这么厉害的武功这世上怎么会有嘛……”
……
“哥哥……哥哥……”肖忆华推推僵直的凌玖珠。
就在刚才短暂的夹隙中,凌玖珠的眼中几乎燃起了愤恨的火焰,全身都没了知觉,只有脑海被那些私语一浪又一浪地袭满了。
——假如是在剑馆,我一定要把他们一个一个打得紧贴着地板,让他们再也无法轻视侮辱父亲的剑诀!假如是在剑馆,假如是在剑馆……剑馆……
火焰熄灭了,如海般咸冷的潮水差点涌了出来。
“哥哥!”
“啊……没什么。我在想下一句,”忍了忍,牵扯嘴角眯起眼睛才将海潮遣退,再次睁开眼睛已闪亮了许多,“下一式,碧落深处暗夜藏。上式收尾时,右脚斜点地身体后倾,以右脚为中心,斜向后将剑划到背后,利用惯性抬起左脚向后空心翻,左手越过头顶在右肩处支地……”
“剑都藏在背后还怎么杀敌啊……”
虽然口中说着对说书不感兴趣,可是一不小心听到情节还是忍不住好奇。
“不,”凌玖珠仿佛忘记了囚室,回想起在剑馆时虞茵的发问,一样的,一般人都会对此招不解,“对于完整的一套剑法,通常进退相辅攻守相协。这一式既然名为‘碧落深处暗夜藏’就是以退守藏隐为主,当主方进攻后来不及收势,而此时又落入敌方的攻击之中时,可以擦敌方剑身后翻。虽然右手将剑收于背后,左手越头支于右肩这种动作太过于不自然,但是从第一式开始层层熟练,会发现这种另类反而会形成一种出其不意,套路较不易被敌方看出。不自然就意味着非习惯性。另一方面,重心降低,动作缓和,有利于增加稳定性。“
囚室一片沉寂,陆陆续续的视线落到凌玖珠身上,此时才注意,衣服上的那些刀口说不定是在暗示她真的是个习武之人。
可是一个如此厉害的人都会沦落到生死不定的地步他们那些正常人又能如何呢?
视线又渐渐离开了,带着更深一层的绝望。
就在着寂静中有脚步声靠近八十七室。大家都躺下翻身而睡,只有凌玖珠还僵坐着。
狱卒长长长地看了她一眼,走了过去。
——只剩下最后一句了。
凌玖珠很容易地从腿角撕下一小块布,然后盯着右手食指一狠心咬了个小口子,那里马上出现尖锐的疼痛。
肖忆华看见她用食指冒出的血飞快地写了几个字,有点难辨,之后将布片塞在肖忆华衣袖的夹层里。
“这是最后一式,无式之式,无招之招,我也不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只是家父说,这式很重要,所以我将它写下来保存在你身上,希望以后可以有人将它参透。”语气异常平稳,“忆华,你看,我身上的这件护胸,如果我……我无法再穿了,你便将它拿过去吧……”
“无法再穿?是……什么意思?”
“就是……”后面说不出来了,这是遗嘱啊,看着那孩子纯明如阳光般的脸,凌玖珠总不能说不能再穿就是死去吧,“没什么。”
凌玖珠将左腕的绷带小心地扒开一个小缝,露出澄黄的一截。
“这个东西很强韧,如果以后取得下就拿走吧,虽然不是什么金银,但可以保护你。这个是从小戴的,现在的你也许戴不上了,不过可以留给你以后的孩子,或是忆实忆叶也可以……”
“哥哥你……是要离开吗?”仿佛看出来了。
凌玖珠眸子一下黯淡,几乎是从牙缝里逸出的那个字,“是。”
“我不让你走!我要永远跟哥哥在一起!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肖忆华扑上去抱住凌玖珠,紧紧地,头嵌在她的脖子里身体颤抖。
凌玖珠仰头看了看囚室顶,斑驳的水迹中出现了罗傲的影子,他的对面坐着位漂亮的女孩,一袭黑衣,带着与虞茵截然不同的美。然后她又看到了他们的背景,有点仿欧的客厅,有着雕花的水晶桌及巨大的宗教壁画。一切都很清晰。
——幻觉了吧,罗傲总会和不同的女生在一起,面露相同的微笑,眼中闪着蓝色海洋的波光,任谁看了都会沉溺其中……没想到居然回光返照看到了这个花心的男人!虞茵啊,虞茵啊……
水迹渐渐侵袭了罗傲,像一场绚烈的火焰,烧尽一切。静化如灰后,风起,扬起尘烬又像是下起了微风细雨,而那微风细雨中,隐隐看见一个人,一把花雨伞,二十四骨,伞下一挽长发搭于左肩,紫纹衣领半掩白玉嫩颈,向上,唇似荷色,下唇隐隐一颗褐痣……
——虞茵!虞茵……
“……忆华,如若上战场……”凌玖珠轻拍肖忆华的背,微笑着,感觉脖颈在下阵小雨,“那么,请你一定要为你的祖国浴血奋战。”
“来人!”如雷声劈过整条长道,钢铁的囚门都在震颤,齐刷刷的目光射向声源。
凌玖珠将望着水迹的双眼强行耷拉下来,不惊,也不惧。
不知何时,八十七室囚门外站了两个人,一个一身灰白,风帽与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另一个铁甲握剑,墨蓝的卷发……
她以为胸中会因为那个人而涌起愤恨的火焰,可是,没有。她没有忘记那张脸,但也没有因此起什么情绪波澜。
——那漠然的眼神,是忘记那天了吗?(丘夜想)
盯着她那张苍白甚至泛青的脸,发黄带有血丝的眼白。
“我说来人听不见吗?!”丘夜的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囚室咆哮。随即跑来几个狱卒摸样的,最后走来一个狱卒长摸样的。
“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丘将军。”狱卒长跪下行礼,其他狱卒也纷纷下跪,囚室中本来睡着的人都爬起来,慌张地下跪。向太子与将军问好的话此起彼伏。肖忆华挣扎了下,最终还是被凌玖珠紧紧抱住。
“我要那个人。”丘夜指向凌玖珠,大家顺着将军的指尖望去。
——说不定,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狱卒长闻言惊证住,眼神飘向太子,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中他只看到了浓浓的笑意。
“回将军大人,凡营中之人,火麟王皆有登记,如需调遣转移,须有火麟王的手谕。况太子殿下突然荣临,小人的上面并未收到任何通知。”
“你既知征兵一事是我皇叔全权接理,我这个做侄子的要先通过你们这些狱吏的允许吗?”
“不,小人不敢!”狱卒长猛地低下头。
“不瞒你说,我已和皇叔私下说好要来这里,皇叔还将捷径告诉了我,没想到,这里的军纪相当严格嘛!”太子笑得很诡异。
“……”
“如果有疑问可以去问我的皇叔。”
“这……”
“还不开门?!是想我一剑劈了这把锁和你的脖子吗!”丘夜的手示意性地按在剑上。
“丘将军请息怒。来人,开门,八十七室。”
门被打开了,丘夜一把推开狱卒,径直走近囚室。由于他震慑人心的眼神,大家都不敢出声。他盯着了凌玖珠,这个惟一还抬头看他的人,太子已经对这个人面露赞许了,可在他丘夜的心中,除了他所效忠的人,其他人他一律给予不屑。
“出来。”
凌玖珠微皱眉头:这个看上去极像少数民族或异域混血儿的将军真不讨人喜欢,那语气简直就是对她的鄙视鄙视再鄙视!不过……
——如果想活下去就一定要出去!随他鄙视!总有一天,我会将他踩在脚下……
丘夜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由漠然转为不甘,现在又带着莫名的笑意——嘴角微勾这个动作不适合面色苍白双目无光的人。
凌玖珠在肖忆华的搀扶下终于站了起来,且成功地走到了离丘夜一步之遥的地方,佝偻着腰,抬起头,看他一眼,竟什么也没说地接着走了出去,在踏出囚室的铁门时,她的心都静止了,接着像注入了新的血液一样强健地跳动。
丘夜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等等待遇,有人什么都没说地从他身边擦过,甚至连一声将军都没有叫。一个转身,丘夜的怒气明显上升,可还没待说什么,凌玖珠便把笑冲他而去,张口,声音不大,沙哑中略显阴柔。
“你令我出来我便出来了。”凌玖珠因他的惊证与愤怒而小得意一下。笑眼很清楚地告诉他:我完全是按你说的做的。
“哈……哈哈哈……”太子竟小声笑了起来。
丘夜的头低下一两秒,很快恢复了平静,看向扶着凌玖珠的肖忆华说:“你进去。”
肖忆华答了声“是”,面无表情。凌玖珠突然伸出手紧紧拉住他。
——忆华,我会救你。忆华,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我明白的,哥哥。”肖忆华握住凌玖珠的手,“我听哥哥的,为了自己的祖国浴血奋战。哥哥不用担心。”
手被缓缓的抽出,看着肖忆华的笑,凌玖珠却有想哭的冲动:不是的,我会救你的忆华,我不是叫你去送命……浴血奋战只是骗人的,只是想安慰你安慰我自己……
“你走还是不走。”丘夜盯着凌玖珠。
凌玖珠一咬牙,回头跟上已经起步的太子与丘夜。
——我会救你的,忆华,但不是现在……对不起……对不起……
开始有人疯狂地扒着铁栏,向外伸手,嘶喊着: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
突然就这么想起一句话:你知道,你一个人的生得意味着多少人的死。不知谁说的,也忘记是谁写的了,总觉得是与佛理有关。好像看见,那些本来追求希望的手其实扒开的是自己的坟冢,那些呼叫生存的声音,其实召唤的是地狱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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