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9731 更新时间:25-06-17 00:25
从此以后,阿金经常去美术学院,与念恩她们慢慢有了交集,成了好友。后来,海伦也加入了进来。
周丽兴致勃勃地约大家晚上去娱乐场所玩。
白静不太喜欢灯红酒绿的场所,直接拒绝了。念恩自从脱离了苦海,对陌生环境多了几分敏感和防备,内心有些抗拒。
周丽一脸失落地说:“别这样吧,上海的十里洋场可是出了名的,毕业前一定得去感受一下!”说完拉着念恩的手,投来恳求的目光。
这时款姐正好回来,一听是去蹦迪喝酒,立刻热情高涨地招呼大家一起去。
周丽随声附和:“就是啊,去体验一下嘛!”
念恩和白静相视一眼,没有立即答复。款姐轻松地半开玩笑道:“有我在,你们还怕被拐走啊?”
周丽也赶紧安抚道:“人多着呢,大家都顾着玩,不会有人随便注意你们的。”
念恩同意了。白静犹豫再三后,也点了头,随即追问:“这个地方消费贵吗?”
“今晚我来请客吧。”款姐大方地说。
“怎能让你一个人破费?大家AA吧?”念恩提议。
“没问题!”周丽立刻赞成。
款姐欣赏地看了念恩一眼:“那就这么定了。”
大家开始收拾打扮。周丽的目光始终在念恩身上打转,连她穿的衣服都要挑剔一番。
“念恩,你这身不太适合夜场,换一件吧。”
周丽去衣柜翻了大半天,还是找不出一件满意的,叹了口气。
正在化妆的款姐听见了,提醒道:“去我衣柜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念恩挑一件。”
念恩赶忙拒绝:“不用麻烦了,我穿自己的就好。”
款姐劝道:“周丽说得对,不同场合换换风格嘛。”
最终,念恩换上了一件黑色挂脖长裙。周丽还精心用卷发棒给她做了卷发,化了浓妆。白静在一旁静静观察,觉得周丽今天对念恩格外上心,甚至有些刻意。
折腾许久,念恩从头到脚焕然一新,比平日多了几分妩媚。大家一时看呆了。
款姐激动地上前一把抱住念恩,亲昵地说:“哇塞,你好迷人啊!”
念恩扭捏地转身看向白静,见她表情木然,有些不安:“是不是很奇怪?”
白静回过神,语气冷淡:“不太适合你。”
念恩顿时紧张起来,“那我换掉。”说着就要去换衣服。
周丽掩饰着失落想阻止。这时款姐笑了笑:“偶尔尝试新风格也不错呀。”
念恩犹豫了,心里挣扎着想克服障碍。白静却忐忑不安,暗自瞥了周丽一眼——在她心里,周丽印象极差。一个总爱夜不归宿的女孩,在白静的观念里,难免显得不够自爱。
周丽从白静冷冷的眼神里读出了锋芒,心里不由添了一丝忌惮。
“好了,快走吧,该堵车了。”款姐催促道。
白静拿了件薄外套给念恩披上,轻声说:“夜里凉,别感冒了。”念恩心头一暖。
款姐叫的车到了,大家陆续上车。
夜幕低垂,十里洋场霓虹闪烁,灯火通明,汇成都市一道耀眼的风景线。车流如织,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司机们各显神通,硬生生在车海中杀出一条路来,灵活地穿行而过。
抵达目的地时,门口已聚集了不少人,或站或蹲。有人指间夹着烟,正低声交谈。迪厅内,魔幻的灯光斑斓交错,强烈的音乐撞击着耳膜。舞台上的人们在节奏里释放激情,随着音乐大口喝酒,忘情舞动。
款姐订了舞台右侧一处宽敞的卡座,领着姐妹们过去落座。
旋转的镜球在念恩头顶晃动不休。她下意识地拽紧身上的外套,在沙发上坐得笔直。白静则苦着脸,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耳膜下一秒就要被震破。
阿文梳着油光可鉴的大背头,穿着体面,忽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阿丽,这么巧!”阿文率先打招呼。
“是你啊,一个人?”周丽意外地看他,下意识环顾四周。
“跟朋友来的,在那边。”他抬手指了指舞台左侧的卡座,目光扫过在座的女生,最终刻意停留在念恩身上,“这几位美女是?”
“哦,都是我室友。”周丽起身一一介绍。
“你们好,我叫阿文。”他伸出手想跟大家握手。款姐擎着酒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他,随即不屑地勾了下嘴角。念恩触及他期待的眼神,浅浅点头回应。白静却直接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坐会儿?”周丽热情招呼。
“好啊。”阿文特意绕过白静,在念恩身边坐下,眼角余光在她身上迅速掠过。
款姐人脉广,很快被几个朋友认出,簇拥着热聊起来,一时脱不开身。
周丽和阿文坐了片刻,便相约去舞池蹦迪。她频频回头,示意念恩和白静也加入。
念恩只是微笑摇头,始终没起身。直到一首舒缓的慢摇响起,舞池里疯狂摇摆的人群才渐渐抽离。
阿文和周丽喘着粗气回到卡座。阿文提议:“既然不喜欢蹦迪,那我陪你们玩骰子吧?”
“好啊好啊!”周丽立刻拍手赞同,努力活络气氛。不等念恩和白静回应,阿文已自顾自讲解起规则。款姐正和朋友准备去蹦迪,没有加入。人少了,念恩和白静只得勉强参与。游戏开始,大家屏息盯着骰盅,紧张猜测点数。
头两局阿文连胜,输家按规则罚酒。白静不服气,仰头灌下罚酒,铆足劲要扳倒他,气氛瞬间高涨。激烈的猜点中,阿文晃动骰盅的手背忽然蹭到念恩的手。她像触电般猛地缩回,下意识朝旁边挪了半寸——这过于激烈的防备,让阿文嘴角的笑意骤然僵住。一丝狼狈飞快掠过他眼底。向来游走情场无往不利的他,从未被女性如此明确地抗拒过。念恩那近乎避嫌的举动,像根细针扎进他膨胀的自信里,隐隐刺出一种“被居高临下审视”的屈辱感——仿佛她在无声宣告:他根本不配触碰她。
周丽忽然起身要去洗手间,打断了阿文翻腾的思绪。他像是被惊醒,眼底那丝未及敛去的屈辱感瞬间被强行压下。他一声略显突兀的笑声从他喉间蔓延开来,刻意放大了几分爽朗,试图撑住那摇摇欲坠的体面,“那我们继续!”然而那笑声的尾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念恩和白静无暇他顾,只紧张地盯着那旋转不休的骰子,仿佛那是决定命运的轮盘。
这次白静终于扳回一局。阿文二话不说,仰头灌下一满杯酒,将空杯重重叩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这突兀的撞击声让念恩心头一悸,下意识转过头去,视线无意识飘向二楼的卡座——灯光诡谲明灭间,一个看似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正被一个留着精心修剪胡须、衣着考究的富态男人紧搂着腰肢,那只手还在她身上不安分地游移。
念恩的呼吸骤然一窒。某种强烈的既视感攫住了她——那模糊的侧脸轮廓,竟与紫苏的模样诡异地重叠!冰冷的恐惧感瞬间攫住心脏,胸口突突狂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炸开,血液都涌向了头顶。
周丽补完妆,刚从洗手间出来,就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拽进了灯光昏暗的角落。
“谁啊?!”周丽惊得低呼,正要奋力挣脱,对方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我!”
借着角落里微弱的应急灯光,周丽看清了阿文紧绷的脸。“你不是在玩游戏吗?怎么跑这儿来了?”她松了口气,又带着疑惑。
阿文没立刻回答。他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狠狠吸了两口,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缭绕。他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愠怒:“那个李念恩,装得可真够冰清玉洁的。我不过”无意”碰了她一下,她那反应,活像我身上带了瘟疫!怎么,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碰不得?”
“你想多了吧,”周丽皱眉,“人家可能就是比较矜持,胆子小,反应大了点而已。”
“矜持?”阿文嗤笑一声,弹了下烟灰,眼神在黑暗中闪着算计的光,“呵,你是没看见她那眼神!游戏的时候,心思早飞了。目光黏在二楼那老男人身上就没挪开过,直勾勾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周丽愣住了,半信半疑,但阿文言之凿凿的样子又勾起了她强烈的好奇心。
“真的假的?小恩她……”
“管她是真清高还是假正经,”阿文打断她,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撕破伪装的狠劲,“既然她眼巴巴盯着的是那种货色,我还装什么谦谦君子?干脆点,直奔主题不是更痛快?”
“喂!”周丽心头一跳,下意识抓住他胳膊,“阿文,我警告你别乱来!别把事情搞砸了!”
阿文甩开她的手,嘴角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放心,我有”分寸”得很。”话音未落,他的手已伸进裤袋深处摸索着什么。
周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他那只隐没在黑暗中的手。
两人快步回到卡座,却发现位置已空。二楼蓦地传来一阵骚动,他们循声望去——竟是念恩横在那对男女的卡座前!
凑近的念恩看得更真切:女孩穿着抹胸紧身短裙,男人那只戴着名表的手正狎昵地在她肩背摩挲。她气血上涌,冲着男人大喊:“放开她!”可声音瞬间被震耳的音乐吞没。
女孩和男人动作一僵,下意识分开些许距离。
“你谁啊?我们认识吗?”女孩被搅了局,语气带着被冒犯的恼怒。
“我怕你被欺负!跟我走!”念恩不由分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想裹住女孩裸露的肩膀。
“胡说什么呢!”女孩猛地甩开外套,嫌恶地扫视念恩精致的妆容和黑裙,嗤笑一声,“穿成这样跑来多管闲事?我看是别有用心吧!”
念恩急红了眼,伸手就去拽女孩手腕想强行拉她起来。这一拉扯,她自己的挂脖黑裙肩带微微松动,锁骨下一小片雪白**在迷幻灯光下格外晃眼。男人的目光果然被吸引,饶有兴味地眯起了眼。
女孩捕捉到金主眼神的偏移,一股被截胡的羞愤和醋意直冲头顶。她狠力一推念恩:“神经病!滚开!”
念恩猝不及防向后踉跄,被及时赶来的白静死死扶住。
“你有病吧?!”女孩尖声怒骂,抄起桌上半杯琥珀色的洋酒,狠狠泼向念恩的脸!酒液混着睫毛膏狼狈地淌下,瞬间花了妆容。
“你干什么!”白静怒不可遏,猛力推搡女孩。女孩惊叫一声跌坐回沙发。
楼下卡座的周丽和阿文被这突如其来的冲突惊呆了。阿文更是难以置信地挑眉——念恩看着温顺,竟有胆量在夜场公然挑衅?这反差让他心头那点不甘又痒了起来。
冰凉的酒液顺着脸颊滑落,念恩猛地一颤,仿佛被这杯酒彻底泼醒。她缓缓抬眼望向那女孩——对方脸上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敌意,像盆冷水浇透了她发热的脑子。眼前这张陌生的脸,与她记忆中那个宁死不屈、眼神倔强的紫苏影像,瞬间割裂开来。怎么会把她们重叠?她感到一阵眩晕般的荒谬。
沙发上的男人悠然点燃雪茄,吐出一口浓白的烟圈,带着掌控一切的戏谑口吻点评:“啧,现在的女大学生,路子是越来越野了,真叫人……刮目相看啊。”那轻佻的尾音裹着烟味飘散,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念恩瞳孔骤缩!男人此刻斜叼雪茄、眯眼冷笑的神态,嘴角那抹混合着贪婪与施虐欲的弧度,竟与紫苏口中描述的恶魔继父形象——完美重合!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攫紧心脏,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走!”白静不由分说,死死拽住念恩胳膊往外拖。款姐气喘吁吁地挤过来,惊慌失措:“小恩?怎么回事?”
“下去再说!”白静脸色铁青,声音紧绷,几乎是用身体为盾护着失魂落魄的念恩拨开人群。
回到楼下卡座,周丽立刻凑上前:“小恩,你没事吧?脸怎么……”
阿文的目光却黏在念恩狼狈的脸上——酒渍晕开的妆容,湿漉漉贴在额角的发丝,还有她眼中尚未褪尽的惊惶。一丝混合着报复快意与重新燃起狩猎欲的浓重笑意,在他嘴角无声漾开。
就在这时,白静手机一震。屏幕亮起,是阿金发来的短信:“我和海伦在美院门口,你们在哪?”白静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敲下了这里的地址。
海伦和阿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喧闹的入口。白静立刻踮脚挥手。
念恩已草草擦去脸上的酒渍,露出底下毫无血色的苍白。湿发黏在额角,精心描绘的妆容残褪后,只剩下一双空洞失焦的眼睛。那身黑裙,此刻裹在她微微发抖的身上,在迷幻的灯光下竟显出几分易碎的脆弱,反而更引人注目——这认知让海伦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他二话不说,一把脱下自己的外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裹紧她单薄的肩膀。
“怎么回事?!”阿金挤到念恩面前,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眼神扫过她狼狈的样子和白静紧绷的脸。
白静语速飞快,带着未消的余怒:“她看二楼那女孩被个老男人缠着,非要冲上去制止!”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念恩,“结果呢?人家是周瑜打黄盖!我们倒成了多管闲事的笑话!”
款姐慢悠悠啜了口酒,语气是见惯风浪的平淡:“小恩啊,这地方有这地方的规矩。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你这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在这儿只会把自己膈应死。看开点,别恶心着自己。”她的话像冰冷的鹅卵石,砸在凝滞的空气里。
阿金紧接着点头:“就是!你这爱打抱不平的性子是该收收了,犯不着为了那种人吃亏啊。”
一旁的阿文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诮。听着阿金他们那番充满怜惜的“开导”,他只觉得无比讽刺——这群人,竟被念恩那副苍白脆弱的假象骗得团团转!什么打抱不平、什么精神洁癖?在他看来,不过是她用来博取关注的伪装罢了。他心底无声地嗤笑:“一群有眼无珠的傻子!”只有他,才看穿了这张楚楚可怜面孔下,那份令人恼火又勾人的“不可掌控性”。
念恩耳边嗡嗡作响,像堵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同伴们的声音——那些关于“多管闲事”、“交易”、“收敛性子”的分析和带着叹息的关切——清晰地传进来,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比谁都清楚,他们描绘的“真相”与她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之间,横亘着多么巨大的偏差。
解释?太累了。将那些深埋心底的恐惧和创伤剖白出来?更是一种徒劳的消耗。她只是更紧地裹住海伦那件宽大的外套,仿佛要缩进一个安全的茧里,任由那片苍白和沉默成为她唯一的回答。
众人意兴阑珊,准备离开。刚走出迪厅震耳欲聋的大门,踏入微凉的夜风里——
“去哪儿?我送你。”一道低沉油腻、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烟嗓,刺破嘈杂的空气直射过来。
循声望去,路边赫然停着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豪车。那个留着精致胡须的富商,正悠闲地斜倚在车门边,指间雪茄明灭,目光却像黏腻的蛛网,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念恩。那眼神**裸地写满狩猎者的玩味和势在必得,惊得念恩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几乎撞进白静怀里。
“是刚才那个老混蛋!”白静失声惊呼。
海伦胸腔里的怒火瞬间被点燃,血液冲上头顶,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如满弓之弦,只待一个爆发的临界点。
白静死死拽住念恩冰凉的手腕,压低声音:“快走!”
阿文冷眼旁观,迅速评估着豪车和富商的气场——背景不浅。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目光灼灼地盯着念恩惨白的脸,像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装清高的戏,演到这份上,看你敢不敢撕破脸皮上车?”
富商仿佛没看见旁人,胜券在握地拉开厚重的车门,做了个不容拒绝的“请”的手势,姿态如同施舍。
就在这瞬间!海伦动了!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猎豹,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步就蹿到车前!没等富商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完全展开,一记裹挟着狂怒的重拳已狠狠砸在他腮帮上!富商闷哼一声,头猛地撞在车顶,雪茄脱手飞出!海伦揪住他昂贵的衣领,又是一记凶狠的勾拳捣在他腹部!富商痛得虾米般蜷缩,被海伦顺势狠狠掼在冰冷的引擎盖上!引擎盖发出一声刺耳的**!
车内的司机连滚带爬冲出来,看到老板口鼻淌血、痛苦地蜷在引擎盖上**,吓得魂飞魄散,哆嗦着手掏出手机狂吼:“快来人!老板被打了!!”
尖叫声炸开!阿金从震惊中回神,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抱住海伦的腰:“海伦!住手!别惹祸!”
迪厅老板带着几个彪形安保,像被火烧了**般冲出来,脸色煞白——这要闹到报警,再查个底朝天,他这生意就甭做了!他一眼认出蜷缩在地的常客金主,慌忙扑上去搀扶,点头哈腰地安抚:“于总!于总您息怒!误会!都是误会啊!”
趁着这团混乱,白静默契地架起仍在发抖的念恩,周丽和款姐紧随其后,几人像游鱼般迅速没入看热闹的人群缝隙。海伦最后被阿金用力拖走。他紧追上去,拉着念恩不由分说一头扎进迪厅后巷幽深冷清的弄堂。
“海伦这是干嘛?”款姐茫然问道。
“放心吧,有海伦在没问题的。”阿金笃定地说。
白静看出今晚的海伦完全没有犹豫和退缩,勇敢地保护着念恩。她心里既羡慕又感到一丝落寞。
冷冷的夜风灌进喉咙。海伦拉着念恩的手腕,像两道在霓虹洪流中逆行的影子,不知狂奔了多久,直到身后喧嚣彻底被死寂吞噬,念恩才猛地停下,双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花坛边沿,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几乎要撞碎胸膛。
“你怎么会招惹上这种人?”海伦的声音还带着未褪的紧绷感,夜风里听来格外低沉,“知不知道今晚有多危险?”
念恩抱着膝盖,目光失焦地望着地面:“我把那个女孩,错认成了失踪多年的好朋友。”她喉头哽了一下,“她到现在……都杳无音信。我怕她在外面……吃了太多苦。”泪光在她泛红的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海伦心头一紧,想问的话堵在喉咙口。他看到她肩头细微的颤抖,终究只是沉默地站得更近些,用身体隔开冰冷的夜风。
浓重的乌云沉沉压着城市,街景在昏暗中显得迷离而凄清。寂静的长街上,只有风声在耳边呜咽,路灯将人影拉长又揉碎。念恩的目光忽然被地面一道长长的白色标记线攫住。像被某种无形的牵引,她径直踏上那条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毫无预兆地,一个模糊又温暖的画面在她脑中闪过——仿佛有个清朗的男声带着笑意,温和而坚定地引导她:“别怕,沿着这条线走,眼睛看着前方,别看脚下。”
海伦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也踏上了白线,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每一步都踩得认真,生怕偏离分毫,像个笨拙又忠实的影子。线的尽头,是沉默流淌的江岸。水声隐约传来。念恩察觉到身后紧贴的脚步声,像受惊的小兽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拉开距离。
海伦的心像被那一步踩中,闷闷地疼。他急切地解释,声音在江风中显得有些发涩:“别怕!我……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是男人,但我绝不会伤害你!”他顿了顿,把声音压得更柔更低,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感觉好点了吗?”
回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江风,呜咽着扑打在念恩凝固的侧脸上。她只是更紧地抱住了自己,目光像被钉在了江心——那里,细碎的浪花正徒劳地翻涌,撞碎在看不见的黑暗里。
“为什么不说话?”念恩忽然回头,望向海伦。
“怕打扰你。”海伦轻声回应。
念恩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夜风吹乱了他的额发,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却依旧好看,像沉静的玉石,不为风霜侵扰。
“你知道这里吗?”念恩问。
“我经常来。”海伦答得干脆。
“这里,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地方。”
“嗯?”海伦脚步一顿,难掩惊讶。
“那天,你往江里扔了一大束红玫瑰,”念恩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回忆,“整个人……像丢了魂。我以为你失恋了。”
“其实那天……”海伦蓦地垂下眼睫,喉结滚动了一下,后面的话像被风堵住,消散无声。
念恩心下了然。那件事的后续,她早已知晓,何必再揭他伤疤?她拢了拢衣袖,转身继续走:“走吧,该回去了。”
海伦在原地怔忡片刻,抬头见念恩已走出几步,连忙迈开长腿跟上。
回到美院时,宿舍楼门即将落锁。“今晚……谢谢你。”念恩站在昏黄的路灯下,仰头看他,眼神诚挚。她小心地脱下肩上的薄外套,递过去,“穿上吧。”
“不用,你穿着,我不冷。”海伦摇头,下意识想推拒。
念恩却板起脸,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像个操心的大姐:“入秋了,晚上寒气重!快穿上!”
见她态度坚决,海伦只得妥协,乖乖接过外套披上。念恩嘴角漾开笑意,自然而然地踮起脚,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领。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掠过他温热的脖颈皮肤,像细小的电流窜过。海伦呼吸一窒,胸腔里那点暖意瞬间炸开,汹涌地蔓延至全身。
念恩并未察觉他瞬间滚烫的耳根和眼底翻涌的情绪,收回手,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路上小心。”
“嗯。”海伦点头,转身走入夜色。走出很远,仍忍不住频频回望——那道纤细的身影一直立在原地,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才转身走进宿舍楼门。
走廊尽头传来寝室里兴奋的议论声,像一群雀跃的鸟儿。念恩在门外悄然驻足。
虚掩的门缝内,灯光暖黄。款姐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海伦今晚那几下,是真爷们儿!”周丽立刻接腔,语气满是艳羡:“小恩这运气,上辈子积德了吧?这种关头能为你拼命的男生……”
那些滚烫的字句,一字不漏地钻进念恩耳中,沉甸甸地落在心尖最柔软的地方,漾开一圈圈酸涩又温热的涟漪。她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那个富商的权势和世故,远非海伦这样年轻的学生所能抗衡。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像一道毫无预兆劈开阴霾的闪电,没有丝毫权衡利弊的迟疑,只为护住她。这份孤勇带来的震荡,正如同细小的凿子,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撬动着她那扇尘封已久、厚重无比的心门。
第二天清早。念恩和白静抱着课本,并肩走向阶梯教室。经过昨晚风波,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微妙的疲惫。
白静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念恩,眼神里交织着一点未褪的遗憾和按捺不住的好奇:“海伦……他好像很喜欢你?”
念恩心头一跳,脚步也跟着顿住。这个问题根本掩饰不住她刻意维持的平静。她当然知道白静对海伦的心思,可命运似乎总在她和海伦之间牵起看不见的线,让他们越走越近……这认知让她喉咙发紧,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这份直白的探问。
白静敏锐地捕捉到念恩的迟疑和眼底那丝不安。她反而先笑了,那笑容努力撑开一片豁达,带着真心为朋友高兴的底色:“这是好事呀!”她语气轻快,试图驱散那点无形的尴尬,“昨晚的事至少证明了一点——他是个靠得住的人,值得去喜欢。”这话说出来,像是在说服念恩,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静……”念恩心底涌起一阵酸涩的内疚。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快上课了!”白静却迅速截断了她未出口的话,语气重新变得轻松明快,甚至伸手用力拍了拍念恩的肩膀,仿佛要把所有复杂的情绪都拍散在晨风里,“走啦!”说完,她率先转身,加快了脚步向教室走去。念恩心里犹豫着,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阿文在楼梯间留意着来往的同学,终于看到了周丽。他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往楼下走。白静课间出来准备去洗手间,恰巧撞见阿文和周丽两人行踪诡秘地拐进了安全通道。她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跟上去一探究竟。
“结束这场游戏吧,李念恩我招惹不起。”阿文说道。
周丽语带嘲讽:“我看你也没机会了。昨晚她遇到危险,你作为一个男人连一点保护欲都没有,估计她对你好感全无。”
“本来都要得手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我的好事!”阿文想起失手,愤怒又涌了上来。
“什么计划?”周丽想起他伸进裤袋的动作,声音有些发颤,“你昨晚……是不是对她动了歪心思?”
“放心!我可不敢用迷魂药,顶多放几片安眠药罢了。”
白静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击,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下三滥的人!”周丽瞳孔一缩,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呵,说得你好像多高尚似的,别忘了是你帮我把她约出来的!”阿文阴沉地冷笑。
白静双手紧按胸口,努力稳住心神,把他们的对话牢牢记了下来。
整个房间笼罩在黑暗中,唯有阳台圆桌上的两支蜡烛散发着微弱的光,映照着周丽惊惶的面容。
款姐和白静紧紧围在周丽身边,不给她留一丝逃跑的空隙。
款姐厉声质问:“你胆子不小啊,竟敢算计自己人!”
白静紧接着逼问:“恩哪里得罪了你,你们要毁她?”
“我没有!”周丽矢口否认,“我们只是拿小恩下了个赌注。阿文想追小恩,我帮他牵线而已。”
“赌赢了的战利品是什么?”款姐追问。
“我无条件答应阿文一个要求。”周丽毫不犹豫地坦白。
“能跟阿文那种下作的人搅在一起,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款姐讥讽地翻了个白眼,“平日里真没看出来,你是见不得小恩好才想着毁她?”
周丽见她们说话毫不留情,也撕破脸大声嚷道:“你们现在该庆幸李念恩没事才对!”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骤然亮堂。
白静、款姐和周丽同时回头,只见念恩圆睁的双眼直射过来。白静和款姐下意识地退开一步,只剩下周丽与念恩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
念恩眼神如刀,一步步逼近阿丽,声音破碎:“你……为什么要利用我?”
周丽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窗玻璃,勉强稳住颤抖的身体,强作镇定道:“你……你不是也没损失吗?因为这事,你不是还见识到另一个男人的真诚了!”
念恩瞬间被怒火吞噬,扬手狠狠扇了周丽一记耳光!“啪!”巴掌声响彻房间。
“你说得好轻巧!”念恩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换作是你,你愿意尝试吗?”
周丽猛地别过脸,随即站直身体,迎着念恩的目光,破罐子破摔地喊道:“我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你看不出来吗?!”
念恩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周丽拂开额前散乱的发丝,毫无愧意地说:“现在,我们扯平了。”说完就要夺路而逃。
款姐眼疾脚快,伸腿拦住她:“你干这些事,不就是为了钱吗?”说着起身抓过桌上的皮夹,抽出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狠狠砸在周丽脸上。钞票纷纷扬扬,散落一地。
念恩和白静目光呆滞地看着周丽瞬间煞白的脸。她的脸颊又迅速涨红,不知是那一巴掌的印记,还是因羞愧或被羞辱。
“原来……原来你们从没看得起我!”周丽突然委屈地哭喊出声,“我有这么坏吗?你们……你们非要这样侮辱我?”
念恩扭头看向白静和款姐。她们显然也被周丽突如其来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
这一晚,众人思绪纷扰,各自睡去。念恩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直到窗外天色泛白,她才蹑手蹑脚地起了床,独自来到小湖边。
她怔怔地望着水面,两眼空洞,整个人陷入了沉重的思绪。旧日被当作猎物般劫掠的恐怖阴影尚未完全消散,现实竟又将她推入熟人精心编织的罗网。虽说最终有惊无险,逢凶化吉,却在她艰难克服心理障碍的路上,又重重地上了一道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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