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149 更新时间:09-06-19 21:59
唐永隆五年(公元945年)底,殷主王延政痰迷心窍,闽地名医束手无策,本来已是待死之人,却不想十二月的一场雷雨又使得这位殷主起死回生。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的王延政虽然没死却像是喝了孟婆汤一般,对于一切都失了印象,此时人没事已是万幸,哪里还有人记挂这点小小的毛病,宝大二年(公元946年),殷地掌吏治的李彦辉上言殷主逢凶化吉,又兼殷主四十寿辰,殷主祭祀天地,以利殷地百姓,王延政纳之,宝大二年正月二十六日,王延政于殷地建州筑台祭祀,重设百官,去帝号,置建州、镡州、镛州三州,改国号为康,称康王,仍用天德年号,遣使向北面唐国称臣;二月十五日,唐皇允,与东北吴越,东面闽国称兄弟之国。
正月二十七日,康王留国相李彦辉监朝,出巡康地。
正月的建州,虽然还是冬天,但南地的冬天向来都没有什么冷的,去岁的寒冬更是连场雪都没有下过,二十四日更是下了场雨,雨后的道路湿滑泥泞,使得道路上鲜衣怒甲的一行人行进的异常艰难。
队伍中间的马车里,康王王延政一边努力的抓着车窗的窗棂,一边说道:“我康国自殷以来已历二载有余,却为何今日这般国敝民穷?”
王延政对面的文士,身着青衫,足登黑履,头发用一根淡青色丝带挽住,本来一副说不出的出尘模样,没想到出了城马车不住的左摇右晃,早已没了那股子清高劲,匆忙的拱了拱手,又赶忙扶住窗棂答道:“当今天下战乱频频,我大康虽然地处南国,十几年来主上东联西纵,让我大康免于战火,然大康地小民稀,建镡镛三州又多山地,是以国力不免日下。”嘴里说着,心下里却想到,三州本就贫瘠,偏生建国两年来为了苟且偷安,不停的要向周边三国纳贡进礼,好在你没有向吴越和闽王那般穷奢极欲,不然现在看到的说不定还要掺上不知道多少分。
“前几日我翻阅经年的奏札,发现了子长的《国兴论》,子长大才啊!”王延政赞赏道。
“《国兴论》?”被称为子长的文士略微楞了一下神,随即苦笑了一下,心下里黯然想道,是啊,两年前为了侍候在建州养病的母亲,自己千里迢迢从西都赶了回来,原本雄心勃勃的还想为家乡出点力,却不成想不知觉间沉沦了已有两年之久了啊。
“我观子长的《国兴论》,是有治吏、重农、变税三篇,字字珠玑,依子长看来,我大康若想国强民富,却是该从何做起呢?”王延政稳了稳身,正容问道。
“依迁看来,当从吏治入手。”张迁肃容答道。
“哦?子长教我。”王延政拱了拱手说道。
“臣不敢。”张迁忙偏身让了让,继续说道,“我主日理万机,所谋所思,无一不是为了我大康臣民,然无论我主如何心系万民,若州府依旧欺上瞒下,小民仍无法得利,是以迁认为,无论所施何政,必先清吏治!”
“子长所言甚善!”王延政抚掌大笑道,“然我康国国小民少,清吏治、重农桑皆易,改税制亦可以轻民,却如何使我国强呢?”
“这……”张迁沉吟半响,摇头问道,“恕臣不知。”
“呵呵,子长真实诚人也。”王延政微笑先夸奖了张迁一句,接着说道,“依子长看来,国强民富,孰先孰后?”
“依迁看来,国强则民富,而民富自然国强。”张迁答了两句,略一停滞,自己先笑了起来,“还请我主治臣不知所谓、君前失仪之罪。”
“无妨,你我二人今日坐谈得失,只谈学问,不谈仪制。”王延政摆了摆手,微微偏了偏头说道,“依我看来,藏富于国,不如藏富于民。”
“藏富于国不如藏富于民?藏富于国,藏富于民……”张迁喃喃了半天,猛地抬头,神色激动的说道,“我主天纵奇才,短短两句,真真有大智慧,迁实不如多矣!”说完顺势跪了下去,行了个大礼,却不防车子颠了一下,张迁手忙脚乱了好一会,堪堪稳住了身形。
“哈哈哈哈,子长不必如此,若无子长的《国兴论》教我,我焉能有如此想法?”王延政抬手虚扶了一下,看到张迁稳住了身形,方才继续说道,“这路啊,要想富,先修路啊……”
“要想富,先修路?这又是何道理?”张迁不解的问道。
“啊?这个嘛,哈哈,哈哈,道路通畅,则商旅往来顺畅,官府政令也会通畅啊,总之,修路是件大好事嘛,呵呵呵呵。”王延政顺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说道。
正在王延政刚掩饰完还没想好话题的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须臾功夫,蹄声橐橐,一名侍卫靠近车窗说道:“启禀陛下,前方有山民拦路喊冤,羽林卫正在驱逐!”
“喊冤?传诏羽林卫不得驱逐乡民,让他们过来!”王延政稍微楞了一下,转瞬间说道,心里莫名的升起了一股子说不清的情绪,总感觉自己好像很渴望有人在前面喊冤一样。
“这……陛下……”不知为什么,那侍卫欲言又止,却是没有立刻走开。
“还等什么?没听见我说的话吗?”王延政略略有些恼火,声音就大了一点,“年后刚刚下旨,以后不得称呼我为陛下,你还在这里不去传令,难道是想领了板子再去?”
“臣不敢,臣这就去传诏!”那侍卫看来也是勋贵子弟,听完王延政的话,赶忙勒转马头转向而去。
片刻功夫,马车外面传来一阵稀稀拉拉的“陛下万岁”的声音,王延政掀开车帘,钻出马车,之间马车周围黑压压跪了一片,见到王延政露面,周围护着马车的侍卫也御林军也呼啦啦的全都跪了下去,一时间这条泥泞的路上除了王延政再也没有站着的人了。
“都起来吧!”王延政沉声说道。
又是一阵稀稀拉拉的谢恩声之后,地上跪着的人都站了起来,羽林军和侍卫刀剑出鞘,虎视眈眈的盯着围在自己周围衣衫褴褛的乡民,而之前鼓噪而来的乡民站起来之后却不知所措,一时间没有人出声,只有马匹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
“我就是王延政。”一看冷了场了,王延政无奈的又起了个头,“各位乡亲不知道找我有什么事情?人多口杂的我也听不清楚,这样吧,找一个明白所有事情的上前来跟我说说好了。”
又是一番你推我攘之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后生红着脸被众人推了出来,拘谨的对着马车旁的王延政做了个揖,护卫的羽林卫却是寸步不让,后生的脸更红了,像是要滴出血来一般。
“让他过来!”王延政低声说道。
“这……”护卫王室的羽林卫与侍卫大多都是王氏本家或是开过的勋贵之后,对王延政的安危自然就多了几分关心。
“无妨,都是我的子民,难道我还近不得自己的亲邻了不成?”王延政很是为自己的神来之语自得。
听得这话,已经近前来的那后生感动的身子都颤了几颤,跪下唱道:“建州浦城士子杨定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听口气你还是有功名在身的?”王延政问道。
“谢陛下恩典!”杨定平了平气,朗声答道,“学生是天德元年建州举人。”
“哦,你也算是有功名的人,为何如今却落得如此田地?”原来前一年自己还开了一次科考呢,还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是眼前的这个杨庆面有菜色,怎么着也不像是个举人大老爷啊?
“回陛下,学生中的是闽国的举……”杨庆讷讷道。
“原来如此,那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样子啊?”原来是去年春闱,那时候殷国还没立呢,中的原来是自己兄长的举,那也行啊,须知即便是到了现在康国与闽国也是真正的兄弟之邦,闽国现在的皇上王延曦正是王延政的哥哥。
“回陛下,”杨庆轻轻清了一下嗓子,略微组织了一下言语讲道,“自天德元年我殷国初立,皇上兴土木,建太和殿,盖五凤楼,原本我朝新立,这些也是应有之事,然而,我国小民穷,诸多耗费,民力本以胜负,谁知兵部尚书杨思恭却在这诸般耗费之外横征暴敛,凡山泽鱼盐、瓜果蔬菜均加倍征税,学生几次指摘杨思恭,建州刺使梁先忠反倒削了学生的功名,加派了税丁鱼肉乡里。乡亲们实在是没有办法活了,只得出此下策,还请陛下明察,救我等乡民于水火之中!”
看到杨庆又跪下了,后面的乡民赶紧也跟着跪了下来,王延政眼角一扫,发现车窗帘后闪过一个头影,心里一笑,伸手把杨庆扶了起来,抬头扬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延庆不知以一己之私却令乡亲如此窘迫,更不知延庆手下却有如此不法之徒,请各位乡亲父老放心,延庆不日一定给诸位,给我建州百姓一个答复!”
眼见得康王亲自把自己搀扶起来,杨庆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子:“谢陛下,谢陛下……”
“如此,各位乡亲先回家吧。”王延政看了看将信将疑的乡民,又抬声说道,“杨庆会先跟我回宫,看着本王给大家伸冤昭雪!”
“回宫!”看着乡民三三两两的离开,王延政阴沉着脸吩咐道。
马车辚辚,王延政盯着面前的张迁,半天没有出声,直到张迁满头大汗之时方才恨声言道,“子长必早已知杨思恭之事,却缘何不告于我?”
“陛下,臣一直都没有机会禀告啊?!”张迁苦笑不得的说道,心下里却想,这杨思恭横征暴敛得来的东西几乎全部都孝敬了你,没有杨思恭的横征暴敛,小小殷国,如何能营宫室、起楼台、造铁钱?你康王在痰迷之前不知道有多宠信这个杨思恭,谁能说得了他的坏话?
“罢了,我知道又是我的错,看来我真的应该称孤道寡啊!”王延政兴味索然的叹息道,看来又是自己的前任做的好事啊,自己本来学的就是理工科,历朝历代的朝代号都记不全,哪里却又知道现在这个乱七八糟的时代又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真是头疼,眼见得别人穿越之后看一眼家具穿一下衣服就知道自己在哪个时代当时的皇帝是哪位,可自己来了都两个多月了,除了弄明白了现在自己是这个什么所谓的小小的康国的国王,外面的世界除了过年的时候上贡的唐、吴越和自己哥哥的那个闽国,极北的辽国,江北的晋国,西边的楚国,蜀国,甚至于还有南边的汉国,乱糟糟的都不知道中国历史上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时代会有这么多的国家,唉,想起来就头疼!
天德二年正月二十七日,康王王延政的巡视出城不过三十里就嘎然而止,匆匆回城。正月二十八日,户部尚书张迁上《弹劾兵部尚书折》,康王留中。二十九日,吏部尚书潘承佑上《弹劾杨思恭擅征税目折》并带原建州举子杨定《万民书》。三十日,康王诏下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同案之。天德二年二月十五日,刑部尚书韦正回奏康王杨思恭私设税目,不法乡里等大罪八条小罪十三条。二月十六日,康王诏,杨思恭斩立决,家人发配为奴;建州刺史梁先忠贬为庶民,永不叙用。二月十七日,康王下《罪己诏》,言以一己之私致康国百姓与水火之中,官员识人不明使贪官横行乡里,致歉天下。即日起停宫室,废乱税……《罪己诏》一出,康国震动。
天德二年二月二十日,康国王宫,御书房。王延政懒洋洋的伸了伸腿,看了看下面仍然在聚精会神的看自己写的东西的七个人说道:“众卿家觉得本王的这份策论如何啊?”
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先开口,自从王延政用雷霆手段拿下杨思恭之后,康国众臣一时间人人自危,好在康王随即又下了罪己诏,言明杨思恭罪不及他人,可臣子们说话时却比以前谨慎了许多,这让王延政更觉得大权独揽说一不二,可也少了许多的乐趣,就如同今天的这份《重商论》,自己忙活了两天才东拼西凑的弄出来这个一份东西,本来想着用自己的王八之气加上这空前但不一定绝后的《重商论》狠狠的让自己的臣子们景仰一下自己,可现在,御书房内却是静的有些让人心里烦躁。
“治大国有如烹小鲜,虽然本王主勺,但是也要有在一边提醒本王加料加火的伙计啊?”王延政举了个不怎么恰当的例子,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都说一下,不然本王怎么知道合适不合适?”
七人中比较熟悉王延政性情的户部尚书张迁咳嗽了一下,斟酌着说道:“陛下大才,臣等不及万一,然次策论若实行,单就商税农税划一来讲,我国库本就不甚丰裕,去岁冬天又没有下雪,今年说不准会是个荒年,税制一改,恐户部国库就空了啊。”
“是极,士农工商本就早有定论,王上现在却要让商人也有功勋之名,老臣唯恐此论一旦诏告天下,恐群情汹汹啊。”吏部尚书潘承佑说道。
“是啊是啊,陛下所做策论自是极好,只是我等怕操之过急反倒成了过犹不及啊。”剩下的五个人见有人出头了,便跟着附和道。
其实王延政抛出这份七拼八凑的《重商论》,本来就没有指望着现在他的这些大臣们能够全部接受,毕竟千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性的认识和做法不是一朝一夕一份王诏就可以改变的,操之过急反倒过犹不及,只是他现在抛了出来,自然就在大臣们的心里留下了这样一份印象,以后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提出来的话臣子们就不会有过于突兀的感觉了。
王延政装模作样的沉吟了一会说道:“那好吧,列位臣工商讨一下,暂时去除不适合现在施行的条款。我大康现在百业凋敝,国疲民穷,急需回复国力啊。”
“陛下切莫本末倒置,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陛下当以农桑立国,重农力桑啊!”白发巍巍的礼部尚书程纬斌言道。
“我自是知道农桑为国之根本。”王延政叹了口气,“但是我康国多山少地,如何能使得我康国上下不至于饿肚子?全凭田地产出自然解决不了,只好利用商人逐利,我康国许以小利,利用商人互通有无,借外国之粮以济我康人之腹,这也是无可奈何啊。”
“王上圣明!”眼见得王延政眼泪都快挤出来了,众人连忙离座跪道。
“罢了,都起来吧,若是我大康子民都能有尔等这般体谅我这孤寡之人就好了,好了,大家就议一下吧。”王延政眼中掠过一丝狡猾说道。
康天德二年二月二十五日,康国颁《改税诏》,诏天下货物进出康境只需交纳一次出入境税,货物买卖时再交纳一次交易税,十五税一,除此不需再交纳其它杂税;废徭役,改农税十税一。《改税诏》一出,天下震动,自此康国商贾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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