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章节字数:6372  更新时间:09-08-31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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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

    第一章

    1986年,盛夏。一座陷入湿热难耐空气里的海滨城市。

    天黑后不久,海边起了浓雾;林海试着把胳膊伸出去,连手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了,眼前的海水渐渐地消失在视野里。裹在一片混沌中,听着身后渐渐远去的潮水声,林海慢慢地摸回家。

    从海边横穿一条宽阔的马路,爬上一个小小的,生着许多高大树木的山坡就到家了。一条很工整宽阔的柏油路通向位于半山腰的一扇高大的黑铁门;路灯站在浓雾里,泛着乳白色的,一个个朦朦胧胧的光团。大铁门锁着,林海站在大门东侧的小门处,向岗哨的方向喊了一声,立刻有一个士兵跑步过来,几乎贴着林海的身站住,看清楚了人,立刻利索地打开了门。士兵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矮矮的个子,整齐的军装,背后背着一只五六步枪。士兵冲林海笑了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

    “首长回来了”。

    林海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模糊成一团的士兵:

    “噢”。

    对于林海来说,这不算一个好消息。虽然这几天他一直预感父亲要回来,但现在父亲真的回来了,林海却仍觉得自己还没做好准备似的,一颗心顿时忽忽悠悠地就坠了下去。

    林海垂着头,循着细细的青砖路慢慢地挪向家门口。如果他可以选择,他情愿在外面一直等到天亮,或是更长的时间;他情愿一直等到父亲离开家后,自己再回来;他今晚可以睡在随便什么地方,就算是靠着树干坐一夜,他也可以。

    远远的,林海就看见家里的灯光透过玻璃窗,穿过浓雾,弥漫在自己的视线里。灯光的来处正潜伏着预知的危险,让林海感到一阵紧似一阵的心慌。

    进了家门,客厅的灯,厨房的灯,都亮着,晃得到处都白花花的,母亲在厨房里盆天碗地的忙活着。父亲的工作地点离家里不过十分钟的车程,可父亲一个月里才会回来一二次,两三个月不见人影也是经常的事;父亲每次回家并没有事先约好的日期,说回来就回来了。父亲每次回来都是家里的大事,母亲总会兴高采烈地做几样儿父亲爱吃的菜。烟熏火燎中,母亲看见林海回来,忙说:

    “怎么才回来?快去吧!你爸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紧迫,让林海觉得更加不安。

    林海悄无声息地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他听见自己有些虚弱的加速的心跳声。林海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情绪,准备去见父亲。

    “林海!进来!”

    父亲在位于客厅西侧一间不大的北屋里面喊他。林海吓了一跳,那门是掩着的,而且距厨房也远,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知道他回来的。

    父亲从来都是叫他的全名“林海”,他没有过类似于昵称或是爱称之类的名字;只是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叫过他“海子”,但这个称呼也随着他年岁的增长而很快地消失了。

    父亲有一个爱好——收藏刀具。这间平日里总是锁着的,只有父亲才能打得开的房间里,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来自天南地北的几百把刀具挂满了墙壁,布满了桌案。父亲每次回来,都要先来这间因为终年没有阳光而略显阴暗,散发着潮湿气味的房间,爱抚他的宝贝们;在这个时候,父亲的心情往往会不错,现在进去也许是个好的时机;林海默默的在心里这么想着。

    林海推开门,门很难听地“吱嘎”了一声,这让林海更加紧张起来,他匆忙地抬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大概没有注意到这难听的声音,仍是不动任何声色地站在那里。林海轻轻地走进来,规规距距地站在门边。

    “爸”,林海小心翼翼的声音喊着父亲。

    雪亮的灯光下,身材高大的父亲穿着军装,挽着衬衫的袖口,笔直地站着,正拿着一块白色的干干净净的软布,给一把藏刀那镂金缕刻的刀鞘擦拭灰尘。

    父亲是一个极有风采的男人。

    在林海的印象里,父亲总是那么神气,那么骄傲。他的腰板永远笔直,从无懈怠;步子永远是那么快速而从容不迫;他的眼神总是那么坚定有力,从没有一丝犹疑与迷惑;他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肯定而不容置疑;他似乎拥有可以解决所有难题的神力……。在林海的心里,父亲从来都是完美的,甚至连他鬓角早生的白发显示的都不是苍老,而是他更加智慧,更加强大的象征。

    “去哪儿了?”父亲并不抬头看他。

    “去海边儿了。”林海在父亲面前是从来都不敢轻易说谎的。

    父亲扫了一眼林海的脚。林海赤脚穿一双黑色凉鞋,看不出什么别的,只是他的两根裤管却湿了一大片——这是他刚才在海边流连的时候弄湿的;此刻,那裤管正很不象样地粘在他的小腿上。林海觉得有些沮丧,父亲最不喜欢邋遢的人,他该上楼去换一条裤子再下来的。林海垂下头,眼睛没了一点儿主意,不敢看自己的裤管,更不敢看父亲。过了一会儿,趁父亲不注意,林海才快速地弯下腰,用手扯了扯粘在腿上的裤管。

    “喜欢这些刀吗?”父亲炯炯发亮的眼睛环视着整间屋子里的他的宝贝们。

    “噢……嗯……”林海从来没喜欢过父亲的这些刀;不只是不喜欢,有时,他对它们的感情几乎是厌恶的,可要对着父亲的最爱说“不”,却是比说谎更加的困难。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这也要考虑吗?”父亲说着,看了他一眼。

    父亲还算不上凌厉的眼神让林海如坠荆棘。

    “嗯……喜欢。”

    父亲伸手取下挂在壁上的一把长长的却并不算太宽的刀,看得出那刀很重,父亲把刀鞘托在手里,一个用力拔出刀来,“欻”的一声,紧接着,一阵冰冷的金属光泽借着雪白的灯光在林海眼里闪过。林海只觉得心里一紧。

    “知道这是什么刀吗?”

    “好像见过……在……什么地方……”

    “这是仪刀。”

    也许是父亲说的声音并不太大,也许是林海过于紧张,他竟没有听清父亲说的那是什么刀;而林海却绝不敢再问,只是忙点头儿:

    “噢。”

    父亲总是拿一些自己不熟悉,或是跟本就无法认知的东西来和他做交流,结果总是让自己这样的窘迫难堪。林海又是一阵懊丧。

    父亲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头继续他擦拭灰尘的工作。

    令林海难以呼吸的沉默。

    “听你妈说,你期末考试在班里排了第8名”。父亲终于转换了话题。

    看见父亲不常见的,略略显出和悦的眼神,林海的心安定了一点儿:

    “是。有一道代数题马虎了,丢了5分,不然,能排第6名。

    父亲看了看他,点点头,从桌上拿起一把半尺多长的匕首。

    “这是军刀,送给你了。”父亲把匕首放在桌上,推了过来。

    林海想:这大概是父亲给自己的奖励。虽然他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会给他这么奇怪的奖励,但还是带着受宠的心情,忙上前,很不顺手地拿起来。他没想到这不大点儿的东西会这么重。

    “谢谢爸。”林海垂下拿着匕首的手,用略显虚弱的声音道着谢。

    “不打开看看?”父亲看着他。

    “噢”,林海觉得有点儿窘。

    他握住刀鞘,笨拙地拔出匕首。这是一把奇形恶状的匕首,林海突然有了匕首刺进人身体的想象——林海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握着匕首的手感觉有些发凉。

    “知道它的用处吗?”

    “……”。

    “我听你妈说,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你没告诉老师,回家也没说。”

    父亲说的时候,没有抬头看他。

    林海匆匆地瞟了一眼父亲,低下头:

    “没有……啊……是……,那个人是流氓……同学们都不理他的……。”

    在父亲面前,他总是试图把话说得完整,却偏偏又总是七零八落。林海极力解释着,他不想被父亲理解为自己那样做是因为软弱。

    “林海,把刀给你,不是让你拿着它去做什么坏事,是鼓励你要勇敢。你不能欺负别人,但也绝不能让人欺负你,你明白吗?”

    林大力的眼里一阵阴冷,他不能理解,他林大力的儿子怎么会如此怯弱。

    “噢”

    林海答应着,可是,在心里,他仍是一片模糊,他不知到底要怎样做才算得上父亲口里说的勇敢。

    林海常常听妈妈用讲述英雄故事的语气和态度讲述父亲的经历;讲述一个从陕西老家那漫天的黄土中走出来的15岁少年,如何毫无依傍,赤手空拳地打出现在的天下。

    父亲传奇似的经历曾让林海产生了无穷无尽的美丽幻想;幻想里,他的父亲是一个大英雄,无所不能,以一敌十,百战百胜,消灭了所有的坏人,就像他看的小人书里面的大英雄一样;想着想着,自己也跟着骄傲起来,那么威风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呢。

    可是,精彩剧目永远都是父亲在轰轰烈烈地演,自己在远方静悄悄地看;无论是在林海的梦里,还是在现实生活当中,他从未走近过,参与过。他静静的注视着父亲的一举一动,静静的倾听父亲说的每一句话,不去判断,也从不怀疑;父亲做的,说的,都成了他的虔诚的信仰。

    林海从来都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其实他一直都有理由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小时候,家里出出入入的全是男人,他们都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即使是身材矮小,容貌平凡的人,一穿上军装就变得不一样了,一个个都是腰板儿拨得笔直,神气活现,神彩飞扬。他们常常把躲在角落里偷看他们的,可爱的小林海抱出来,互相传递,亲来亲去,还用他们那生着坚硬胡茬的下巴,亲昵地在林海柔嫩的小脸儿上蹭来蹭去。他们和林海很大声地说话,并且常常伴着他们很爽朗的笑声和看上去很危险的动作:比如,他们把林海高高的抛起来,再接住。

    也许,林海总该沾染上一些他们强悍的男人气息,可是,不知为什么,小林海却慢慢地长成了一朵任什么也无法浸染的白色百荷。

    林海生得过于干净了:脸,身,手,脚,每一处都是晶莹剔透的白,白得几乎透了明,仿佛从没沾染过一粒微尘似的。一双如落入清泉的黑棋子般澄清黝深的眼睛看着什么人或什么东西的时候,总是定定的,大大的黑色眸子一动不动,偶尔眨一眨长长的睫毛,好像总是带着几分迷惑的样子。他总是很安静,随便给他点儿什么东西拿在手里,他就可以一动不动的玩上小半天。“林海,去,到外面玩玩去!”每当妈妈这么说时,他就用那双带着迷惑的眼睛抬头看看妈妈,然后,放下手里的东西,静悄悄地走出去——他走起路来总是无声无息的,怕惊到什么似的。

    林大力不知道他的儿子为什么会是这么一副样子;可这个小人儿是他林大力的儿子——即使林海是一朵百荷,他也要把他煅成一朵具有钢铁品质的百荷。

    林海刚上小学一年级,就被父亲命令一个人上楼去睡。楼上只有林海一个人,害怕得要命,又不敢说,也不敢求情,只得一个人裹在被子里,尖着耳朵四处听声儿。当然,听得最真的还是自己因为恐惧而加速的重重的心跳声和急惶的呼吸声。

    父亲说:你上学了,是小男子汉了,怎么还能跟爸爸妈妈一起睡。

    可是,他一个人睡,真的很害怕。有时,外面刮风下雨的时候,他怕得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你是男子汉!男子汉是不能哭的!说!你是不是男子汉!”父亲对着因为不小心跌倒而泪眼朦胧的林海大声地教导着。

    “是……。”林海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却不敢不强忍住哭声。

    看父亲的样子,男子汉好像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林海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男子汉。其实,他连什么是性别都还弄不清楚。

    林海偷偷地想过:我不做男子汉了还不行吗?他只是偷偷的这么想,可不敢对父亲说出来。

    类似于这种教育只要父亲在家都会进行,可是,慢慢的,父亲也终于明白,这种教育对林海是没什么大用处的。

    林海的性情是偏于沉静柔弱的;这在他大约六七岁的时候就显现了出来。

    无论外界给了他多么好的长成“男子汉”的条件,他却仍固执地长成了不知道谁事先就给安排好了的样子。

    不知道从多大的时候开始,林海自己也逐渐地意识到:他成不了父亲那样的人。

    于是,父亲变得更加强大,更加遥不可及。

    为什么会这样?林海很认真地思考过,却没想出答案。

    林海还不知道:有些东西是先天生就的,是后天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他做不了父亲那样的人,他没有那样的天赋;而对于做好他自己,在父亲强大气压的笼罩下,他还没有任何的信心。他常常显得没有什么自信,差不多的时候,他几乎是自卑的;他的思想里,从来都认为只有父亲那样的男人才是最好的;而对于像自己这样的人——林海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包括他自己;

    热气腾腾的饭菜热热闹闹地摆满了一桌。只要父亲在家,主食永远都是面。父亲是陕西人的缘故,他酷爱食面,在家里的每顿饭,都要用他独用的那只又阔又深,大得吓人的青花碗,满满的吃掉两三碗,连一点儿汤水都不剩。

    和父亲在一起吃饭是一种煎熬。林海过于明显的不安落在了父亲的眼里。岁月流逝,儿子在长大,父亲在衰老,可这并没有改变父子之间的原有秩序:父亲还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儿子还是臣伏在父亲的下面,从未尝试反抗;那样的思想甚至从未在儿子的脑海里出现过。

    父亲额上的皱纹在不断加深,面部肌肉下垂,牵着嘴角向下,让静止状态下的脸看上去更加的严厉;尤其是一双眼睛,沉淀着他全部性格中最精彩的部分:坚毅,果断,严厉,勇敢。

    这样的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林海总觉得自己性格上的所有弱点,所有让父亲不满意的地方全部赤裸裸的暴露着,只要父亲一开口提及,自己立刻就会无地自容。林海觉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林海低着头,努力地吃着碗里宽宽的面条。他不喜欢吃面条,非常的不喜欢,可因为父亲喜欢的缘故,他从来都没有声明过;在父亲的眼里,挑食是根本就无法容忍的行为,是一种无法得到宽恕的罪恶。

    父亲吃饭很快,而且在吃饭的时候不大与人交谈,只是全神贯注的吃饭。林海更是不敢说一句话,母亲也从来都是看着父亲的脸色说话——而今天父亲的脸色不大好,所以餐桌上很安静,一顿饭就这样完毕。

    “什么时候放暑假?”吃完了饭,趁着母亲收拾碗筷的当,父亲问着还坐在座位上,不敢擅自离开的林海。

    “已经放了,今天是第一天。”林海很认真地答着。

    “把假期利用好,别虚度了。”

    “是。”

    “怎么打算的?”

    又糟了,这个林海还没想好。

    “看书……复习……”偷眼看过父亲之后,林海就没再说下去。因为父亲已经看出他跟本还没做什么计划,并把他的不满写在了脸上。林海听见了自己正在加强的心跳声。

    “好好做一个学习计划,然后好好的照计划实行!”

    “是。”

    “上楼去吧!”父亲终于下了赦令。

    “是。”

    林海终于可以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了,当然,同行的还有那把父亲为了让他勇敢而赠送的匕首。林海养的那只棕色的,带着黑色条纹的小猫“喵,喵”的欢快的叫着,迎接它温柔的主人回来。林海微笑着,亲昵地把可爱的小猫轻轻的抱在怀里,才觉得有一点儿安心。

    清晨,刚醒过来,林海就听见外面细微的雨声。虽然是刚放了暑假,林海早想好睡几天懒觉的,可因为父亲在家,林海不敢赖在床上,很快地起身,把屋子和自己都弄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屋门开着,林海支楞着耳朵注意听着楼下的声音。看看墙壁上的老挂钟,还不到六点。林海静静的站在窗前望向窗外:乌云低沉着,连绵不断的雨织成了一张灰色的密网,把眼前的一切都罩在里面。遍布在院子里的几百棵高大繁茂的老树,也都被淹在一片灰色里,没了往日的风采。大约十几名士兵分散在院子的这里那里,顶着雨打扫卫生——每天早晨院子里都会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都是与林海年纪相仿的少年,有的还带着一脸的稚气;他们不说笑打闹,不东张西望,只是彼此静默着,全神贯注的工作;他们干活从不偷懒,无论什么天气,每天里都是角角落落,干干净净。打扫完成之后,他们就很整齐地排成两行,静静的离开。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是经过严苛训练的士兵,自觉地遵守着一切别人可以理解或不能理解的,合理的或不合理的一切规则。

    当林海听见楼下母亲做饭的声响后,蹑手蹑脚的下了楼,进了厨房,小小的声音:

    “妈,我爸起来了吗?”

    “早走了!四点多钟就被叫回去了!”

    林海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一下子坐在了餐桌边的椅子上:

    “妈,你怎么跟我爸说张仁的那件事,不是说了吗,没什么事儿的,你这么一说了,倒叫我爸以为我软弱可欺似的,还给了我一把什么刀!”林海一边抱怨着,一边嚷着饿了要吃早饭。昨天晚上的面条他跟本没吃饱,今天早晨又起得那么早。

    “说说怎么了,妈还不是怕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你吃亏!”

    林海抿着嘴唇,用他那双好看的眼睛望着妈妈。

    “妈,你说我长得像你还是像我爸?”林海很认真地问妈妈。

    妈妈被儿子有些奇怪的问题吸引着转过头来:

    “你自己看不出来呀,你长得像我。”妈妈笑呵呵的说着。

    “儿子不都是像爸爸的吗?”林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困扰似的。

    “不是,儿子像妈妈的多。怎么,像我不好?”

    “不是不好。”林海抓着耳朵。

    “妈,要是我有一个哥哥或弟弟就好了。”

    “怎么,你一个人嫌孤单?”

    “不是。要是有一个哥哥或弟弟,没准他们会像我爸的;那我爸一定就喜欢他们了,我就可以躲在一边儿,他也就不用每天只看着我了,也不会因为我而不高兴了。”

    “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你爸怎能不喜欢你呢?”

    林海嘟了嘟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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