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3567 更新时间:09-09-23 20:14
2004年1月6日上午,彭院来给一个熟人做手术。方主任去广州开疼痛会议了,麻醉刚好落在我身上。我非常紧张。
彭院名叫彭极峰,46岁,原是深圳市人民医院的一位肝胆博士。前年,他调来石明医院任院长。每一次,他来到手术室,都认真听取陈护长汇报工作。方主任正办调动,如狗一样跟着彭院。方主任是前任院长调进来的人,彭院对他有点冷落。我很少见彭院,一是我来石明时间短,二是方主任不给机会我接近他。
手术病人是个79岁的老头,患了十三年腹股沟斜疝,同时患有高血压和冠心病。他在其它医院做了两次腹股斜疝修补术,但术后不久又复发了。这次他的家属带他来找彭院做手术。彭院亲自扶他上手术床,坐在陈护长给他端来的凳子上,看我打麻醉。我拿着麻醉针的手在颤抖,汗从帽子里渗出来。我暗暗佩服方主任,竟然抢着彭院的手术来麻醉,以他那样差技术,难道不害怕吗?但一想到调动的事,我终于明白即使前面是火坑也要踏进去。
我给老人打了一个腰硬联合麻。为了尽量避免麻醉过快过深,引起病人血压波动,从而导致心肌缺血的发生,我只给一点腰麻药,再在硬外管逐渐注麻药。同时,为了避免病人情绪波动,导致血压突然飙升,我又给病人一剂镇静药。通常,我是用亚冬配方给病人镇静,这配方一半是杜冷丁,一半是非那根。这配方让病人进入深睡眠,但呼之则醒。当我打开一支杜冷丁。突然,郑平出现在我面前,向我要剩余另一半杜冷丁。我给一半药他,另一半混合“非那根”推进病人的静脉。病人立即睡入梦乡。我再在硬外管注进速效麻醉药。彭院见病人入睡了,开始手术。他做手术时默不作声,全神贯注,直到他说了句“这真是个老疝呀!那么老的疝囊”。在隔壁的陈护长听到声音,立即跑了过来。
牛主任赞赏地说:“彭院是高手中的高手呀,一下子就找到疝囊,‘小彭飞刀’果然名不虚传!现在最吃香是医学博士啦!”
“哪里。浪得虚名而已!现在最吃香是海归医生。”彭院说。
“现在的海归不同以前的海归啦。本是‘土鳖’,出了海就成了‘海龟’啦。那比得上国内的博士呀,就连国内的研究生也比不上。”
“可是国人就是崇洋媚外呀。”
“彭院。隔壁医院都搞手术费提成呀,为什么我们医院还是大窝饭呢?”
“我在以前单位也有,但我们医院一直没搞呀。如果搞,你有什么高见呢?”
“我调查过,隔壁几家医院都是拿20%手术费分给手术人员,手术医生占15%,主刀拿8%,其它助手分呀……”
陈护长打断他说:“牛主任,你也太自私啦!手术室的麻醉医生和护士才拿5%手术费提成。如果这样也成,手术的材料算到你们外科去。你知道这材料成本有多高?你计算过吗?你们外科医生也不爱惜手术器械,特别骨科医生,经常把巾钳当作持骨钳用,一下子把巾钳弄坏了,每个月不知扔多少只巾钳。我开会时说过几次,大家当耳边风,有的背后说我多事……”
彭院打断她说:“陈护长工作很出色,我们是知道的。外科应该自己检讨一下,一只巾钳几块钱呀,做完一个手术,浪费几只钳子,也说不过去。”
如果那巾钳有20元一只,陈护长巴不得每台手术都坏几个,因为价钱越贵,回扣越多。像几块钱的巾钳,可能一分钱回扣都没有。
陈护长继续说:“还有,牛主任你们以后别把手术室当外科病房啦。那些危重病人,连输液等术前准备都没有,就推进手术。有的病人还没诊断出啥病,就推进来手术。万一不是外科病,又是传染病呢?啥办?”
上个星期,牛主任手下吴师北医生半夜推了一个呼吸困难、咯血的病人进手术,怀疑肺泡破裂,准备开胸。由于病情严重,值班的郑平把方主任、陈护长叫回来抢救。病人突然说出,他被狗咬了。大家才知道他是狂犬病发作,病人不用做手术,又推回病房。但在抢救时,很多人接触了他喷出来的唾液和血液,有可能发生交叉感染。结果,参加抢救的十几个医务人员都要打防狂犬病疫苗针。陈护长那晚也回来参与抢救,也要打针。这种狂犬病疫苗针共打四针,分几个月打完,还真够折磨人。陈护长为此事大闹了一次。今天,她又提起了这件事。
牛主任听了,羞红从口罩和帽子的边缘渗出,一直扩散到耳根。
他老羞成怒,气愤地说:“如果再继续吃大窝饭,我们医生没几个愿意呆在这里呀。前天,神经外科的符医生请假回家,其实去了隔壁一家医院试用。我有一个同学在那里,他打电话告诉了我。现在神经外科手术做得最好是他,如果走了太可惜啦。我劝他留下来,等下一批转职工时,我帮他向院长您推荐。别说隔壁几间医院的手术医生站台费比手术室高,医生奖金都比护士高。为什么我们医院还是大窝饭呢?一个副主任医师跟一个执业护士拿一样的奖金,太不公平啦。”
陈护长说:“怎样改革,我不管!只要我那份奖金不少就成啦。”
彭院说:“这事以后开会再讨论。这是全院的事,不能说改就改呀。前任院长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很多护士跑到卫生局去告状。结果这件事还是搁下来啦,一搁就几年啦。”
郑平告诉我,医院的职工护士月薪最少1万元,而聘用医生约6千元,有几个职工护士接近30岁都嫁不出去。因为她们不愿意嫁给工资比她们低的聘用医生,但条件比她们高的男士也不愿意娶一个护士,因为护士工作又脏又辛苦;又经常上夜班,很少在家。曾经有老护士说过,她老公说娶了她,只等于娶了半个老婆。前年,有一个30岁的职工护士嫁给了全院最帅的王医生,引起全院的轰动。据郑平说,那个护士性格非常暴躁,曾经找了一个很好职工教师。她总是以为她收入比他高,事事专横跋扈,结果男方忍受不了而吹了。王医生是全院最帅最幽默的外科医生,还没有结婚时来到手术室有说有笑的,现在一杆子打打不出一个闷屁,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同事背后说患了“气管炎”。
“彭院。梁医生是新来的麻醉师,听说打羽毛球很好呀。你不是经常抱怨医院没有人会打羽毛球嘛。现在有人来啦,您有空带上他,调教调教他呀。”陈护长又向我说:“彭院是去年宝安区羽毛球卫生系统比赛男单亚冠呀。去年,如果他体力好一点,第一名应该是他啦。”
“彭院属于技术型的。”牛主任附和说。
彭院扭头看我一眼说:“你的技术怎么样?”
我说:“打了好几年,只是没有长进,还请彭院多指导!”
陈护长对彭院说:“梁医生不错呀,是医院公认的才子。彭院你不是双打缺了一个拍当嘛,就让梁医生跟你合作,今年比赛双打有可能取得好成绩呀。”
彭院说:“陈护长介绍的人,应该不错呀。有空可以交流一下。”
陈护长在彭院面前推荐我,真让我感激涕零。如果不是她,我几个月前可能被方主任整走——这是我跟她筑围城的收获。她口中常挂着一句“有梁医生在,气氛就不一样”。她现在不喜欢跟方主任打麻将,经常背后说他太虚伪太卑鄙了。彭院没有直接约我去打球,只是点到即止。
手术很快做完时,牛主任问我说:“小梁。前天,有一个朋友请我吃饭,说他老婆在市场买菜。有男人向她喷了一缕烟,她就被迷魂了,回家拿存折去银行取4万块给了那人。他问我,是否真有这种迷魂药?我说没有,你是怎么看呢?”
“你说得对呀。如果谁发明了这种迷魂药,就有可能获诺贝尔化学奖。以前,也有人问过我。这是被骗人的一种挽回面子的谎言。我有个同事曾被人骗了,也用这个谎言掩饰,但骗不了我呀,最后向我道出真相。有一天,他在某酒店门口碰到两个人。有一个说认识他,请他喝茶。他也去了。喝茶时,另一个人说,他有一批美金,急着换人民币,打算跟人民币1比1换掉。他还拿出那些美金给我同事看。另一个立即说去银行拿人民币来换。我同事知道美金比人民币贵多了,便去银行取了10万人民币跟他换了。当他兴奋地拎着一箱美金到银行时,才发现几叠美金,除了上面几张是美金,下面是不知名货币。银行工作人员说,是某国家货币,1万元才换1块人民币。他才知道上当。”
“真是贪便宜,失便宜呀。”牛主任说。
手术结束后,彭院和牛主任不但把病人抬过车床,还亲自送病人回病房。当我们送病人出手术室门口时,几个珠光宝气的女人走了过来。她们一边问刚清醒的病人手术情况,一边跟在我们后面。
彭院对一个雍容高贵中年妇女说:“手术还顺利。”
“彭院辛苦啦。”
“今天,曹总又飞到那个国家啦,他总是很忙呀。”
“在香港。他刚才打电话回来了解手术情况。”
当病人被推进电梯时,她从紫皮包里取出几个大利是,抽一个往彭院口袋塞。彭院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指着电梯顶上的摄像头说,这里不可以给红包啊。那个妇女抬头看了看,望彭院笑了笑,把红包收回包里。
我琢磨彭院那句话,明说不要红包,似乎暗示了电梯有摄像头,不可以给红包,可以在安全的地方给红包。我越来越体会到彭院说话的高明,似是而非,可进可退。石明医院规定医务人员不可收红包,但也有几个老教授倚老卖老,依旧收红包。我曾经收了一个剖宫产的产妇的家属500元的红包。当打听到那个家属是在政府部门工作,当晚就还给他,还委屈地说,我们医生是不收红包的,本想早点还给你,但工作太忙啦。他笑了笑,把钱收回去,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名片给我。我收下名片,走出病房一看,原来他是石明镇府人事科伍德希科长,吓得我舌头都伸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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