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277 更新时间：10-06-16 12:26
思齐堂，取“见贤思齐”之意，是儒门子弟平素思过自省之处，位于儒门藏书阁第一层。
夜已深，霍青鸾却还在思齐堂内誊抄十三经。
正抄得眼皮打架，哈欠连连，一个人却急匆匆地推门而入。见到青鸾他不由一愣，随即哈哈笑道：“你怎么又被关在这儿罚抄书了！”
“卓师兄？这么晚你怎么来了？”见到卓非凡，青鸾也是一愕。
卓非凡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日岑夫子要考《三朝政要》，我忘了背，今晚可得温习一遍。唉，藏书阁那么多书，还不得找死人！”忽然他一机灵，冲着青鸾道，“嗳，我知你天天在这儿挨罚抄书，一定记得最清楚那书放在什么地方了。”
“二楼天字阁宋政史第一柜上数下第三层左起第十八册。”青鸾边抄书边随口道。
卓非凡噔噔噔地上楼，果不片刻就抱着《三朝政要》下来，拿书一拍青鸾的脑袋：“你果然挨罚都挨成精了。”
青鸾撅了撅嘴，不满地横他一眼。卓非凡哈哈笑道：“别瞪我，不是我故意取笑你，你自己每次都跟个小倒霉蛋似的，被师傅们罚的三天一面壁，五天一思过，我看你以后就住这里算了。”
青鸾不搭理他的嘲讽，顾自低头抄书，思绪却不知飞到何处。忽然，她似想到什么，抬头问道：“卓师兄，你说这次六馆会试轮到谁做新馆主的机会最大？”
卓非凡睨她一眼道：“你管这许多做什么？反正轮到谁也轮不到你。”接着又意兴阑珊地补充了一句，“也轮不到我……”
青鸾奇道：“为什么？”
卓非凡一改往日的骄气，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没精没神地道：“我们和鸾馆出了诸葛明海这个罪凶，如今馆内弟子都跟儒门罪人似的，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更别提与人争什么新馆主了。丹青、司仪两馆的弟子见了我们都跟见到仇人似的。真是奇怪，又不是我们害死百里师傅和欧阳师傅的，这可干我们什么事？”卓非凡越说越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青鸾沉吟：“论武功，五音、司仪两馆的弟子一向都不如其他几馆，如今和鸾馆又受到非议排挤，看来新馆主就只能在丹青、神羿、九畴三馆弟子内挑选了。”
“新馆主？”卓非凡“哼”了一声，“无非就在神羿馆的师冕、师槐、师策，或是丹青馆的君辞、心砚、容怀这几人之中。吾辈中就数他六人的修为最佳。不过师冕他三人与容怀几人平日里就各成一派，到时候可有一番好斗了。”他叹了口气，“哎，管他呢，管他谁当新馆主，我们在这里又操什么闲心。你安心抄你的书，我也赶紧温我的书去，免得明日来这里陪你一起受罚。”说着抱书离开。
青鸾也失落地扪心自问，青鸾啊青鸾，以你的资历辈分，不管门里发生什么大事，你都只能当个看客而已，只怕连插句嘴的份儿都没有，你又关心来这些干什么？还是安心地抄你的书吧。
正提笔，忽然，思齐堂的门猛地被撞开！
卓非凡竟又回来了。却见他一脸惊惧万状：“黑……黑白无常！我看到黑白无常了！”
青鸾不信，依旧抄书：“卓师兄你又来作怪吓唬我，我才不上当。什么黑白无常，子不语怪力乱神，枉你还是读书人呢，拿这种事儿戏弄人。”说话间她无意抬了抬头，却见卓非凡一脸煞白，竟不像是故意唬弄人。
青鸾一惊，箭步冲到门口，环目四周。
远处，月色下，果有一黑一白两个点正疾奔如飞。
那个方向，是舞雩台！
青鸾一纵身，已追上去。余下不及反应的卓非凡一人愣在原地。
“嗳？真是见了鬼，这丫头的胆子也忒大些了吧！”他一跺脚，终于也跟了上去。
舞雩台，历来为儒门祭祀之地，神圣庄严。
舞雩台下更建有巨大的地下陵寝，安放着儒门历代掌教及先师的棺椁，是为儒园禁地，向来不许弟子擅闯。
但霍青鸾遥遥却见那黑白两点人影进入舞雩台后，便失去了踪影。
青鸾一路追赶到此，整个舞雩台却空旷无人，连祠堂“永思堂”的大殿内亦无人迹。
唯堂前矗立着一块高大的石碑，如暗夜中屹立着一个巨人，冷眼俯瞰一切。碑上列镌着历任先师的名讳——百里飞烟和欧阳胜天这两个名字也已新镌上去——石碑下座则拥着一圈石莲花。
青鸾漫目四顾：“怎么追到这里就不见了人？”突然心中一动，“难道他们进了地下陵园？”
“那下面又没活人，鬼才会进去……”卓非凡也追上来，话到嘴边，猛忆起他们追赶的不正是黑白无常？心中不由一怵，难道真是黑白无常前来拘魂索命？他只觉背脊发寒：“不如我们回去将此事回禀师傅……”
青鸾反问：“回禀师傅？说我们大半夜里见到黑白无常了？你以为谁会信你这鬼话？”说着反而扯住他：“不如我们下去瞧瞧！”
卓非凡几乎跳起来：“你简直失心疯了！这地下陵寝可是本门禁地，如若擅闯，会有什么后果你知不知道？”
青鸾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卓非凡奇道：“为什么？”
“因为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决定下去看一看。”青鸾斩钉截铁地道，“那两个神秘人分明不是儒门的人，深夜闯进此地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既然都追到了这里，决不能就这么走了。”
“什么秘密，分明是我们自己大半夜撞见鬼了。”卓非凡急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陪着你疯。”
可青鸾哪里依他，硬是扯着他一道。
静夜中的舞雩台隐隐间透着阴冷诡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气。
两人来到石碑前，恭敬地跪地三拜后，青鸾伸手扭转碑下石莲花中的正中那一朵。
机关触动，巨大的石碑竟缓缓移开，现出一个通往地下的入口。有微弱的光线从地下透出。
青鸾拉着卓非凡小心翼翼地踏入。
入口处另筑有一门，名曰“返阳门”，意为分隔阴阳之门，一入此门即从阳间步入阴曹。
两人足下一列宽阔平整的石阶直蜿蜒延伸至地下深处，走廊通道两壁点有油灯，一盏一盏毫无生气地燃着，将人影映照在冰冷的石壁上，宛如古墓中飘移的幽灵。
青鸾心中疑惑：“这地下陵寝的机关设置只有本门的人才知道，那两个神秘人如果真进到这里，他们是怎么知道这机关的呢？”
墓道中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青鸾不由屏住呼吸，紧张地捉住卓非凡的臂膀。
卓非凡的两腿都已有些僵了，低声道：“知道怕了吧，早跟你说过这地方不能乱闯，惊扰了先师神灵可是要倒大霉的。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出去，免得到时候真撞见活鬼。”
青鸾虽然害怕，却不甘放弃：“师兄你别吓我……师傅师祖们生前都是侠义圣仁之人，死后也不会变成厉鬼的。”
下到石阶尽头就别有洞天，偌大的地下陵园被分隔为一间间修筑精巧的墓室，中央摆放着棺椁和牌位，棺椁前燃着一盏长明灯。
忽然间，二人同时停住脚步。他们竟在这密闭的陵寝中，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什么声音？”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这里果真有人？”青鸾心惊。
她侧着耳朵，凝神分辨。声音似在离她二人在很远的地方，却因在密闭空间中传不出去，而显得清晰可闻。
“那好像是铁链的声音！像是用铁链子锁着什么。难道有人被关在这里？”
二人循着那时有时无的声音摸索前行，穿过一间间墓室，不知不觉间已深入到陵墓深处。
可还没等找到那声音的出处，声音却忽然消失了，地下空间内又恢复死一般的沉寂。
卓非凡心下总不住地有些忐忑，不知是不是因为身边跟了这个小倒霉蛋的缘故，他隐约总觉得晚上会有些倒霉的事情要发生。
两人又往四周找寻了一圈，却仍不见任何活人活物。
“这回可死心了？”他拉住霍青鸾转身就往回走，却发现竟然记不得来时的路，而四周所有墓室看上去几乎都是一摸一样的。
“我们……是不是迷路了？”青鸾小声问。
“我就知道，和你这小倒霉蛋在一块儿，除了跟着一起倒霉，就没什么好事。”卓非凡回瞪她一眼，没好气地抱怨。
青鸾却露出小小得意的神情：“你跟着我走，我保证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不过下次可不准再叫我小倒霉蛋了！”
原来她在经过这些墓室时，早已留了个心眼，一一记下了每个牌位上的名字，此时只要依循原来的顺序返回，就不难找到回去的路。
一路上，青鸾依旧苦苦思索：“你说那两个人到底藏在什么地方？这陵寝里又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声音？如果这里真有活人，为什么我们找不到他？”
“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不对，是没有活人。”卓非凡道。
“可是我们刚才明明就听见了声音。”
卓非凡板起脸：“我们什么也没听见，我们只不过自己以为自己听见了而已。事实上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找到，什么也没发现。我们出了这地方就把一切都忘掉，今夜我们根本就连来都没来过这里。”
青鸾跺脚，瞪着眼：“你明明就听见了！”
卓非凡道：“我明明就……”，还没来得及否认，那“没听见”三字他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此刻他就算没听见，也已经看见了。
看见一黑一白两个人明明白白地站在他们面前。
正是他们追赶的黑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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