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037 更新时间:23-02-22 16:13
应考日子如期举行。
崇政殿内,陆临泽与一众贡士皆屏息敛气,专注自己面前的宣纸上,他此时完全听不见身边的任何异动,唯有眼前这一方长案就是他全部的世界,随着规整的墨黑字迹接连不断地出现在白纸上,陆临泽好像有时空轮转天地颠覆之感,一刹那回到了那一年的夏天,老旧的风扇在头顶嗡嗡作响,窗外毒烈的太阳肆无忌惮的炙烤大地,知了的鸣声此起彼伏就像她当时坐在考场里的心情,待一切尘埃落定像鱼群随波逐流走出考场的大门,她看见了那个有着黝黑皮肤,穿着老头衫的憨厚男人等在那里,缺水让他的嘴唇有些起皮,扬起的笑容却如空中的烈阳,灼热了整个夏天。
一如此时。
陆临泽看着宫门外还穿着戎装的殷骞,厚重的盔甲撞击出沉重的声响,向他走来的步伐也显得沉重非常:“临泽!”
少不更事的年纪其实一直都在辜负着爸爸的期待,吃喝玩乐从来都看不见爸爸的辛苦,最后连个像样的大学也没考上,直到彻底失去才发现连后悔都没了用武之地。陆临泽向殷骞跑去:“爹!”
至少,不再辜负还活着的人。
栖溯翎站在殿门外的高台之上,朱白色的缂丝长袍,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抬手将飞到眼前的红色长缨抚回脑后,劲瘦的臂腕在日光下泛着冬日细雪的颜色。他听到有些纷沓的脚步由远及近,栖溯翎侧首望去,是栖黎羽。
“慌慌张张地跑什么?”栖溯翎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上挑的眼尾永远自带一抹温情的笑意。
“太子哥哥!”栖黎羽与他自小亲近惯了,也不见礼,只是四下张望:“殿试的贡士已经走了?”
栖溯翎当即知道了他这七弟的来意,他抚摸着衣缘上刺绣海波纹凸起的纹路,目光落到远处琉璃瓦铺盖的屋脊上:“陆临泽刚刚已经离开了。”
“他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栖黎羽有些委屈地抱怨,与栖溯翎一起看向远方,失落的样子毫不遮掩:“我特地叫人远远守着崇政殿,殿试结束立即通报我,还是没赶上。”
栖溯翎有些好笑,像琥珀一样盈汪光泽的眼睛里随着眼睫的合动,隐与阴影背后:“你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你不告诉他在等,他自然便先回去了。”
“我不想他分心嘛……”太阳早已沉落远方的山坳,只剩下稀薄的橙红余晖与暮云纠葛在一起,散在远处成一抹浅淡飘渺的雪青色泽。长开的青年面容俊逸,面颊的线条皆是溯风勾勒的流畅凌厉,映着日落的余晖如剑上附就的夹凉又蛊人的暖意:“他要知道我记挂着,定会分神于我,无法好好作答了……”
栖溯翎不着痕迹地挑眉,那张瑰丽到令人失魂的面容上真实地染上了一丝打趣的笑:“原听人说你们关系亲密无间,我还想是不是言过其实,现在看来倒是说得保守了。”
栖黎羽倒也不赧,理所当然道:“我跟临泽自然是不一样的!”
栖溯翎侧目看了眼身后已将试卷整理弥封好的礼部及弘文馆官员,对于栖黎羽与陆临泽之间如何“不一样”也没心思知道:“既然人没等到,便回去吧。我也要带着这些卷子离开了。”
说罢便要带着一众官员离开,栖黎羽赶紧跟上:“太子哥哥等等我。”
“太子哥哥作为此次殿试主考官,”栖黎羽偷眼看了下身后跟随的官员,凑到栖溯翎身边小声问道:“不知道临泽的策论答的如何呀?”
闻言栖溯翎停下脚步,望向这个弟弟的目光也收起了一概的温和,点点不耐在内心深处抽出细芽来,被黝黑的土壤覆盖着不得而出:“科举之制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国事,到了殿试这一关哪个贡士不是历经千辛万苦,不论是答卷还是评选阅卷最后交由父皇定夺,都意在一个公平公正。我不管陆临泽作为伴读与你怎么不一样,入了这崇政殿便与其他贡士无异,他答的如何也该在明日由阅卷的诸位大人评定才知其水平高低,而不是因为与你的”不一样”对他过于关注,让他独异于其他人,这对于其他贡士不公,于廷前御试也是亵渎。”
栖黎羽从来没有被栖溯翎这么严肃的说过,一时有些愣在当场,见这个自小跟在身后的弟弟露出委屈又难过的样子,栖溯翎也说不下去了,只是补了一句:“陆临泽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走到殿试这一步的吗?”
最后一句话让栖黎羽愣在了当场,临泽,他其实也是这个想法……他垂下头,目光所及之处,二人的衣摆随着长风摆动:“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是我愚钝了。”
栖溯翎抿起自己偏薄但血色充盈的唇,瘦长的手指轻拍对面青年的肩膀:“我并非责怪你,只是殿试非同儿戏,不可随意妄言。”
“是,谨记太子殿下教诲。”栖黎羽躬身作揖,目送栖溯翎带着一众官员离开。
张姚小声问道:“殿下,可要按以前那般叫人给陆公子带个信。”
“不了,他定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栖溯翎的身影已经变成暮色昏沉的宫殿下的一个小小的影子,跨过朱红色的宫门消失在了视线之内,栖黎羽怅望半晌,呢喃的话语如沙砾飘散在昏合的天色里。
“太子哥哥也不似以前了……”
三日后由阅卷的官员评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十份答卷送到了皇帝面前,十三年时光荏苒,皇帝的身体已是沉疴难愈,虽然有着天下最好的医士整日精心调理,也难掩眼里的憔悴病态,早已覆上皱纹的手指翻着呈上来的一份份试卷,掩在喉间的咳嗽压抑地割裂安静的宫室。
栖溯翎站在一边替他将看完的那一份拿走,纵使身姿背光也能看见保持平静的面容上有愁绪锁在眉头。
父皇的身体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
“孙冼这篇文章,行文内敛深沉,于时事又能直击利害之处,可见其才能。”陈湘端坐在下首,隐隐笑意显露于面上,可见喜爱。
文珺并未说话,只是余光瞥到皇帝手上拿的是陆临泽的策论文章,说道:“陆临泽所做策论,并无华丽的辞藻堆砌,又能引经据典中针砭时弊,文章所落之点皆在百姓。”他微微坐正身体声音平直地继续说道:“将来定是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栖溯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下首的几人,最左边的侍中公孙敬微微一笑接过话道:“虽说这里面的观点不错,但人到底是年轻了些,落于实处就显得漂浮了。”
“我倒觉得他的想法不错,令我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见到这孩子时,所说的那些话。”说到陆临泽,陈湘脸上的笑意更深:“百姓之于国家便是一座楼塔的基石,可基石是被埋在土里的,只有看见这些被掩盖的问题才能保证楼塔的安全。这孩子倒是十几年来初心不变。”
皇帝嘴角微不可闻的扯了一下,将陆临泽的卷子放到一边:“确实不错。这些年在端王身边也是恪守本分,循规蹈矩,连带着端王都上进好学了起来。”
栖溯翎接过莫长林递上来的参茶,声音轻缓又清晰道:“儿臣之前、听闻,陆临泽在金麟街支了个摊子每半个月免费为人代写家书,已有五年之久了。周围百姓无不对他感谢不尽,更有远在天都城外村子的人赶来只为求写一封家书回去。”
皇帝呷了一口茶,抬眸笑看向自己这个亲手养大的嫡子:“黎羽告诉你的?”
栖溯翎但笑不语,安静地退到皇帝身后,阳光从真丝帷幕疏疏密密的经纬线里泄露进来,落在他精致的下半张脸上,透白的肤色点缀着浅浅的笑意,静谧而透着悠远的意味。
一直没有说话的尚书右仆射闻兰渚开口道:“陆临泽年纪虽小,但自幼为端王殿下伴读诗赋策论皆是上乘,即使被殷大将军收养在府,也没有养成骄矜的性子,心思所系皆在百姓身上,实在难能可贵。”这是个年纪六十的男人,面容方阔,垂眉敛目时也带着一丝不假辞色的严厉:“然而也在这年纪上,年轻也限制了他的阅历与见识,所述观点也带上了少年人的一些天真与意气,待将来多些历练必是大才。而江晏清辞藻翩然,行文过于华美,作为一片文章来说是极妙的。但作为状元文章来说便稍显不足。”
皇帝想来颇为赞同闻兰渚的话,皱纹纵深的脸庞也柔和了许多:“既如此,便定孙冼为状元吧。”
余晖从半开的窗户落到木板铺就的地上,深棕的颜色也覆上了一层浅黄的光晕,栖溯翎站在三交六椀菱花纹的窗户边,窗外花漫如雪,随着风纷纷洒落,从半开的窗户直落在摊开的卷纸上,娇粉的颜色就如一泓春水,融化了其下浓黑的院体字迹,成了眼眸里绵延纠缠的画。
黎羽说的吗……
作者闲话:
自从阳了后整个人都怏怏的,没什么动力,又逢过年一阳阳全家,直接嘎到现在才更。
古代考科举是很难的,大部分能考上的都三四十岁了,天才如苏轼那样的才能十九周岁进士及第,我自认主角是不配碰瓷苏轼的,但作为主角是可以开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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