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715 更新时间:09-10-15 22:03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张大福眼见目的快达到,赶忙对含笑看着两孩子的张平努了努嘴,进行最后的推波助澜。自己抱过张柳,又示意张平抱起叶暖,大声喊道:“还愣着干啥?赶紧回屋做饭去,恭喜平子妹妹收了个义女!”
孩子总有些记仇,张柳一心认为是因为张大福的缘故,妹妹才要走,如今一被张大福抱到怀中,立马拳打脚踢起来。
好在张大福颇有对付撒泼孩子的手段,轻轻一巴掌打上他屁股,且笑且骂:“臭小子,真不识好歹。你看妹妹多乖!”说完又放低声音,“赶紧回屋,要不你妹妹又要跑了!”
张柳本觉得委屈,听到后面的话,立马被吓住了,他急忙转头。
半天时间,经历过一场买卖,一场走与不走的探讨,叶暖在张平心里的感觉,已由一个较为聪明的孩子变成了有独立思想的小大人,张平并没有向张大福那样不顾张柳意愿,强行依仗大人的气力,她把选择权留给叶暖,只是蹲下身,一脸和气的朝叶暖伸出手。
在叶暖睁着双眼看她的几个弹指间,张平面上虽然平静,心里却是复杂的,她会选择抱,选择牵手,还是干脆继续自己要走的执着?她本是个爽直的性子,心里想什么,面上早流露出三分。
许是被妇人患得患失的情感感动,也许是本身自己心里就想留……那就不要管他来日,顺随此刻的心吧!叶暖眼一闭心一横,重重投到妇人怀里。可以刺痛她眼睛的阳光,已被妇人宽厚的胸膛遮去,可是,泪为什么流得更凶?
秋衣不比单衫,眼泪再多也无法穿透,妇人借由叶暖颤抖的双肩,才知晓她在哭泣。低头凝视着埋在她胸口处的小小头颅,妇人诸多感慨,无论这孩子表现得再怎样强势,再怎样聪明,孩子终究还是孩子,不过因为懂事了点,才显得怪了点,而这个怪,让人心疼也心暖!她蹲在原处静静地抱了叶暖许久,心腔里暖意融融。
物皆有名,人皆有姓。定下名姓,才算是真正融入到一个家。
孩子的名字,代表着父母对孩子一生的祝福和期许,事出突然,又不知叶暖生年辰时,自然无法按照正常的礼节,排五行、问福禄。
所以如今去留问题解决,取名倒成了最大的难题。
张平只恨未曾读过书,无法给叶暖起个好名,抓破脑袋想了半天,只能一脸无奈,尴尬又歉疚地看着叶暖。
姓张,叫张暖应该不错吧。要真说起来,对她们有所隐瞒的自己,才该道歉,叶暖考虑着是否要自己说,旁边的张大福却拍手大笑:“哪,看娃儿一脸富贵像,叫张华贵怎样!”话说出口,心里很是得意,自古福贵相依,她叫了华贵,岂不就意味着以后是她张大福家的人!
张平未答,张柳却提出了异议:“俗气!”
“怎么俗气啦!华贵华贵,多好的名字!”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本来还想叫张大贵呢!
“俗气!就是俗气!”张柳才不管张大福气得跳脚,一个劲坚持己见,而且他妹妹的名字,凭什么让外人来取!
争论半天没得出结果,张大福急了,干脆把难题甩给张柳:“那好,由你说,什么名字才不俗气?”
张柳第一反应是看向母亲,从母亲紧皱的眉,可知母亲也没主意,张柳极感失望,要是父亲在就好了!听母亲说,他的名字就是父亲取的呢!想到父亲,张柳忆起少时父亲议论母亲的名字时开的一个玩笑:“……富贵荣华,皆为外物,何况世间叫富贵者,真如其名姓者有几人?所以以富贵来入名,反不如平安二字来得更真些。当然,若人人取名平安,呼一人而应百声,那天下乱套,柳儿你更是要乱了!”人已远去,而言犹在耳。张柳垂首看脚,眼底的酸涩之意,如那布鞋鞋帮上沾染的灰尘,因为侵袭日久,轻易甩脱不得。
离张柳最近的叶暖,最先察觉到他的异常,如果是因为想不出名字,神情必然不会这般,联系到张柳曾一脸骄傲地提起他那位饱读诗书、堪比才女的父亲,叶暖若有所悟。轻轻拉起张柳纠结在一起的手,边摇边晃,带着几分天真与可笑,道:“如果是柳儿帮我起的名字,叫阿猫阿狗,我都喜欢!”
“好好的人,怎么能叫阿猫阿狗呢?”旁边的张大福果然笑出声来。
笑声解开了张柳心头的沉郁,也更坚定了他要起个好名字的决心!叫什么好呢?张柳颇为苦恼。
心虽大,身却小,张柳从记忆中解脱出来的同时,已反过来牵住了叶暖的小手,苦思不得,他不自觉地紧了紧双手,捏到手中的小手,才惊觉可能捏疼了妹妹,急忙问:“疼吗?”
“不疼。”为加大可信度,叶暖又道,“柳儿真没捏疼我。”
都叫他母亲娘娘了,怎么还称他柳儿。张柳刚想纠正叶暖的称呼,忽然转过神来:母亲说过,他叫柳儿,那是因为生在柳树发芽的春天。他当即欣喜地举起叶暖的手,叫道:“我想到了,妹妹到我家是秋天,那么,妹妹叫张秋可好!”
“张秋,张秋。”叫什么名字,对叶暖来说,并不重要,不忍张柳满目希翼落空,叶暖轻轻念了两声,点头,“好。从今我就叫张秋!”
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平常时候早就归家的张大福,今日一反常态,迟迟未归。张家正室小李氏念起张大福临出门时,提起过要去村西头张寡妇家看看,他便派了常跟在张大福身边的使唤下女张山找寻。
“夫人呢?”张家村并不大,由村东到村西间,也不过隔了半里地,如何一去半个时辰才有消息?小李氏刚见到出现在门口的张山,就忍不住询问。
“在张寡妇家。”张山为了喊回夫人,在张家磨去三刻钟的时间,知道家中大夫郎等着消息,急匆匆赶回来,回答完就在那喘气。
张山也算这府上的机灵人,如今却一副狼狈样,且目带迷茫,话也回答得不另小李氏满意。小李氏挑眉:“那为什么还不回来?”
“留在张家吃饭了。”张山见大夫郎皱眉,下意识低下头,声音也变小了。
“吃饭?我是问你夫人为什么留在寡妇家吃饭,把原因一点点说明白!”小李氏再也不耐烦这样问一句答一句,干脆一下子把所有想知道的都问了出来。好在他心中虽急于知道答案,见张山还未缓过气,便道,“你先歇一会,如果不能讲清楚,就把当时见到的情况描述出来吧。”
张山也知今日表现失常,呼了好大几口气,才挠挠头,整理思路把所见所闻一一复述出来:“小人去时,张家好像刚刚收了个义女,夫人在堂屋中见到小人,使个眼神,让小人悄悄在门外等。然后等张家那义女取完名字,夫人却说要留下吃饭。小人一急,冲了进去。不料夫人听小人喊她回来吃饭,立马就不高兴,说什么她好久没与平子妹妹联络感情,让小人回家禀告大夫郎。
张寡妇是什么人?那可是人人都躲着走的!小人自然不放心留夫人在寡妇家,被夫人赶出来后,小人在屋外磨磨蹭蹭不肯走。也幸亏小人没走,才发现张寡妇确实穷得叮当响——一捧花生米,两只素菜,一碟风干的野鸡肉,半壶烧酒!这是什么菜,怎么能给夫人吃!小人又冲回屋子,小人刚想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突然发现屋中那个张家新收的义女,眼睛紧盯着小人,眼光冷冷。
还没到冬天那,小人忽然打了个哆嗦,也不过幸亏打了这个哆嗦,脑袋才清楚许多。平常夫人做事都有原因,所以小人灵机一动,对夫人道——‘既然夫人与张大嫂姐妹情深,那小人也不打搅。不过叙旧情时怎能没有美酒,待小人回家取坛香浓的桂花香,让夫人和张大嫂畅饮一番!’夫人听了刚想夸我,谁料那个孩子又出怪招,轻轻一笑:‘真情不在酒浓,酒浓未必情真!张大村长若是嫌弃此地酒薄,还是回家喝为妙!’
夫人当即怒了,却是对着小人。小人挨了夫人一个耳刮子,虽想不明白为什么,也知道小人不该留在那。走出屋的时候,正听见夫人在给张寡妇道歉……”
“那张寡妇收的义女长什么模样?”小李氏端着杯茶却忘了饮,眉头深深。
张山虽自称小人,实际却并不是个瑕疵必报的下乘人。当即客观地说出那孩子的容貌。
“难怪!”小李氏放下杯盏,终于展眉,他抬头望着张山红印未褪的脸,想了想便道,“你可知道夫人为什么要打你吗?”
“不懂,还请大夫郎赐告!”张山弯下腰求道。
“夫人作出决定后,身为家人,再无插口的余地,何况这要留下吃饭还是由夫人提出?好在夫人也知道你是为她着想,所以第一次的耳刮子你逃掉了;桌上有酒,不管酒的好坏多少,你就不该当着主人家面夸自家酒好,不给主人面子,被主家的人指出后,夫人自然要打你以平息主家怒气。不过你也算机灵,换了其他奴才,可能夫人回家都要发脾气呢。”小李氏挥挥手,“去老管家那里领盒消肿膏擦擦吧。”
张山千恩万谢,刚转身走到厅门口,一粉色衣衫的八岁男孩和一个十二岁女孩就跑进大厅,厅门不比大门,只能容两人并排而行,一个是有所思,一个则是正兴奋,眼看就要相撞,男孩轻叫一声却灵巧地躲开了,紧跟着男孩跑的女孩却没那么轻捷的身子,粗壮的身体,一头撞在张山身上。
“痛,痛!”女孩摸着头第一反应是喊疼,抬眼见到厅中央面色深沉的大夫郎小李氏,急忙收住口,诺诺地低头避开小李氏的眼,再也不敢呼痛。
自己没撞着,别人与他何干!男孩想着自己的事,上前抱住小李氏右腿,摇晃着娇声问道:“大爹爹,娘娘怎么还不回家,杏儿肚子都饿扁了!”
“是吗?”小李氏明显神思不在此地。
“是啊是啊!不信大爹爹摸摸我肚子!”男孩抓起小李氏的手。
“唔,是有点,那不等娘娘了,我们开饭吧。”小李氏的眼,自然而然垂下,眼前鲜亮的粉色,顿时让他明悟过来,急忙喊道,“张山!”
张山因着方才撞到腰间,走路的动作慢了些,正好听见小李氏的呼喊,她急急回头:“大夫郎还有什么吩咐?”
“让管家准备些礼物,绫罗绸缎不用多,颜色合适那张平一家、每人一匹就好。还有府上做的小点多包一些,孩子爱吃!由你着手马上送到张平家中,先赔个礼,然后就说是对张平喜收义女的贺礼。面对那女孩子时,态度要恭敬些,知道了吗?”
“小人知道。大夫郎放心!”张山不多言,弯着腰保证。
“好。”小李氏站起身,拉起男孩的手,“顺便吩咐下去,开饭。”
大户之家,人口众多。
张大福夫郎八房,双亲俱在,连着两个孩子,统共十三口人。即使今日她不在,厅中依然摆着两张桌子。正桌主位空着,主位右侧是张大福双亲、左侧是大夫郎小李氏、小李氏下手是独子张杏儿,张杏儿身边,挨着他生父张季氏,其余三个座位,坐着平日较受宠的夫郎。
坐于副桌的,自然是这家中地位较低的,张家买来的螟蛉女张留根,也在其中。小孩子哪懂位次中代表的尊卑,女娃张留根陪着张家小主宗玩了大半天,早已饿坏了,眼睛直盯住红红的大肉块吞口水。“吧嗒”一声,好像什么东西掉了。接触到主桌小李氏投过来的不悦眼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是她的口水,她急急抬袖,脸羞得通红,袖子放下后,总觉得浑身不对劲,不安的在凳子上扭了好几下。
好在小李氏没为难她,转开头招呼婆公和众夫郎们开饭。
今日,注定这张留根流年不利!她饭闷头吃到一半,正欢,却被一声“小人有负所托,请大夫郎责罚!”的声音打断。
张留根抬起头,见到来人,下意识先摸了摸额头。
方才出门时气昂昂,就差没拍胸脯保证的张山,如今间隔不过片刻,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而且是额头汗涔涔,一脸颓废与懊恼。
“贺礼没送出去?”看神情,小李氏已料了个大概。
“是,一件未收,全部退回!”张山沉重地低下头。
“全部?连小点心都没拿?”小李氏坐直了身体,万分讶异。
“是的,那孩子难缠得紧,小人实在对付不过。”提起那个小鬼,张山只觉得遇上了她今生的克星,说到这,身体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小李氏有点不敢相信,余光瞄到空出的主位,便问道:“夫人就没说什么吗?”
“夫人说了,到后来都把她和人谈生意的好话都搬出来了,什么买卖不成仁义在,什么……”
“买卖不成仁义在?”小李氏咀嚼着张大福的话,眉间川字越发深刻,“看来整件事情,比我想象之中还要复杂得多——那个孩子怎么回的?”小李氏听完,问出最想问的问题。
张山拧眉想了想,欠身告了个愧:“小人无能,说不出那股意味,可否由小人做回转述者?”
“行!”小李氏身体自然后仰,靠在椅背上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张山轻轻嗓子:“那孩子是这样回答的——‘可能在你们眼里,这个家,什么都缺。但缺什么都可以,唯独不能缺自信。有句话不是说嘛,自立者天助!穷人自立,极少物质方面的支持,只能依靠自信的信念来支撑。外来的帮助,说好听是支助,说难听就是施舍。无论到哪个地方,施者位位白眼望天,受者个个俯首在地,即使有朝一日受者翻身,在施者眼里,永远记得的只是他翻身前的臭咸鱼模样。受者之所以难成功,就在于接受施舍越多,就如被越多的盐腌制,当自信的清水变自卑的咸水,鱼也死了,好好一条鱼自此只能是咸鱼。
以村长的为人,也许真只是一片好意,但以往那么多年不闻不问,何来如今的无故示好?
世上没有免费午餐,今日与之,他日必欲得之。而我们,所有之物太少,所以只能以小人之心先度君子之腹。还请村长大量!”
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张山在复述叶暖话的时候,不自觉把她语气和神情都模拟出来了。就连最后拱手的动作,亦是有模有样地搬来了。
事情实在匪夷所思。满厅的人声,静了数分钟,直到小李氏让说完整件事的张山回去吃饭,众人的声音才在忽然间找了回来——“什么孩子!忒嚣张了!”“张寡妇家什么时候有女娃啦……”“夫人是去……”种种疑问,吵得本就不爽地小李氏额头青筋直冒,他猛地一拍筷子:“别吵,吃饱就散去。有什么事,等夫人回来再说!”
小李氏朝右侧的张家长辈告了声歉,愁肠百结地转回房。留下的其余人面面相觑,其中最受宠的一个小夫郎不干了,嘟着嘴嘟囔道:“我们不都是张家一份子吗,如今连关心一下夫人的权力都没了吗?”描画精致的眼,泪盈盈,作势转向他对面的张家两老。
到张家只半年的小夫郎,还没真正了解这张家。
张家之富,起于张大福这一代。张大福的母父,只是普普通通的农人,不过比寻常人舍得花力气些,在张大福十四岁那年,家中攒了点钱,把张大福送到镇上私塾读了三年书,张大福书本虽没能啃透,脑袋却比一般人活络许多,拿了家中一百银做起生意,三年之后,赚回了本金,而后开了一间店面,雇了几个长工,买了数亩田地,小日子才一天天快活起来。
读过书的人就是厉害!由此,张大福母父对这识字、又是花去小半家财娶来的小李氏,颇为看重,家中大小事务,均由小李氏掌管。
如今听小李氏这样说,自然没有异议。老年人饭量本来就小,旁人没饱,她(他)们他们可饱了,老俩口面对这位拎不清主次的小夫郎,只说了一句“等福儿回来不就知道了吗。”不再管这小夫郎的情绪,颤颤巍巍起身,相携着出门做饭后的散步去了。
家产决定地位,张大福家的富有,众人有目共睹,自然于无形中奠定了张家在整个张家村高高在上的地位。今日乍闻此事,无疑是给了张家老小一棒。就连八岁的张家独子张杏儿,亦是由众位爹爹虎着的脸上,感觉出被冒犯的愤怒。唯一不受影响的,只有女娃张留根,夫郎陆续离开厅中时,她还眼巴巴望着桌上动了一小半的饭菜。呜……她还没吃饱,谁把她拉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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