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25 更新时间:09-08-22 09:41
荒歌城的雨在那场沉闷的春雷过后一直未停,天地间一片湿雾笼罩,朦胧着远山翠黛几不可见。倒是庭院中的几株芭蕉显得十分生机盎然,宽大的叶片舒展开来,似在汲取满满的雨水之气。
紫川站在窗前许久,一袭杏黄长衫翩飞,姿如弱柳,秀美的眸中有着浓厚的担忧与焦急。
当日凤王命他不遗余力请到未央公子,他便以为未央公子能解息王的虫毒,但今日所见,才觉情况不尽如他意。姑且不说未央公子有无解毒能力,便是他有,也不一定会从命进京。
墨族世代为商,大小商铺早已遍布凤朝,二十几年前取消禁通令,如今更是连夷空那等蛮荒之国都有了墨族专有的商行。按说商人重利市侩,墨族却历代多文人雅士,其中尤以现任墨族族长墨莲为最。
世人皆知墨族未央出生之时天降异象,瑞雪时节荒歌城中莲绽三日方败,引天下人竞相观望,遂传墨族降一莲神。且墨莲三岁会吟诗,五岁赋词,八岁便创而今名震四方的“随园”,是有惊天绝世之才。
才华横溢者,君可惜才;富可敌国者,以势压之;江湖英雄草莽之辈,精军可制;权势通天之臣,犹可凭民心安定。
若有一人占前三条,名过于君,那就是天子之刺。
譬如墨莲。
倘若墨莲此番应允,以众国一触即发的微妙局势,无疑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最终只有两个命运:一是助凤王夺得天下,以免凤王忌能杀贤;二是独善其身不得,被冠以叛国之名。但无论是哪一个结果,似乎都不应由那不染纤尘的未央公子来承受。
紫川明白,自己现在思量到的,未央公子一样知晓,此中得失不可易与,常人定会选择推辞。他身为紫衣骑副使,看多了背义离道之徒,就怕纵使息王与未央为生死知己,未央公子也会在这紧要关头放弃息王。
息王是凤王唯一的亲弟,亦是他国忌惮的凤国重臣,更是他们紫衣骑誓死效忠的主子,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息王死去!
紫川打定主意要再去劝说,甫一回身却便听得有人叩门。
“紫川大人,公子已定今夜动身,请大人往前厅祥议。”
“今夜?”紫川惊愕不已,急切中拉开房门紧箍来人双肩,也不顾对方瘦弱的身板能否承受,凝气问,“可是公子亲口答允···是定今夜?”
来人不慌不忙,瞥了瞥肩上青筋尽显的手,道:“正是公子亲自下令,马车已然备好,只等与大人稍作商议即可启程。”
“···总算不负使命。”紫川喃喃低语,心中大石刚落,有些惊喜交加的恍惚。等到察觉失态,立刻讪讪地收回手,尴尬,“一时失礼,望小哥勿怪。”
“大人多虑。”来人淡淡地退后两步,语气不卑不亢。
紫川细看眼前这张秀丽稚气的冷漠面孔,颇为讶异,“引梧?”他对这个机灵可爱的小侍书倒印象不错。
“不是,”来人抬眸,眼角有颗猩红泪痣,在昏暗天色中形如鬼魅,他道,“我是引桐,引梧的同胞兄长。”
紫川微怔,原来一张相同的脸,竟可有这般迥异的气质,只要一眼望去,即可知是完全不同的两人,若非天色不明,他根本不会多次一问,不仅因为那颗与众不同的泪痣,还因他身上那种毫无人气的阴冷气息。
“大人?”引桐提醒地唤道,低头任偏长的刘海遮住殷红泪痣。
“走吧。”紫川暗自苦笑一声,墨馆中人还真是个个奇特,但现在唯一该让他在意的,独息王而已。
引桐性子沉闷,紫川又不喜多语,两人便一路沉默着往前厅走去。与紫川早上同引梧进府时所猜测一般,墨馆中除非必要,平时根本不见下人踪影,连护院也不见一个,混沌暮色里,只余淅沥雨声回响四周。
到了前厅,倒是一派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紫川前脚刚踏进厅中,立刻就有几道凌厉无比的眼刀迎面射来,紫川眨眨眼,凭借官场多年打拼出的厚脸皮神情自若地忽略,直直看向端坐主位的墨莲,杏黄长衫下摆一扫跪地叩拜,朗声道:“未央公子之恩德,紫川定会此生铭记!”
顶着比起紫川所受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眼刀攻势,墨莲厚颜无耻地笑了,玉扇一抖风流无双,道:“副使折煞未央,息王是在下至交,为他尽力只因私心,毋须谬赞。”一句话把凤王撇得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地藐视君王。
紫川一时无语,好在他为人向来耿直,已将墨莲当做假想受迫者,并认定墨莲品质良好,对他是十二分的容忍敬佩,不去计较话后的大逆之意,仍是俯首道:“公子大义,紫川不敢虚言,日后但凡公子有吩咐,紫川决不推辞。”
厅内众人听他直呼墨莲“公子”,又神情恳切一身凛然正气,面色俱都好看一些,目光不再咄咄逼人。引梧站在墨莲身后,细嫩的手指在他后背戳了戳,意思是别让他的美人哥哥跪太久。虽然已从刚才大家的激烈商讨中得知此事的凶险,但罪魁是凤王,没必要牵连他人,尤其“他人”是美人的时候。
墨莲自然懂得自己小侍书的心思,却碍于一干下属的满腔怨愤之气,有苦无处言,想到自己堂堂一族之长居然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心里哀嚎一声,顾左右而言他,“不知副使是与未央同行还是···”
紫川回道:“主君已派二十暗衣沿途护卫公子,紫川另有受令,须先行告辞。”
不错不错,墨莲笑着想,连路上监视都有二十人,待入了浮梧,只怕有多无少,神色却一点不变,道:“良马已备,副使先行吧。”
紫川又叩谢了一番,毫不拖沓地起身离去,墨莲眼巴巴地看着。
“公子果真怜惜美人,不过人即已走,还是别费心怀念的好,免得自身难保,让人白白看笑话。”
这话明显指桑骂槐,墨莲悻悻,扇子摇得更勤。
说话的是一纤小少年,白衣胜雪面如桃李,比起方才的紫川更艳三分,腰间别了根墨玉萧,正是随园中年岁最小的院首爵鄞。
“公子···”
眼看又是一片反对声渐起,墨莲赶紧抢先道:“子启!”这一声分外有力,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在公孙闽的身上。
自知被当做挡箭牌的公孙闵维持着他那永远不变的表情,道:“少爷,车马已经备下,即刻便可启程。”他和墨莲的其他属下不同,公孙家世代为墨家家奴,因此只唤墨莲作“少爷”,也从不违抗墨莲的命令。
年少气盛的爵鄞还不服气,嚷嚷道:“公子明知不可去,为何···”
墨莲似笑非笑地睨着他:“鄞鄞,你真是不乖,爵妍说的话你该记得,莫不是见她延时未回,你就打算上梁掀顶。”
“我···”爵鄞闷闷地低了头。
“时候差不多了,引桐引梧,我们走。”
被留下的众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皆是沉默着跟到了墨馆大门外。
“不必送了,”马车前墨莲回首,笑得淡定从容,“墨莲誓言,定会安然归来,一切都会圆满结束。”
“公子,爵鄞一定会是最早去找您的人。”爵鄞红着眼眶,捏紧了手中的一张薄纸,纸上是墨莲留给他们每人一份的任务,只有将之办好,才能随侍在他们的公子身边。
墨莲笑着点头,他明白这些下属的心理,但他不能放任一心为主的他们盲目行事。
“你告诉红姨和独长老,事情就那么办吧,什么都别顾虑。”墨莲旋身上了马车,马鞭一挥,车轮轱辘着向远方浓重的黑暗驶去。
爵鄞一直看着,直到夜色吞噬一切,才低低道了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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