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11571 更新时间:14-04-21 16:33
柳子盈在生育沈熙昊时遭遇难产,当时的境况可谓九生一死,陆燮拼尽全力,终于暂时保住她的性命,然而她却一直昏迷不醒,因滴水不进,故而若是一直照此下去,她的情势可危。
皇帝沈显为她的玉钗所伤,虽不致命,但伤势亦颇为严重,另一方面,沈显又挂心着她的病情,终于体力不支病倒了,由于沈显的伤病涉及到皇室绝密,不便为外人晓知,加之柳子盈又病重不醒,令其忧心,因而沈显在再三地斟酌之下,遂封了萝旖宫,开始辍朝不政,一方面是为了安心养伤,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兼顾柳子盈的病体。
柳子盈已昏迷不醒多日,面容愈来愈暗淡无光,甚至后来连陆燮亦无能无力起来,沈显最初的紧张焦躁过去,开始静静回想自己与柳子盈之间的过往,终于,在痛苦挣扎下,他做出了一个决定,若是柳子盈能安然醒来,他让她自由选择,即便她选择毫不犹豫地离开他。
故此,沈显拖着还未痊愈的病体,来到了柳子盈的床前,他凝眉仔细地望着面色灰败且昏迷不醒的柳子盈,一字一字地对她沉重地承诺道:“若你能醒来,我给你自由,所以求你,务必醒来。”
不知道是不是沈显的承诺起了作用,还是陆燮的治疗起了效用,翌日,柳子盈竟幽幽醒转,醒来后的她身体异常虚弱,亦没有再见过沈显,不过待她的气色稍稍好转之后,陆燮还是试探地问询她:“你愿不愿意见见孩子,是个男孩,虽然生下来尚不足月,个头小了些,不过身体还算健康,长势亦很好。”
柳子盈微微垂首,一径沉默,良久才摇了摇头:“还是…不见了。”
闻言,陆燮的心直直地一沉,不过他还是不甘心地追问道:“那…他呢?”
柳子盈此次的回答尤为坚决:“不见。”
两个月后,伤愈的沈显重新上朝,且对外人宣布了柳贵妃的死讯,其实,沈显当时封了萝旖宫,只是权宜之计,他起初的打算是待伤病养好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筹划,但是不成想柳子盈竟如此决绝,而他又对她做过那样的承诺,既然她执意选择离开,那么他便再亦无有立场去挽留,因而只好对外界公布了她的“死讯”,好让自己彻底绝望。
柳子盈一直将养了半载方才彻底恢复,恢复后的她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了沈显,即便陆燮一直不停地劝解她,甚至还以沈熙昊为挽留重点,但是无论他如何低声下气,苦口婆心,她俱不为所动,虽然那个时候她已晓知了沈显乃天阙皇帝的真实身份。
柳子盈此下的铁石心肠是有缘由的,之前她已被詹昱骗过婚,从身体到精神,皆已伤痕累累,所以她根本不能接受这又一次的欺骗,更何况她对这个欺骗她的人一无所知,沈显于其而言,可谓一个陌生人,她对他根本无有一丝情意,故而,她如何肯委屈自己,以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身份留下,此外,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除了她,沈显还拥有其他女人,而她此生最不齿的便是,与他人共享丈夫,因此,她决绝地离开了沈显,离开了宛城。
不过在离开宛城之前,她曾转道去了陈府,打算与陈沅江致谢且告别,并带走陈明峻,不过她最终并没见到陈沅江,因为陈府正在举办婚礼,婚礼恰是陈沅江的,景浩五年末,陈沅江失去柳子盈音讯的第三年,终于心灰意冷,放弃继续寻找柳子盈,遵奉皇命迎娶了诚王沈为的女儿倬澜郡主。
见到陈沅江的婚礼,柳子盈的心境是复杂不明的,她静立于风中许久,最终亦没有走进陈府,当然亦就没有带走陈明峻。
离开宛城后,柳子盈直接返回了家乡青州,那时候其母柳秦氏因思女成疾,早已病逝,而其父柳曜在其母过世之后,身体状况亦大不如从前,所以在晓知女儿的不幸遭遇后,他相当自责,自责自己未能似别人般以一个大家闺秀的标准管教女儿,恰是他的纵容和疏忽,这才毁了女儿的一生,所以在极度的自责下,柳曜终于一病不起,不久亦病逝了,那时已是景浩七年。
柳曜病逝的消息还是经柳晟之口传到了陈沅江那里,于是他决定前去吊唁一番,不成想竟意外地在柳府内见到了多番寻求亦无果的柳子盈,那时候陈沅江只觉得恍如隔世,一切皆在梦中。
柳子盈当然没有告诉陈沅江自己为皇帝所得的那段经历,而是向他编造了一个故事,同时亦为了打消他对她的执念——
她告诉陈沅江,在自己为他所救之前,曾被一个男子骗婚,后来男子带她到了丁零,她多番周折,方才逃脱,不过男子却没有放弃,一直在不遗余力地寻找她,终于他觅到了线索,在她携带孩子到寺庙内进香之际,趁势掳走了她,之后男子再次将她带到了丁零,所以陈沅江才遍寻她无踪,不过后来,她还是瞅准时机再次逃了回来。
同时,她还告诉陈沅江,因为她憎恨那个男人,所以当时才不愿生下那个孩子,不过后来则想通,毕竟幼子无辜,现下陈沅江已娶妻,如是再继续照顾幼子,想必定存不便,若是如此,他可以将孩子还之于她。
没想到陈沅江竟断然拒绝:“明峻现在姓陈,是我的嫡长子,将来是要世袭将军一爵的,所以,我不能把他给你。”
柳子盈静静地望着他,心情却是五味陈杂的,在陈沅江婚礼当日,围观人群的议论声她听得分外真切,陈沅江答应皇帝赐婚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不管他最终娶的是谁,她所生的那个孩子都必须记在正室名下,立为他的嫡长子,并且在长大之后承袭他的一切爵位。
只记得当时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感叹道:“倬澜郡主好歹也是皇亲国戚,居然一嫁进陈府,就要遭受这样的委屈,硬生生被一个妾侍所出的庶子削了地位,弄了个灰头土脸,不过也真奇怪,陈将军的这个要求,任谁听了都不合理,皇上居然会同意。”
柳子盈当然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同意,那是因为他对陈沅江有愧,但是令她震惊的却是陈沅江对她的情意,竟是如此深厚和沉重,沉重得简直让她无以承受。
念及于此,柳子盈不禁幽幽地叹口气:“非濛,其实你根本没有必要如此,明峻他…毕竟…不是你的子嗣。”
陈沅江当然明晰柳子盈此时的心境,然而他却不能直接明言于她,因为陈明峻并非她的孩子,所以他才拒绝将孩子还之于她,是此,他竭力压抑着痛苦,故作淡淡地应答道:“这是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有我在,你亦不用担心他会受委屈,我可以对你承诺,我能有的,将来都会是他的,而且亦只会给他。”
闻言,柳子盈更加不安,在陈沅江婚礼当日,正是因为听到了那些议论,了解了陈沅江对待陈明峻的现状,故而她才没有带走孩子,因为她不能肯定,自己会不会如陈沅江一般,如此精心地来照顾和维护陈明峻。
最终柳子盈妥协,不再提及带回孩子之事,一方面是陈沅江的异常坚持感染了她,另一方面,亦是缘于她内心的不坚定,因为她对这个孩子是心存芥蒂的,孩子的生父毕竟是詹昱,那个杀害自己所爱之人的真正凶手。
陈沅江在青州停留了一段时日,这样的举止无疑引起了皇帝沈显的妒嫉,沈显虽言会给柳子盈自由,但是他却一直派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除了暗中派人护送她安全返回青州,还命人将她的近况时不时地反馈于他晓知,所以陈沅江一到青州,他便知晓了陈沅江与柳子盈再次见面之事,尤其当陈沅江多日滞留于柳府不归时。
柳子盈今后若是一直独身自处,他也许就不会如此紧张,因为他得不到,别人亦不曾得到,相对而言,他的心理是平衡的,但是现在却不同,陈沅江与她再次见了面——
两人之前就有感情,而且还育有一子,如今两人重新见了面,难保不会旧情复燃,故此,只要一想到陈沅江与她重新在一起的画面,沈显便觉得难以忍受,妒火中烧。
于是,喝醉了酒的他来到了柳子茵的宫阁,醉眼朦胧中,只觉得眼前的女子姿容绝世,一颦一笑,像极了那个令他痛恨却又难舍的柳子盈,于是他疯狂上前,报复性地占有了柳子茵,从此另一个女子的人生亦被彻底改写。
事后翌日,沈显清醒,看到一旁正委屈啜泣的柳子茵,他更加地烦躁,沈显一贯清明,因此他很清楚柳子茵此刻为何而哭泣,亦很清楚她在入宫之前,是有意中人的。
思及于此,沈显忽然觉得很气愤,气愤自己看中和在意的,偏偏皆视自己为无物,于是,怨恨升级,他便开始恼怒起柳子盈的绝情来,她不仅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愿意去看一眼,其心性是何等的凉薄无情!?
凉薄无情大抵是绝色美人的通性,这个柳子茵并且还是柳子盈的堂妹,其心性想必是一样的绝情,那么,自己留下这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又有什么用,何况她还晓知着自己的隐秘,所以更不能留。
因此,也就是在这一股气的冲动之下,沈显决定下旨赐死柳子茵,不过柳子茵终未死成,为自己父亲柳晟和詹昱合力所救。
这几载来,因为政事烦扰,詹昱一直未能再次来到天阙,不过到了景浩七年,他终于寻得机会再至,而这一至,柳子茵之父柳晟便与他商议了营救柳子茵之事,面对着柳晟的信任,他欣然应诺。
詹昱当年返回丁零之前,曾到柳府拜访过柳晟,果不其然,那次的到访被柳晟狠狠地折辱一番,不过詹昱却不是一个轻易挫败的人,他还要通过柳晟获取另外的线索,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多次到访。
其实除了第一次的拜访,后续的到访皆非詹昱本人,而是他的下属易容成他的模样,按照他的指示所为的,也许是被他锲而不舍的毅力感染,也许是柳子茵在宫中的尴尬际遇,柳晟最终为詹昱的风采折服,将其引为知己,理所当然地,利用官职之便,柳晟收买宫人得来的消息,亦为詹昱所得。
自柳子茵骤然入宫以来,詹昱便感觉到自己当初的设想出了差错,但是他却没有依据去论证自己的判断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过现下,有了柳晟所提供的线索,他心中的怀疑便即刻有了定论,陆燮一切所为皆为天阙皇帝沈显,柳子盈并不在陆燮手中,其实是在皇帝沈显的手中。
如果柳子盈真为沈显所得,那么他便无能无力了,官员府邸毕竟不同于皇宫,皇宫之守卫,一向森严,仿如铜墙铁壁,所以,若想从沈显手中救出柳子盈,可谓难上加难,更何况丁零国事繁忙,他亦抽不开身去顾及这个,所以他再次将柳子盈之事暂搁了。
柳子盈离开沈显返回青州的事情甚是隐秘,加之又有沈显所遣暗卫的暗中保护和遮掩,所以她返回青州之事一直不曾为外人明晰,因而,直到陈沅江赶赴青州住进柳府,詹昱这才知晓原来柳子盈竟回到了青州,故此得到消息后的他,再次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天阙。
因为提前接到了柳晟的邀请,所以到达天阙后,詹昱并没有直接奔赴青州,而是先赶到了宛城,帮助柳晟救走了柳子茵,之后在柳晟的主持下,与柳子茵简单地成了婚,婚毕,他才带着柳子茵赶赴青州。
詹昱虽然一直对柳子盈念念不忘,但他却并非专情之人,因此他不会委屈自己只空守柳子盈一人,更何况柳子茵亦具有倾国之貌,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柳子茵,让她亦成为了自己的女人。
柳子盈的话,陈沅江到底是听进了心里,他怕柳子盈对他言过的那个男子再次找上门来,所以他在柳府内外做了周密的布置和多重障碍,因而詹昱到达青州之后,多番周折,却一直无法见到柳子盈,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景浩八年,柳子茵生下女儿,催他返回的急件再次从丁零寄来,而这一次,詹昱终于沉不住气了,他赶至与亲信的会面地点,告之亲信,此次无论如何也要带走柳子盈,哪怕舍弃柳子茵亦在所不惜。
詹昱如此无情的话语恰巧被跟随而至的柳子茵听到,霎时间,她的整个世界颠覆了,她本来就一直患得患失,听到这样的话,哪里能不震惊意外,于是她很快便发作起来,执意要离开詹昱,因此詹昱在无计可施之下,再次催发了蛊术,从而控制了她的心神,让她彻底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见到柳子茵此时的状态,詹昱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这个办法不仅可以让他能再重新见到柳子盈,还能打消掉柳子盈一直以来对陈沅江的犹疑不定,于是他让遭受控制的柳子茵乔装改饰后,抱着出生不足两个月的女儿到访了柳府。
到了柳府,彼此寒暄之后,柳子茵便开始不停地啜泣,自柳子盈当年离家后,便中断了与叔父一家的联系,归来后,亦只是听父亲粗略地讲过那么几句,叔父因为官职高升,早已举家迁至了京畿,而柳子茵作为官宦之女,亦早已遵诏选秀入宫,其他的便不再晓晰。
再者,因为历经多次变故,她已无了去晓知这些的心思,故此,猛然见到按理言应该是皇帝后妃的柳子茵,她是相当惊异的,更何况出现在她面前的柳子茵还抱着一个婴孩,一副不敢暴露真容的仓皇模样。
终于,柳子茵停止了哭泣,遂哽咽着对她开了口:“姐姐,你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柳子盈狐疑地应道:“我曾听父亲言过,当年你是选秀入了宫的,若是如此,孩子的父亲应该是当今皇上。”
柳子茵即刻摇头否认:“姐姐,其实我并没有入宫,因为在入宫之前,我爱慕上了一个男人,所以后来我便逃掉了,一直隐姓埋名地生活。”
柳子盈惊异,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那姐姐知道我爱慕的人是谁吗?”
柳子盈无奈地摇头道:“我这些年不通世事,哪里会知晓这些?”
“就是大伯父故交之孙陈沅江。”柳子茵一脸平静地道出答案。
柳子盈似乎有些不能置信,因为陈沅江从未对她讲过柳子茵的事情,所以一时之间很是错愕:“那么,这个孩子是……?”
“孩子的父亲正是陈沅江。”
柳子盈更加不解,既然是陈沅江的孩子,那为何柳子茵却是一副仓皇憔悴的模样,据她对陈沅江的了解,他乃重情重义之人,对自己非亲生的陈明峻,都能如斯照拂,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女儿,他岂会放任不管?
“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是柳子茵娓娓道来,原来又是一个曲折而令人心酸的故事——
景浩三年,柳子茵随父迁至宛城,不久便接到了选秀的诏书,若非后来在一次无意中遇到陈沅江,她面临的将是入宫为妃的命运。
柳子茵对陈沅江一见倾心,遇到他之后,她便打算不再入宫,同时她亦开始想方设法来逃脱选秀,不过却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反对,因而,为了达到目的,她几乎什么方法都尝试过,甚至打算毁容和轻生,最终还是母亲心疼她,帮助她离家出走。
离家之后,柳子茵遂直接找到了陈沅江,求其收留,因陈沅江乃守礼重义之人,自然不肯接纳于她,她不甘气馁,遂趁其不妨,设计了他,与其做成了夫妻之实,如此她便不能再入宫,事毕,陈沅江虽气恼非常,但却亦无计可施,只得将无家可归的她秘密地留在了陈府。
只不过自此之后,陈沅江再与她单独相处之时,便生了一份警惕之心,对她亦一直是以礼相待,此故,两载来,两人再亦未曾逾越过彼此分毫,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景浩五年,陈沅江遵奉皇命迎娶了倬澜郡主。
对于陈沅江娶妻一事,柳子茵虽然懊恼嫉妒,但是她却没有立场去反对,毕竟她违逆了选秀的皇命,乃欺君之罪,此生永远不能与陈沅江正大光明地待在一起,更毕竟陈沅江的婚事是皇上赐婚,依照陈沅江的脾性,他根本不会抗旨不遵。
自陈沅江成婚之后,柳子茵便再难见到他面,她本来还报着陈沅江会对她日久生情的心思,然而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陈沅江非但没有爱慕上她,反而还对她越来越冷淡漠然,于是在无望的期盼中,她的热情渐渐冷却,亦开始慢慢绝望了,最终她决定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她利用软弱之态,打消了陈沅江对她的警惕,再一次设计了他,那时候已然是景浩七年。
离开陈府之后,柳子茵便一直隐藏面目,四处游历,期间经历了不尽的心酸和苦楚,更何况不久之后,她又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其实,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她亦想过回家静养,但是她却最终未敢,一方面是无颜归家,自己执意地抗旨不遵,最终却迎来了如此的结局,让她无颜去面对自己的父母,再一方面,她则是害怕拖累父母,毕竟自己逃脱选秀,是犯了欺君之罪,亦毕竟父亲早已买通了他人代替自己入宫,因其之故,亦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如果自己再轻易露面,必定又会是一番风波。
故此,她最终并未回成家,只是离开京城,寻了一处偏僻之所待产,然而由于离开陈府之时,随身携带的盘缠并不多,而她又没有什么可以营生赚钱的本事,所以随着存银的日益消耗,她的生活状况愈来愈差,尤其在生下孩子后,于银钱之事上,更是捉襟见肘,故此她才不得不带着孩子,赶赴青州来投奔伯父。
听到这里,柳子盈的心中颇不是滋味:“你已经怀了孩子,为何不再回去找陈沅江,你亦道他乃重情重义之人,若是他知晓你有了他的孩子,定然不会弃你们母女于不顾!”
闻言,柳子茵竟凄然应道:“我当然知道他不会不管我们,但是我已在陈府等待了四载,从最初的满心欢喜,到如今的心如死灰,早就不对他报什么希望了,更何况他心里还有别人,因此即便我再回去,亦不过仍然是空等罢了,所以我是不会再去找他了。”
顿了顿,柳子茵又补充道:“人之一世,唯情最重,我与陈沅江在一起,是看重他的心,而非他的人,若是他一直无法给我对等的情意,我宁愿选择不再和他在一起,因为我不愿再去面对他的淡漠和冷情,亦不愿再日日痛苦。”
柳子盈为柳子茵的话深深触动,一时竟无言,半晌,她才轻声言道:“你决定离开陈府之后,他有没有去找过你?”
“我离开之时,曾留书给他,让他不必来找我,再者我身份尴尬,想必他亦不便大张旗鼓来找我,另外,我寻的居所甚是偏僻隐蔽,他亦不易找到我,所以我不曾知,他是否派人找过我。”
“那你就忍心孩子没有父亲,如今世道,一个女子单独生存,尚且不易,何况还要带着一个幼子!?”
“姐姐不必再劝慰我了,我既然做出决定,便不会再后悔,依姐姐的脾性,此事若是换作姐姐,想必比我还要决绝。”
联想到自己身上的曲折遭遇,柳子盈更是无可言对,默然片刻,方才换了话题:“你怎么会知晓他的心中有别人?”
“我爱慕他多载,关于他的习惯偏好,无一不去细心地体察和观望,就是凭直觉,亦能觉察出他心中有别人,否则他亦不会如此地冷淡于我,其实不光是我,就是他的正妻,他亦从来不曾上心过,且其身旁更无其他妾侍,若非是心里藏着他人,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怎会表现得如此异常?姐姐,其实我一直猜测他心中的那个人是他长子的母亲,否则娶妻之时,他亦不会向皇上提出那样不合理的要求,不过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他从来俱不曾对他人言语过,即便是特地问及,他亦是缄默不语,所以直到现在,关于他心上人的情况,我依然是一无所知。”
话题一经提起,柳子盈便意识到了不妥,此下听了柳子茵的分析,心中更是讪讪,陈沅江心系之人是谁,她岂会不知不晓?
柳子茵却并未察觉到她的异样,似是蓦然间想起了什么,遂一脸严肃地对她恳求道:“姐姐,既然我已经决定离开他,便没有再想过回头,所以我恳求你,请不要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亦不要告诉他我在你这里,即便是为了给我自己留存最后的一份尊严,好不好?”
柳子盈望着柳子茵那双饱含期待的眼睛,心情极为复杂,不过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如此,柳子茵就这般在柳府住了下来,而关于柳子茵所谓逃脱选秀的欺君之罪,柳子盈毫不怕惧,如是一旦此事被人揭发,那么她便会去直面沈显解决此事,因此她让柳子茵安心地在柳府住下来。
柳子茵住下来的第三日,突然提起有私事要外出一趟,让柳子盈代为照看一下女儿,她出去一下,很快便回,柳子盈不疑有他,遂派了两个仆从随她一起外出,但是不成想柳子茵这一出去,竟迟迟未回,连跟去的仆从亦不见了踪影。
柳子盈正焦急间,门房竟适时地转来了一封信,一看到信上的字迹,她的整个人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信上的字迹她甚是熟悉,竟是令她十分憎恶的篆体,上面只有寥寥的一行字:“尔之堂妹,在吾手中,若想见之,明日未时,城南清波湖,文叙亭。”
柳子盈先是气怒不已,后来冷静下去,便让一个有武功底子的家丁悄悄出府,连夜快马加鞭送了一封急件到陈沅江手中,陈沅江虽已离开青州,不过还未返回京城,而是遵奉皇命,正在青州的一个邻近州郡督查军务,彼地距离青州,路程并不太远,若是脚程快的话,连夜可赶个来回,于是接到急件后的陈沅江,一刻不敢耽误地秘密赶到了青州。
一至青州,他并未赶去柳府,而是直入青州军营,做了一番精密的布置和安排,待一切妥当后,他才让柳府的家丁返回,且让其带给柳子盈一个音讯,让她去安心赴约。
文叙亭中,詹昱终于见到了多载未见,但依然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的柳子盈,心情一时激越非常,不过柳子盈却面若凝霜,只是冷冷地直视于她:“你居然还是如此卑鄙,竟抓了我的堂妹,以她来要挟我!”
詹昱一副志在必得的愉悦模样:“不如此,你如何肯来见我?”
闻言,柳子盈的心中更恨,索性直奔主题:“我的堂妹呢,她人现在在何处?”
詹昱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自然有她的好去处!”
为了不让柳子盈对他的抵触之心更强烈,他遂决定在她面前隐去柳子茵已是自己女人的事实,亦打算不让她与柳子茵再碰面,因此他已经提前安排侍从带着柳子茵返回了丁零。
这样的话是令人歧义的,所以柳子盈闻毕,即刻变了脸色:“你到底把我的堂妹怎么样了?”
詹昱却不再解释了,只见他扬手一挥,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几个侍从模样的人,同时还有一辆看起来很不起眼的朴素马车。
见到了马车和侍从,詹昱这才又看向柳子盈,并对她伸出了一只手,话音出口,其声调竟是异常的温柔似水:“子盈,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请跟我一起回丁零吧。”
柳子盈仿若听到了一则可笑的笑话般大声嗤笑起来:“你简直是做梦!”
詹昱面容沉了沉,不过他并未发作,而是继续地耐心诱哄:“子盈,你连我的孩子都肯生下来,那么到底还在固执些什么?”
柳子盈甚是惊讶,惊讶詹昱居然连她生下孩子的事都一清二楚,亦好奇他究竟是如何知晓孩子之事的,不过此时却并非是好奇这些的时候,她还得应对周旋他,于是她冷冷地回道:“生下孩子又当如何!?”
詹昱轻轻叹息:“子盈,我待你之心,日月可鉴,我不相信两载的相处,你会对我无知无觉,所以,当我知晓你甘愿为我生下孩子之时,我真的很欢喜,欢喜你心里究竟是有我的。”
柳子盈恨意漩漩,不言一词。
“我知道你还是转不过来弯,怨我杀了韩泽,可是韩泽又有哪里好,迂腐穷酸,不通情意,他哪里值得你为其如此?”
闻及詹昱以如此轻慢的语气提起韩泽,柳子盈再亦无可忍耐地爆发了:“我生下你的孩子就是心中有你?你别痴心妄想了!知晓怀孕之时,我恨不得立即就将孩子落掉,不过因为当时身体孱弱,如若强行落胎,那么将会性命不保,如此,方才不得已生下孩子。”
顿了顿,她继续咬牙怒斥道:“很好,既然你已经知晓我生下了孩子,那么当然亦应该知道,自孩子生下来之后,我就没有养过他,因为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你,所以我连一眼都不愿意看到他,更别提去养他!”
柳子盈的本意只是为了激怒詹昱,所以话语出口,难免过激些,不过,若是认真地究论起来,她讲述的亦算是事实,毕竟孩子一直养在陈府,在抚育孩子之事上,她未尽什么力量,但是这样的话入了詹昱的耳朵,却蕴含了额外的含义,詹昱本以为孩子转出陈府之事,皆为陆燮一人所为,不成想柳子盈竟道出实情,原来孩子转走之事,她自始至终俱一清二楚,也许还是她特地授意而为,念及于此,詹昱这才真正动了气,打算不再对她动之以情,而是强行直接将她掳走,然而就在他即将行动之际,一支长箭横空飞来,直直地朝他飞射而来,一侍从眼疾手快,飞跃上前,以身为盾,生生地为他挡了这一箭,箭簇直中其心房,侍从当场死亡。
情势异变,詹昱诧异地望向柳子盈,只见她的唇边溢出一丝讥诮的冰冷笑意:“詹昱,今日你插翅难逃,而我,从此之后,再亦不会受你威胁了。”
詹昱眼神极冷:“你报了官?”
“当然。”
闻言,詹昱的脸色更差:“你当真是如此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你杀了韩泽,便是我的仇人,永远的仇人。”
“那你可知,为了今日,我已做了多番的布置,所以,即便你报了官,我亦会顺利走脱,而在我走之前,无论如何,都会带你一起离开。”边言语着,詹昱边伸出手臂,欲拉上柳子盈一起离开。
柳子盈见状,迅疾后退一步,冷声言道:“在来之前,我已在肌肤和衣衫上涂满了毒药,现下你若碰我,必死无疑。”
詹昱伸出的手暂顿,不过他的面容依然坚定无波:“你以为我会为你所骗?”
“我因为事前服食过解药,所以才会无事,你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试上一试,我一直恨你入骨,所以巴不得你现在就中毒身亡,如此,亦算是为韩泽报了仇。”
语毕,柳子盈索性逼前一步,面上挂着一丝冷笑,挑衅地望着詹昱,而詹昱则开始迟疑,不过却再亦没有伸手去拉柳子盈。
而那厢,詹昱的侍从首领再亦忍不住了,他一个跨步上前,急声对着詹昱言道:“王上,还是赶快走吧,现下如果再不离开,那么就来不及了。”
詹昱心中虽蕴含了种种不甘,然而情势危及,为了安危起见,他不得不从长计议,因而最终他唯有咬紧牙关,再次舍弃眼看就唾手可得的柳子盈,下令赶紧离开,而离开的詹昱众人想当然地中了陈沅江的埋伏和围攻,不过因其提前做的安排和部署,再加之其身边侍从的誓死保护,詹昱终究还是逃脱了。
詹昱逃脱之后,陈沅江多番自责,自责自己在多番安排之后,最终还是没有活捉住詹昱,为柳子盈永除后患,同时又自责在兵士仔细地搜寻过詹昱的住处后,并未有发现柳子盈表妹的任何踪迹,现下詹昱逃脱,她表妹的行踪则成了永久的谜——
在柳子盈向陈沅江求援之前,她牢记着柳子茵的嘱托,并未对他直言是柳子茵为詹昱所掳,而是她的远房表妹。
詹昱虽从陈沅江设置的埋伏之中顺利逃脱,不过还是在逃脱之时受了伤,与陈沅江的此次交战,被他视为毕生的奇耻大辱,因此待返回丁零后不久,他便发起了对天阙的战争,不过因为准备不足,战役败北,丁零兵士损失惨重。
战败之后,詹昱一直修养生息,未敢再轻易对天阙宣战,不过他一直隐忍着,计划着待兵力壮大,再次对天阙发起一场彻底的战争,不过他的愿望终未实现,因为在那之后,天阙皇帝沈显为征服丁零,一统天下,多次主动派兵征讨丁零,詹昱虽疲于应对,但凭着丁零国人粗爽好战的特性,终于竭力稳住战况,击败天阙,然而却再亦没有力量来发起反攻,多载来,只能以微胜保国自居。
再后来,詹昱又被其子詹葛下毒,因毒素累积,其身体渐渐衰弱,更无力再去应付其他,而后于景浩十五年,又因柳子茵之故,其被詹葛提前弑杀,那时候他才四十四岁,还正值盛年。
詹昱逃脱,柳子茵失去影踪,柳子盈亦相当自责,因此,她除了让人继续去探查柳子茵的行踪之外,还担负起了抚育柳子茵女儿的重任,不过与此同时,她心中还被重重的不安笼罩着,依照詹昱偏执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个性,今日未能成功地将她带走,那么终有一日,他还会卷土重来。
故此,于再三思虑后,柳子盈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典卖柳府,永远离开青州,于是,她趁陈沅江赶至祺城,全力着办霍羌通敌卖国大罪之时,避开所有监视自己的眼线,遣散家仆,卖掉柳府,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青州。
离开青州之后,柳子盈只身带着柳子茵留下的女儿,先是到了苗疆,在苗疆,她再次寻到了那位送其药水的奇人,不过那时候奇人的身体已被常年累积的毒药侵蚀,可谓毒入骨髓,神仙亦无能救治,唯有静等死亡。
奇人在离世之前,传授了她一个可遍布瘴毒的阵法,同时还传授了她破阵的技巧以及如何研制瘴毒的解药,似乎是一直强撑着一口气待她学会,因而在她学成的当夜,奇人便溘然离逝了。
将奇人妥善安葬后,柳子盈隐匿身份,避开皇帝沈显和陈沅江共同找寻她的人,一路辗转,来到了韩泽曾居所的那个山谷,同时她还在路上,利用瘴毒阵法从一众匪徒手中,救下了另外一对孤苦无依的母女,将她们二人亦一起带到了山谷。
一至山谷,柳子盈便在山谷周遭布下了瘴毒阵法,并为韩泽立了衣冠冢,而后她改名称作秦悦娉,且利用祺城怡琴大会上所赢得的千两黄金,从茶叶生意一步步做起,终于缔造了秦月山庄不朽的商业传奇。
原祺城首富霍羌因通敌之罪被朝廷处斩,其罪延及族人无数,其死之后,所拥财富皆收入国库,亦正是因为霍羌的消亡,柳子盈的生意才没有遭遇什么障碍,很快便兴盛起来。
秦月山庄声名鹊起之后,闻名而来的人便逐渐增多,柳子盈为了防止山谷的阵法被破,便在瘴毒阵法之内栽植了一种名为红萍毒桑的桑树,此树不仅本身有毒,而且还会散发出一种可使瘴毒毒性增强的气体,两气相融,成为一种新的混合瘴毒——
此瘴毒可侵蚀人脑,吞噬人的灵魂,所以在初批的好奇者擅闯瘴毒阵法而变成痴傻之后,众人虽向往秦月山庄,但却不敢再随意闯入。
随着秦月山庄的逐步壮大,柳子盈同时还收留了许多穷苦无靠的女子,她们之中,大都是失去丈夫的孤苦之人,其中不乏携带子女者,柳子盈耐心授教,循循善诱,将他们全都发展成了秦月山庄的臂膀。
其实,在柳子盈初至祺城时,便去了一封信给陈沅江,让他不要再来寻自己,因为她决定隐居山谷,与过往作别,故而不打算再见任何故人,信中同时还对他明言了瘴毒之害,让他千万不要擅闯入阵。
柳子盈对陈沅江之所以如此决绝,其实柳子茵言讲的过往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冲击,另外,她亦不想违背自己对柳子茵的承诺,让他晓知柳子茵孩子的存在,而这个孩子,从此之后则成了她的女儿,给她平静孤寂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喜,由于这个女婴美丽异常,“羽”和“裳”又皆含纳美丽之意,她遂为孩子起名为“羽裳”。
收到柳子盈书信的那一刹那,怀着期盼之心的陈沅江,心情顿时从狂喜沉到了谷底,实际上,他并没有遵从柳子盈的嘱托,不再寻她,而是一接到书信,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她所居的那个山谷,不过因为山谷之外遍布着重重瘴毒,他并没有擅闯入阵,只是久久地在阵外静然伫立,任由悲伤和沉寂将自己层层笼罩,仿若整个人俱成了一道屏障,此后的若干年内,他又来了几次,但是每次都止步于阵法之外。
柳子盈隐居于山谷之后,皇帝沈显虽然亦内心痛苦,但是看着付出甚多却依然毫无所获的陈沅江,他亦只能叹息着,将柳子盈深深地放在自己的心底。
故此,两位不同风格的绝代佳人,一个因瘴毒阵法之故,一个因被詹昱带去了丁零,世人都再难见其真容,因而随着时光的飞逝,时事更替,两位美人便逐渐弥散在世人的渴望和叹息之中,终于,一切皆烟消云散,成为了永久的过往,亦成了经历者心中永远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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