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八章:笺溪(BE,第一人称,虚构)

章节字数:4632  更新时间:21-08-14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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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笺溪先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一个——男人,他生的端正,一双丹凤眼翘且狭长,瞧人时,眼里透露着一股子凌厉,即便是嘴角常含笑,也掩不住那带给人的凌厉感,先生喜欢穿浅灰色长袍,身体总是挺得板直,跟他人似的。

    秋季多雨,淅淅沥沥的从早下到晚,我站在檐下等了半天,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学府大门也落了锁,街道上还时不时走过一列端枪的外国士兵,夜里有禁行令,我左右是等不到雨停,便抱着一叠书跑进了雨幕中,雨水顺着发丝滑落,眼睛很快雾蒙蒙的一片,被雨水淋的睁不开。

    忽然听见闷哼一声,我挥袖擦了擦眼上雨水,随即头顶上被一把伞挡住,“抱歉。”

    “再急也要瞧路,你撞的幸好是我,若是那些士兵,不要命了?”那人扶了我一下,声音清冽至极,如同久雨天晴下的细流水,钻进人的心尖,为之一颤。

    “多谢笺溪先生提醒。”我后退一步,朝他作了个辑。

    笺溪先生同回我一礼,“你知道我?”

    “笺溪先生在报上刊登的《虫蛀》,我甚是喜欢,又怎会不知。”

    闻言,笺溪先生笑了一声,将伞塞进我的手里,我惶惶不安的推拒着,“我已淋湿,用伞已是多此一举,还是先生用吧,勿淋病了先生。”

    “让你拿着就拿着,天将黑,快快回家罢。”他态度强硬,将伞塞入我手里后就冲进雨幕,耳边传来士兵赶人的声音,来不及多瞧他的身影,就打着伞匆匆离去。

    笺溪先生的名声我早有耳闻,年纪虽轻,但他的文章言词却犀利,面对人民腐朽千年的封建思想也是针针见血,对待**用词更是极其的尖锐,正是这种尖锐刺醒了众些麻木青年,往日同好友交谈,总想着有日见先生一面,谁料缘分来的这般突然,不仅见了,还被让了把伞。

    方夫人给我熬了姜汤喝下,我取来捂子暖手,拭干了伞上的雨水,方戒……也就是奉吾先生站在一旁给方夫人,“肃知明日可有课?”

    “明日学校休假,不曾有课,奉吾先生可有事?”我皱了皱,连打几个喷嚏。

    “明日有位重要的客人来,我相信你会很欣喜。”重要的客人?欣喜?我心里千般疑惑,但见方夫人打着哈欠昏昏欲睡,便带着疑惑离开了他们的房间。

    借着黑暗中那微亮发颤的灯火,我再次翻开了笺溪先生的那篇《虫蛀》,文中许多看法都与我相合,到了文章最后,他居然还用小字注了一行:去你妈的腐朽思想者。

    冥冥中竟觉得他有些可爱,我拿笔端端正正的在那行小字下面又加了一遍,早就想将他们给斥一顿了。

    次日醒来时,烛火已经烧灭了,外面的天还是阴沉,我揉揉发酸的腰,将书报收拾起来放在一旁,昨夜竟不知的睡在了桌前,奉吾先生敲敲道儿里窗户,我加了条围巾,脑子还不大能反应过来,直到奉吾先生说客人已经到了楼下,我才醒过神来。

    “抱歉先生,昨夜睡的晚些,久等。”我向那人作辑。

    那人转过身来,竟是张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笺溪先生?”

    “嗯……你是昨夜那个学生。”笺溪先生反应过来。

    奉吾先生看看他,又看看我,笑了起来:“两位认识啊,笺溪,这是家外侄。”

    在奉吾先生这个交际佬的牵引下,我与笺溪先生渐渐熟悉起来,俩家常来回走侯,课外的时间里,我总待在他那儿讨论时局,交流哪位先生的著文,一个鲜少说话的人遇到可以接话的朋友,就会打开话匣子,逮什么聊什么。

    第一次上街游行也是因为笺溪先生,为了抵制不公平的和约,我们从南街开始走,举起大大小小的旗帜高声抵制,有青年学生悲愤演讲,说的激动处还流了泪,这泪激起千层浪,更多青年学生加入到游行的队伍中,笺溪先生神情肃穆,同他们一般声嘶力竭的高呼抵制,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里泛着光,光落在他眼里,他落在我眼里,我在人群众同他一样声嘶力竭。

    警察厅派了大部分警力,大家很快有规律散去,笺溪先生握住我的手扭头就跑,连串了几条胡同才甩掉了身后的警察。

    “为什么跑?他们不敢抓。”

    笺溪先生笑了,那一笑跟只祸国狐狸似的,让我移不开眼,“这叫战术,反复如此,他们迟早会疲累。”

    “竟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第二日,乌云腾腾从南边移了过来,逐渐盖顶,方夫人见状,给我拿了把伞来,我推拒着不肯,她斥责我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我并非不爱惜身体,漫漫长路才堪起程,又怎容自己因病倒下,只是今日上街游行,打着伞些许的不便。

    见我站在门口双手无措,奉吾先生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掌着勺,他扶着方夫人坐下,“哎哟,我的好夫人,肃知今日游行,打伞诸多不便,你无须操心甚多,他懂分寸。”

    奉吾先生边哄她边向我示意,我忙掀帘离开了,天虽阴沉,但大家仍情绪高涨,笺溪先生穿的单薄,风一吹就要打哆嗦,我脱了外套给他披,他不肯,“快些穿上,你勿冻病。”

    我笑笑,态度同他那时强硬:“先生曾借我伞,我今借先生衣物,也无甚不可,还是穿上罢。”

    那日没多久,便下起了倾盆大雨,大家被浇的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来,但少有人走,一个个跟雕塑似的站在警察厅门口,来了场无声的抗议,到了下午,警察厅里的人似有不耐,遣了人来驱逐我们,最前面的那位青年女学生同他们发生了争执,声音淹没在大雨中听个不清,笺溪先生面色不怎么好,牵着我的手拨开人群向前走。

    还未到前面,便听到一声尖叫,我同笺溪先生的个子比他们稍高,也快到前面,因而将前面的事瞧的一清二楚,那女学生躺在了一片血泊中,警察的刺刀上还在向下淌血,大家的愤怒一瞬间升到了极至,齐齐的要讨个说法,声音盖过了啪哒的大雨声,每个人都被雨水浇灌个彻底。

    笺溪先生站在女学生的身边,对他们高声呵斥,带动大家一起讨个说,警察持着电棍挥了过去,我将他后拽了下,才躲过一劫,学生认出了笺溪先生,见此,更是气愤,抬着那名女学生,涌着向警察厅走去。

    最后还是厅长出面,掏枪打伤了那名警察,又对笺溪先生道歉,让人把女学生赶忙送往医院,才结束了这天的游行抗议,而那名女学生,据奉吾先生讲,已无大碍。

    回去后笺溪先生就发了场高烧,我前后照顾着他,发烧的笺溪先生比以往可爱了许多,没了那股凌厉感,哼哼唧唧的往我怀里钻,他的脸还白着,浑身滚烫,长卷的睫毛发着颤,像极了小可怜,奉吾先生受方夫人指示熬了碗药送了过来,我用勺子小心的给他喂了下去,他嚷嚷着苦,又舀了白糖给他。

    奉吾先生来去匆匆,他这段时间总是很忙,连方夫人都鲜少见到他了,我帮他在家里烧了很多信与文件,哄着方夫人,不让方夫人担心。

    笺溪先生迷迷糊糊的喊冷,我将炭火烧旺了些,搓的他的手,夜很长,我又不敢睡过去,索性盯着笺溪先生解闷儿,他十指修长,骨节分明,还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写出了那般锐利的文章,他的唇色极浅,唇形很好看,会不会很软?我晃晃脑袋,想将这杂七杂八的东西甩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柔软,甜中带点苦。

    笺溪先生翻了个身,他太迷糊了,于是乎我从主动化为被动,几分钟后,他又昏睡过去,完了……以下犯上了我。

    为了缓解我那不清醒的脑子,寻了本书来读,不出所料,笺溪先生又注释了许多,读着读着渐渐入了迷,连他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从我一个人读变成了两个人,最后又变成了讨论,他说:我们互相欣赏。

    但我想:没有人不欣赏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笺溪先生轻笑,喝了口水,指着文章上一句话道:“我认为这句话是指国与家二者不可得兼,但诸多人认为先家再国,国难前,先国再家,但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觉得这想法冷血,我同笺溪先生观点一般,“如今局势,为国必要舍家。”

    因何?那些人就是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牲,若是身先许国,必会遗其家不能顾,若是身先许家,那为国便会畏手缩脚,一不小心,家人便会陷险境。

    我瞧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不自觉又想起了昨夜的吻,他显然不记得,我一大男人本也无须那么纠结,可内心无端的生出渴望,渴望他爱爱我。

    我病了,病得还不轻。

    笺溪先生见我不对劲儿,忧心是将病传给了我,将我按在床上躺着,头抵头量温度,他离我那样的近,心跳的太快了,笺溪先生后知后觉有些过于亲密,竟是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给我熬姜汤去。我心下讶然。

    游行结束于初冬伊始,最终没有在和约上签字,消息传出的那天,笺溪先生将我抱了半天,问我吃酒不吃,我应了,实则人还浸在那个拥抱中。

    方夫人也高兴,拉着奉吾先生给我们跳了段舞,怀有大女儿的她跳的大家都心惊胆颤的,创建新月报刊的于幼敏女士等人也在,大家都在为这不平等和约的未签字而高兴。

    后至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大雪

    笺溪先生披着一件厚衣,裹挟着风雪急促地跑了进来,奉吾先生早已将东西收拾好,而当时即将要生老二的方夫人也被于幼敏女士提前接离了这座城市,他遭**出卖,那人供出了他,还有我们间的关系,上面让奉吾先生及时转移,我们事先让奉吾先生逃到邻居家避着,又将后门打开,伪装他从后门离开的假象,趁乱逃往南方。

    我与笺溪先生坐在屋里,内心忐忑不安,我俩注定要留下来,到底要不要表明我那类于精神病人的爱意?没有时间了。

    外面已经被大批的反,动,派,包围,他们在屋里搜查着,没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转而拿枪抵着我们,冰冷的枪口抵着我的后背,我不断往外冒着冷汗,笺溪先生下意识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

    他们踢了我们俩几脚,催促着我们赶紧走。

    牢里真不是个好地方,阴冷潮湿,大冬天的竟还有老鼠出来,我坐在柴草上,冻得直哆嗦,到了晚上,笺溪先生被他们带了出去,我被人架着,他们迫使着我睁开眼睛,瞧着笺溪先生受刑,笺溪先生被吊在空中,浸满盐水的倒刺鞭子甩在他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方戒在哪儿?”

    笺溪先生不答,他死咬着嘴唇,尖尖的虎牙刺破皮肉,往来涌着血。

    “死鸭子嘴硬。”

    为首的人挥手示意,他们仔细挑选着刑具,最后选了把钳子,我剧烈挣扎着,踹了其中一名警察,他朝我腿上开了一枪,剧烈的疼痛折磨的我快昏了过去,他们强制让我下跪,我瘸着条腿不肯跪,跪天跪地跪父母,我绝不可能向他们这群渣滓下跪。

    笺溪先生万分勉强的朝我摇头,他做了个口型:别看。

    我顺从的闭上眼睛,耳边突响起一声惨叫,我的心碎成了一片,抖着身体睁开眼,笺溪先生的手向下淌着血,他们舀起一舀盐水,浇在了被拔了指甲的手指上。

    然后拖着张虚伪至极的脸问我:“方戒在哪儿?”

    “我不知道。”他们又用铸的通红滚烫的烙铁烫笺溪先生,我白了一张脸,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革、命好友受刑更残忍的事了,更何况……

    我咽了口唾沫,仍是那句“我不知道。”

    我们又被扔回牢里,我再也没忍住,抱着笺溪先生哭,“对不起对不起,先生,请原谅我。”

    笺源先生撑着丧白的笑容,颤巍巍的用手去擦我的泪,“不是你的错,你是好样的,腿……肯定很疼吧。”

    “嗯…可是跟先生比,这算不了什么。”

    我是怎么跟他亲缠在一起的记不清了,但我们俩意识都十分清晰,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着什么,次日醒来又都闭口不谈,数几日,他们没再拖我们出去过。

    我玩弄着笺溪先生的手指,问他:“先生可后悔?”

    “不曾,况且没了我,还会有千万个我,奉吾兄不似我,单只是以写文为主,若以我命换他命,值得!”

    嗯,值得。

    又过了几天,他们浩浩荡荡的将包括我在内的一行二十几名同志押向了刑场,我跟笺溪先生都意识到了什么,我咬牙一顿,再不说,特娘的就没机会了。

    “先生”

    “肃知”

    我们同时开口,相相对视着,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那警察低骂了句疯子,我们却不消开口了,一切的情谊都含在了方才的对视中,那情谊不似作假,他……也是爱我的。我们缠绵暧昧,又因那份对同性别的对方产生的情感而惶恐不安。

    雪下的大极了,我们俩个被绑在冰冷带雪的柱上,我环视了一圈人群,见到了怀中抱着婴儿的于幼敏女士,她以这种方式向我们诉说着他们的平安,她肩膀抽了两下,似是再哭,眼神绕了一圈,最终又停留在了笺溪先生身上。

    他也在看我。

    顷刻,枪响,血溅白雪………

    我们死在了黎明未晓的那段路上,那路看不清楚,只能摸索着前行。

    耳边不断着传来青年们为寻求方向,追寻光明那铿锵有力的声音以及婴儿的呦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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