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612 更新时间:13-02-03 11:20
一个时辰后,“隔世”客栈内。
门被打开了,首先走出来的是小溪,脸色有些阴沉,一句话都没有说,“蹬蹬”地跑下了楼。迟暮也跟着从门内走了出来,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悲。
“迟暮,你没事了?小溪那儿又是怎么回事?”我迎上前,这个情景太诡异了。
迟暮摇摇头,温和地一笑:“我没事了,只是有些累了。小溪会那样,是因为刚刚你们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我想如果你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怕是就不止小溪那模样了。”
“为什么?他是谁?”细细回想,我真的不记得有见过他。
“他是魍魉门的人。”他边道,边从背后拿出了一副匕首,正是魍魉门的武器。
再想起他的穿着,应是魍魉门独有的软甲。
云麓仙居被毁,师父、伤兄失踪至今下落不明,还有我几次遭到阻杀不都是魍魉门所为。
“幽儿,幽儿。你还好吗?”他凑上前握住了握我的手,“你放心,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所以我们只是让乡医为他简单看了下。他头部与手腕上的伤已经确认是冰心堂‘墨罂粟’所伤,据我所知,‘墨罂粟’是冰心堂‘毒经’中最高的法诀,这天下中会用此诀、善用此诀的只有天下第一冰心——洛伤。我想这少年是参加了云麓仙居灭门的那次战役,受伤不济流落至此。因为是魍魉门的人,我没有让乡医为他包扎治疗,且他们也不懂如何医治这毒,唯一方法只有我和小溪帮他把毒逼出来,小溪也不愿。看他的情况,是撑不过今晚了。”
“怎么可以?我对魍魉门是有恨,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啊,真是的!”我听完,急着推着迟暮进了屋子。
床上躺着的少年满头大汗,受伤的手腕呈现出恐怖的紫色,嘴唇紫黑,直喊“冷”。看来“墨罂粟”已经毒发了,这种毒的恐怖之处在于,一开始被攻击到时,只会造成一个极小的伤口,不引人注意,造成敌人的麻痹。随着时日,毒会一点点侵体、蚀骨,起初痛痒难忍,后来会白天如坠冰窖,晚上如入地火炉。
为什么我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因为年幼的时候,伤兄刚学会“墨罂粟”,运用还不熟练。一晚他独自在屋内练习,我年幼无知,鬼伎俩又多,悄悄走进了他的屋内,把专心修炼的他着实地吓了一大跳。他一不小心没有收住手,在我脖子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起初伤兄也不知这毒发的症状,虽然一开始的几日他有紧张地观察着,看没有大碍的样子,也就松了口气。
而半月后,“墨罂粟”的毒发作,来势凶猛,我整日痛得只能在床上打滚。师父与伤兄也为此也冷战了好几日,伤兄几次想解释,师父都冷着脸一句话没说的走了。几日折腾下来,伤兄也火了,两人就此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想,他们两个还真是别扭的小孩子。
其实,他们两个人都是对我爱护太紧了,最后造成了那样的结果。
毒发几日,师父每日守在我身边,仙居的事情全部交给了弱水师姐料理。我知道,疼的从来不止我一个,还有他。我有时候疼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他总是呆在我身边看着我,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关切还有忧伤。
伤兄更是四天五夜无休无眠,从冰心堂请来了好多位德高望重的长老,翻阅了不少古书。其中研制出了好几个解药的配方,每次制出配方,他都亲自试药。有些药性太猛,造成了反噬的效果。我的毒未解,他也是粒米不沾,天天都在吐,吐得也都是些清水。好不容易制出了药性温和的药,连忙送来给我。
见我服下后病症转好,终于展露了笑容,晕了过去。
然后师父又到他的阁中,连着守了几天几夜。
再见时,我的毒解了,他们两个也和好如初了。
我一直记得,当初伤兄的那个笑容,疲倦、释然、内疚、欣慰……还有我太多太多看不懂的神情。我一直记得,当初师父照看我的几夜,几乎也没有休息,眼睛下很重的黑眼圈。
在离开仙音山时,我也把那瓶装着“墨罂粟”的解毒药,作为回忆带下了山。
我轻轻叹气,伸手示意乡医们退让到一边,在少年的身旁坐下。
凝望着他,我又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注定我是要来救你的,对吗?
一翻手,手中多了个一个洁白的小瓷瓶,取出一颗小小的药丸交给了身旁一位乡医,让他取水化开。大概是我们终于让这个暗黑的幽谷见得光明的缘故,幽谷的人对我们也极其的敬重。片刻,他便将化开的药水递到了我的手中。
“迟暮,帮我一下。”
他稍稍停顿,走上前,坐在床边扶起少年,接过我手中的碗,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少年刚刚服下药没多久,他就起身“哇”地将药水全部吐了出来。
“这……”迟暮刚想说话,就被我拦下了。
“让他吐吧,这药就是吐得,把毒全部吐干净了,这毒就解了。”
少年吐了好一会儿,最后吐出了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抚着胸口勉强地躺回了床上。脸色依旧是苍白的,不过嘴唇上与手腕上的紫黑色倒是退了,看起来比先前好多了。
我拿起手帕为他擦拭了汗水,又换了一面将嘴角血渍擦拭干净。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门主呢?”
少年白了我一眼,冷冷地吐了两个字:“千面。”也就是那一眼,让我为之一愣。那是一双与他容貌不相符合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藏着深深的沧桑,一种经历过世俗后的无奈与伤痛刻满在他的眼中,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千面是你的名字?”
他没有回应我,侧身背着我,假装睡着的摸样。
好冷漠的孩子啊,明明看起来年龄和我一样,但他的眼中却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又是谁,为落到劳驾伤兄亲自动手?魍魉门门主又去了哪里?魍魉门不是最重情义的么?怎么可能丢下毒发的他一个人。
种种困惑围绕着我,迟暮则将我所有的神情一一收入了眼底。
我从床边退下,转身对身边的乡医们道:“你们帮他的伤口稍微包扎下,小心别感染了。”
“放心吧。”乡医们围上前,纷纷取出绷带与清洗伤口的药水。
我看了他们一眼,拉着迟暮出了门:“现在一切都解决了,你怎么看?”
“鬼屈被降服,虽然是自愿的,但我觉得天罚依旧还是会降下来的。毕竟我们在降服他的同时,他动用了仙法,以救幽谷之人来答谢。”
“我也这么觉得,为了不牵连幽谷的人,我准备明早动身离开,你觉得如何?”
“自然是越早越好的,我还有个疑惑。”
“我知道,你是想问那个叫千面的少年吧。他是魍魉门的,带着他不妥当,但‘墨罂粟’的毒并不是这样吐一次就能解的,他的伤口也需要人照看换药。不能这样子丢下他不管吧?”
他的嘴角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我知道你的心性,怎么可能叫你丢下他?我的另一个疑问是关于那个小厮的,他交给了我们十二块绿牌,说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可是到了最后鬼屈离开,我都没有看到他所谓的法器。”
我一笑:“原来你也有看不明白的时候啊。法器并不是真正的存在的,而是在我们心中一个虚化的比喻。若不是得到了水鬼与雪雪的帮助,我们这儿估计已经到阎王殿报道了。”
“也是。”他闻之大笑,“走,我们去找小溪。”
我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下了楼梯,就听到了一片喧哗声。
“啊!是大人们,是大人们来了!”不知谁喊了声,喧哗声立即停止了。
我们周围一下子被幽谷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小溪也跟着这个时候挤了过来,朝我们吐了吐舌头,表无奈状。
“快!快给我们的恩人磕个头!”众人就那么拜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攒动。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有种想大呼“众爱卿平身”的冲动。
迟暮在身旁略微轻咳了一下,上前扶起了一位老人家,温和地说道:“大家快起来吧,这是举手之劳。我想凡是作为大荒弟子,见此情景都会乐意出手相救。”
老人家在他的扶持下,缓缓站起了身,眼泪簌簌落下:“是你们解救我们于水火之间,现在鬼屈走了,鬼怪们也都走了,我们终于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过正常的生活了。这一天,我们已经盼了太久太久了!”周围人纷纷附和,有的人也是热泪盈眶。
天那么蓝,配着阳光下这一切,是一幅极其安详宁静的画卷。
忽然想起在七宗塔一层时看见的那一切,屋舍俨然,鸡犬相闻,百姓和乐。
当时的期望,在自己的手中,竟变为了现实。总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这是我们匆忙赶制的吉祥结,希望它能保佑我们的恩人一路平安。”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妇人,将一个大红色的中国结递到了我的手中。没有繁复的设计,普普通通的绳结承载了他们的感激之情,在手中沉重无比。
人群中不断走出人,向我们递送着东西表达感谢之情。更有不少女围在迟暮身边,向他赠送着自制的香囊,抛起了绣球。有些甚至父母长辈也参与在了其中,当起了说媒人。
我暗笑着,弯着身子,趁着人们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在迟暮身上时,偷偷从人群中溜了出去。好不容易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放松的感觉真好。
顺手拈起“风腾云”的法诀,翻身上了“隔世”客栈的屋顶。从手镯内找出了冰婉的小玉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可这次奇怪了,吹了好半天都没有见到鸟雀的踪影。
我取下笛子反复翻看,难道是曲子不对么?
我重新拿起笛子,换了首曲子吹奏,刚吹了两个音,空中便飞来了一个黑影。
待黑影飞近了,我心中的郁闷更深了。因为黑影压根就不是鸟,是一只黑漆漆的蝙蝠。
我揪着那只蝙蝠的翅膀,两个大眼瞪着小眼。
这算个什么情况?不是说召唤来的应该是鸟么……
“唉……”我取出小竹筒与纸张,写了些一切安好、诸事顺利的句子,把吉祥结与纸条一同塞进了竹筒内,在蝙蝠身上绑好,拍拍它的背,放飞了它,“快去吧,把这个带给冰婉去。”它听懂了似得,振翅飞翔而去。
我抿嘴一笑,不知道冰婉收到时是个什么心情呢。
真是古有古人用白鸽传信,今有幽幽用蝙蝠传绳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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