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2688 更新时间:10-04-18 10:20
织梦夫人来到床沿边坐下,接过忧魂者手中纱布,亲自为他包扎。忧魂者识趣地自请告退。
那汉子身上的伤痕深浅不一,致伤的方式也不太相同,有些是被利物划割伤,还有些似乎是被热焰灼伤。伤痕遍布全身,甚至连脸上也不曾幸免,那汉子却毫不在意,饮酒自娱,一身落拓洒然。
织梦夫人轻轻一叹,道:“我说过,你的伤还没好,沾不得酒。命是你自己的,怎不知道珍惜?”
那汉子一笑:“我也说过,若没有酒,剩下的一条命又有什么趣味?你该了解我的。”说着又仰首饮了一大口。
织梦皱眉道:“你这人真是头倔牛,没有不让你喝,不过是在疗伤的这段日子里忌着些罢了,不过十天半月,这都熬不了。”
“三天没酒,就可以要命了。十天半月,嗯,你可以直接替我把后事办了。对了,到时候上坟头别忘了捎壶酒给我,要上好的剑南春。”那男子戏谑道。
“你!”她本欲生气,却忽而回复平静,瞧着那汉子道,“我知道了,你处处同我作对是存心打算气死我,好还复你的自由之身,之后再也不用听我的话,不用做你不高兴做的事,是不是?”
那汉子倒是一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何时跟你做对了?”
织梦哼了一声:“我让你除掉萧夜雨和公子雨,你倒好,居然为了救宫雨差点把自己的命都搭上。这还不算与我作对?要不是山庄内的秘道,你只怕现在已经在陪阎王爷喝酒了吧。身为鬼门十一狼之一的独狼,这一次你如何向我交代?”
这受伤的男子竟是被宫雨引为知己,“命丧”傀儡山庄的任平生。
织梦一语,却教任平生一横眉。
他这一横眉正犹如英豪拔剑怒夫横刀,在那沧桑刚毅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添一股夺人心魄的凛然威慑力。
他沉声道:“第一,别把我和别的人相提并论,你知我不喜。我做一切事,只为了你。第二,要我杀宫雨简单,但你要除掉萧夜雨却并不容易,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如果断了宫雨这唯一一条与萧夜雨的联系,以后你凭什么追踪萧夜雨的行踪?”
“真是很好的说辞。”夫人依旧淡淡道,“那么你觉得宫雨下一步会做什么?”
“宫雨那小子是个喜欢揪根问底的人。经过傀儡山庄一役,他定会对你们儒门十分感兴趣。如果你的鬼门杀手不能及早除掉他,那么以他的性子,绝对会自己找上儒门查找真相。”
织梦一笑,笑中犹带着点儿冷:“看来不过数十日相处,你们已是知己了。”
任平生墨黑的眸子里压抑怒气,亦冷笑道:“你若信不过我,大可不必让我插手此事。”
“你……哎……”织梦夫人的语气终于缓和下来,发出一种似愁带怨的叹息,像一只柔软的手掌,将冷傲与尖锐的冰锋尽纳其中,然后化销于无形。
伤口已经全部包扎好,她拿起衣裳披到他身上。
“我何曾信不过你?我只是太了解你,所以才会担心你真与宫雨交了心。”她的手指轻轻抚过他身上的伤口,指尖冰凉,目光却是灼热,“你该知道,女人都不喜欢三心二意的男人。”
任平生倒好像有些醉了,似有心,又无心地,喃喃:“男人也不喜欢三心二意的女人。”
织梦嫣然而笑,笑得有点艳:“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她指着他手中的酒壶,“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酒,还是醋。”
“恐怕我连喝醋的资格也没有。”任平生苦笑了一下,“因为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女人。”
织梦拿起妆几上的象牙发篦,细细梳理她的长发,指掌穿埋青丝,那过程仿佛膜拜神祗的仪式。她幽幽地道:“织梦只是织梦,从来不是任何人的女人。”
任平生又饮了一口酒:“那么上官卿呢?”
织梦一怔,劈手收取他的酒壶,微嗔道:“还说没有吃醋?”继而柔声道,“我们不谈他,好么?”
任平生自嘲地一笑,懒懒一应:“随你。”
织梦道:“自当年卫长雪逼我离开儒门至今,我一人孀居在此,韬光养晦,潜心隐忍了十七年,等的就是这一朝。如今,是时候该我取回一切了。谁挡在我面前,我必不放过。”
任平生眉峰一蹙:“你要杀了卫长雪?如果你真想杀卫长雪而重掌儒门,我可以替你完成这件事,又何必这么麻烦地大费周章。”
织梦摇头:“我要的,并不只是一个儒门天下而已。不过卫长雪的确非死不可,而且我还会让他死得身败名裂。这件事倒不用你来做,有一个人会替我们完成这件事。”
任平生眼中掠过一丝狐疑:“什么人?”
织梦道:“宫雨。”
任平生醉眼微微一震。
织梦盯着他道:“你不问我如何能够办到?”
任平生饮一口酒,淡淡道:“你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也懒得去猜了。”
织梦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狠毒残酷的女子?但我既已选择了一条路走下去,正邪善恶这些于我已经毫无意义。”说道此处,她的语气神态又恢复到原先的淡然,不疾不徐地道,“要知道,这个世界永远存在着‘阴’‘阳’两面,有正便有邪,存善即存恶,有大道公理便有私心贪欲,此‘阴’之一面绝非人间任何力量能够消灭。因此邪恶永不会禁绝,私欲也永不会消除。”
她望着任平生的眼睛,直看到他灵魂中去:“当年你这个铁面神捕不也正因为看清了这点,才放弃你半生所追求的‘正义’而留在我身边么?”
任平生缄默不语,只一口一口地喝酒。
织梦望着他:“为什么不说话?”
任平生兀自一叹:“我只是不解,你一介女子,哪里来那么大的野心?”
织梦眉角微一挑:“这个问题问得真不高明。一个人有野心跟他是男人或是女人有很大的关系么?男人能扫四合拓八荒,能走马章台拜将封侯,难道女人这一辈子就只能指望自己嫁个不算太糟的丈夫,成日里只操心三餐菜式四季衣裳?”她一笑,毫不遮掩眼中的不屑和蔑视,“这个世道于我们女子向来不公。男子能干能闯,出来酒色财气,大家说是他文武双全、风流倜傥。女子敢闯敢闹,出来崭头露角,大家就说她恬不知耻、不安于室。但我织梦是绝不会屈从于世人口中这般人生的。”
“但是你的计划一旦暴露或者失败,那么祸及的不止是你和上官初云,连同整个儒门的百年盛誉,都将毁之一旦。”
她起身,背起手,缓缓踱步至窗台前。窗外,暮色已降,那深邃难测的广袤夜空所映着的,竟已不似一个柔弱的女子的身影。“但凡操天下权柄者,必须有临于悬崖,履于薄冰之心。何况,儒门并不是我的唯一。”
任平生道:“一个真正想获取天下的人,的确不当只以眼前的敌人为对手,而当以天下为对手。但逆风点火,只怕会反烧自身……”
织梦回头,脸色倏寒。
“你这是在警告我?”她嘲讽地一笑,目中锐光一跳,令人心惊,“你是怕我下地狱,还是怕你自己下地狱?”
任平生微微一笑,笑里带着一抹令人魂断的哀伤:“自遇见你的那一刻起,我便已经落入无间地狱,满身尘埃了。放心,就算有一天你下地狱,至少也有我陪着你。”
织梦转回头望着夜空,半晌不语。良久,她终于走过去,握住任平生的手。“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的目色忽而变得凄艳,“如果有一天我败了,你就带着我死吧。”
世人对末路的英雄,总是何其苛刻绝情,更何况是对一个满怀野心却自取灭亡的女人。织梦似早已看透这一点,她望定任平生,决绝地笑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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