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章节字数:3606  更新时间:09-07-23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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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里的百姓大多都睡下了,寂静的小巷里漆了红漆的大门重重紧锁,只留下守夜的长明灯还在檐角默默闪烁着幽暗的烛光,杪冬拖着长长的影子,漫无目的地走过这些满是爆竹残骸的青石小路。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夫的声音从远处遥遥传来,木槌敲打在铜锣上的铛铛声带着空气一同震动,在这寂寥的夜色中一遍遍空荡荡地回响。

    更夫的脚步随着锣声一点点接近,杪冬停下来,抬头望向朱门边新张贴的喜庆春联。

    “天干物燥——”

    更夫的声音从拐角处转过来的时候,杪冬回过头看了一眼。

    “小、小……”

    看着那人霎时瞪大的眼睛,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的嘴婚,杪冬歪着头略带疑惑地朝他笑了笑,却不想那更夫忽然高喊一声“鬼啊——”,一把扔掉木槌和铜锣,转过身逃得飞快。

    看着那人瞬间消失了踪影,杪冬着实愣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身着一袭式样繁杂的浅色礼服,披着一头不知何时散落下来了的长发,在这寂静的小巷里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着,确实像是鬼一样。

    杪冬低低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被遗弃的铜锣面前,蹲下身拾起木槌在锣面上轻轻敲了起来。

    “天干物燥——”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微眯起眼睛,百无聊赖地小声说着,“小心火烛——”

    小巷里忽然扬起一阵风沙,杪冬闭了下眼,待到风停沙散,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铜锣的对面多了一双紫金蟠龙靴。

    那是一双做工极其精致的蟠龙靴,深紫色的靴面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缝制的,看上去柔软舒适而又光洁亮丽,靴面上的龙是用金线穿了细碎的紫金石一针一针细细缝上去的,璀璨的龙身优雅华丽地向上蔓延,最终消失在那一片如火焰般红艳的衣摆之中。

    杪冬低头看着蟠龙靴发呆,然后他感觉到有什么人蹲下身来,将他额前凌乱的刘海轻柔地扫到一边。

    那个人的掌心贴着他冰冷的额,在这暮冬凛冽的寒风中带来些许暖意。

    温热的掌心沿着他的额角慢慢下滑,最后停留在颊边,流连不去。

    “回去吧?”

    顺帝低头看着杪冬默默低垂的睫毛,缓了缓呼吸,轻轻地,像是怕惊吓到什么一般低声问:“回去了好不好?”

    杪冬抿着唇角,沉默不语。

    掌心下是少年细嫩到让人不忍放手的肌肤,顺帝的视线滑过杪冬虽然苍白却无法掩饰的令人窒息的精美的容颜,心里升起难以言表的苦涩。

    杪冬偏了偏头,避开顺帝的手。

    他起身退开一步,淡淡地说了句“好”,然后转过身,并不去看顺帝,径自朝向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被自己留在身后的顺帝面上是怎样的表情,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为自己的不敬而发怒。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个人是否会发怒是否又会惩处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自己以前不在乎,现在更不会在乎。

    一路躲过侍卫的巡查,杪冬回到阔别已久的千尘宫。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房间里的火烛忽然燃烧起来,橙色的火光驱逐开黑暗,让整个房间遍布柔软温润的光泽。

    杪冬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顺帝一眼,又接着往里走。

    杪冬掀开内室的门帘,从暗格中取出颜泥,调了些许药酒,一点一点仔细配着颜色。

    在外间等了一阵子的顺帝亦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一眼看见杪冬手上的动作,他变了变脸色,猛然出手抓住杪冬的手腕。

    杪冬被吓了一跳,手中的颜泥盒子因为那人过大的力道而被甩了出去,哐当一声碎了一地。

    杪冬侧头看着那一地沾染着颜泥的墨瓷碎片,垂下了眼眸。

    “……已经不需要了,”顺帝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略微涩哑地说,“不用再将脸藏起来了。”

    “……可是”少年微微蹙起眉,平淡的语调里透出些许为难,“要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个样子出去的话,似乎有些麻烦。”

    “杪冬不用担心。”顺帝弯了弯嘴角,大概想勾出个安抚的微笑,可是那笑容一摆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生硬。

    “我会处理的。”顺帝说。

    杪冬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静静地看了顺帝一阵子。

    他歪起脑袋,似乎开始为什么事情烦恼,思虑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开口说:“等会儿的祭天地仪式,我不想以左使的身份参加了。”

    顺帝定定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还是让甫子昱去吧,他之前不是练习了很长时间吗?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顺帝依旧沉默不语,杪冬被他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盯得有些难受,便偏开头,说:“我觉得很累。”

    顺帝顿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抓住杪冬的手,杪冬松了口气,往旁边退开几步。

    “仪式上的规矩太过繁杂,祈天舞跳起来也颇有难度,在父皇寝宫练习那些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累。”

    少年的面色似乎有些疲倦,顺帝找了找,却始终无法在他平淡的语调中找出一丝埋怨。

    “而且离父皇最近的位置……”杪冬走到墨瓷碎片前,低头看着它们,淡淡地说,“其实对那个我一直没什么兴趣。”

    顺帝的手倏地握紧。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少年蹲下身,看着少年拾起墨瓷碎片,看着少年不慎被碎片划破手指,然后才用力稳了稳呼吸,走上前去抓起那孩子受伤的手,将渗血的伤口含进嘴里。

    “父皇……”

    舌尖上血腥味淡淡地散开,顺帝死死抓住杪冬的手指,良久,才抬起头来,问:“难过吗?”

    意无所指的问话让杪冬有些疑惑,他侧头思索良久,才猜出顺帝说的,大约是指流筠的事。

    “稍微有点。”杪冬回答说。

    “也不是太难过,”他微微笑了一下,从顺帝手心里抽回自己的手指,边往外走边说,“因为一开始,就没怎么期待过。”

    杪冬挑开珠帘走了出去,玉石珠子相互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顺帝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然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杪冬坐在床沿脱除鞋袜,顺帝默默看着他轻微的动作,挣扎良久,终是问出了那个一直纠缠在心底的问题——

    “你……恨我么?”

    杪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头望向顺帝,眸光中满是茫然。

    他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然后又埋下脸,一边继续整理身上的衣袍,一边淡淡地说:“母后死的时候,我是恨着你的。”

    杪冬放下床幔,翻身上床,用厚厚的被褥将自己死死包裹住,整个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

    这些日子他一直睡在帝王的寝宫,千尘宫的床搁置多日,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气。杪冬忍不住打了哆嗦,接着察觉到床幔在轻轻摇动。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往里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留出外面的空间。

    顺帝在床沿坐了一阵子,然后掀开被子,和衣躺了下去。

    他伸手将少年抱进怀里,出乎意料的少年并未挣扎,却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转过身朝他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他有些欣喜,也有些无法压抑的苦闷。

    纠缠了大半宿,杪冬大概是真的累了,很快便沉沉睡去,顺帝支起半边身子看着他长而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泓乖巧的青影,笑了笑,而后又微叹一声,起身离去。

    落月宫的长廊被宫人们挂了一溜的长明灯,帝王站在长廊尽头,望着那一片热热闹闹的灯海,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千尘宫那个雪花纷飞的夜晚,空荡荡的院落里少年独自舞剑的身影。

    他抬手碰了碰式样精美的长明灯,深邃的眼眸在摇曳起来的暖橙色烛光的映照下,忽然染上一层陌生的——大约是寂寞的颜色。

    还在为初一的祭天祭地仪式忙碌的宫人们在顺帝身后跪了一路,顺帝兀自往前走着,懒得说句平身。

    他推开自己寝房的房门,进去后袖袍一甩,又迅速带上房门。

    房间里夜明珠还在尽职尽责则地散发着幽光,顺帝的视线不经意间一扫,瞥见案几上一盏精巧的花灯。

    迈往龙床的脚步顿了顿,顺帝折回身,走到案几边拾起花灯,从中捏出那只小巧的纸鹤。轻柔地抚了抚纸鹤的翅膀,顺帝将它翻开,然后看着光洁如新的祈愿签恍了会儿神。

    “未矢。”顺帝唤道。

    一道黑影从窗外翻飞而入,来人单膝跪地,道:“未矢叩见皇上。”

    “子阳放的花灯……”顺帝坐在案几旁,支着额角,盯着手中的祈愿签,问,“确实是这盏?”

    “回皇上,确实是这盏。”

    祈愿签上除了折痕,空无一物。

    顺帝想起那一片璀璨的灯火中杪冬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眸,想起他一丝不苟地说着——“许下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吧”——这样的话,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样严肃认真的口吻,让自己还真以为他曾虔诚地许下了什么愿望,让自己自以为是地想着……无论他的愿望是什么,都要替他实现。

    结果,却是这样的结局。

    未矢抬头看了看陷入沉思的顺帝,张了张唇,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便说吧。”

    顺帝揉了揉眉角,小心将祈愿签收好,又有些不耐地将花灯推开。

    未矢沉吟片刻,道:“属下斗胆。”他俯身磕了个头,接着说,“属下以为,太子殿下和宫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顺帝“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其实是个很体贴的人,”未矢大概是想起了什么,向来没有感情的眼眸里隐隐闪过一丝柔软,“殿下的体贴是由心而发的,那样子理所当然,似乎殿下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是在对别人好。”

    “所以呢?”顺帝闭上眼,略有些疲倦地问。

    “殿下是不会记仇的,”未矢恭恭敬敬地低垂着眼眸,“因为殿下太过体贴,所以他是不会记仇的。”

    “属下以为殿下并不会恨皇上,”未矢说,“殿下会说出恨皇上的话来,一定是因为三殿下的事,让他觉得难过了吧。”

    顺帝低低地笑了一下。

    “你不懂。”他说。

    他挥挥手,让有些忐忑的未矢退下了,然后独自坐在软椅里发呆。

    幽暗的光线顺着顺帝完美无瑕的面庞聚聚散散,隐隐勾勒出他深锁的眉头。

    夜辉中的男子深深叹了口气,喃喃低语道:“朕倒是希望,他是恨着朕的。”

    若是能够憎恨,至少说明他还在乎。

    若是能被憎恨,至少自己知道该从何补救。

    最怕的,是他不恨,亦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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