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字数:5153 更新时间:22-03-04 17:33
云阁山藏在深山群岭之中,四季常青,不冷不热,多得是飞禽走兽,奇花异草,又因此处的灵气逼人,多数年长的活物都长出了灵智,脑子有点像三四岁的孩童,说得出几个字,也能感觉到哪些东西不好惹。
当中最聪明就是林子里一只野猪,浑身漆黑,毛发旺盛,眼睛黑溜溜地转,从下嘴往上冒出两块雪白的牙,大晚上一笑就能把人眼睛给闪瞎了。
平时就能学人类说上几句好听的话,还能使法力让一朵小花盛开,后腿踹脸一踹一个准,最重要的是,这只猪是山上的那个霸王的狗腿子。
狗腿子以前也是云阁山混吃混喝混死的一员,那时候山腰小茅屋里住着一个花白胡子的道士,人特别好,有空就给小草松松土,给小兔带根胡萝卜,最重要的是他带着山里的活物开始修炼的。
山里的动物活得时间越来越长,道长也还是这个样子,天还是那么蓝,风吹叶动,大家的日子过得那么轻巧,谁知道有天那个老道士出山带回来一个泥娃子。
那个丫头十分不好养,晚上一点声响就睡不着,吃食也十分讲究,每一餐半点荤腥不能粘,不好吃的不粘,不好看的不粘,冷了不吃,烫了不吃,盘子不干干净净不用,桌凳不正不用,早上必须睡到自然醒,谁吵打谁,最重要的是她跟着老道士学法术,把整座山烧地东秃秃西秃秃,连山里有点灵智的动物都被赶着打一顿,不高兴要打,高兴了要打,看不顺眼要打,看顺眼的也要打,闹得整座山不得安宁。
偏偏老道士很宠着她,给小丫头取名叫伊诺,嘴里却叫小千金,无论她说什么都答应,说什么都应承,教山里的东西害怕哪天小祖宗说看上哪个聪明的走兽要吃它的肉,老道士就会对山里的活物动手。每回看到伊诺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惹她不高兴。
这么过了好几十年,伊诺突然去做了一顿饭,蒸上新鲜的竹米,炖上红烧肉,码着烤鹿片,还放了一碗南瓜栗子汤,送到了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死了,不明不白,无声无息,连心爱徒弟做的饭都没吃,就这么悄然离去。
伊诺把他埋在了山顶,冷眼旁观地看着全山的动物叼着一朵花给人送行,都没提出一句饿的话。
不过小祖宗还是祖宗,近来脾气越发大了,整天在树枝上坐着,讨论要不要带着东西去外面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找个人嫁了。周围要是没东西回她的话,她就会生气地翻了每一个兔子窝,掀了黑熊的山洞,还会堵住河道让山里断水,反正没有她干不成的混账事。
之后,野猪投靠了千金小姐,替她欺负山里的活物,也没谁敢提出一个反对,好在也因为有这么一个霸王,其他山头的动物不敢过来造次。
小野猪还记得年前有个修炼两百年的白额吊睛大虫,十分威风,一来就使唤着山里的小兽团团转,起初伊诺并不理它,只是偶然这老虎踩了老道士种的一朵粉蔷薇,气得伊诺把这老虎吊在悬崖上七天七夜,吓得它再不敢用腿走路,看到一点光秃秃的石头就翻白眼,听到伊诺的名字就掉头跑让云阁山的动物很是神气了一会。
每天早上,野猪惬意地守在小茅屋门口,一边防着不长眼的闹出动静,一边闻着给伊诺准备的早饭,整只猪洒脱地很,哼哼唧唧地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心里琢磨着天都开春了,什么时候让伊诺做主,给自己找个媳妇,生一窝小猪崽子,好好教养接了它这个活,日后自己的娃在山上也能横着走。
它这里做着美梦,后面的木门叽叽地响了,从门后钻出一个小胳膊小腿的丫头,看着只有人类的十岁大,人却已经有五百多岁了,眼睛冷得就跟冬天山顶的冰河,冻地结结实实还会刮大风,瞄一眼就能刮出崽子一身皮来。
野猪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用嘴拱拱餐盘,讨好地瞅着伊诺,心里却在打鼓。伊诺几百年没起过早,怎么今天就转性,要赶出来,还换了一件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衣裳,让野猪心里只发软,不知道是哪个惹了祖宗生气。
伊诺个头你野猪高那么一点,伸出白嫩瘦弱的手摸摸头身上的硬毛,然后捡起盘子里的梨啃了一口,“今日有人要来,跟山里的家伙支一声,别给我吃了。”
野猪点点头,叼着盘子的肉腿,屁颠屁颠地跑了,没一会儿,整个山都知道千金小姐有人的客人要来,再过不久,整个山脉都知道祖宗的客人要来,所有动物都避开了上山的那条小路几丈远,生怕犯了祖宗的忌讳。
等小猪迈开小短腿回来,就看着小伊诺表演了一回大变活人,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道长,小茅屋也变成了一栋竹屋,自己化成一只毛茸茸的小花猪,哼哼哼地在老道士手下乖的像只没出息的猫。
等了一中午,一群人出现了。
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玄衣老爷,头上玉冠嵌了一颗比眼睛还大的蓝宝石,腰上挂着一串碧色滴水的美玉,满头大汗在大门前拱手,“老夫乃是当朝户部侍郎伊天佑,求见云阁大仙。”
小野猪得了伊诺一个白眼,立马屁颠屁颠地赶去开门,咬着那老爷的衣裳往屋子里拽,险些把人扯翻过去。
伊老爷用袖口擦着大汗淋漓的额头,顾不得体面不体面,总算是见到了这位大仙,奉上了半块游龙戏珠的玉佩。
伊诺颇嫌弃地接了,仔细地看了看,抛去那些繁复的花纹不说,从上面附带的微弱灵气认出来这玉佩本是她的,伊诺慢慢开口道,“是在下五百年前赠予先祖的玉佩。”
伊老爷大喜过望,“大仙记得就好,这玉佩护佑我伊家百年不倒,香火不断,可如今家中出了大事,求大仙相助才是呀。我那个小儿乃是我夫人的心头肉,在我膝下十年,突生祸事,人事难救,求大仙救命,我愿意折二十年寿命,换小儿平安。”
伊诺皱眉,“你儿子与你今世无缘无份,与你相处十载,乃是他还你前世你赠药的请,如今恩仇两清,你何必强求?”
伊老爷老泪纵横,“大仙,难不成我们一家人的缘分就这么薄吗?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伊诺摇摇头。
伊老爷心如死灰,在竹屋里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伊诺被他哭得心烦,还是耐着性子没张口赶他,她正头疼,心里的玉佩忽然发了热,暖的伊诺烦躁的心都妥帖了不少。她幽幽地叹气,把玉佩抓紧了几分,开口道,“你要是想留下他,还有一法。”
伊老爷惊喜地抬头,“求大仙指点。”
“你这儿子,命数特别,你纵然管理天下钱财,属天子近臣,气运也只能换来十年时光,随后,需用天下大富大贵之人的命格栓住他,待两人成婚,你儿子的命劫就能过去,往后余生一切顺遂,你就能安心了。”
伊老爷傻了眼,“可是我那小儿子只有十岁,如何娶亲?”
“在此之前,可用他法把他的命拽住。”伊诺想了想,“需用为仙者为亲,日日与他朝夕相处,相近相亲,相护相助,保他剩下十年平安。”
“这这,成了仙的……小老儿从何处去找……”伊老爷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老道士,“莫不是……”
伊诺伸手显了显那块半玉,“伊大人知道此玉的由来?”
伊老爷点点头,“先祖传下,闻说百年前,嫡系有一可爱灵巧的女儿,拜入大仙门下入了空门,留下这玉,道后人要有大难,可用此玉求一个恩情。”
“那女儿家在凡间做了十世善人,结了仙缘,身上长出了三节仙骨,早已经跳出轮回,不在五行之中,入我太仓宗,修炼五百年,得云阁上仙之位,然她确确实实,还是你伊家的血脉,这个忙,她还是帮得了。”
伊老爷欣喜若狂,对着老道士磕了三个响头,被小野猪带到了一间屋子,用了膳食睡了一觉,第二天天晴日明,一个十岁的丫头跪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一只粉红小猪,发上缀了三两朵粉蔷薇,脖子上挂着那半块玉佩,生的粉雕玉琢,如一个富贵花里长出小仙童,养就了一个雪莲花的性子,安安静静地对着伊老爷的惊讶的眼睛,喊了一句“爹”。
不是伊老爷见识短,实在眼前的丫头与自己那短命多灾的儿子一模一样,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对金童玉女,叫他还以为自己是多了个私生女来了。
后来再想想那老道士的话——“她确确实实是你伊家的血脉”。要说先前信了八分,现在就是信了十分,他和颜悦色地点点头,客气地问道,“姑娘叫何名字,几岁了?”
“伊诺,当初母亲为我取了千金的乳名儿,你且当我十岁就是。”伊诺行了一个请安礼,“我师父已经下山,爹,我们该走了。”
伊老爷点点头,就着伊诺的手站起来,理了理皱起来的衣裳,心里那股“这是伊家老祖宗”的心情已经淡下来。为了自己儿子,多了一个祖宗女儿,这个买卖,不亏。
他这么安慰自己,牵了伊诺的手,走出来竹屋子,下了云阁山,上了大道,进了马车,通过车帘看着绿意连天的大山。
小猪舍不得地哼哼两声。
伊诺摸着它的背,问道,“舍不得可以留下来。”
小猪犹豫地摇摇头,决定还是跟着祖宗有前途。
伊诺勾勾唇,“放心,十年就能回来了。”
得了主子的安慰,小猪终于安分下来,窝在伊诺腿上哼哼两下不动了,它昂头看着伊诺在山上布了一道结界,随着车轮一滚,云阁山就离她们越来越远,慢慢地只剩下一个名字留下心里。
入了半春,天彻底暖和起来,火气大的少年们纷纷脱了带绒毛的大貂衣,换了身轻便的衣服满处撒欢,当中只有病了一个冬天的伊宴还裹着披风,跟在一群学生后面,病恹恹地走着。
右相府幺子魏荣清不高兴了,他大步跑回来,扯了扯伊宴的披风道,“这都是什么毛病,天热成这样,你还穿成这个模样,是要学你家那新来的嫡妹妹,叫别人喊你一声大小姐?”
“少拿那丫头取笑我。”伊宴臭着脸踢了魏荣清一脚,“你再提一句,看小爷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你还真生气了?”魏荣清瘪瘪嘴,“不就是你爹给你添了个妹妹,你至于吗?”
“怎么不至于?”伊宴火大地很,“我娘和他恩恩爱爱,还帮他生了两个胖小子,你看看我哥,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无双公子的名号,去年他连中三元,被皇上赐了状元郎,还为他和候府的小姐赐婚,赐了大理寺少卿四品官,这么好儿子,这么好的夫人,我爹上哪儿去找,偏偏还要养外室,偷偷生个姑娘带家里来塞给我娘。你说我气不气。”
跑远的工部尚书的两个儿子也跑了回来,哥哥连云修跟着后面,弟弟连云信先到一步,笑嘻嘻地说,“魏兄,你还是别劝他了,要我看,他这个妹妹是来的巧来的妙,之前阿宴还一病不起,一听有了妹妹,就生龙活虎,要帮着她娘斗妹妹了,这不是好事吗?”
魏荣清无言以对,只能瞪他。
连云修过来把倒霉弟弟的嘴捂住,“别听他瞎说,宴儿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消停些。你看看,长远候爷都跑得没影子了,我们还不去追?”
魏荣清担心地看向伊宴。
伊宴无奈,他当然知道这些兄弟的好意,知道他大病初愈,还错过了国子监的开学,特意来寻自己出去散散心,还把天天拘在宫里的小侯爷宁源也拉出来,他自己也不好扫了兄弟的兴致,自己动手解了绳子甩了披风,跟着其他人在草地里一顿疯玩,一会上树讨鸟蛋,一会去大街上看杂耍,一直玩到天黑,被小厮叫回去才算罢。
伊宴一回去,他的几位朋友就在家里打探伊家这位新小姐的事,谣言多提是伊大人年少不经事犯下的错,生下这么一个私生女子,又有人道,这位小姐乃是伊夫人的亲女,不过儿时犯病,被位路过的高人救活,收做徒弟,如今才返回伊家。
流言蜚语四起,传遍了大街小巷,京城的百姓对此事多津津乐道,四处打听这位小姐到伊家如何了。
半月后才传来消息,说伊家二少爷发了一通火,叫了府里的下人去堵伊小姐回府的马车,在旁边又骂又丢菜叶子,气得伊大人直肝疼,把伊二公子打了一顿,害得他又病了一场。
这一病就彻底没了声响,伊夫人拉着老脸亲自去宫里请了本事最好阅历最高的黄太医,给自己的小儿子把脉,黄太医望闻问切一番,也只是扭头叹气,只道二公子天生体弱,多灾多病,老朽无能为力,告辞去了。
伊夫人悲痛欲绝,抱着儿子喊着我的心肝,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悲伤过度,昏死过去。
伊老爷头大地很,一边要顾着自己的夫人,一边要顾着自己的儿子,忙得脚不沾地,人也是逐渐憔悴,一家只剩下大儿子伊晏勉力操持,一边忙着大理寺的审案,一边忙着打理家事,也是渐渐消瘦,身心俱疲。
眼看着伊宴奄奄一息,即将驾鹤西去,伊老爷忽的起身,大张旗鼓地叫来了马车小厮和家中的侍卫,吹锣打鼓地到了京城外的一处农庄子,把伊家小姐接回来。
当天才收到消息的许氏张口就骂自己老爷不是个东西,自己儿子还没死,就想把女儿给接回家,实在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她拉着大儿子的手伤心道,“娘已经认不得你爹了,当年他向我许诺一生一世一双人,如今在外有了私生女,现在连自己亲儿子都不管不顾,要把那个私生女接回府,晏儿,你可要提防着这个小狐媚子,莫叫她毁了你的前程。”
伊晏哭笑不得,“娘,你与爹多年夫妻,还不知爹的人品如何吗?”
“什么意思?”
伊晏皱眉,“我信爹不是忘恩负义背妻弃子的人,他这一番,只怕是另有隐情。”
许氏难过地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隐情,不过是在外面没顶住诱惑,花天酒地去了。”
伊晏还要劝,外面那欢欢喜喜的吹打声已经飞过高墙,到了内院来了。许氏更是伤心欲绝,只觉得自己和小儿子命运悲苦,临死居然还要受这等酷刑。
谁知身边的贴身丫环苹果大呼小叫地闯了进来,高兴地对许氏说,小少爷醒过来了。
许氏惊喜地眼睛一亮,急忙从床上爬起来,匆匆换了衣服梳妆打扮,被伊晏撑着赶去了小儿子的海棠院。
一进门,果真看见自己小儿子醒来过来,一脸白青,靠在软垫子上,由着丫环喂药。
许氏惊喜交加,抱着儿子痛哭一场,抹着眼泪对伊宴一阵嘘寒问暖,等她平静下来,大儿子请的大夫已经候着了。
老大夫惊讶地把着脉,“实乃奇迹,贵公子的病居然好了,五脏六腑精力旺盛,血脉也流畅许多,脉搏平稳有力,是大好之相呀。”
伊晏意外地看着老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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