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4156 更新时间:09-08-29 18:48
“不怕,妖不会随便伤人的。”忘忧托着下巴,八张药方、服药时间各不相同。
“忘忧,龙骨是巨龙的骨头吗?”雪儿趴在药方上,学忘忧托着下巴,摇晃着毛茸茸的大尾巴。
“天南星是天边的星星吗?”
“地龙是地下的龙吗?”
“……”
“哈哈哈……”忘忧被满脸问号的雪儿逗乐了,“饿了吧,来吃点。”忘忧拿起一串葡萄,一颗一颗递给雪儿。
隐在书架后的漠帝悄无声息走到忘忧身后,坐下,把手搁在小榻上。
“陛下……”忘忧吓得几乎跳起来。
“木星时快到了,本王正要服用这个。”漠帝拿出羊脂玉瓶,倒出一粒给忘忧。
忘忧立刻翻出药方,一一对照,药味和色泽分毫不差,再检查漠帝的身体,像风中残烛时断时续。
漠帝吞下药丸,接过忘忧递来的清茶,片刻之后,漠帝苍白的脸庞显出两片绯红,胸腹中涌动着奔腾乱蹿的气息,连苍白的指甲都呈现出血红色。
好烈的药性!忘忧迅速记录,漠帝更是耐心讲解,服药之后会有哪些细微的感觉。
一天一夜,漠帝不停吃药,忘忧不停检查。深夜时分,漠帝服下最后一粒药丸,倦容刻在消瘦的脸庞上,蔚蓝的眼瞳映着沙枷树的光晕,很温柔。
忘忧取来一叠厚厚的纸,将药方复抄一遍,原药方贴在书架上。
“朕自小读遍医书,久病成医却无法用在朕的身上。”漠帝服药整整二十年。
“陛下,忘忧,宵夜来了。”树玉熬了香浓的薏仁小米粥,漠帝的膳食按照忘忧的建议逐步调整。
忘忧满脸疑惑,盯着药方出神,千头万绪却抓不住。
“忘忧,你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惊澜像个献宝的孩子,神秘兮兮地捧了一个小包。
一种恬淡的清香味,透出小包,飘满整个养心阙。
“冷凝悠然,又名九地之花,层层叠叠、生生不息,性寒,药性霸道,是解毒圣药。”忘忧微笑,惊澜找药的速度挺快。
“忘忧,我用上等丝绢做成手套,一点都没碰,你看。”惊澜扯开包布,浅绿的花萼、金色花蕊、浅粉蓝的花瓣,一朵花竟然有白玉碗大小。
“碧玉盏承装,放在陛下枕边。等明天再说。”忘忧放下药方,背熟这些也无济于事,想不通依然想不通。
“陛下,今晚的药浴。”树玉犹豫很久,才说出口。
“照常。”漠帝坐起身,药浴是用药最重要的一环。“忘忧随侍一旁。”
“是。”忘忧慢吞吞跟在漠帝身后,八种药方已经够让她头疼的了,还有药浴,是药三分毒漠帝这辈子都别想有正常的孩子。
曲曲折折的白色台阶,蜿蜒至地宫深处,地宫有多大,忘忧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掀起层层纱幕,水汽弥漫,纯白的石板和台阶,级级向下,蓝色的池水闪着宝石般的光泽。忘忧伸手探入蓝色池水,冰凉刺骨,打了个寒颤;池边有个很大的圆形木桶,像煮开的沸水不停翻滚着水花,走近一看,艳红如血,腥臭扑鼻,忘忧的汗水滴落,滋地声响,变成水汽。
“每服药十四天,朕就需要药浴一次,先浸木桶,再泡冰泉。”漠帝任由树玉为他宽衣。
“陛下请坐。”树玉拿着一张小椅子,大小刚好放进木桶,漠帝坐下,双手双脚腰上都缠了布条。树玉还嫌不够紧似的,又绕了两圈,才把漠帝连椅子放入木桶。
“树玉,退下。”漠帝淡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柔和了脸部深遂的轮廓,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
树玉为忘忧准备好座椅,漠帝更换的衣服,退下。
“说……话。”漠帝蔚蓝的眼睛布满血丝,喉结剧颤,语成不调。
“咯咯咯……”奇怪的声音不断从木桶里传出,像猛兽在啃咬坚硬的骨头,又像是雏鸟啄破蛋壳。
“难受吗?”忘忧小心翼翼靠近,漠帝没有理睬她,慢慢向下,直至浸没头顶。没有颤抖,没有呻吟,偌大的温泉池,只剩下忘忧一个人站在桶边,木桶里不停翻腾的血红液体渐渐平静,漠帝像消失了一般。
“陛下?”忘忧伸手又缩回,血红的液体实在诡异,改敲了敲木桶,还是没有回音。
“救我……”微弱的声音,忘忧把耳朵贴在桶边才能听到,是漠帝,几乎濒死的呼喊。
忘忧随手抓起石墙上装饰用的铜制巨龙头,使出浑身力气砸碎木桶,“砰!”一声巨响,木桶碎片四处飞溅。
被捆绑的漠帝倒在池边,红色染上了他的身体,他的后背长出两个巨大的囊袋,被液体染成红色,看不分明。瞪大的蔚蓝眼睛满是不可思议,淡金的长发像沾了鲜血,被捆紧的双手拼命挣脱束缚。每十四天的夜晚,漠帝就会生出一双新的翅膀,所谓药浴,就是让药水中的毒物啃噬新生的翅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不间断。
“陛下!你怎么样了?”忘忧操起剪刀,剪断所有的布带,手忙脚乱地帮漠帝擦身。
“扶朕下去。”漠帝在忘忧的支撑下,走进蓝色冰泉,浑身的血红逐渐淡化,胸膛剧烈起伏着。
忘忧蹲在台阶边,守着闭目养神的漠帝,脑子里像打了结似的,漠帝像个大谜团,她正深陷其中。
“帮朕擦背。”漠帝露出怪异的后背,巨大囊袋从后颈垂到后膝,表面包裹着白色的膜,里面隐约是人类的肢体,又像是缩成团的动物,有说不出的诡异。
“陛下,您是人吗?”忘忧颤着双手,柔软的布巾轻轻擦拭着囊袋,这里面是什么?忘忧使劲摇了摇头,漠帝泡个澡竟然能泡出这种东西!
“拿剪刀来。”漠帝开口,走上池边,绕开满地木屑。
“是。”忘忧递上剪刀,漠帝没有接。
“直接剪开。”漠帝牢牢抱住一根石柱,背对忘忧。
忘忧很小心摸了摸,软软的,微凉的薄膜,里面是温热的不明物体。锃亮的剪刀,剪破柔软有弹性的膜,拉开长长的缺口,流出浅色的液体,左边右边都剪开了,薄膜紧贴着里面的物体,没有裂开。
忘忧慌了,里面是什么东西,难道漠帝长出了恶魔之爪?
“看着朕!”漠帝的声音极度低沉,淡金的长发粘在漠帝脸上,深遂的蔚蓝眼瞳近乎深蓝,他笑了,眼角弯弯,凝在睫毛上的水珠闪着七彩的虹光,紧抱着石柱的手指抓出了血痕。“不怕吗?”
忘忧点头又摇头,她害怕,非常害怕,但看到隐忍痛苦的漠帝,却又不怕了。某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到底她对什么熟悉,为什么想不起,却时时浮现。
“陛下,您对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忘忧轻轻分开漠帝几乎抠进石柱的手指,他的手在发抖,整个人都在抖。
“知道本王为什么让你随侍吗?”漠帝裹住忘忧递来的薄毯,浸过冰泉之后,他冷得直哆嗦。
“因为我什么也不知道。”忘忧想了想,无知者无畏,大概就是她这个傻样子。
“漠帝药浴时,出手阻挠者,杀无赦。”漠帝笑,他终于走到了这一步,父王的苦心算是白费了。树玉是不会把他浴桶中解救出来,一无所知的忘忧却会这么做,只是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她,竟能砸掉刻有护符的浴桶。
忘忧叹气不语。
漠帝打量垂头丧气的忘忧,她虽然冷淡,但喜怒哀乐都在脸上,很少能见到这么单纯的人儿,她似乎不知道翼人的传闻。“没什么想问?或者有什么要求?”在这片大陆上,人类若是长出翅膀,会被当成妖孽诛杀,不管是何等身份都是如此。
“陛下会放我离开吗?”忘忧不以为然,她只有这个要求,但很明显的,漠帝不会同意。说了也白说。
“本王这两天不能让其他人看到,包括树玉和惊澜。”漠帝的意思很明显,接下来两天,他就在温泉池边,哪儿都不去,一切都由忘忧打理。
“是。”忘忧像斗败的公鸡,害怕已经过去,剩下的惊讶和疑问仍然盘桓在心头,挥散不去。
“上药。”漠帝伸出紫红的手指,火辣辣地疼,被忘忧轻轻扶到小榻上,小榻上垫着柔软的厚布巾,很温暖也很舒适。
忘忧轻轻地为漠帝每个手指涂抹药膏,不停偷瞄他背后巨大的囊袋,里面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剪了包膜,还是不出来?脑海中千头万绪,像团乱麻。
“在想什么?”漠帝注视着小脸皱在一起的忘忧,她真安静,如果不出声,就像一盆绿植般,让人无法察觉到。她的美貌为什么只在黑暗中显现,是封印?还是护符?
“陛下,我看过毛毛虫变成蝴蝶,也是这样的囊袋,但是毛毛虫要挣扎很久,才能破茧而出。陛下,您要不要活动一下,也许那里面的东西就能出来。”忘忧上完药,把漠帝的手放在小榻上。
“你认为本王会长出翅膀?”漠帝诧异之极,他并没说那是什么。
“像。”忘忧的回答总是很简短,“您试试,也许有效果。”
漠帝站起来,有浴池边不停地走来走去,直到筋疲力尽趴在小榻上。
“夜深了,不困吗?”漠帝趴得很舒服,没有守护棉袍,他也觉得十分舒适。脸颊旁,碧玉盏内盛着冷凝悠然,淡淡的芳香,缠绕在漠帝周围。
“不困。”忘忧摇了摇头,雪儿不在身边她根本睡不着。她很害怕独眠,非常怕。
“你在害怕。”漠帝犀利的眼神中,很少有什么可以隐藏,就连父王母后的苦心背后,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没。”忘忧还是摇头,只有一张小榻,她缩靠在墙角。有种错觉,她又回到无边无际的森林里,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
似乎有无数无形的墙,隔在他们中间,无法畅所欲言。
“咯咯咯,”细微的响动断断续续,漠帝双臂不停用力,背后的囊袋慢慢变化,汗水又一次浸湿了长发。
“陛下,树玉求见。”树玉在门外禀报,漠帝这么长时间不出来,他有不好的感觉。
“树玉听令,速速查出湘颜妃的寝宫和细软。”漠帝不动声色支开树玉,他不能前功尽弃,他不相信宿命,更不信自己是灾祸的来源,尽管父王曾无数次问过被掳走后发生了什么,他都推说什么也不记得了。
“是!”树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忘忧席地而坐,面前摆了八种药方,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看得头晕眼花。“陛下的药物与药方不符。”
“还有呢?”漠帝挪动身体,趴得更舒服一些。
“这些药物综合起来的作用,更像慢性毒药。”忘忧基本能看出木桶里的红色液体,大概是什么制成。
“然后呢?”漠帝又挪动一下,离忘忧更近些。
“陛下如果突然停药,会生不如死,称为药瘾。”忘忧颓了双肩,她这辈子别指望离开。
“朕要停药,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漠帝凝视忘忧,良久。
忘忧沉默不语,暗暗嘲笑漠帝,他说得可真轻巧。
漠帝又笑了,忘忧极擅隐藏,发掘她的能力,成了他现在最大的兴趣。
“陛下,您接着走,走到精疲力竭为止。我需要试探您的极限。”忘忧突然抬头,黑亮的眼瞳迸出光彩。
漠帝在池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忘忧跟在他身后,囊袋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当漠帝昏倒在池边,连手指都动不了的时候,伴着喀啦声响,淡金色的巨大双翼冲破囊袋,泛着柔和的光晕。
……
圆月把柔和的月光撒满夜月城,谜林深处的参天大树上,惊出无数飞鸟。
树洞内,一位戴着面具的黑衣人,盘腿坐在厚毡上,面前有四盏翼形明灯,第一盏白灯已经完全熄灭,第二盏黄灯本已消弥即逝,却被一阵风刮得更亮,第三盏黑灯引诱来无数昆虫,第四盏灯的色彩变幻莫测,很不稳定。
“混帐!”面具人大手一挥,一墙的骷髅化成飞灰,白色迷雾呛满整个树洞内。
刚落下的鸟儿们再次被惊得四散逃蹿。
“可恶!枉费我二十年的心血!漠帝的翅膀还是长出来了!”阴沉的声音如同邪恶的魔巫族,面具下火红的眼睛透出噬血的杀戳。双手一拍,黄色翼灯碎了一地。
断断续续的咒骂声,尖刻之极,不停传出洞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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